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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飞雪

四重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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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7-16 23:40:34 | 显示全部楼层 标记书签

“还给你。”陈陶递出那一串钥匙。


“干吗要拿走我的钥匙呢。”莫莉好像一点也不在意。


“其实你知道。”陈陶低头,长发掩面,“那天晚上不是你生日嘛,我本来想偷偷来看你的。”


“钥匙丢了可是大事,我会发觉的。”


“我本来预备偷偷拿出去配一把再还回去。”


“结果你那晚没来,也没还给我钥匙。”莫莉娇嗲地反问着,“好了,算了。你就是一脑子鬼主意,但是,这又何必呢,你多晚来敲我的门,我都会从睡梦中醒来,为你开门的。”


鲁斯特从未见过莫莉对男人这样温柔。那天在摄影棚她也没有跟陈陶有多熟络。但撇去旁人,当只有他们两人时,莫莉总像是在与陈陶热恋一般,眼神里故意点着火苗。莫莉故意地问他,娜娜呢,你怎么不陪她。陈陶不吱声,走上前去,扭住她,蛮横地亲吻她。陈陶淡淡问道“不提她好不好”。莫莉笑着喊,娜娜呀娜娜。不提她好不好。莫莉眯着眼。不提她好不好。莫莉忽然像是得手了的魔女,笑出了声,她扭上门,第一次把鲁斯特关在了客厅,屋内传出她轻声的回答:“好呀。好呀。不提了。”


又是一夜纯粹的黑暗。鲁斯特低头往窗外那棵树上望去,那只花斑猫不知所踪。但她还是习惯性张开了嗓子,喵呜。然后低下头。踩着黑暗。但社言却悄悄打开了房门。鲁斯特很快察觉到那一条狭窄的缝隙,察觉到那个沉默的男人带着浓浓的烟味站在门口,朝无人的客厅里张望。当他再次悄然关上房门之后,却发现鲁斯特已经钻进了他的房间。


这个男人心照不宣地笑了起来,用那双能发出“哗啦啦”声响的手指抚摸着鲁斯特。


他忽然开始说话。


向一只不能回应的猫说话。


“怎么,你也跟我一样吗。”他看着鲁斯特,眼睛漆黑,像是夜空,那一点高光是闪烁的星,“她也把你关在外面了啊。我还以为她至少会肆无忌惮地让你看见任何时候的她。原来她不会。那是不是表示,她明白自己在做些什么糟糕的事。”他低声咒骂,“那个大坏姑娘。”他的声音混合着廉价烟草的味道,酸楚浓烈呛人。


他搂起鲁斯特,将她捧在自己怀里,低头看她,鲁斯特也仰着幽绿色的瞳孔看着这个男人。其实他明明有如此温柔的一面,但他总是不让莫莉发现。而他此刻的目光仿佛聚焦在遥远的别处。如此深远。无法触及。


喵。为什么。


鲁斯特问。


只是无人听得懂鲁斯特的话语。社言亦不可。他只是需要一个倾诉的对象。就像大多数的人一样,向一处沉默的树洞,或者无法回应的动物说起毫无逻辑的话语。社言看着怀里那只惶恐难安的小猫,看着她仰面轻轻地呼唤,目光里尽是渴望。喵。轻得像是快要破败的一滴水。喵。声音滴落下来。被干涸的地面迅速吃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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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7-16 23:40:35 | 显示全部楼层 标记书签

“小坏姑娘,你这样子太像她了,动物真的那么像主人吗?她才养了你不到一个月,你怎么能这么像她?”社言又点了支烟,抱着鲁斯特,捏着她那两只指甲尖锐的爪子,新月型的指甲误伤了社言,但他根本不介意,他甚至用手指抚摸起鲁斯特的指甲尖,那是一阵瘙痒而舒适的触感,“她刚搬来的时候就像是只小猫。跟你一样。小小的,白白的,头顶是一团黑色的厄运。其实他们根本不了解她。当然,也许我也不了解现在的她。但至少我知道那时的她是什么样子。就像没有人知道你刚来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小坏姑娘,其实你是只头顶有一圈黑色的白猫。对不对。而我们的大坏姑娘,她那时是一个刚刚毕业的高中生。我见到她的时候,她就是那样子,T恤牛仔裤,长头发。直的。她那时就化妆,但没现在这么得心应手。她那时化的妆,睫毛膏都掉了,眼角黑黑的。”


他看着鲁斯特铮绿的瞳孔。


鲁斯特忽然不叫了。


社言也不说话了。他自嘲般挽起嘴角,抽一口烟,肺部充盈着廉价的气体,它们经由身体迅速冲向他无法停歇的脑子。像是在冲撞一口沉钟。嗡。嗡。鲁斯特缩在社言怀里,听着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嗡。嗡。然后他把鲁斯特放到床上,换了一副口吻:“睡吧,小坏姑娘。”


他转过身去,对着屏幕低下头。


“我对着一只猫说这些干什么呢。傻瓜。”


清晨时分,窗外传来鸟雀清脆的声响。鲁斯特睁开眼,社言靠在床边睡着了。他的电脑屏幕上,一圈彩色的气泡飞舞着。鲁斯特又轻声跳上桌子,喝着社言杯子里的水。那一只透明玻璃杯的边缘还有微微的热度。他也许刚睡下不久。但莫莉的房间传来开门声。很轻。然后是铁门开启,闭合。陈陶走了。鲁斯特仰起头,看着社言紧闭的房门。她跳到门边,轻轻地叫唤。喵。莫莉。她想说。莫莉,我在这。放我出去。她想见莫莉,但并非因为热爱她或者眷恋她,而是因为她想知道此刻莫莉的表情。得意洋洋或者兴奋异常。她究竟为什么要这样。社言为什么要不动声色地允许她这样。她究竟知不知道社言一直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痛苦地默许。但鲁斯特回头看一眼疲倦地呼吸出声的社言,你又是为什么要这样呢?


就在鲁斯特低声呼喊的时候,社言的房门打开了。


那个聪明的大坏姑娘看着端坐在地面的小猫,使了一个眼色,鲁斯特跟了出去。莫莉又轻轻地关上门。这一次,社言没有醒。鲁斯特知道。


她们回到房间。莫莉抱着被子又睡了下去。鲁斯特在地板上蹲了好一会儿,她看着莫莉沉静的脸。她不悲伤。也不雀跃。她习以为常。像是每一个日出时她的脸那般。洁净。沉静。眉头舒展开来。没有痛苦与不甘。嘴角平缓。并不高兴。莫莉忽然翻过身去,对着另一边。鲁斯特看不见莫莉的脸了。她忽然很想一直看着这个人类荒唐的表情,于是不顾一切地跳上莫莉的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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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7-16 23:40:36 | 显示全部楼层 标记书签

这张气味复杂的床,她轻轻地踩着边角,仿若尘埃。


但莫莉还是发现了她。


“下去,花糕,我不是说了不准上我的床吗?”


喵。鲁斯特叫。可是为什么,连陈陶都能上你的床,我为什么不能。


“花糕……”莫莉闭着眼,提高了声调。


鲁斯特不动,她看着莫莉不屑一切的脸。喵。她叫着。为什么。你不是明明什么都不在意?


莫莉忽然睁开眼,坐了起来。她伸手抓住鲁斯特,举至眼前,用黑褐色的瞳孔盯着她:“小家伙,你想干什么?也想睡我的床吗?”


喵。


“真坏。难怪你是陈陶派来的,怎么,他还给你灌输了这些思想?”


喵。


“可是你现在是我的猫,不是他派来的走卒了,明白吗?你是我的了,是我给你衣食,是我当你的父母。我还让你拍照了呢。记得吧?”


鲁斯特的声音弱了下去。


听不明白。无论如何试图交谈,她都不明白。


“哎。”莫莉忽然放下她,看着她,又开始温柔地抚摸她,“你挺懂事的。这么小的猫,我以前养过不少,但没一只有你这么懂事。”她将鲁斯特搂在怀里,自己往身后垫一个枕头,靠在床头,看着晨光点亮客厅,虚晃晃的氤氲缓缓升了起来,“天亮了。有点像是那出话剧里的对白呢。天亮了,我们要睡了。我到现在还记得那出话剧呢。就叫《日出》。我还记得很清楚。以前每个日出,我都会想起那句话。‘天亮了,我们要睡了。’女主角叫陈白露。她有个青梅竹马叫方达生。方达生想带陈白露走,但陈白露已经不是他心中的陈白露了。这一点,方达生不知道,但白露却知道。结尾的时候,她就说,太阳出来了,我们要睡了。然后我就哭了。这出戏是陈陶带我去看的。陈陶不明白我为什么哭,谁也不明白,但没关系,只有我明白。我当时就是无法理解,这一出戏这么曲曲折折绕来绕去,那个女孩子始终没能被拯救,写下来干什么呢。演出来干什么呢。”她温柔的手指停了下来,“小花糕,你说,艺术家写这些女孩子干什么?谁也不能拯救她们,难道表现出她们的困苦与不甘就能同情她们,帮助她们了吗?”


四下寂静。


莫莉停止了抚摸。


她靠在床头,然后将鲁斯特揣在怀中,轻轻地说:“你与我在一起,不过是因为我们都寂寞。你是只寂寞的猫。我是个寂寞的人。寂寞。”她轻轻念着,“你能发出这个音吗?寂——寞——”


喵呜。


鲁斯特仰起头。


她说。我能。喵呜。她试着说出。寂寞。喉咙里的声带努力地朝那两个音节靠拢。可终究绵延成一句熟悉的呼喊。


但莫莉笑着摇了摇头,就这样睡着了。


然后。春末。那张“意外惊喜”的照片被刊登到杂志里。人人都目睹了莫莉惊艳的惶恐。也目睹了鲁斯特那时的幼小。但她渐渐长大。略胖。面孔圆了起来。莫莉摸着鲁斯特的胸口,不再是根根分明的肋骨。但莫莉仍然能用一只手掂起她,只是,她不再能将鲁斯特装到自己的手提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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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7-16 23:40:37 | 显示全部楼层 标记书签

至夏末时,莫莉决定给鲁斯特洗一生中第一个澡。不知为何,莫莉对此非常欢喜。她盛满热水,把浴室弄得热气腾腾的。她光着身子走进浴室,给鲁斯特洗澡。大部分的猫都怕水。据说猫在被人类驯化之前,在野外淋雨会使得体温降低。许多猫因此死去。所以猫都很怕洗澡。鲁斯特也是。那些温暖浇灌在身上只是瞬间的热量。但短暂得不接替,很快,她感到冷。她只能用自己的小舌头一点一点舔舐自己湿乎乎的毛。但。仍然冷。


这就像是一个恶习,需要不断地往身上浇灌热水,否则总是冰凉。


可为了取暖而泼洒的热水,总会被空气感染成冰凉。


即使不断地依靠热水推迟结局也无用。鲁斯特想,还是会冷啊。她忽然就叫了起来。喵。大坏姑娘。还是冷啊。她哼着,仰起头,看见大坏姑娘低头蹭她的鼻子。如此亲昵。就像是黑猫妈妈那般。眼睛眯着。喉咙深处哼出熟悉的声音。


“傻孩子,怕什么呢。”


她用手在她身上掀起无数波澜。


一个多月前的那些颜料很难洗去。她仍旧一身浅浅的颜色。淡。如同彩色的云。莫莉一点也不在意。她看着鲁斯特,觉得她反而更好看了。被水浸泡的鲁斯特轻易露出整个纤瘦的身子。肺部随着呼吸膨胀缩小。如此精细的一副骨架。鲁斯特冷得不停叫唤,莫莉则笑着拿出浴巾,她自己裹上,然后替鲁斯特裹上。社言的房门还是关着的。莫莉仍旧肆无忌惮地穿梭着,她抱着鲁斯特回到房间,拿出吹风机,忙乱不堪地将她一身吹成膨胀的团。鲁斯特在热风下尖叫着。喵。她团紧自己的身子。将爪子藏在身下。莫莉叫起来:“小坏蛋,拿出来,你这么藏着怎么给你烘干。”


交谈自如,仿佛已是同类。


但鲁斯特说的莫莉从不明白。


像是很多时候,鲁斯特都想问为什么。但莫莉只会回答她心中所设想的问题。莫莉整日细心装扮,但其实她不施脂粉同样动人。鲁斯特在她脚边问,为什么。莫莉低头笑,你饿了吗。莫莉背地里与陈陶约会,午夜时分醉醺醺地被陈陶背回家,她肆无忌惮地喊着“我爱你呢,但我也爱其他人”,陈陶倒是毫不介意地笑了,他说“我知道”。那时鲁斯特从画卷里跳出来,猫步走向她张扬跋扈的女主人,问她,为什么呢。莫莉却笑吟吟地低下头,抱起她,用一口被消化了一半的酒气回敬她“小猫儿,你寂寞了吧”。然后是社言的冷嘲热讽,她冷静对应。但她却在每个清晨偷偷开启那扇紧闭的门。鲁斯特终于发现,她的女主人从头至尾都知道她在社言房里,这也意味着,她的女主人一直知道社言在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但他们彼此沉默。仿佛互不关心。但她每次从社言的房间领回鲁斯特,总会将她搂在怀里,细细嗅鲁斯特身上沾染的气味。白色床单的气味。湮灭的烟的气味。浓浓的不甘的气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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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7-16 23:40:38 | 显示全部楼层 标记书签

鲁斯特在她怀里淡淡叫嚣。


为什么呢。


“没有为什么。这就是我的生活。”社言吞吐云雾,倚在门口看莫莉忙忙碌碌的样子,“你怎么还在想这个问题,我已经说过好多次了,你不了解我。”


莫莉卸了妆,闭着眼,在脸上覆着一层面膜,而后小心维持着脸部肌肉的形态,轻轻道:“矢口否认也改变不了事实。”


“这不重要。”


“那倒是。这只是我做面膜时讨开心的话题罢了。”莫莉睁开眼,顺着下颚摘下那一片完满的形状,“好了,话题也该结束了。”


鲁斯特蹲在客厅好奇地张望。左右两扇门。黑色的夜晚。两个人。一墙之隔的揣测与试探。这样的戏码几乎天天上演。只是今日,莫莉在一侧忽然若有所思地转过身来,叫住社言。


“喂,有一件事我倒是忽然想问问。”


社言不屑一顾:“说吧。”


“你讨厌我么?”


讨厌应是怎样的质地呢。尖锐得可以将人分裂开。还是温柔地将人口鼻封住,缓缓等到氧气耗尽,沉闷无声地消亡。鲁斯特也许从没体验过讨厌。她无法界定那种情感。但她知道莫莉一直在体验着。她想起这个词语,就忽然想起她被莫莉带出家门的那一次,她蹲在莫莉的手提包里,感到数双眼睛由上至下地打量。那是鲁斯特一直不具备的勇气。她只是一只猫。习惯黑暗,习惯找一个安全角落将自己的存在感降至最低的猫。但她在莫莉的手袋里感到那些凉飕飕的眼睛带着冷风,自手提袋里穿堂而去。呼啦。她听见莫莉说起这个词,就忽然想起那时候自由来去的冰冷。她颤抖着站起身来。


但社言没有回答,他第一次显得有些慌乱。讨厌。自然不是讨厌。但是否认讨厌又意味着什么。他其实从没料到自己会被莫莉反问住,会被她要挟着要诠释清他对她感情的那一条线。他当然不讨厌她。但,总有那么些让人厌倦。可这不是最重要的。社言转身回房,他心里想着,她居然问我这个问题,究竟是她在试探,还是她真的被别人的“讨厌”伤害到了呢。


他分不清楚。既然分不清楚,也就无法回答。他选不好刻意攻击或者适时安慰的语气。于是他回房摁灭了手中的烟,将房门轻轻带上。莫莉没有追上前讨要一个答案。他松了一口气。


社言关上门之后,莫莉睁着无辜的眼睛站在远处,听着那一声叩响。咔嗒。门被关上了。她看着弓着身子在客厅里游走的鲁斯特,蹲下身来,意味深长地问起来:“小花糕,你呢,你讨厌我吗。”


鲁斯特想了很久,张开了嘴。


喵。


讨厌。但讨厌不代表我不喜欢你。


莫莉伸手取悦着鲁斯特,看着她又一次眯眼发出愉悦的“咕噜”声之后,她笑了起来:“其实你也讨厌我,但你又离不开我,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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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7-16 23:40:39 | 显示全部楼层 标记书签

鲁斯特的瞳孔睁大了。难道她听懂了。不。她没有懂。她是在自嘲。鲁斯特明白过来,她应和了一声,喵。是的,这回你对了。然后瞳孔又渐渐地缩小起来。


那时候的鲁斯特已经长大了,她不再能被装到袋子里被带走了。莫莉每天都在想,小福星,怎么样能把你随身携带呢。但鲁斯特在一点一点膨胀。就像是莫莉内心的欲望。她不再能随意摆弄她,带走她,任由她配合自己所想行动着。她在陆分的摄影棚里站着,总是忽然想起鲁斯特那天突然的闯入。她的神情。陆分的称赞。意外惊喜。之后陆分又给她拍了一些照片。她在照片里的端庄她自己看着也觉得奇怪。她想,我不是这样呀。但她在照片里就是那个样子。其他的模特看起来放浪不羁,冷艳卓群。而她的糖水片如此清淡,甚至寡味。


我明明不是这样。莫莉这么想。


她试图作出改变的时候,她忽然就想起鲁斯特来。也想起社言的那句“你慌乱不堪的样子比你正儿八经的样子要好看多了”。她有些理解这句话,于是她在休息的空当走向陆分,跟他聊起来:“我们是不是应该更随意一点?”


陆分以为她真的明白了。


那天的拍摄像是闹剧。莫莉学过画画,她总是想着陆分镜头里属于她的构图。她竭尽全力配合着。放松。她说。她不停想象鲁斯特出现时她的样子。她的惊慌应该是她举起了手。她的忙乱应该是她捂着胸口的担忧。她想着构图。她想着,即使是慌乱也该有美丽的曲线。她将自己的身子不规则地倾斜,拉长,像是奇怪的机械。


“行了。”陆分忽然打断了她的臆想,“你能不能不那么在意你身体的摆放。太不自然了。”


“好,我明白了。”


陆分举起相机。但莫莉不能停止她的噩梦。她试图想起许多事,许多能令她惊慌的事。她想起她第一次来到这个城市时天真的面孔。想起她单纯的过去。她想起她爱过的一个男人。他们曾经约定好要在这城市毕业、就业,永远。男人在不远处的另一所学校。他们来自另一个单纯的城市。她爱他。非常简单。爱这个男人十七岁时的面孔。他的单纯与他的放肆。他们在补习班巧遇。他们彼此话不多,只聊喜欢的电影和书籍。她那时发誓不要再陷入任何一场爱情,但她输了。当对方沉默地递给她一只气球的时候,她忽然觉得内心的渴望又被点燃了。她问男人,为什么要给我买气球。对方不假思索。适合你。我觉得你就是那些喜欢漂亮气球的小女孩子。四五岁的小女孩子。那么小。那么可爱。然后她就决定走近他。她甚至不计后果地向他宣告:我已经不是小女孩了,这句话比你想象的要严重得多,你能明白我这句话的意思吗?她那时十七岁。化糟糕的妆。睫毛膏被眼泪融化,掉在眼角。一片模糊的黑色。被她刻意的情绪渲染成磅礴污点。男人却从背包里找出纸巾,带着茉莉香味的纸巾,一点点擦去污浊。口吻暧昧。不要哭。男人那时还只有十七岁,面孔干净,有着天真的理想。没关系。这没关系。他一直重复着,你在我心里永远是小女孩子。不管你遭遇过什么。知道吗。他顺势就拥抱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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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7-16 23:40:40 | 显示全部楼层 标记书签

那些光线就这样刺痛她的泪腺。


她仍然摆着光怪陆离的姿势,眼泪却无法抑制地掉落。她心里尖叫着。我只是想小花糕。不是想他。慌乱。我慌乱的样子很好看。无数词句从脑海里飞过。她不停地想,陆分,按快门呀。至少证明我没有白费力气。至少证明我就算被那么多痛苦袭击,我也依然能维持着表象的惊艳。是不是。这已经是我最后的一点尊严了。我不是一直就在维持着我的尊严吗?


“停下来。”


陆分抬起眼帘。


“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你找情绪能不能不要找得如此表里不一?你心里是什么样你就做出什么样,单纯一点,我看你现在就像是一个线路错乱的机器人,程序指挥你往东,你却偏要往西。”陆分忍不住高声道,“你究竟在干什么?”


莫莉很快不记得那天她是怎么从摄影棚回家的。她不记得。她只是记得她离开时其他人嘲笑的声音。她呀,真傻,讨厌死了。这声音从荒唐的年月一直延续到如今的她。她此刻二十一岁。第一次听见那些声音应该是几岁?四岁,或者五岁?从前为了几颗糖果的争夺。此刻又是为了什么。她坐在Taxi里,额头抵着玻璃窗。车身颤抖。麻木且冰凉的滋味顺着眼角传导过来。她看一眼窗外。又是夜里了。光影幻变,她忽然看见玻璃窗上映出她苍白的脸。被泪水冲淡的妆。她看了一眼自己的眼角。想。这个牌子的睫毛膏不错。没有哭花。她闭上眼,对自己说,我要做个面膜。嗯。好好的。保护好自己。保护好自己永远是这个样子,不要被岁月改变。


否则我就输了。


那夜,鲁斯特听见莫莉钥匙插进门孔的声音,起身走到客厅。莫莉仍然花枝招展。她笑着,使劲眨着略肿的眼“小花糕呀,我回来啦”。社言也打开门。一切就好像刻意要迎接她的狼狈。她立刻洗掉妆容,拿出面膜敷在脸上。她闭着眼。一切如此顺理成章地被掩盖住。看。鲁斯特和社言谁也看不出来。她甚至故意与社言斗嘴。说的那些她都不记得了。但她也不需要记得。她每日都在与他恶斗,小心翼翼地措词,她从没输过,她甚至已经习以为常。


但最后,她感到自己的情绪稍微好一点的时候,她忽然返身问社言。


“你讨厌我么?”


社言没有回答她。他没有立刻反驳,那是不是就是应许。而她蹲下身看鲁斯特。那双幽绿色的瞳孔如此清澈。像是时光停止的琥珀。光芒流转。她想问她,你呢,你讨厌我吗。她想一只猫是绝对不可能骗她的。可她无论如何也听不懂鲁斯特的叫声。“其实你也讨厌我,但你又离不开我,对不对?”她抚摸着鲁斯特,听着她依赖地从肚子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莫莉喜欢猫,但没有人知道原因,她喜欢猫是因为她小的时候,奶奶对她说,猫肚子里有个佛。奶奶用手抚摸着猫咪,猫咪咕噜起来。奶奶说,你听,佛在诵经了。莫莉看着小小的鲁斯特,听着她肚子里那阵悠长悠长的曲调,她笑起来,心里默默地想着。请你保佑我。小福星。请你肚子里的佛保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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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7-16 23:40:41 | 显示全部楼层 标记书签

鲁斯特看着她光芒尽失的瞳孔,叫了起来。喵。她只是在应和着莫莉的上一句,喵。是的,这回你对了。她一无所知地眯上眼,瞳孔又渐渐地缩小起来。


后来的许多天,莫莉都没有出门。她重新拿出画笔,在稿纸上勾勒起来。但她没有想过画什么。下笔是一个圈。末了,在圈上添一个尾巴。一只黑白的气球。鲁斯特踩在画纸上,看着莫莉。她若有所思地看着那画面。社言仿佛察觉了她的异样,打开房门,像是平日莫莉不在家时那般,自由来去,打扫房间,做饭。


他故意问她:“你怎么在家?”


莫莉笑得非常牵强:“累了。”她低下头,看着那只死气沉沉的气球,忽然问,“你还记得那个人吗?”


社言心里一惊,但外表不动声色。


鲁斯特喵了起来。哪个人?


“那个人。你记得吧。我跟你说过的。送我气球的人。”莫莉盘腿坐在地上,“我搬家来的时候你还见过的。那时候你是不是很失望?”


“我为什么失望?”


“因为我呀,带着男人来了。”莫莉口无遮拦,“我来求租的时候是一个人,但我搬进来的时候带着一个男人。你不失望吗?你单身男人允许一个女孩跟你合租,不要告诉我对我没有过想法。”


社言立刻否定了她。“胡说八道。”


“好了,就算是我胡说八道吧,但你记得他吧。”


社言点头。他不止记得他,他还记得更多。她那时天真烂漫的样子。是的,他一开始就对她有想法。可是他确实失望了。但并非因为她带了一个男人来,而是因为她是有男朋友的。比起男人,比起更多在她身上留下过不可磨灭的痕迹的人,他更在乎的是,她当时是真的爱他的。那时她的样子不会骗人。社言永远都记得。她敲开门嘻嘻哈哈地向他打招呼。那时候她还没有把头发烫卷。说话声音很轻。男人与她一起提着大包小包搬了过来。那时候的莫莉十八岁,刚刚考上这座北方城市的大学。男人也是。莫莉读美院。男人在别的艺术学院念设计。天真单纯。而社言是大二清闲无聊的学生。他想谈一场恋爱了。但他找错了对象。当莫莉将那个男人推到他面前的时候,他忍不住皱了眉。“这是我男朋友。”莫莉说。对方熟络地与社言打招呼。社言心里却非常不屑。他当时想,如果是我的女朋友,我怎么会允许她跟别的男人合租一套房子?真是胡闹。


但他们也许真是胡闹。


他们恋爱。他们密不可分地在一起。男人看起来干净妥帖。当他们趴在房里看电影的时候,总要关着门。仿佛生怕被瞧见什么秘密。但那时的秘密是那么多呀。他们看着电影和书,一面拥抱亲吻。莫莉在家里不化妆,她的皮肤清透,血丝明显。她那时就像是玻璃娃娃那般。美。而现在,她虽然美艳,却将自己粉刷成陶瓷娃娃那般。手感生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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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7-16 23:40:42 | 显示全部楼层 标记书签

但无论如何,她们同样易碎。


莫莉轻轻说着:“我已经不爱他了,但我却想起他了。有些时候我想和人说说他,但大家都以为我是对他不能忘记。社言,如果你也这么以为,那你就别说话了。我只是想说,我想起他了,但不是因为我爱过他,或者他伤得我最深,而只是我想不明白。”


社言问她:“不明白什么。”


“我可以告诉你,但你也不用回答我。这个答案我想了很久,但我一直没想到。你看,我们住了这么久,有许多次,有许多人同意提供给我免费的住房我都没有搬走,就因为你是我见过最好的邻居。我知道你绝对不会揣测我,即使你曾经怀疑我。”莫莉说道,“对不对。”


社言忽然笑了。他点头。


“你见过他的,你也知道他对我的伤害。但有时候我觉得不明白,一切结局究竟是怎样被推论来的。他与我在一起之前,我告诉过他我的事,就像我现在告诉你一样。他那么理解。他理解我的十七岁,耗费所有的情感喜欢一个男人。但他不爱我。你明白吗,他不爱我。现在想想,当初我为了让他爱我,我把我所有的未来都付诸给他了。”莫莉笑了起来,天真地,“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我,从一个女孩,变成一个女人。我从小就知道这是最至关重要的一件事,因为重要,我甚至将它变成了武器。你不要笑我。我真的以为我付出一切就可以得到他的。虽然结果是我得到了,短暂的一瞬。就像是……”她顿了顿,“你手中那支烟。”


社言深深吸了一口。


其实他知道这些故事。莫莉可能都忘了。以前她喝醉的时候,总喜欢说些胡话。社言早就从那些零碎的语句里拼出了她的过去。她的聪明。她的故作聪明。但当她清醒地说出来时,社言感到胸腔剧烈地膨胀。他努力呼出那口淤积在肺部的气体,低下眼,装作漫不经心地催促:“然后呢。”


“然后,他知道这一切,他没有嘲弄我。十七岁的时候,当我知道我第一个爱人不可能用他的爱回报我的付出的时候,我差点疯了。但后来我告诉自己,没关系,大不了我不去爱任何人。人,本来就是独立的个体,一个人生活也可以的,不是吗?”


社言点头。


“原来你明白。”


“我一直明白。只是越来越不明白。”莫莉看着一脸不懂的鲁斯特,把那一团细小的温暖抱在怀里,“但他告诉我,他不在乎。他说,你在我心里永远都是小女孩的样子。”她的声音忽然婉转起来,仿佛滴着水,“所以我爱上了他。我违背了自己的誓言,爱他,给他一切,然后他离开了我。他离开我并不是因为他不爱我,他爱我,但他也爱上了另一个专属他的人。一个不像我一样曾经奉献给别人的人。他那时候很痛苦,总是哭,你听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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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7-16 23:40:43 | 显示全部楼层 标记书签

对。社言听到过。那个男人在房里发出低沉的呜咽声。他一直反复叨念。对不起。但我真的不能……因为她是真的属于我的小女孩。因为我破坏了她,所以她变得属于我。莫莉。对不起。


“我奉献的人不会爱我。而爱我的人经不起别人的奉献。”


莫莉又笑了起来,她顺势抚摸起鲁斯特,听着她肚子里的佛又一次吟唱起来。


“我一直不明白这个。”她说,“我错了?我从不认为我错了。我爱上一个人,我爱他,我有什么错。”


“如果他不爱你,你为什么还要为他奉献?”


“所以我是个坏姑娘。我明明知道不可能,但我太爱他,所以赌上了永远去爱他。结果呢,我就输了永远。”


“你不是坏。”社言抬头看她,“你是傻。”


“算了,这些不重要。我根本不想跟人讨论这些道德伦理。”她眨眨眼,“艺术家可不能被伦理道德束缚住,你知道的。”她转而深呼吸一口气,“但我一直在想,把我的人生往前一步步推,究竟哪里可以改变我的此刻?好像什么都不可能改变。我现在这么乱七八糟,是因为我受够了从前的规规矩矩。我从前的规规矩矩,是因为我以为一心一意爱一个人可以洗去我过去糟糕的奉献。可我过去糟糕的奉献,是呀,那么糟糕,我却不可能不去奉献。因为我确实是爱他的呀。社言,你明白吗?这些链条上的点绵延成现在的我,如果你们都不喜欢现在的我,那我究竟该把人生从哪里从头来过?”


“我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是的,我知道。”莫莉低头看着鲁斯特,“哎,小花糕,我想给你改个名字。”


“为什么改名?”社言问。


“其实她不适合这样肤浅的名字呀。她是我的猫。她的名字应该时刻提醒着我那些我不能忘的事。这样才是艺术家的猫嘛。”她自嘲道,“鲁斯特。这个名字怎么样?”


“什么意思?”


“Lost。失去。迷失。你英文比我好多了,你肯定知道。我觉得这个词很美。社言,我一直喜欢念‘斯特’那个音。有一种意犹未尽的感觉。但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它是Lose的过去式。”莫莉解释起来,“Lose,失去,那Lost是不是有一种过去就已经失去的无力感?”她又娇嗲地对鲁斯特喊了起来,“鲁斯特。从今以后你的名字就叫鲁斯特。知道了吗?”


鲁斯特眯着眼。喵。她回应莫莉。我知道。我一早就知道。然后莫莉抬起头来。“你觉得这名字好吗?鲁斯特。一切从过去就被定义为‘丧失’了。”几天之后,莫莉终于再次打扮得花枝招展地出门。那是她的招数。你我低廉的招数,是故意刺痛彼此的心,以此唤醒那些薄弱的存在感。鲁斯特眯着眼看着她假意归去的女主人,她每夜宿醉,有时彻夜不归。就算回来,她也醉得不省人事。社言搀扶着摇摇欲坠的莫莉到床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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