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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角落有故事

《十日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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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0-8 14:15:28 | 显示全部楼层 标记书签
卜伽丘《十日谈》-故事第四

  西西里王子杰比诺违背祖父的禁令,袭击突尼斯的船只,想劫夺突尼斯公主,公主被船员杀死,他又杀死那些船员,替公主报仇;回国后被祖父正法。

  劳丽达讲完故事,大家为这三对不幸的情人感到伤心,有的归咎于妮奈妲的愤怒,而另外一些人又另有看法,这样各说各的,直到国王仿佛从沉思中惊起,抬起头来,向爱莉莎示意,叫她接着讲一个故事。她就温文地讲道:

  各位好姐姐,多少人都以为男女之间,只有一见钟情,却没有未曾会面,光凭道听途说,就已经产生爱情;假使谁这么说,那就难免要受到别人讥笑。可是我现在讲一个故事,就要证明这种讥笑是没根据的,因为你们将会听到一对没有见过面的情人,怎样光是凭着传闻,不但互相爱慕、而且因之都遭到了惨死。

  根据西西里岛人的传说,西西里王威廉二世生有一子一女,儿子名叫鲁奇利,女儿名叫戈但莎。鲁奇利比他的父亲先死,遗下一个孤儿,名叫杰比诺,由祖父尽心抚养,长成一个非常英俊的青年,谁都知道他又勇敢又彬彬有礼。他的声誉不仅遍布西西里。而且远播到世界各国,尤其是当时西西里的属地巴巴利,更是响彻了他的英名。在那许多久仰杰比诺的大名的人们当中,有一位是突尼斯王的公主,凡是瞻见过她的丰姿的人都说她是一位绝世的美人,而且志高情深。她最喜欢听英雄豪杰的故事,尤其是人家谈起杰比诺的种种英武的事迹,她更是听得出神。她揣摩着他的品貌,思量着他的风度,后来竟深深爱上了他,恨不得把他挂在嘴上,整天听人家谈着他。

  另一方面,她那才貌卓著的声名也传扬到西西里岛上,并且传到了杰比诺的耳中。他听到有这样一位美人儿,并不是听过就忘了,而是十分高兴——岂止高兴,简直是为她燃烧起一片爱情的火焰来,不亚于公主对他的一片痴心。他一心一意希望能够找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得到祖父的允许,到突尼斯去跟公主见一面,可是苦于一时找不到这样的机会,因此凡是他的朋友有事要到非洲去的,他都托他们代替他向公主传达他的衷情和热爱,然后把她的信息带回来。其中有一个朋友,果然不负所托,假扮做一个珠宝商,进宫见到了公主,乘机就把杰比诺倾心爱慕的真情告诉了她,说是王子愿意把他的心灵和所有的一切全部献给她。公主听了这个口讯,好不欢喜,回答使者,说是她也深深爱着王子,并且拿出一件她最珍贵的首饰送给王子,作为爱情的标记。杰出诺看到这一件最珍贵的礼物,喜出望外,从此就经常托那个朋友替他传带情书,送致最贵重的礼物,并且和公主商量了许多见面的办法。

  要不是命运弄人,他们很可能见到面、温存一番的;可是谁料正当这对情人互相热恋的时候,突尼斯王突然宣布,把公主许嫁给格拉纳达的国王了。公主一听到这回事,想到从此不但两人路途阻隔,难以见面,只怕从此永远天各一方了,心里十分难过。为了要免除这不如人意的事。她只指望有什么办法,可以逃出父王的宫中,渡海投奔到杰比诺那里去。杰比诺听到公主已经许配给格拉纳达的国王,异常悲痛,并且暗中在盘算,如果突尼斯国王从海道遣嫁公主,那就不难用武力在海面上截住船只,把公主动夺过来。

  突尼斯国王隐约听见杰比诺爱自己的女儿、以及他那抢亲的计划,再想到王子的勇武,不免有些担心;等到女儿嫁期将近,他就派遣使者去见西西里国王,禀明事由,请求保证公主的安全,不容杰比诺或是别人来半途拦劫。这时候,西西里国王已是个老头儿,对于孙儿的恋爱全不知情,因此想不到突尼斯的请求另有用意,竟一口答应,并且为了表示守信,还把自己的一只手套送交突尼斯国王。突尼斯国王得到安全通行的保证,立即在迦太基的港口内预备了一只华丽的大船,把长途航行所需的物品准备齐全,又配齐了船员、装潢了船身,只等吹起顺风,就要送公主完婚。

  公主看见这种光景,暗暗叫苦,私下派遣一个仆人到巴勒莫去见那勇敢的杰比诺,替她致意,并且告诉他不出几天她就要乘上海船、给送到格拉纳达去了;他是否真象人们所盛传的那么勇敢,他是否真心爱她、就象他屡次向她表白的那样,现在就是考验他的时候了。

  公主派去的仆人,不负使命,一字不误地把公主的话传给杰比诺听了;任务完成之后,他就自回突尼斯去。王子听了他情人的这番话,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因为一方面他知道祖父已对穷尼斯王作了保证;一方面他为爱情所驱使,又受着情人的激励,不甘心以懦夫自居,立即赶到墨西拿,配备好两艘武装的快艇,船上的人个个都是勇士,于是扬帆出发,驶到撒丁岛洋面守候着,因为他知道公主的船必定从这里经过。

  不出他所料,他们守候了几天,公主的船只出现了,而且乘着微风,正在逐渐行近王子的船只。杰出诺看得真切,就对他的朋友说道:

  “弟兄们,要是你们果然个个都是好男子、大丈夫,那么照我看,你们一定心坎里都印着一个倾心爱慕的女人的影子;要是一个男人不懂得去爱一个女人,他还有什么足以称道、还有什么价值可言呢?如果你们果真都有过恋爱的经验、或者是正在恋爱中,那么你们就不难了解我的欲望了。我爱着一个女人,这一次劳驾你们,也就是为了我的恋爱。我的情人就在前面那艘大船上,这艘大船不但载着我的心上人,还载了一大宗金银财宝。如果你们果真是英雄好汉,我们同心协力、奋勇进攻,不难把这些财宝劫夺过来。等我们把那艘大船俘掳过来之后,我只要船上的一个女人做我的战利品——我发动这一次袭击,目的就是为了得到她——其余的全由你们拿去分摊。来吧,让我们勇敢地向大船进攻吧。你们看,天主正在帮着我们,那艘大船因为没有风,停在那里不动了。”

  英俊的杰比诺就是不讲这么一大篇话,他手下那班墨西拿人听说有赃可分,也急于要动手拦劫那大船了,所以等他把话说完,大家齐声高呼、举起武器,表示拥护,于是号角声响、桨楫齐动,向突尼斯的大船发动进攻。大船上的人望见两只快艇飞驶前来,知道情形不妙,却又无法逃避,就准备应战。快艇迫近大船的时候,英俊的杰比诺叫大船上负责的官员出来答话,说是他们如果想避免一场厮杀,就请他们到快艇里来。

  可是那些伊期兰教徒认出了是杰比诺在率众袭击他们,就拿出西西里王的手套来,责备他不该违反了国王的保证,又说他要想叫他们屈服、要想得到船上的一点点儿东西,非得先拿出本事来把他们打败不可。

  杰比诺望见公主站在最高一层甲板上,娇艳动人,比他所想象的还要漂亮得多,因此爱情的火焰更其炽烈了;船上的人扬出那手套,他竟回答说,他现在又不在猎鹰,用不着什么手套;|5~却叫他们快快把公主献出,否则就准备应战吧。

  双方不再多言,厮杀起来,箭如雨下,石如流星,展开了一场混战,两边各有损伤。后来杰比诺眼看战情并无进展,就决定采用火攻。他把一只从撒丁带来的小船,点起火来,烧成一只火船,夹在两艘快艇中间,直送到大船旁边,把大船烧了起来。

  伊斯兰教徒看见这情形,知道已到了末路,非死即降了,就把躲在船舱里哭泣的公主带上甲板,高声向杰比诺示威,就在他亲见目睹之下,把公主屠杀了,可怜她临死的当儿还在一声声惨呼着:“开恩!救命哪!”于是他们举起公主的尸体,抛入海中,喊道:

  “拿去吧,我们把她送给你啦!你满意也好,不满意也好,这就是你遵守信义的报酬!”

  杰比诺看见他们使出这种毒辣的手段,再不顾自己的死活,把船驶上前去,冒着矢石,跳上大船。就象一头饿狮冲进了牛羊群中,张牙舞爪,见牛即咬,遇羊就吞,已经不再是为了充饥、而是为了逞威泄怒——现在杰比诺就是这样,只见他挥舞宝剑,在伊斯兰教徒中间横冲直撞,把他们一个个砍倒,顷刻之间已杀死了许许多多人。这时候,火势已愈烧愈旺,他吩咐一班手下人尽情夺取财物,也不在他们流了这一番血汗。于是大家放弃大船、结束了这一场得不偿失的胜仗。

  过后,他叫人从海里捞起公主的尸体,抚尸痛哭了许久,又把她运回西西里岛,郑重地埋葬在一个叫做乌蒂加的小岛上(和特拉派尼相望),然后回到家中,真是痛不欲生。

  突尼斯国王听到这个凶讯,立即派遣大使,穿着黑色丧衣,去见西西里国王,把经过情形作了报告,同时提出抗议,说是西西里不该这么背信弃义。国王听到有这等样的事,猛然大怒。人家要求的是公理,无从推诿,就下令把杰比诺捉来,满朝大臣没有一个不替年青的王子讨情的,可他还是把王子判了死刑,而且亲自监斩——他宁可断绝子孙,也不愿给人称为一个不守信义的国王。

  就这样,一对有情人不曾享受到一点恋爱的幸福,在几天内都遭到了惨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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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0-8 14:15:29 | 显示全部楼层 标记书签
卜伽丘《十日谈》-故事第五

  莉莎贝达的情人被她的哥哥杀死;她梦见情人形容枯槁,指点自己被埋的地方。她私下发掘出情人的尸体,把他的头颅埋在花盆内,终日守着花盆哭泣;哥哥又把她的花盆夺去,她哀恸而死。

  爱莉莎讲罢故事,国王称赞了几句,就叫菲罗美娜接着讲一个。她正为那杰比诺这一时苦命的情侣叹息着,听到国王的吩咐,就这样开始道:

  各位好姐姐,我所要讲的故事,其中的人物不象爱莉莎所讲的那样是王子公主,但是同样的可歌可泣。方才谈起了墨西拿,这才叫我想起这个故事来,因为这故事就发生在那里。

  墨西拿城里有三个兄弟,都经商为业,父亲是圣吉米尼亚诺地方的人,传给他们一笔很大的遗产。他们有一个妹妹,叫做莉莎贝达,生得很美、也很文静,年已及笄,却还没婚配。三个兄弟的店铺中有一个年青的伙计,是比萨人,叫做罗伦佐,照料店中一切业务。他人品端正,举止温雅,莉莎贝达和他会过几面以后,竟对他有了情意;罗伦佐也觉察到这一点,就再不在别的女人身上分心,一心一意把爱情放在她身上。他们俩这样彼此爱慕着,要不多久,就暗通声气,满足了最热烈的欲望。

  这一对情侣这样暗中来往,无限欢乐,可是后来疏于防范,一天晚上,莉莎贝达走进罗伦佐的卧房的时候,被她的长兄窥见,她自己却全不知情。那长兄是一个老成持重的青年,看见妹妹做出这等事来,尽管气愤,还是强自抑制、不动声色,经过一夜考虑,第二天早晨,他就去找两个兄弟,把莉莎贝达和罗伦佐的私情告诉了他们。大家商量了半天,决定暂时不要作声,只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看见,免得张扬开来,叫自己的脸上失了光彩;但等时机一到,他们就要动手洗雪这个耻辱,决不容忍,而且要做得干干净净、不落一点痕迹。

  他们抱着这个打算,因此仍旧跟平时一样,和罗伦佐有说有笑。有一天,兄弟三人只说到郊外游玩,把罗伦佐也带了去。行了半天,来到一个极荒僻的地方,他们一看,觉得正是下手的机会,就乘罗伦佐不备,把他杀了,于是掘了一个坑,把他埋葬得好好的,不露一些痕迹。回到墨西拿之后,他们对外只说已派罗伦佐到外埠料理商业事务,这原是一向常有的事,所以大家都不以为奇。

  谁知罗伦佐却从此一去不回,可把莉莎贝这急坏了,常去向几个哥哥追问,为什么还不见他回来,有一天,他的哥哥给她问急了,就回她道:

  “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你这样热心打听他,到底跟他有什么干系呢?如果你以后再来问起他,那么别怪我们的回答叫你听下不去。”

  那个姑娘听了这话,又急又难过、又是害怕,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事;却不敢再去追问她的哥哥,只是每天晚上可怜巴巴地反复呼唤着罗伦佐的名字,求他早日回来。她泪流满面,怪他不该在外面逗留这么久;但还是凄凄切切、痴心期待他有一天会回到她身边来。

  有一夜,她比平时更加伤感,想到也许从此再也不能跟情人见面了,直哭得柔肠寸断,最后,昏昏沉沉地睡熟了。于是罗伦佐在她的睡梦中出现了,只见他形容枯槁,身上的衣服被扯个粉碎,仿佛说了这么几句活:

  “唉,莉莎贝达呀,你整天里菜饭无心,只是思念我,叫唤我。流着泪儿,苦苦地埋怨我。可是别再痴心了吧,我再也不能回来和你相见了,因为就在你最后看见我的那一天,你的三个哥哥把我谋杀了。”

  他接着又把他被埋的地点指点了她,叫她以后不必再呼唤他,也不必等待他了。话刚说完,他就隐灭了。莉莎贝达惊醒过来,对梦中的幻象深信不疑,因此放声大哭起来。

  第二天早晨起来,她决心要到罗伦佐在梦中所说的地方,去试探这梦兆是否灵验。她不敢把这事对哥哥直说,只推说是到郊外去散心,就带着女仆,一同出发。她的私情被那个女仆全都知道,所以不用瞒得。来到郊外,她就急忙向梦中所指示的地点赶去。找到那地方之后,她们就扫开枯叶,底下露出一块松软的地面,莉莎贝达就向那里掘下去,掘不多深,果然发现情人的尸体,可怜他面目依然,还未腐烂,因此证明这梦兆决非虑妄。她这时候真是心碎肠裂,却又觉得这里不是啼哭的地方;她恨不能把尸体搬移到别处,好好安葬,无法可想,只得拿出一把小刀子把情人的头颅用力从脖子上割下来,包在一块方巾里,交给女仆拿着,又把无头的尸体重行埋好,于是一同回家,幸亏没人察觉。

  回到家里,她关上了自己的房门,取出情人的头颅放声痛哭,用滚滚的珠泪洗净了那泥污的头颅;又把头颅吻了又吻,不曾漏过一点地方,总吻了一千来遍。于是她又拿来了一只雅致的大花盆。这花盆原是用来栽培墨角兰,或是罗勒的,现在她把头颅用精细的麻布包好,放在盆中,再装满泥土,上面种了几株美丽的罗勒的幼枝,却不用清水浇洒,朝夕只用自己的眼泪、或是玫瑰水、香橙水灌溉。她终日伴着这盆罗勒花,留恋不舍,因为花盆里面藏着她的罗伦佐。她这样对着花枝痴望了半天,就突然凑在花盆上哭泣起来,那滚滚的泪水把罗勒花全都淋湿了。这盆罗勒花经过殷勤的灌溉,也许同时由于人头在盆里腐化,泥土变得肥沃的缘故,长得枝叶茂盛,香气四溢。莉莎贝达终日对着这盆花呆望痴想、伤感流泪,这情形给她的邻居们看到了,不免奇怪起来,就跑去把实情告诉她的哥哥,说道:“我们注意到她天天都是这个光景。”

  那三个哥哥看见妹妹一天憔悴一天,那双哭肿的眼睛几乎要从眼眶里掉出来,本来就有些奇怪,现在听见邻居的这些话,少不得要责备她几句,可是责备了她一次两次,毫不生效;他们就私下把花盆移去,她找不到那花盆,逢人就问是谁拿走了她的花盆,苦苦哀求快把花盆还给她。可是任她怎样求、怎样讨,那三位哥哥只装作不知道。她日以继夜、哭个不停,终于恹恹病倒,她躺在病床上,还是不断追问她那盆罗勒到哪里去了。

  她的哥哥看到这光景,大为惊奇,就决心查究盆里究竟藏着些什么东西。他们翻开泥土,发现一个用麻布裹着的人头还没十分腐烂,一看那鬈发,就认出正是罗伦佐的头颅。这使他们大起恐慌,唯恐那谋杀的罪行被人发觉。他们把那颗头颅埋葬以后,也不告知哪一个,收拾细软,离开墨西拿,躲避到那不勘斯去了。

  莉莎贝达在病中只是哭泣,不断追问她的花盆,就这样哀恸以终。这就是她的恋爱和悲惨的结局。不久,这事在外面传开了,有一个人替她作了一首歌曲,直到现在大家还唱着这首歌。那歌词是:

  唉,是哪一个坏蛋偷走了我的花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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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0-8 14:15:30 | 显示全部楼层 标记书签
卜伽丘《十日谈》-故事第六

  安德莱乌拉和她的情人各做了一个恶梦。他们各自把恶梦说完,他忽然死在她怀里。她因此被公署拘捕。知事想乘机奸污地,她坚决不从,后来进了修道院。

  小姐们听了菲罗美娜的故事都很感兴趣,原来那首歌曲,她们都早已听熟了,却不知道这首歌曲还有这么一个来历看见菲罗美娜已把故事讲完,就吩咐潘菲洛接着讲一个。他这样说道:

  方才的故事说到梦,使我想起另外一个梦的故事来。不过上一篇故事里的梦是涉及过去的,而我所要说的梦却关系到未来。那故事里的两个人各做了一个梦,他们刚把梦兆说出来,就得到了应验。可爱的小姐们,你们应该知道。当我们在做梦的时候,觉得梦境中的事物无一不是真实的,等到醒来之后,觉得有些是可信的,也有些叫人半信半疑,还有一些是难以置信的——可是有许多梦到后来竟都成了事实。

  因此有许多人梦见什么就信什么,直把梦景当做光天化日之下所看见的事物一般;因而做到好梦,醒来之后,就喜气洋洋,做了恶梦,立刻心事重重。另外有些人呢,根本不信梦兆——除非他们当真遭遇到了梦兆所预示过的危险、才会相信。对于这两种人我都不敢赞同,因为梦幻并不全都真实,也不完全虚假。梦幻并不全都真实,这是大家都可以知道的;梦幻并不完全虚假,方才菲罗美娜的故事已经给我们证明了,我也打算讲一个故事来说明这一点。我的主张是,我们只要做人正直、问心无愧,就不必害怕恶梦,更无需因而改变自己的作风;同时做了那些怂恿你去干坏事的好梦,也千万不能信以为真,心安理得地违弃了人生的正道。反之,那些符合于我们善良的愿望的梦幻,我们是应该深深相信的。现在,让我开始讲故事吧。

  从前勃莱西亚城里有位绅士,叫做尼格罗·达·庞特·卡拉罗,生有几个儿女,其中有一个年青的女儿,叫做安德莱乌拉,长得十分秀丽,还没许配人家。邻居有一个后生,叫做加勃里奥托,虽是清寒子弟,却长得相貌堂堂,举止温雅,安德莱乌拉把他爱上了。通过她家的一个使女的帮助,他们不但互通款曲,那后生还来到她家的大花园里,和她幽会,陶醉在幸福的爱情里。

  他们这样相亲相爱,直想白头偕老、永不分离,因此私下结成夫妻,暗中来往。一天晚上,安德莱乌拉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和加勃里奥托一起在她家花园里,她让加勃里奥托躺在她怀中,两人正当无限柔情蜜意的时候,她忽然看见有一个奇形怪状、又黑又可怕的什么东西从他的身体里钻出来,紧紧揪住了他,猛地把他从自己的怀抱里抢了去,就和他一起陷入地下,忽然不见了。她看到情人被妖怪夺去,不由得大哭大喊,就在这当儿,她醒了过来,才知道是做了一场恶梦。

  她庆幸这不是真事,可是想到这场恶梦还有些心惊胆怕。恰巧这时候,加勃里奥托带信给她,说是明天晚上来跟她相会。她因为得了梦兆,竭力劝他改天再来,可是加勃里奥托哪里肯听,她为了免得她的情人生疑,以为别有用意,第二天晚上,只得在花园里迎候他。那时候正是夏天,她在园里来了许多红玫瑰和白玫瑰,就和他一起来到一个清澈优美的喷水池边,双双坐下。

  他们在这里寻欢作乐了一番之后,加勃里奥托就问她为什么不要他那天晚上来看她。她就把上晚的恶梦告诉他,还说她为这个梦感到非常不安。加勃里奥托听见这活,不禁失笑,对他说,相信梦兆真是件愚不可及的事;因为我们做梦只是由于吃得过饱、或者不曾吃饱罢了,每天的事实可以证明,这些梦幻是不可信的。

  “要是我也迷信梦幻,”他继续说道,“那我也不会到这儿来了,因为我也跟你一样,在昨天晚上做了一个恶梦。我梦见在一座蓊郁可爱的树林里打猎,捕获了一头雌鹿。这头鹿全身雪白,秀美可爱,真是少见。不多一会儿,它就跟我很亲热了,一刻都不肯离开我的身边。我也把它看得十分珍贵,唯恐它会离开,所以用一个金圈儿套在它的脖子上,用一根金链条牵着它。

  “接着,我梦见那头雌鹿正偎依在我身边安睡着,也不知从哪里突然出现了一头墨黑的母猎狗,狰狞可怖,好象饿慌了似的,向我扑来,我来不及躲逃,只觉得它那犀利的牙齿咬着我左边的胸口,直咬进我的心脏、把我的心脏衔走了。我顿觉痛苦不堪,就惊醒过来。醒来之后,急忙伸手摸摸胸部,觉得我的胸部完好无恙,不曾受到丝毫损伤,我却急成那个样子,不由得好笑起来。总之,一个梦有什么意思呢?我曾经做过许多比这更可怕的恶梦呢,但我却并没因之而遭遇到什么意外。所以我说,别把什么恶梦放在心上,让我们尽量享受眼前的幸福吧。”

  安德莱乌拉因为自己做了一个恶梦,已经惴惴不安了。现在听说他也做了个恶梦,就更加害怕;不过她不愿叫加勃里奥托忧虑,只得尽力掩饰自己的恐慌。当他们两个彼此拥抱着、吻了又吻的时候,她不知怎的总是提心吊胆,时刻要偷偷地望他一眼,又回头望望花园四周,看当真有什么黑色的东西出现没有。就在这个当儿,只听得加勃里奥托喘了一口长气,紧抱着她说:

  “哎呀,我的宝贝,救救我吧,我要死啦!”说了这句话,他就跌倒在草地上。安德莱乌拉把他扶在自己的膝上,急得几乎哭了出来,问他:

  “哎呀,我的亲人,你什么地方难过呀?”

  加勃里奥托已不能回答,他气喘吁吁,遍体渗着冷汗,不多一会就气绝身亡了。

  那姑娘原是把他看得比自己都贵重,这时候有多么悲痛,各位不难想象得到。她扑在他身上哭着、喊着,可是有什么用呢?后来她抚摩他的周身,发觉各部分都已冰冷,知道他必然是死了。她心痛如割,泪珠直淌,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连一点主意都没有,就叫出她的贴身使女。他们的私情,那使女原都知道,安德莱乌拉把当前的横祸告诉了她。两人为加勃里奥托痛哭了一会儿之后,那小姐对她的使女说:

  “天主既然把我的爱人召唤了去,我也不想活了。不过我要自杀,先得保持自己清白的名声,怎么也不能让我们的私情泄露出去;我还得把我那高贵的情人的尸体想法埋葬了。”

  “我的孩子,”那使女说道,“千万别提什么自杀的话,你在这个世界上已经失掉了他,如果你自杀了,你还要在来世失掉他,因为自杀的人是要入地狱的;而他是个规规矩矩的后生,他的灵魂决不会在地狱里的。你还是不要太难过,一心替他的灵魂祈祷,做些功德来得好,他生前也许免不了犯下一些罪过,正需要有人替他祈祷赎罪呢。说到怎样埋葬他,那么最简便的就是把他埋在这个园子里,谁也不会知道这回事,因为谁也不曾知道他到这园子里来过。如果你不肯这样做,那么我们只消把尸体移到园子外面去,明天早晨别人发现了,自会把他抬到他的家里,他的家属当然会好好地安葬他的。”

  那姑娘虽然万分悲痛、哭个不停,却还是留心听着使女的劝告;对于她第一个主意,安德莱乌拉觉得不好,对于她第二个主意,安德莱乌拉这么说:

  “象他这样一个叫人喜欢的青年,我又这么爱他,和他做了恩爱夫妻,现在却把他象一条狗一样埋了,甚至把他的尸体抛弃在路旁,那真是天大的罪过哪!我已经尽情哭了他一场,还有他的家属不应该哭哭他吗?所以,我已经想出一个处置这件事的办法了。”她随即差遣使女到她箱里拿出一匹缎子,把它铺在地上,再把加勃里奥托的尸体拾在缎子上,在他的头下安放一个枕头。她又痛哭了一场,这才替死者合上口和眼,给他编了一个玫瑰花冠戴在头上,又把方才他们俩一起采来的玫瑰全都撒在他身上,于是对使女说:

  “从这里到他家门口并不很远,我们就让他象现在这个模样,把他抬去放在他家门口。再过一会天就亮了,他的家属看见了就会把他抬进自己家里。他的家属,也许并不会感到欣慰,可是我总算尽了我的心,因为他是在我的怀抱里死亡的呀!”这么说完。她又扑下身去,贴在他的脸上,泪下如雨,哭了半天;到后来,天都快亮了,给她的使女再三催促,这才站起身来,从自己的手指上扔下一只戒指,套在加勃里奥托的手指上——原来这就是当初加勃里奥托和她定情时所用的戒指。她哭着说:

  “我的亲人呀。要是你的灵魂知道我在哀哀地哭你,或者是你的灵魂已经升天,你的躯壳还残剩着些微感觉,请接受她的最后的礼物吧——她是你生前最亲爱的人儿呀。”

  说了这话,她一恸而绝,晕倒在他的身上,半晌没有声息。她苏醒之后,立即强撑起来,和使女两人合力提起绸布,把尸体抬出了花园,向他家门口走去。不想在半路上给巡警撞见了,他们当即把主仆两个、连同尸体一起带了去。安德莱乌拉这时候视死如归,坦然向巡警说道:

  “我知道你们是谁,我也知道我逃是逃不了的;我情愿跟你们一起去见官,把经过的实情告诉他。可是我既然跟你们走,你们就不许对我动手动脚,或者是碰一下尸体,弄乱了他身上什么东西,谁敢滥用职权,我一定要在长官面前告发他。”

  那班巡警听了这话,果然不敢冒犯她,只把她们主仆两个、以及加勃里奥托的尸体带到公署。知事听得报告,立即起身,把她传进内室,盘问她经过情形。他听了她的陈述,就召唤了几个医生来,请他们检验尸休,是否有毒死和谋杀等情。医生检验以后,一致认为显系死者的心脏附近生着一个脓疡,突然破裂、窒息而死,并没其他情况。知事听了医生的报告,知道她最多只是犯了一点轻微的罪过而已,但却宣称案情重大,应严加追究,她如想得到通融释放,就非得答应他的求欢不可。

  这实在是他的痴心梦想,安德莱乌拉哪儿肯听,那知事见她坚决不依,竟然不顾王法,行起强来。在这危急的当儿,安德莱乌拉激起了一般勇气来,坚决自卫,并且历声斥责他这种禽兽行为。

  天亮后,她的父亲尼格罗大爷听见女儿被捕,可急坏了,连忙带着许多朋友赶到公署去,向知事询问案由,并且要求将女儿交他领回。那知事唯恐安德莱乌拉说出他企图****,觉得还是自己说在前面的好。他先把那姑娘的坚贞赞美了一番,于是承认他对她有过非礼的举动,知道她立志坚定,不由得对她更其敬爱,如果她的父亲同意、她自己中意的话,那么不管她已经跟一个平民发生了关系,他还是愿意娶她为妻。他们正这样谈论的时候,安德莱乌拉走了来,跪在父亲跟前,哭着说道:

  “爸爸,我的所作所为,和我所遭遇的不幸,想必你都已听到,我不必再说了。我现在只有请你多多宽恕我的错误——我不该瞒着你,和我一心爱上的人儿结为夫妇。不过我这样向你讨饶,并非是为了想逃去死罪,我只愿到死还是你的女儿,不要成了你的冤家。”

  说罢,她哭倒在父亲的脚下。尼格罗大爷已是一个老人了,秉性仁慈,听见女儿的话,不由得哭泣起来,他眼里含着泪水,温柔地把女儿搀了起来,对她说道:

  “孩子,假使你选中的丈夫是我认为合格的人,那我就满意了;不过你既然选了你所喜爱的人做丈夫,那么他也同样会得到我的欢心的。叫我难过的就是你不信任你父亲,凡事隐瞒,等到我知道,你的丈夫早已死了,这尤其使我伤心。现在事既如此,为了你,我愿意把死者当作自己的女婿安葬,也好让别人知道,他如果不死,我是会认他做女婿的。”

  他于是回头吩咐他的几个儿子和亲属,为加勃里奥托准备盛大的殡礼。这时候,死者自己的男女亲戚听得消息,都赶来了,差不多全城的男女老少也跟着他们一起赶来了。那青年的尸体依旧躺在安德莱乌拉的绸缎上,身上撒满了她的玫瑰花朵,停放在公署的院子中央。不仅是男女两家的亲族为他哭泣,差不多全城的女人,还有许多男人都为他哀悼。出殡时,不象什么平民百姓,而象是一个贵族在下葬似的,遗体由显贵的人物从公署的院子,直抬到坟地,仪式十分隆重。

  过了几天,那知事又来说亲,尼格罗大爷去对女儿说的时候,那做女儿的却不愿听这些话,父亲也并不为难她。后来她带着使女到一个以圣洁著称的女修道院里做修道女,过着贞洁的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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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0-8 14:15:31 | 显示全部楼层 标记书签
卜伽丘《十日谈》-故事第七

  西蒙娜和巴斯基常有园中谈情,巴斯基诺用一片鼠尾草叶擦牙,突然倒毙。酉蒙娜因谋杀嫌疑而被捕;为了向法官表明,她也用鼠尾草叶擦牙,结果也当场身死。

  潘菲洛讲完故事,国王对于安德莱乌拉所遭遇的痛苦毫不动情,只看着爱米莉亚,示意她接下去讲一个故事。她不敢怠慢,立即说道:

  亲爱的朋友们,听了潘菲洛的故事叫我想起一个故事来,虽然情节全不相同,但是在花园里失去爱人,却跟安德莱乌拉有些相似。她也象安德莱乌拉一样给捉去见官,但她并不是靠了自己的坚贞、和家里的势力而得到释放,她是突然当场死去,就这样摆脱了法庭的审讯。我们前一阵谈到,爱神固然常常访问亭台楼阁,不过对于茅屋陋室也并不是拒绝降临。恋爱同样地在富人和穷人面前显示威力,叫他们全得向他低头。我这故事即使不能充分发挥这个见解,至少在这点上作了部分说明。要讲这故事,我们不得不回到自己的城市来,因为我们今天讲来讲去,都讲的是世界各地的故事。

  不久以前,佛罗伦萨城内有一个姑娘,名叫西蒙娜,虽然是小户人家的女儿,却也长得楚楚动人。她家境贫困,不得不靠着纺织羊毛糊口度日,不过她的感情并不贫乏,爱情早就跃跃欲试,准备闯进她的心房了。恰巧有一个后生,叫做巴斯基诺,家境和她相仿,常按照他的主人——一个羊毛商的吩咐,把羊毛送到她家来交给她纺织。这个后生待人接物,很忠厚诚恳,所以竟打动了她的情意。她也不敢存着什么非分的想头,只是坐在纺车前做工的时候,却不由得长吁短叹,吐出象火一般热的气息来,为的是她纺织的每一束羊毛线都是那个可爱的后生送来的。

  再说那男的,他忽然变得特别巴结起来,唯恐主人的羊毛说不准会给女工织坏了,常到她家来看着她纺织,其余的纺工家里,却又难得光临,好象主人的羊毛全归她一个人纺织似的。

  这样,一个常来,一个巴不得他来,日久熟了,他的胆子越来越大,她也渐渐摆脱了扭怩和羞涩的心理,两人越来越亲密,也等不及谁来约谁幽会,大家都急于想首先开口。

  日子一天天过去,他们俩的情感越来越成熟;有一天,巴斯基诺向西蒙娜表示,他多么希望能约她一同到公园去游玩,因为在那里可以自由自在地谈心,免得被别人猜疑。西蒙娜很高兴地答应了。

  到了礼拜日,吃过早饭,她只对父亲说是要去多加圣加罗的节日,就带一个叫做拉纪娜的女伴,一起赶到巴斯基诺所约定的公园里。他已和一个朋友先在那里等着,那位朋友名叫葡契诺,但是大家都叫他做“斯特拉巴”。斯特拉巴和拉纪娜经过介绍后,彼此都很中意,竟谈起恋爱来了。原来的一对情人舍下他们,另找一个幽静的地方谈心。

  巴斯基诺和西蒙娜走到了花园的一角,那里有一丛茂盛可爱的鼠尾草,他们就坐在这灌木丛底下谈了好一会情话,又商量要在这园里野餐。正这么说着的时候,巴斯基诺回过身来,在鼠尾草上采了一片叶子,擦自己的牙齿和牙肉,说是饭后用这叶子擦牙,有清洁牙齿的好处。他这样擦过之后,就继续谈着怎样把野餐安排起来;他还没说了几句,就面色骤变,说不出话来,眼前一片天昏地黑,没有挣扎多少时候,就倒毙在地上了。

  西蒙娜看见情人死了,急得放声痛哭,一边大声喊叫斯特拉巴和拉纪娜快来。他们急忙奔来,只见巴斯基诺已倒毙在地上,周身肿胀,脸上身上全是黑斑,斯特拉巴突然大嚷道:“啊,你这个恶毒的女人,是你把他毒死的!”

  他这样大喊大闹,公园里的人听得了声响,都赶了来,看见巴斯基诺全身肿胀,已经死了,又听见斯特拉巴一面悲悼死者,一面在指控西蒙娜,说她蓄意谋杀他的朋友。这时候西蒙娜因为突然死了情人,又悲伤又心慌意乱,竟一句分辨的话都说不出来,大家因此越发相信斯特拉巴所说的话了,就不顾她哭得伤心,将她一把拖走,扭送到官府。

  法官听得犯了人命案子,又听取了斯特拉巴以及巴斯基诺的另外两个朋友的控告(他们才只赶到,一个叫阿蒂夏托,一个叫马拉热伏),就立即把西蒙娜提来审问;问来问去,法官觉得这不象是一件谋杀案子,西蒙娜也不象是一个行凶的人,又因为单听着她的话,对于当时的情况难以了解清楚,就决定带着她亲自到出事的地点去调查一番。并验看尸体。

  到了园中,只见尸体还躺在那儿,浑身肿胀,象一只圆桶。法官也不免吃了一惊,就查问她事情是怎样发生的。她走到鼠尾草旁边,把经过的种种情况全都对法官说了。为了使他明白真情实况起见,她也象巴斯基诺那样,从鼠尾草上摘下一片叶子,来擦她的牙齿。

  斯特拉巴和阿蒂夏托以及其他一些朋友都在法官面前讥嘲她所说的完全是一派胡言,坚决认为她就是杀人的凶犯,要求法官判她火刑。可怜那姑娘,她眼看情人突然死亡,已经痛苦到极点,现在又听得斯特拉巴他们口口声声主张把她活活烧死,更惶恐得不得了,一时里竟神志迷惆、目瞪口呆;紧接着,她也象她的情人一样,由于拿鼠尾草叶擦了牙齿,突然倒地而死,在场目击的人都吓得张口结舌。

  啊,幸福的人儿哪,你们的生命,你们的热烈的爱情,都结束在同一天里!要是你们的灵魂一起到了一个地方,那就更幸福了!要是在那地方,也有着恋爱,而你们依然象在人世一样,相亲相爱,那就幸福到极点了。可是照我们还苟活在世上的人看来,最幸福无比的是,西蒙娜能够维护了自己的荣誉,不受斯特拉巴、阿蒂夏托和马拉热伏这班羊毛工人、或者是这一类手艺匠的诋毁,再也不管他们的诬告,象她的情人一样突然死去,让自己的灵魂追随她所心爱的灵魂而去了。

  那法官以及所有在场的人,看到这回惨事,都震动得好久说不出话来。隔了半天,那法官才定下神来,说道:“这丛鼠尾草分明是有毒的,不是普通的鼠尾草,应该把它砍了,连根拔起,扔进火中烧化,免得以后别人再受它的毒害。”

  法官吩咐之后,园丁当场把灌木砍倒、连根拔起。这么一来,那一对薄命的情人致死的原因立刻明白了,原来在泥土里面正躲着一只硕大无比的瘌蛤蟆,大家料想一定是它吐出的毒气沾染上了根须,使得这株鼠尾草充满了毒液,因此都不敢走近那头瘌蛤蟆,结果就在那里用木柴团团打了一个篱笆,把鼠尾草和瘌蛤蟆围在里面,一起焚化了。案件了结之后,斯特拉巴这一班人抬着巴斯基诺和西蒙娜的浑身肿胀的尸体来到圣保罗教堂,合葬在那儿的坟地上,因为他们都是这个教区的居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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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0-8 14:15:32 | 显示全部楼层 标记书签
卜伽丘《十日谈》-故事第八

  纪洛拉莫爱上了穷人的女儿,但迫于母命,前往巴黎;归来时她已嫁人。他闯进她家,死在她身边。他的尸体停放在教堂里,她也一恸而绝,死在他身边。

  爱米莉亚把故事说完,妮菲尔遵照国王的吩咐,说道:

  尊贵的小姐,世上有些人坐井观天,自以为是,不但拒绝接受别人的意见,甚至连自然的规律都要加以反对;这种人这样妄自尊大,真是愚不可及,因为他们这样做,一点用处都没有,只有教自己碰得头破血流而已。在所有的自然的力量中,爱情的力量最不受约束和阻拦;因为它只会自行毁灭,决不会被别人的意见所扭转、打消的。我现在就要讲一个故事给大家听。有一个女人,她自以为有见识、有办法、有计谋,枉想阻挠一段命里注定的姻缘,结果只是叫她儿子的生命和爱情同归于尽。

  根据历来的传说,从前我们城里有一个极有钱的大商人,叫做伦纳德·西纪厄利,他有个儿子,叫做纪洛拉莫。孩子出世不久,他就死了,幸喜留下的产业都已有了适当的安排。孩子的母亲和保护人替孩子小心管理财产,那孩子逐渐长大起来,时常和邻居的儿童一起游玩。在他的游伴中间,有一个裁缝的女儿,年龄和他相仿,他最欢喜跟她在一起玩。后来大家渐渐长大,两人情投意合,变成了一对情侣,他如果一天不看见那女孩子,就坐立不安,而女孩子对于他的情意,也有过之而无不及。

  孩子的母亲注意到这回事,大不高兴,时常骂他、责备他,可偏是孩子一点也不肯听她;她只得把这种种情形告诉保护人。也许因为她家里有的是钱,就以为不难把黑莓树变成橘树了吧。她这样说道:

  “我这个孩子虽然只有十四岁,却已经和邻近的裁缝的女儿沙薇特拉谈起恋爱来了。我们要是不趁早把他们两人拆开,那么只怕总有一天,他会谁都不问一声,就跟她结了婚,那可要把我活活气死了。要不然呢,如果他看见她嫁给了别人,他也要难过死的。所以照我看,为了免得闹出这等样的事来,你们最好借口叫他学习生意买卖,把他送到远地去,使他离开了她,把她忘了,那时候我们就可以物色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和他完婚。”

  她这意见,保护人一致赞成,都说愿意尽力替她办到;于是就把孩子叫到账房间来,其中有一个人堆着笑脸,对他说道:

  “我的孩子,你现在已经长大了,应该学点正经事了。如果你愿意到巴黎去住一段时期,我们觉得这是挺不错的;因为你的财产,有一大部分是投资在巴黎。再说,你到了巴黎,常常有许多贵爵给你来往,学习他们的谈吐举止,那你就可以变成一个十分有修养的后生,可以大大地抬高自己的身分,这比你留在这儿,不见世面,要强多啦。等你学得差不多了,就可以回家来。”那孩子用心听完了他们的话,就直截了当地回答他们说,他不想出门,因为他觉得他住在佛罗伦萨并没有什么不好。于是那几位保护人又苦口婆心地多方面开导他,却始终没法说服那个孩子。他们只得把这事报告他的母亲。

  这一回,母亲可发怒了,就把孩子叫了来,严厉地训斥了他一顿,她恼恨的不是他不肯到巴黎去,而是他竟然这样迷恋着那个姑娘。骂过之后,她又用好言抚慰他、哄他、求他,请他听从保护人的意见。最后终于说服了他,使他答应到巴黎去,不过要求以一年为期。

  这样,他离别了情人,来到巴黎,可是归期一再迁延,竟在那里一住两年。他并没有因之而忘了沙薇特拉,反而对她更怀念了。回家之后,赶紧要去找她,不料他的沙薇特拉已经和一个做帐幕的勤恳的小伙子结了婚。他心里真是难过,但是再也没有补救的办法了,他觉得,如果能稍许获得一些安慰也是好的,就打听到了她住在什么地方,跟一般年青的情人一样,时常在她家门口徘徊不去。还以为她也象他一样,不曾忘了旧倩。

  可是出于他的意料之外,她已经不认得他了,好象他只是一个陌路人;要不就是,纵使她还记得他,也不肯和他相认了。那个青年不久就看出,她决不会再理睬他了,心里格外难受。他想尽办法,要使她记起旧情,结果只是白费心机,可是他还是不死心,决定要当面跟她说句话,哪怕因之送了自己的生命,他都不在乎。

  于是他从她的邻居家里打听明白了她房子里边的情况,有一天黄昏,她和丈夫到邻家玩儿去了,他就偷偷地走进她家,躲在一卷卷帆布后面,耐心守着,等到他们回来,上了床,她的丈夫睡熟之后,就溜了出来;他已看清沙薇特拉睡在哪儿,轻轻悄悄来到她身边,把手放在她胸脯上,小声说道:

  “我的心肝啊,你睡熟了吗?”

  那姑娘还没入睡,发现有人在房中,想要惊喊起来,他慌忙说道:

  “看在仁慈的天主面上,别嚷,我是你的纪洛拉莫啊。”

  她听见这话,连四肢都发抖了,他说:

  “唉,纪洛拉莫,看在老天面上,快走吧,我们做孩子的时候那一段恋爱已经是过去的事了。你知道,我已经是个有夫之妇了,假使我再想到别的男子,那就是我的不是了。所以,我求求你,做做好事,快走吧。万一我丈夫醒来,听得了你的声音,即使不闹出什么乱子来,我从此也休想再得到家庭的幸福了,而现在,他这样爱我,跟我两个和睦过着光阴。”

  那后生听到她说出这些话来,不由得感到一阵心痛。他叫她想想当初他们俩是怎样相亲相爱,又说和她分离了两年,他依然对她一往情深;此外他还说了许多求情的话、许给她种种好处,可是全不中用。到了这个地步,他只想死不想活了,最后就求她,看在他这一片痴情的份上,让他在她的身边暂且躺一会儿,因为他深夜等她,快冻僵了;并且保证决不再和她说一句话,或者是碰她一碰,等他身子稍许暖和一些,立刻就走。沙薇特拉不禁对他生了怜意,又听得他说只要躺一会儿,就答应了他的要求。

  那后生静悄悄地在她身边躺了下来,果然不曾碰一碰她的身子。这时候他再无旁的念头,一心一意只想着他这几年来对于她所怀的爱情,想着她这样冷酷,他灰心到极点,竟不想再活了,就紧握住拳头、屏住了气息,一言不发,在她的身边窒息而死。

  过了一会儿。那姑娘看他一动不动躺在那里,不免有些奇怪,又怕她丈夫就要醒来,说道:

  “嗳,纪洛拉莫,你怎么还不走呢?”

  不料他依然一声都不响,她还以为他睡熟了,就伸手去推他。竟象碰到了冰块似的,冷得要命。她更惊奇了,再用力摇摇他,再摸摸他,他还是一动不动。她这才发觉他已经死了。这时候她又是悲伤、又是惊惶,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到后来,她想暂时不和她丈夫说穿,先问问他要是这回事发生在别人家里,那么他看该怎么办。她就推醒了他,把自己方才的遭遇、只当作别人的事似的,讲给他听,还问他假使她碰上了这事,那么她该怎么办。

  那好人儿回说,他认为应该把死者偷偷抬到他家门前,就把他放在那儿。至于那个女人,却不应该受到责备;因为照他看来,她并没犯了什么过失。那姑娘听得他这么说,就接着说道:“那么我们就这么办吧。”

  她于是拉着他的手,让他摸到了那后生的尸体。那丈夫这一惊非同小可,急忙跳起来点亮了灯,也不跟他妻子多说什么话,也就动手替死人穿上了衣服,他因为问心无愧,扛了尸首就往门外走,当真去把尸首放在纪洛拉莫家的门前。

  第二天早晨,纪洛拉莫的尸体就给发现了,大家嚷的嚷、闹的闹,乱成一团,尤其他的母亲更是呼天抢地。大夫赶来仔细检查了尸体,发现全身皮肉都是好好的,没有一处伤痕或是创伤。因此一致断定他是忧愤而死的。这倒是句真话。

  接着尸体就给抬到了教堂里,那母亲泣不成声,许多女眷,和邻家的妇女也按照习俗,陪着她哭泣。她们正在那里哭得伤心,沙薇特拉的丈夫,就是那个把纪洛拉莫从他家里扛出去的好人儿,对妻子说道:

  “你在头上兜一块头巾,到停放纪洛拉莫尸首的教堂里去吧。你混在妇女中间,听听她们说些什么话。我也要到男人那一边去打听,那么我们就可以知道人家究竟提到我们没有。”

  等纪洛拉莫一死,那姑娘又后悔起来,在他生前,她不让他亲一个吻,现在却恨不得去见死者一面,所以丈夫的话正中她的心意。她装束好之后,就到教堂里去了。

  恋爱的法则真是难以捉摸啊!纪洛拉莫生前的富贵所不能打动的那颗心,现在却被他的不幸的遭遇所感动了。等到沙薇特拉蒙着头巾,挤在妇女们中间,望见了死者的脸儿,她柔肠寸断,心里突然燃烧起当初爱情的火焰来。她直奔到死者眼前,发出一声凄厉的呼号,就扑倒在死尸身上,以后又不听到她的哭声了,原来她一接触到她情人的尸体,心都碎了,所以也不曾流下多少伤心的眼泪,就和他一样地一恸而绝。

  旁边的许多女人也不知道她是哪一个,也不懂得她为什么这样悲伤,都拥上去安慰她,劝她起来。可是她却始终扑倒在那里,没有动静;大家只得伸手去扶她,发觉她竟是一动不动;等到把她扶起来后,立即认出原来她是沙薇特拉,却已经死了一会了。

  这一幕惨剧感动了教堂里的那许多女人,她们加倍地难受,因之哭得越发凄惨。消息立即在教堂外边男人中间散布了开来,传到了沙薇特拉的丈夫的耳朵里,他不禁哭了出来,旁人劝他,他不听。他哭了好一阵子,才把昨天晚上纪洛拉莫和他妻子的种种情形,告诉了旁人,大家这才明白这对情人致死的原因,都不禁为他们叹息。

  那些女人按照当地风俗,把那个好姑娘装扮起来,和纪洛拉莫停放在一个尸架上,又为她哀哭了一阵,于是把他们两个合葬在一个坟里。他们生前不能结为夫妻,死后倒成了永不分离的伴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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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0-8 14:15:33 | 显示全部楼层 标记书签
卜伽丘《十日谈》-故事第九

  罗西雄杀了他妻子的情人,取出心脏,做成菜肴,给妻子吃。她知道后,从高楼跳下自杀。后来她和情人合葬在一处。

  妮菲尔讲罢故事,她的女伴们个个听得伤心。国王不愿侵犯第奥纽的特权,除了他们两个外,别人又都已经讲过故事了,所以他就这样说道:

  温柔的小姐们,我打算讲一个故事,你们对于不幸的情人都这样富于同情心,叫你们听了也会象方才那样替故事中的人物感到难过,因为论身分,他们高贵得多,而他们的遭遇却是更其悲惨。

  据法国东南一带人民的传说,在普罗旺斯地方,从前有两个高贵的骑士,都拥有城堡、僚属,一个叫纪尧姆·德·罗西雄爵士,一个叫纪尧姆·德·加贝当爵士。两人都武艺高超,所以互相钦佩,结成深交;虽然彼此的城堡相距三十多里路,过从却十分密切,每逢参加什么竞技比武,两人总是穿着一色的盔甲,同时出场。

  且说罗西雄家里有一个如花似玉的娇妻,加贝当尽管跟他亲如手足,竟私下爱上了他的妻子,在她面前百般讨好。那位夫人并非是不解风流的娘儿,看出了他的情意,又素仰他是个勇武的骑士,所以也对他脉脉含情,为他朝思夜想,只恨两人的心事不曾说出口来。过不多久,他果然来向她求欢,从此两人就勾搭上了。

  他们这么时常私下来往,却不知道多加谨慎,不久就被那丈夫发觉了,他这一气非同小可,半世深交,顿时变成不共戴天的仇人,他决定不杀死加贝当决不罢休;一方面他又隐藏自己的妒火,比那时男女隐藏自己的私情还严密。

  恰巧这时候法国要举行一个比武大会,罗西雄得到这消息后,立即通知加贝当,请他到他家来共同商讨是否要去参加,要是参加又怎样去法。加贝当很高兴地回答说,他第二天准到他家来吃晚饭。

  罗西雄得到他的回复,心想暗杀他的时机到了,第二天,他全副武装,带着几个侍从,骑马来到一座松林,离自己的城堡物感到难过,因为论身分,他们高贵得多,而他们的遭遇却是更其悲惨。

  加贝当毫没防备,连挡也没来得及挡一下,哎呀也没来得及喊一声,当胸吃了一枪,就倒地死了。那两个侍从,根本不曾看清是谁刺死了主人,拨转马头,没命地逃回去了。罗西雄跳下马来,用匕首剖开加贝当的胸膛,掏出他的心脏,从枪尖上撕下三角军旗,把那颗心脏包裹起来,交给一个侍从拿着。他严令他们不许走漏消息,于是上了马,赶回城堡去,这时天色已经黑了。

  夫人听说加贝当这天晚上要到她家来吃饭,忙着准备了好一阵子,却是左等他也不来、右等他也不来。十分焦急,后来看见丈夫回家了,他却并没一同来到,大为惊奇,忍不住问道:

  “爵爷,这是怎么一回事,加贝当没有来?”

  “夫人,”丈夫回答道,“他已经派人来通知我了,说是今晚有事,要明天才来呢。”

  爵士夫人听了很是失望。那罗西雄跳下马来,把厨子叫了来,对他说道:

  “这是颗野猪的心,你要用心把它烧成一道最精美的菜肴,等我吃晚饭的时候,盛在银碗里送上来。”

  那厨子得了吩咐,施展出全副本领,把心切碎,加上许多香料,果然烧成了一道最精美的菜肴。

  到了晚饭时候,爵士和夫人在餐桌旁坐下来,餐桌上放着许多菜肴,可是他却不曾吃了几口,原来他干下那惨无人道的事,心里到底不安宁,所以吃不下饭。不一会,那厨子已把一盆猪心端了上来,放在他面前,他推说今晚胃口不好,又吩咐把猪心递给夫人,说这是难得的珍馐,极力劝夫人多吃些。那夫人并不疑心,尝了一口,觉得味道还不错,就把整个心都吃了下去。那爵士看她已经吃完,就说道:

  “夫人,这道菜怎么样?”

  “爵士,”她回答说,“味道很不错。”

  “多谢天主,”爵士说,“我信得过你的话;你觉得它好吃,我一点不奇怪,因为这颗心跳动的时候,本来就叫你欢喜得要命呢。”

  夫人听了他这句话,怔了一下,问道:“你说什么?你叫我吃的是什么东西呀?”

  “老实对你说了吧,”那爵士说,“你吃下去的是纪尧姆·德·加贝当爵士的那颗心,就是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的情人的那颗心。你放心吧,这事错不了,因为就在我回家来的不多一会以前,是我亲手剖开他的胸膛,把这颗心挖出来的。”

  爵士夫人正和她的情人打得火热,现在骤然听到她吃了自己情人的心,胸中的悲痛可想而知;过了一会,她这么说道:

  “你干下这种事来,说明了你是一个卑鄙奸诈的骑士。他并没强迫我,是我自愿把爱情献奉给他的,假使这事对你不起,那么也是我的错,要罚也应当罚我才对,你却去谋杀了他!他是个又勇敢又温良的骑士,天主在上,我吃下了他那颗高贵的心,从此再不吃旁的东西了!”

  说完,她主意已定,就站了起来,回身直奔到窗子前,纵身一跳,这窗子开在城堡上,离地面好高,可怜那爵士夫人这一跳下去不但顿时殒命,而且跌得粉身碎骨。

  罗西雄看到这一幕惨剧,给吓昏了,懊悔自己做错了事。他又怕受到当地居民和普罗旺斯伯爵的责难,就吩咐备马,骑马逃去了。第二天,这件事在全区传开了,两个城堡周围的居民哀悼这一对情人的惨死。把他们的尸体收拾在一起,合葬在爵士夫人的小礼拜堂里。在他们的坟墓上,刻下了诗行,记载着他们的姓名,他们的恋爱和惨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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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0-8 14:15:34 | 显示全部楼层 标记书签
卜伽丘《十日谈》-故事第十

  大夫的太太误认情人死了,把他藏在木箱里,两个高利贷者把木箱偷去。那情人半夜苏醒过来,被当作窃贼,送到官府。幸亏太大的侍女疏通了法官,使他免受绞刑。那两个窃贼被罚款示儆。

  国王讲完故事,只剩第奥纽还没讲,他早有准备,得到国王的吩咐,就这样说道:

  今天大家讲了许多悲惨的恋爱故事,听得你们几位小姐眼圈都红了,心都酸了,连我都觉得受不了,只望别再这样悲惨下去吧。现在多谢天主,总算大家都已讲完了故事,只要我不讲什么薄命的情人寻死觅活,(但愿天主保佑,别叫我讲吧!)那么悲惨的故事就到此为止了。现在我再也不愿意讲那叫人心碎肠断的话,且来讲一个好听些的、有趣些的故事吧。说不定我们明天讲起故事来也可以有个参考。

  各位最漂亮的好小姐,不久以前,萨莱诺城里住着一个著名的外科大夫,叫做马才奥·台拉·蒙太涅,他在风烛暮年,娶了城里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姐做太太。为了要博得她的欢心,让她穿好吃好,不论怎样贵重的首饰也要搜罗来给她佩带,全城的女人还有哪个象她那样享福的?谁知道自从她来到大夫家里,却心头时常发冷,原来大夫的床上,缺少一个温暖的被窝。

  我们总还记得,理查·第·钦齐卡怎样教他的太太遵守许许多多的圣节日和例假日;如今这位大夫同样也对他的娇妻发表了一套高论,说什么女色最伤身体,一个男人亲近女人一次,也不知道得隔多少多少天才得复原哪,还有这等等的混话。你想,这岂不是苦坏了那位少奶奶吗?幸亏她是个有作为、有见识的女人,看见自家这位老汉连一点一滴都嫌浪费,就决定去找野食吃。她拿准了这个主意,就开始留意周围的许多男人,后来到底给她遇到了一个中意的后生,把她的心、她的希望和幸福,都寄托在他身上。那后生觉察了她的情意,觉得跟这样一个美人儿谈谈爱情,倒也不坏,就对她大献殷勤。

  那个后生叫做鲁杰利·达耶罗利,也是好人家出身,可是不图上进,吃喝嫖赌,都占全了,等到把钱用完,又学会了偷抢拐骗,因此在萨莱诺城里,简直名誉扫地,弄到亲戚唾弃、朋友回避,谁也不要见他,谁都不再指望他学好向上。偏是我们这位太太独具只眼,不知道看中了他什么地方,叫自己的贴身使女在中间牵线,两个人就此勾搭上了。

  那位太太做了他的情妇后,责备他过去的生活实在太荒唐,他如果真心爱她,一定要弃邪归正才好。为了鼓励他做一个好人起见,她时常拿出一笔笔的钱来接济他。

  他们这样暗中来去,谨慎行事,许久都不曾遇到什么意外。有一天,来了一个烂腿的病人,请求诊治,我们那位大夫检查之后,就对病人的家属说,腿里面有一根骨头已经腐烂了,如果不取出来,不但坏腿难保,恐怕连生命都有危险;不把腐骨除去,就没有治愈的希望;不过也并没有多大把握,只是把死马当作活马医罢了。病人的家属听得情形这样严重,就同意他施行手术。

  大夫知道不用麻药,病人受不了这痛苦,决不能让他好好开刀,所以决定到晚上再动手术,早晨先提炼了一剂麻醉药,让病人喝了,可以要他睡多少时候就多少时候,好顺利开刀。他把那剂麻醉药带回家去,放在自己房中,却不曾对家人提起。

  到了晚上,大夫正想到病人家里去,忽然来了一个人,说是阿马尔菲地方出了乱子,有许多人给打得头破血流,他的朋友请他千万立刻就去急救,他就是从那儿赶来的。那大夫只得把手术延迟到第二天早晨,立刻乘了小船,到阿马尔菲去了。

  他的妻子知道他这天夜里不回来了,就象往常一样,私下把鲁杰利招来,领进自己的臣房,随即反锁了房门,预备等到家里的人都睡熟之后,就来陪他。

  鲁杰利躲在房中,等他的情妇,也不知道白天里过分乏力了呢,还是东西吃得太咸,还是本来有些口渴,总之他忽然口渴得要命,直想找水喝,就在这当儿他瞧见了大夫放在窗槛上的那瓶麻醉药水,他还道是一瓶清水,就举起瓶子,一饮而尽。过不了多少时候,他就倒在箱柜上,昏昏入睡了。

  再说那位少奶奶,挨到可以分身的时候,就赶紧回到自己房中,看见鲁杰利竟睡熟在那儿,就上前去推推他,低声唤他醒来;不料他动也不动一下,哼也不哼一声,这一下,她可恼了,又重重推了他一下,说道:

  “醒来,瞌睡虫!要睡觉,到你家里去睡吧,别睡在这里!”

  哪儿知道鲁杰利给她这么一推,就从箱子上滚了下来,跌在地上,动都不动,竟象死了一般。这时候,她才有些发急了,想去拉他起来,但是哪儿拉得动。慌得她一时里又是摇他、又是扭他的鼻子,又是扯他的胡子,可是一切全不中用;他睡得象一块木头似的。她只怕他已经死了,就用指甲掐他,用蜡烛火烧他。可是他还是没有一点儿反应。尽管她是医生的太太,她可对于医道一无所知,所以认定他是死了。也不用说得,时时刻刻都记挂在心头的情人,一旦死了,叫她有多么悲痛;可是她又不敢放声痛哭,只是默默地流着眼泪,怨自己命苦。

  她独自哀伤了一会之后,想到这事如果被人发觉,不但失去了情人,连自己的声名都要丧尽了,得赶快想个办法把死人搬出去才好;但是又哪儿想得出什么办法呢?她只得悄悄地把侍女叫了来,把种种情形,都给她讲了,请她出个主意。那侍女不免吓了一跳,就去拉他掐他,鲁杰利依然动都不动,于是她也就跟女主人一样,认为他已经死了,说是应该快快把尸首搬掉才好。

  那女主人就说:“那么我们把它抬到什么地方去好呢?第二天大家发现了尸首,总得不让人知道是从我们家里抬出去的才好哪。”

  “太太,”那侍女回答道,“今天晚上断黑的时候,我看到隔壁木匠店门口放着一只不怎么大的木箱,如果他不曾收进去,那我们目前倒正用得到。我们就把尸首放进木箱——不过先得拿把小刀子,在死人身上扎它几刀,等人家发现了尸身之后,哪儿猜想得到这是从我们家里搬出来的,他本来是个不务正业的小伙子,只说这个小伙子一定在干什么坏事的当儿给人暗算了,扔在这木箱里。”

  女主人觉得这个主意很不错,只是她绝对不肯在情人的身上扎几刀子。侍女依她的话,就先去察看那只木箱,还在不在街上。

  木箱果然还在街上。那侍女年纪轻,身体结实,女主人帮着她把鲁杰利扛在肩头上,走出了宅子。她们主仆俩,一个望风,一个扛着鲁杰利直到木箱边,把他扔了进去,关好箱盖,就回家去了。

  再说在木匠隔壁过去几家人家,住着两个放高利贷的小伙子,他们一两天前刚搬进去,简直什么家具也没有,因为只想赚钱,哪儿舍得花钱去买家具。他们那天也注意到了木匠店门前的那一只大木箱,就彼此商量,如果那木箱夜里没收进去,把它偷来,倒也抵得一件家具。到了半夜,他们走出房屋,看见木箱果然还在,也不问这里面有没有东西,抬了就走,只觉得这木箱好不沉重,等来到自己家里,就把箱子在他们两个老婆的房中随便一放,独自睡去了。

  再说鲁杰利昏昏沉沉睡了好长一段时间,到第二天清晨,药性已过,就迷迷惘惘地醒过来了(可头还是很晕,很重,不仅在那一夜,接连几天都是这样)。他睁开眼来,只觉得漆黑一团,只得用手摸索,发觉自己关在一个箱子里,心里想道:

  “这是怎么一回事?我在哪儿?我现在醒着还是在做梦?——啊,我记起来了,今天晚上我是在我情妇的房里,可是我现在却在一个箱子里。这是怎么搞的?难道是大夫回家了,还是出了旁的事,情人趁我睡熟,把我藏在这里?我看大概是这么一回事——准是这样。”

  他于是静静地躲在箱子里,细听外面有什么动静;箱子本来不大,他又蜷缩了这么一长段时光,觉得腰酸背痛起来,想翻一个身,谁想他刚转动身子,屁股就猛地撞在箱子上,这木箱本来没有放平,给他在里边这么一动、一撞,就向一边倒去,砰然一声响,跌翻在地上。

  这一声巨响,把房里两个睡熟的女人从梦里惊起,吓得她们连气都没敢透一下。鲁杰利随着箱子跌翻在地,也吓得要命,不过看见箱盖已打开了,心想即使有什么事要发生,也总比关紧在箱子里好,竟爬了出来,却苦于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只得暗中摸索,但希望能够找着一扇门,或者一座楼梯,就可以逃了出去。

  两个女人提心吊胆,听见房里有人行动,就问:“是谁呀?”鲁杰利听听不是熟悉的口音,不敢答应。两个女人又大声叫那两个青年,可是他们辛苦了半夜,正自好睡,竟没有听见。

  这时候,两个女人更加惊慌了,立即跳下床来,奔到窗口,伸长了脖子喊道:“捉贼啊!捉贼啊!”

  给她们这样一喊,左邻右舍全赶来了,有的从屋顶上跳下来,有的从楼下爬上来,这里不再一一细述;给这样一闹,就连隔壁房里那两个青年。也惊醒了,奔了过来。这时候,鲁杰利慌得不知如何是好,反呆在那里不动了,就给他们一把抓住。恰好这当儿几个巡警又闻声赶到,就交给他们把鲁杰利押到官衙受审。

  来到堂上,查明他素来是个作恶多端的坏蛋,法官立刻吩咐用刑,逼取口供,鲁杰利受刑不起,只得胡乱供认他深夜潜入人家,想去行窃。法官认为情节严重,准备把他判处绞刑。

  第二天早晨,鲁杰利到放高利贷的人家去偷窃以致被捕的消息,传遍了全萨莱诺城。大夫的太太和太太身边的侍女,也听到了这话,可把她们呆住了,难道昨夜里的事,只是做了一场梦?尤其是那位太太,听说鲁杰利案情严重,恐怕性命难保,更把她急疯了。

  到了晓钟已过、晨祷钟未打的时分,大夫从阿马尔菲回来,想替病人施行手术,找那瓶事先准备好的麻醉药水,不料瓶子已空了,因此大发脾气,说是家里什么东西都放不得。那位太太本来心乱如麻,就反唇相讥道:

  “大夫,你闹些什么呀?打翻了一瓶水也值得这样大惊小怪吗?难道世界上再没有水了吗?”

  “女人,”大夫说,“你以为这是一瓶清水吗?不是的,这是一瓶叫人安眠的药水。”

  他还告诉她这瓶药水是因为要替病人开刀,特地配制起来的。他的太太听见这话,立刻明白鲁杰利必定是喝了麻醉药,所以睡得象死人一般,就说:

  “大夫,我们怎么知道这是药水呢,你还是再配制一瓶吧。”

  大夫没法,只得又配制了一剂药水。过了一会儿,那使女依了女主人的吩咐,已经打听鲁杰利的消息回来,这样说道:

  “太太,我只听得大家都在说鲁杰利的不是,也没听说他有哪个亲戚朋友肯挺身出来救他,一到明天,官府就要把他绞死了。此外我还要告诉你一件新鲜事儿,我已经弄明白他怎么会到放高利贷的人家去的。听着,是这么一回事。你知道,我们把鲁杰利放在木匠门外的箱子里;方才那木匠和一个男人争吵得面红耳赤。看样子那人就是箱子的主人。他口口声声要木匠赔他的箱子钱,那木匠坚决不承认他把木箱卖掉,说木箱是在夜里给人偷去的。‘这话就不对了,’对方说。‘你分明是把木箱卖给那两个放高利贷的家伙,昨天晚上,在捉住鲁杰利的当儿,我看见木箱就在他们家里,而他们就这样亲口对我说的。’‘他们在胡说八道,’木匠回答。‘我从没把箱子卖给他们过,一定是昨天夜里给他们偷去的。让我们找他们说话去吧。’

  “他们就一起到放高利贷的人家去,我也回来了。这样看来,鲁杰利怎么会弄到了放高利货的人的家里去,就很明白了;不过他怎么又会活过来,我可猜不透了。”

  那太太这时候才明白原来事情是这样闹出来的,她就把大夫的话告诉了侍女,请她帮忙救救鲁杰利的性命。因为这位太太既要搭救鲁杰利,又不愿坏了自己的名誉。

  “太太,”侍女说,“只要你给我想好主意,我一定替你尽力。”

  在这刻不容缓的当儿,亏得那位太太急中生智,她仔细一想,就计上心来,如此这般的指点了侍女。那侍女听着她的话,先来到大夫跟前,哭着说道:

  “先生,我来向你请罪,因为我做了对你不起的事。”

  “什么事啊?”大夫问。

  那侍女哭得好苦,一边哭一边说:“先生,想必你也知道鲁杰利这么一个小伙子;新近他看中了我,我呢,又是怕他,又是有些爱他,终于接受了他。昨天晚上,他知道你不在家,就要来和我睡觉。跟我说好说歹,求我把他带到我的房中去。我只得依了他;他忽然又口渴起来,我一时到哪儿去弄水弄酒来呢。客厅里倒是有着茶水,我又不敢去拿,因为太太正坐在那儿。我忽然想起你房中放着一瓶清水。就去拿来给他喝了,把空瓶放回原处。没想到这是一瓶药水,害得你刚才和太太吵了一场。我承认我做错了事——不过一个人哪儿能免得了不做一二桩错事呢?我心里真难过呀,倒还不是因为做了错事,而是因为闯下了大祸,鲁杰利的性命要不保了。所以我怎么也得求求你原谅我,同时让我出去想法把鲁杰利救出来。”

  那大夫本来是一肚子的气恼,听了她的话,反而打趣地说道:“这就叫做自作自受。你还道昨天晚上请了一个小伙子来捣你的裙子,不想请来了一个瞌睡虫!快去救你的情人吧,只是请你记住,以后不许再领他上门了,如果给我撞见有这样的事,那么我决不会饶过你,一定要两笔账并做一次算。”

  那侍女看见第一步总算很顺利,就直奔监狱,对狱卒说了一番好话,因此得以进去见到了鲁杰利,嘱咐他以后法官再问话的时候应该怎样回答;于是自己又设法去求见法官。

  那法官看见这么一个唇红齿白的年青姑娘,别的不问,却先张开双臂,非要让他搂一下不可。那姑娘只望法官肯把她的话听进去,乐得依了他,让他搂个称心如意,然后说道:“老爷,你把鲁杰利捉了来,当做窃贼惩办,其实冤枉极了。”

  于是她把编好的一套故事有头有尾地说出来,说她是他的情妇,怎样把他领到大夫的家里,怎样错把麻醉药水当作饮料给他喝了,怎样误以为他死了,把他藏在木箱里,接着又把她在街上听到木箱主人和木匠争论的那番话告诉了法官,向他说明鲁杰利是怎么会到了放高利贷的人的家里去的。

  法官听了她这番话,觉得案情的真相不难查明。他先把大夫传了来,查向麻醉药的事,果真跟侍女所说的相吻合,又传询木匠、箱主和两个放高利贷的青年,盘问了半天,证明确是那两个家伙在半夜里把木箱偷了去。最后又提鲁杰利到庭,问他昨晚究竟睡在哪里。鲁杰利回说他不知道,只记得他本来在马才奥大夫家里,想跟女仆过夜,一时口渴起来,在她的房里喝了一瓶水,但后来怎样,他完全不知道,等到醒来,已经躺在放高利贷的人家的一只箱子里了。

  法官听了这段曲折复杂的案情,十分好笑,又叫侍女、鲁杰利、木匠和放高利贷的青年,各人把自己经过的事情,讲了一遍又讲一遍。最后,鲁杰利得到无罪释放,两个偷箱的家伙处罚十个金币示儆。鲁杰利有多么高兴,这也不必提了,就是他的情人也是欢天喜地。此后大夫太太和鲁杰利两个继续打得火热,感情更浓厚了,每当他们提起那个了不起的侍女,要在他身上扎上几刀,大家总是笑个不停。但愿我也在恋爱上得到成功——可是别叫我关在箱子里吧!*

  前面几篇故事,听得我们那几位好小姐很是伤心,幸亏最后第奥纽讲了这么一个故事,值得大家哈哈大笑,尤其是在听到法官张开双臂,要把侍女搂在怀里这一段,更是笑得起劲,方才的一点愁闷全部消散了。

  国王看见太阳变成金黄色,就要下山,知道自己的任期将满。就趁这时候,向各位小姐道歉,请求她们原谅,因为他今天指定大家专拿情人们的悲惨遭遇作为故事的总题,未免太煞风景;他的措辞很是恳切动人;说完,就站了起来,摘下桂冠,在众目睽睽下,把它轻轻加在菲亚美达的披着金发的头上,说道:

  “我把王冠放在你头上,因为你比大家更能想出明天的适当的故事总题,让大家听得津律有味,把今天的愁闷都打消了。”

  菲亚美达长着一头金黄的鬈发,一直披到洁白细腻的肩膀上。她那鹅蛋脸儿才真象是百合花般洁白,腮帮子上泛着玫瑰色。一对眼睛象鹰眼一样明亮,两瓣嘴唇好象两颗红金石。她听了菲洛特拉托的话,微笑着回答道:

  “菲洛特拉托,我乐于戴上这顶桂冠。为了使你反省一下,我要大家明天每人讲一个这样的故事:历尽艰难折磨,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故事。”

  这个建议,得到大家一致的拥护。于是她把总管召来,作了些必要的吩咐。过后,大家都站了起来,女王以和悦的声调,允许各人自由活动,到晚餐的时候再行集合。

  于是有的人到花园里去游玩,那园中的美景真是百看不厌;有的人到花园外去参观正在转动的磨坊,也有几个人随兴之所至,随意漫游。到了吃晚饭的时候,大家照常聚集在美丽的喷水泉边吃了丰盛的晚饭,十分欢乐。饭后,大家离席,象向来那样,又是唱歌,又是跳舞。女王看见菲罗美娜带头一曲舞罢,就说:

  “菲洛特拉托,我不打算独出心裁,更改向来的制度,现在我也要指定一个人唱歌。我料想你的歌曲跟你的故事是不会有什么两样的,好在明天我们再也不会听你那种悲切的故事了,所以我现在命令你唱一个歌曲,由你爱唱什么就唱什么吧。”

  菲洛特拉托欣然从命,立即唱了下面的一首歌曲:

  这首歌曲很清晰地传达了他的心绪,也清楚地表明了他为什么会落到这样悲苦的地步。假使不是暮色苍茫,那么在这些舞蹈的姑娘中间。可能看到有人脸上染了红晕,那么内中的情节,更耐人寻味了。唉,痴心人遇着了负心人,叫我如何不痛心?当初的山盟海誓到哪里去找,叫我如何不把泪儿掉?爱神啊,自从我对她一见倾心,我为了她朝思夜想想不尽。唉,这分明是一片妄想和痴心!我只想着她的容颜多么姣好,却忘了自己在受痛苦的煎熬,我铸成了大错,等到悔恨,已经太晚,叫我黯然魂销。自从她不顾我的深情,把我遗弃我才知道受了爱神的欺。我自以为博得了她的欢心,做了她跟前的心腹仆人,做梦不曾想到,一声霹雳,痛苦已经来到,她迎新弃旧,把我抛掉!旧恨新愁都涌上了心头,日以继夜我把一个时辰诅咒,在那个时辰里我第一次瞻见了我那情人的丰姿,她那华美的光彩照得我两眼昏眩。使我的灵魂好象在打转。爱神啊,你知道我的心已经碎掉,爱神啊,我一声声悲叹你应该听到,为了要把生存的痛苦减轻,我渴望着死神的来临,死神啊,快来了结我的残生,我觉得阴间比人世还光明。除了死,我再没有其他慰抚,除了阴间,我看不见第二条路;爱神啊,你就开开恩吧,让我一死就把万愁抛,人生的乐趣都丧尽,我对人世还有什么留恋?爱神啊,但愿我一死她更欢乐,她和她的新欢享尽幸福。我这歌曲,要是没谁唱给你听那也没什么,因为谁也不能唱得象我这样悲惨伤心。我只托付你一件事情,请你找到爱神跟前去,只对他一人,诉一诉我的苦衷,对他说我厌倦人生,只望他超度我一下,让我脱离苦海,换一个环境。唉,痴心人遇着了负心人,叫我如何不痛心……

  等他唱完了歌,大家又接着唱了好些歌,直到时间晚了,女王才命令各人回房安寝。

  [第四天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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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0-8 14:15:35 | 显示全部楼层 标记书签
卜伽丘《十日谈》-第五日

序 

  故事第一

  西蒙受了爱情的启发,在海上抢亲,被罗得岛人捕获,关入大牢。 那里的长官又把他释放出来,两人协力齐心,把伊菲金妮亚和卡珊德拉 两位新娘从喜宴上劫走,双双逃往克里特岛,正式结为夫妻,各回家园, 安乐度日。 

  故事第二

  高丝坦莎听说情人马杜丘死了,悲痛欲绝,驾了一条小船,飘泊海 上,以图自尽。不料船被风吹到苏沙城。她在那里打听到马杜丘仍然活 在人间,而且成为突尼斯国王的宠臣。她设法见到了他,结为夫妇,衣 锦归乡。

  故事第三

  彼得与阿袅莱拉私奔,路遇盗贼,女的在林中迷了路,幸有城堡主 人收留了她;男的为盗贼所擒,又侥幸脱逃,受了一夜的惊恐,也到得 那里,和情人结成良缘。

  故事第四

  卡德莉娜和她的情人好梦正浓,被她的父亲发觉;那情人乐得俯首 听命,当场和她结婚,平了老头儿的气恼。 

  故事第五

  吉岛托临终,将女儿托付给好友。后来姜诺与敏纳两个青年同时爱 上了这位姑娘,引起械斗。经过一段曲折,终于查明姜诺和她原是同胞 兄妹,她遂嫁给敏纳为妻。

  故事第六

  纪安尼深夜潜入宫中,与情人共度良宵。事被发觉,双双被绑在火 刑柱上,正待执刑,幸遇海军大将鲁杰厄里搭救,化凶为吉,两人结为 夫妻。

  故事第七

  台奥多罗和他主人的女儿维奥兰蒂通情,使她怀了孕,事机泄漏, 他被判处绞刑,正将执刑之际,幸遇他的亲生父亲搭救,获得释放,与 维奥兰蒂结成眷属。

  故事第八

  纳达乔怀着失恋的痛苦,隐居林中;在那里看见一个骑士带着两头 恶狗,追杀一个少女??原来那少女生前心硬如铁,死后才遭到这般恶报。 于是他请亲友们陪着他那无情的姑娘到林子里来吃饭,让她看到这一幕 幽灵现形的惨象,她受了感化,嫁给了纳达乔。

  故事第九

  费代里哥为一位太太耗尽了家财,总不能获得她的欢心,从此只得 守贫度日。后来那位太太去看他,他把自己最心爱的一只鹰宰了款待她, 她大为感动,就嫁给了他,并且给他带来丰厚的陪嫁。

  故事第十

  彼得到朋友家去吃饭,妻子趁机把情人招来。两人正在进餐,忽闻 彼得敲门,她惊惶失措,将情人藏在鸡笼下面。不久,马厩里的驴子踩 痛了鸡笼下面那个青年的手指,他大喊一声,事情因此败露。但彼得自 身不正,结果还是和妻子言归于好。



  序

  《十日谈》的第五天由此开始。菲亚美达担任女王。讲的都是历尽艰难折磨,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故事。

  东方已经发白,旭日的光芒照亮了东半球。鸟儿们正在枝头尽情欢唱,迎接这新的一天来到;菲亚美达被这片婉转的歌声唤醒了。她起了身,把她的女伴和三位青年绅士一一叫醒。然后大家有说有笑,脚下踩着露水淋琳的小草,一块儿到辽阔的田野里去漫步。直等太阳高升,大家觉得太热了,这才回到别墅,吃了些美酒和糖果提提神,又到那可爱的花园里去游戏了。

  他们在花园里唱了好些歌曲,又唱了一两支民谣,不觉已到了吃中饭的时候。小心周到的管家照着女王的心意,把一切都已准备停当。大家称心如意地吃过中饭,又照着惯例奏乐唱歌,跳起舞来,直跳到午睡时分,女王才吩咐大家散去。于是睡的去睡,不睡的仍然待在美丽的花园里作乐消遣。

  不久,大家依着女王的吩咐,照旧在优美的喷泉旁边集合。女王登上王座,笑盈盈地望着潘菲洛,叫他带头讲个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故事,潘菲洛欣然允诺,开始讲下面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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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0-8 14:15:36 | 显示全部楼层 标记书签
卜伽丘《十日谈》-故事第一

  西蒙受了爱情的启发,在海上抢亲,被罗得岛人捕获,关入大牢。那里的长官又把他释放出来,两人协力齐心,把伊菲金妮亚和卡珊德拉两位新娘从喜宴上劫走,双双逃往克里特岛,正式结为夫妻,各回家园,安乐度日。

  可爱的小姐们,我本来有很多故事都可以讲,给今天这样一个愉快的日子开个头;不过其中有一个故事我特别喜欢。不仅因为这个故事结局圆满,切合我们今天的题目,而且从这个故事里我们可以看出,爱情的力量有多么神圣,多么伟大,可以给人带来多大的好处,并不象好些人所指责的那样猥亵淫邪。这不过是信口胡说罢了。这个故事包管会叫诸位听得十分欢喜,因为我想诸位都一定正在尝着爱情的滋味。

  凡是读过塞浦路斯这个岛国的古代历史的人,都知道这个岛上曾经有过一位绅士,名叫阿利提帕斯。说到尘世的荣华富贵,全岛要数他第一。若不是命运有意和他为难,使他有一件事美中不足,那他就是人间最幸福的人了。这美中不足不是别的,只因他有个儿子,名叫加莱苏,虽然长得身材魁梧,相貌堂堂,可惜愚顽异常,简直是个白痴。

  这孩子实在不成器,尽管良师谆谆训诲,严父好言劝告,甚至加以鞭笞,又有亲友人等费尽心思,想尽办法,也无法灌输他一点学问,增进他半点教养。他说起话来声音粗糙,举止态度又极端粗野。与其说他象个人,不如说他象头畜生。人家为了嘲弄他,就给他取了个绰号,管他叫“西蒙”。“西蒙”这个名词,在他们的语言里。就相当于我们所说的“畜生”。他父亲眼看他白白浪费光阴,好不难过。他对这个儿子再也不存希望了,只得吩咐他到庄园上去和那班庄稼汉住在一起,这样眼不见为净,倒免得烦心。西蒙一听非常中意,因为他就喜欢和那班村夫樵民混在一起;城里的阔人们他倒反而讨厌。

  于是西蒙来到了庄园,就此在那里干着农活。有一天,刚吃过午饭不久,他肩上扛着一根木棍,从一个农庄走到另一个农庄,进入了一座小树林。这一带的树林本来很美,加上又是暮春天气,长满了密密层层的绿叶。也是他命里注定有这段艳遇,他一路走去,不觉来到一块小草坪上。草坪周围长满了大树,那边角落里有一粉清澈阴凉的山泉,泉旁的绿草地上睡着一位秀丽的小姐。她身上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单衣,雪白的肌肤让人看得一清二楚。一条轻柔的白被单齐腰盖在下半身。她的脚跟前还睡着两个女人和一个男人,看模样都是她的佣人。

  西蒙一看到这位小姐,就停住了脚步,用那根木棍支住身子,不吱一声,凝神望着她,有说不出的爱慕,好象这一辈子都没见过女人似的。他本是胸无点墨,一窍不通,虽然人家千方百计地开导他,仍然无从教他懂得半点风雅,谁知这会儿他却是茅塞顿开,觉得从来也没有看见过这样一位美貌的小姐。他于是把她那黄金似的头发,她的额头、鼻子、嘴唇、脖子、手臂,都细细欣赏到了,尤其她那一对微微隆起的乳房,更使他陶醉。

  他简直是在一眨眼之间就从一个村夫俗子变成一位审美家了。他恨不得能看一看她的眼睛才好,偏是那姑娘睡得正甜;一双眼睛闭得紧紧的,因此他好几次想要把她叫醒。但是他觉得自己几曾看见过这样一个美貌的姑娘。莫非她是仙女下凡吧?他真是一下子聪明起来了,竟懂得不能把天仙当作俗物一般看待,需要格外敬重,不可亵渎,因此只有耐心等她自己醒过来。虽然他等了好长一段时间,可是他越看越爱,哪里舍得走开。

  这位姑娘名叫伊菲金妮亚,睡了好久才醒过来,总算比她的几个仆人醒得早。她睁开眼来,看见西蒙正倚着一根木棍站在她面前,不禁大为诧异。原来西蒙是个出名的粗鲁男子,加上他父亲家资多富,门第高贵,所以附近一带没有哪一个人不认识他。她随即对西蒙说道:

  “西蒙,你这时候到树林里来干什么呢?”

  西蒙没有回话,只是朝着她那一对张开的眼睛一个劲儿地看着,只觉那双眼睛把一般柔情直送到他心坎里,这真是他生平从来不曾领略过的一种愉快呢。姑娘看见他那样盯牢着她看,唯恐他粗鲁的脾气要发作,会对她做出什么不礼貌的事情来,便站起身来,一面喊醒两个女佣人,一面说道:

  “看天主面上想些吧,西蒙!”

  不料西蒙说道:“我要跟你一块儿走!”

  尽管姑娘怕他,不肯让他一块儿走,可是怎么样也摆脱不掉他,只得让他跟到自己的家门口。

  西蒙接着就回到城里他父亲那里,说是从此再也不回到庄园上去了。他父亲和家里人虽然不愿意,也拿他没有办法,只得随他的便,看他这次忽然改变主意,究竟是为了什么原因。

  西蒙的心本来是好比一块无法点化的顽石,谁想自从看见了伊菲金妮亚的美貌仙姿,这颗顽石般的心也给爱神的箭射穿了。没有多少时间,他就由愚钝一变而为聪颖,使得他父亲和家里人,以及许多亲友,都大为惊异。

  他开头第一件事就是请求他父亲给他做一些华丽的衣服,还要加上许多皱边做装饰,让他打扮得象他兄弟们一样漂亮,阿利提帕斯欣然答应了。然后他又结交了一批有身分的朋友,从他们那里学会了绅士应有的仪表风度,尤其是学会了一套对待情人的礼貌举止。说来谁都要吃惊,不消多少时候,他不但精通了文字,就连在学者中间也很显得出类拔萃。到后来(这当然完全由于他爱上了伊菲金妮亚,受了爱情的感化),他非但说起话来由粗声粗气一变而为温文尔雅、悦耳中听,而且居然精通音乐,熟谙骑术,甚至练得一身武艺,陆战海斗,无一不能。他的多才多艺,这里不多细说。总之,自从他那一次受了爱情的启发,不到四年工夫,就出落得俊俏无比、才艺出众,不愧为一个年青绅士。在塞浦路斯岛所有的后生当中要数他第一,没有哪一样不比别人强得多。

  可爱的小姐们,你们说西蒙怎么会一下子变了另外一个人呢?那无非是这么一回事:上天本来赋予了西蒙颖慧的资质,却遭到命运之神的妒忌,把他这些资质紧捆牢缚在他心田里最狭窄的一角,幸亏爱神来解放了他的捆绑,又执行了那启蒙点化的职司,把他天赋的聪慧资质从那荒蛮倔僻的暗处解放出来,使其重见天日,显示出爱神原来比命运之神更其神通广大:凡是他所主宰的生灵,不管怎样愚顽鲁钝,他都能用爱的光芒照引着你走到绝顶聪明的境界。

  且说西蒙为了爱伊菲金妮亚的缘故,虽然也象情场中一般哥儿们一样,有些地方未免过于狂热,可是他父亲见这个傻儿子在爱情的陶冶之下,竟一变而为一个象模象样的人,就非但宽容了他的一切所作所为,而且还极力怂恿他呢。西蒙(他因为记得伊菲金妮亚曾经叫过他一声“西蒙”,所以他始终不愿意让人家管他叫加莱苏)为了要名正言顺地达到自己的心愿,一再请求伊菲金妮亚的父亲奇帕梭斯把女儿许配于他,谁知奇帕梭斯总是回答他说,他已经把女儿许配于罗得岛上一个有身分的后生帕西蒙达,不能轻诺寡信。另许他人。

  伊菲金妮亚的婚期终于到了,新郎已派人前来迎娶,这时西蒙心里想道:“伊菲金妮亚呀,这一下我该向你表明我是多么爱你啦。多亏了你,我才变得象个人,只要我一旦获得了你,我比神仙都光彩呢。我若不能把你娶来,这条命也不要了。”

  于是他暗地里招来了几个高贵的年青朋友,又私下装备了一条战船,只等男家接伊菲金妮亚到罗得岛去的船开过来,就去与它决一死战。再说那个新娘等她父亲宴请了男家的宾客之后,便由男家派来的人们护送着上了船,朝着罗得岛开驶而去。西蒙时时刻刻都在留神,第二天便开了船来追,站在船头上对着伊菲金妮亚那条船上的人大喊道:

  “停住,收起帆来:否则就把你们的船打沉到海里去!”

  那边的人听了,马上拿起武器,站在甲板上,准备应战。西蒙这么吆喝之后。随手抓起一只铁钩,朝着罗得岛人那条加速飞驶的船头上摔过去,用力一拉,竟把那条船拉到了自己船头跟前。西蒙简直象头猛狮一般,把他的同伴们撇在后面,单凭一股爱情的力量,奋不顾身,跳上他们那条船。以万夫不当之勇向敌人猛扑过去,挥动手里那把短刀,一刀一个,就象宰羊一般,杀伤了不少人。罗得岛人一见苗头不对,慌忙放下武器,表示屈服。于是西蒙对他们说道:

  “年青的朋友们,我这次带了武装人员,离开塞浦路斯岛,赶到海上来追击你们,既不是为了抢劫钱财,也不是为了报仇雪恨。我到这儿只是为了一样东西,这东西如果让我得到了,乃是无价之宝,而你们把它放弃,好好地让给我,也算不上什么。我要的不是别的,就是伊菲金妮亚。我爱她甚于一切,我曾好言好语地求她父亲把她许配于我,偏是他固执不肯,我只得听从爱情的驱使,前来抢亲,跟你们为难一下。我的意思就是说,我要代替你们的帕西蒙达做她的丈夫,只要你们赶快把她交出来,包管你们平平安安地赶路。”

  罗得岛人为武力所迫,只得把伊菲金妮亚交给了西蒙。西蒙见她泪流满面,就安慰她道:

  “高贵的小姐,不要难过。我是你的西蒙,我爱你爱了这么久,而帕西蒙达只不过和你订了个婚约而已,所以更配娶你的是我。”

  说着,他就把伊菲金妮亚扶上了自己的船,放走了那些护送她的罗得岛人,碰也没有碰一下他们的财物。西蒙获得了这样一个心肝宝贝,真是欢天喜地。他先安慰了一下这位哭哭啼啼的姑娘,然后和伙伴们商量了一番,决定暂时不回塞浦路斯岛。大家都一致赞成掉转船头,开往克里特岛去,因为在那边,人人都有不少的故友新交,西蒙的亲友尤其多。大家都说,带了伊菲金妮亚投奔到那边去,万无一失。

  但命运之神最是反复无常。她一时高兴,让西蒙获得了那位高贵的小姐,转眼之间又来作弄这位情场得意的后生,把他满腔的欢喜顿时化作无限悲痛。

  原来西蒙离开了那些罗得岛人以后,不到四个钟头,天就断黑了;西蒙本来指望消受一个生平最愉快的夜晚,可是哪里料想得到,天色一黑,气候就骤然变化。空中乌云密布,海上狂风呼啸,眼看暴风雨就要来了。大家都张皇失措,也不知道把船开到哪里去是好,甚至根本管不住那条船了。

  西蒙这时的焦急,自然不消说得。他觉得上天所以让他称心如意,只是为了叫他死得更痛苦,否则,如果得不到伊菲金妮亚,他会毫不留恋地死去。他的伙伴们也都悲叹不已。尤其是伊菲金妮亚,比谁都伤心。每一个浪头打过来,她都吓得痛哭,一边哭。一边狠狠地责骂西蒙不该爱上她,骂他不该这样胆大妄为,又说,这暴风雨的降临,原是神明显灵,不许他违背着神明的意志,换取她为妻,神明不容西蒙痴心妄想,不让西蒙享到这个福分,要叫她自己先死,然后让西蒙也惨遭横死。

  大家连声悲叹,叫苦连天。狂风越吹越猛。水手们不知所措,也辨不清航行的方向,更不知如何改变航道,竟把船开到了罗得岛附近。他们自己并不知道这就是罗得岛,只是为了顾全性命,不得不用尽气力,把船往岸上靠。幸亏命运之神照顾他们,把他们带到一个海湾里。西蒙所释放了的那批罗得岛人,也是刚刚不久才驶着他们那条船在这儿登陆的。直等到第二天拂晓时分,天色渐渐亮起来,他才知道自己到了罗得岛,看见昨天释放的那条船离开他们只有一箭之地。西蒙大为狼狈,唯恐那些罗得岛人报复,——后来他们果然受到报复,这是后话,暂且不谈——便立即吩咐伙伴们赶快用力把船开走,听凭命运之神把他们带到哪里去都行,因为,不管开到哪儿去都比待在这里好。于是大家用尽气力把船开走,可是无济于事。狂风猛烈地向他们迎面刮来,好象有意跟他们为难,使得他们非但不能开出海湾,反而越来越向海边靠拢。

  他们到了这里不久,那些上岸的罗得岛的水手就把他们认出来了。其中有个水手立即奔到邻近的一个村庄里去,原来刚刚下船的那些罗得岛青年绅士都往那边去了。水手找到他们,告诉他们说,西蒙和伊菲金妮亚所乘的那条船,也象他们所乘的那条船一样,被狂风吹到了这里,这也许是出于天意。他们听到这个消息,高兴得要命,立即带了一大群村民,赶到海边去。这时西蒙已经带着伊菲金妮亚一齐人等登了陆,商量好逃到一个树林子里去,不幸一个个都被捉住,给带到村里去。消息传到帕西蒙达耳里,他马上到岛上的官府里去告了一状。这一年的官长是李西马柯,他立即答应受理这件事,率领一群警卫,出得城来,把西蒙一行人等押进大牢。

  于是西蒙这个可怜的、在爱情上遭到不幸的人,刚把伊菲金妮亚弄到手,一转眼又失去了她。他只不过吻了她一两下而已。再说伊菲金妮亚,自有罗得岛的许多高贵仕女们接待她,安慰她,为了她在半路上被劫受惊,又在海洋上受到风暴之苦,因此她们一直陪着她到结婚大典的那一天。

  帕西蒙达极力劝说官府,要把西蒙和他的伙伴人等统统处死,但是官府念他们前一天在海上释放了那批年青的罗得岛人,未加杀害,所以从宽发落,赦了他们的死罪,判以终身徒刑。狱中生活可想而知,极端凄苦,哪儿还能把幸福指望呢。

  帕西蒙达可是得意洋洋,赶忙筹备婚礼。那命运之神给了西蒙这么一个突然的打击,这时候仿佛倒有些后悔之急,便又对他施了一次恩。

  原来帕西蒙达有个弟弟,名叫奥米斯达。虽然他比他哥哥小几岁,可是论长处,并不在他哥哥之下。他早就和城里一位名叫卡珊德拉的高贵小姐订婚了,偏偏官长也热爱着这位小姐,使得好事多磨,婚期一延再延。如今帕西蒙达婚期将届,准备大摆喜筵,新郎心想:最好让奥米斯达同时举行婚礼,免得以后再举行婚礼,又要铺张一次。于是他就向女家的父母去求情,获得了圆满的结果。他又和他弟弟商量好了,就在帕西蒙达和伊菲金妮亚结婚的那一天,奥米斯达把卡珊德拉娶过来。

  李西马柯听了这消息,眼见自己满腔的希望从此就要成为泡影,万分沮丧。他又想道,若不是奥米斯达要娶她,那他一定能把她弄到手的。不过他究竟是一个有头脑的人,虽然一肚子都是怨气,嘴上可并不说出来。他再三思量,务必使奥米斯达这次结不成婚,可是想来想去都想不出好办法,除非是把卡珊德拉劫走。

  他觉得这个办法最是妥善,因为他可以利用职务上的便利,为所欲为。可是他转而又想到,既是身居官长的要职,这样的做法未免太不体面。他左思右想,最后还是让爱情占了上风,于是也顾不得后果如何,决定无论如何非把卡珊德拉劫走不可。接着他便盘算着应该如何进行这件事,需要什么样的人来帮忙。他一下子就想到了关在大牢里的西蒙一伙人等,认为要办成这件事,除了西蒙以外,更也找不到更好更可靠的人了。他就连夜私下把他召到自己房间里来,对着西蒙说道:

  “西蒙,神明仁慈慷慨,把多少美好的事物赐予人,但他们也异常精明,总要试验试验蒙恩受赐的人有没有这个福分消受。谁能够果断坚决,百折不挠,神明便认为他配受他的赏赐,对他福上加福。我知道你父亲家资豪富,因此神明对你的考验更其严格,以便断定你是不是配享受更大的福分。他们先叫爱神竭力来挑逗你,使你一下子从无知无识的野兽变成了一个人(我这样听说)。接着又让你获得一位意中人,你把她一弄到手,就又叫你交上背运,坐进监牢,这无非是要看看你的意志是否坚定,如果坚定,他们就要赐给你莫大的幸福。我跟你说这番话,只为了要让你振作精神,鼓起勇气来,千万不要意气消沉。

  “伊菲金妮亚本是属于你的。命运之神先是慷慨地把她赐给了你,后来一生气,突然间又把她从你手里抢走。帕西蒙达千方百计,只想把你置于死地;目前他正忙着张罗和她成亲,要消受你的伊菲金妮亚。如果你当真象我所想象的那样多情,自然会万分心痛。我因为和你有同样的遭遇,所以能够体会这种痛苦。他的兄弟奥米斯达也准备在同一天结婚,新娘就是我最心爱的卡珊德拉。现在我们没有别的办法来逃避这天大的屈辱和不幸,除非凭着我们的胆量和力气,拿起刀剑,杀出一条路来,把我们的意中人劫走。这在我还是生平第一次,而你已经是第二次了。如果你当真看重——我的意思并不说你看重自由,我知道你没有了意中人,自由对于你也就无足轻重;我意思是说,如果你当真看重神明赐给你的意中人,你只消依照我的办法,助我一臂之力,自然不难失而复得。”

  西蒙一听这话,精神百倍。毫不犹豫地回答道,“李西马柯,你要干这种事,除我以外,再也找不到一个更得力、更忠心的朋友了。只要事成以后,果真如今天所说,让我得到这分收获,我一定拚着性命来报答你。”

  于是李西马柯说道:“再过两天,那两位新娘就要走进她们丈夫的家门。到了那天,你可以率领着你的伙伴,带着武器,我也带领我的几个心腹朋友,趁着天黑时分走进他们家里去,冲开众宾客,把我们的心上人抢走,谁敢阻挡,就一刀一个。我已私下吩咐预备好一条船,人抢到手以后,立即送上船。”

  西蒙很赞成这计划,回到牢里,静待时机来到,照计行事。

  转眼婚期来到,这两位新郎的家里少不得大摆喜筵,极尽富丽堂皇的能事。到处都是一派喜洋洋的气象。再说李西马柯,这时各事也都备办齐全,叫西蒙一伙人和他自己那批心腹朋友身上都各藏了兵器;分成三队。他先对他们讲了一大篇话,鼓动他们为他卖命效力。然后派了一队人悄悄驻守港口,等到上船的时候就不怕有人阻挡了。过了一会儿,他认为已是下手时候,便率领其他两队人奔往帕西蒙达家里;又留下一队人把住门口,使得谁也不敢留难他们或是截断他们的退路。他和西蒙带了其余的一队人直奔楼上,来到客厅里,只见两位新娘正和许多太太小姐端端正正地坐在桌上宴饮,于是他们一涌而上,****桌子,各人抱起自己的意中人,交给手下人,吩咐他们火速逃上船去。

  两个新娘大哭大叫,别的太太小姐以及仆人等,哪一个不跟着哭嚷起来?整个屋子里顿时哭喊连天,闹成一片。西蒙和李西马柯一伙人立时抽刀拔剑,往楼梯口奔去。众人见了,谁也不敢哼一声,只得乖乖地给他们让路。再说帕西蒙达在里面听到叫嚷的声音,立即拿起一根大棒走出来。凑巧这伙人下楼,双方碰个正着。西蒙照准他的头颅猛一刀劈过去,对方竟裂成两半,当场倒地而死。他的弟弟奥米斯达也是活该倒霉,救哥哥没有救成,叫西蒙一刀送了命。另外还有几个人胆敢走近来的,不是受伤就是挨打,都被西蒙和李西马柯的手下人杀退了。

  他们抢着他们劫来的意中人,冲出这座遍地血污、痛哭哀号的宅子,和门口一伙人汇齐了,直奔港口,一路上没有遇到一点阻碍。到得港口,和两位新娘以及伙伴们都上了船。不料这时岸上已站满了人,个个手执兵器,那是前来搭救这两位姑娘的。可是他们眼明手快,立即划桨开船,扬扬得意地去了。转眼来到克里特,多少亲友都高兴非凡,置酒款待。后来他们又大摆喜筵,和两位新娘正式成了亲,好不快活。

  塞浦路斯岛上和罗得岛上都为了这事闹得天翻地覆,最后,两个岛上的亲友们再三从中调停,总算把这件事作了妥善的安排,言明让他们在异地待一个时期以后。西蒙可以带着伊菲金妮亚回到塞浦路斯,李西马柯也可以带着卡珊德拉回到罗得岛。此后各在自己的故乡和妻子和谐到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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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0-8 14:15:37 | 显示全部楼层 标记书签
卜伽丘《十日谈》-故事第二

  高丝坦莎听说情人马杜丘死了,悲痛欲绝,驾了一条小船,飘泊海上,以图自尽。不料船被风吹到苏沙城。她在那里打听到马杜丘仍然活在人间,而且成为突尼斯国王的宠臣。她设法见到了他,结为夫妇,衣锦归乡。

  潘斐洛讲完了这个故事,女王连连称好,叫爱米莉亚接下去讲。爱米莉亚说道:

  人人都喜欢听取爱情获得报偿的故事;男女相爱,本当团圆收场,而不应抱恨终天,因此,我今天依从女王的命令来讲这一类的故事,比起昨天依国王的命令来讲另一类的故事,更高兴。

  美丽的小姐们,你们都知道,在西西里附近,有个小岛,名叫列帕瑞。不久以前,那个岛上有位小姐,名叫高丝坦莎,容貌姣好,出身高贵。也是天公有意安排得巧和,那岛上又有一个年青后生,名叫马杜丘·高米多,仪表堂堂,和蔼可亲,真算得上一个德才兼备的人。他爱上了高丝坦莎,女的也十分爱他,只要一天不看见他,就坐立不安。马杜丘向女方的父亲表明心意,要求娶他女儿。那父亲嫌他是个穷小子,不肯答应。

  马杜丘心想,自己不过穷了点,就遭人家白眼,想攀亲也攀不上,一怒之下,和他的亲友们商量一番以后,就装备了一条小船,决意离开列帕瑞。他向他的亲友们发誓说,这辈子如果发不了财,便再也不回来了。从此他就当上了海盗,在巴巴里沿岸一带行动;凡是路过的商人,只要是他能够抢劫,一个也不漏过。他的运气真算不错了,可惜就是贪心不足。不久,他那一伙人都攒下了不少的钱,却是富了还想再富。有一次,有几条伊斯兰教徒的船开入他的地界,他虽然抵抗了好久,终于被劫掠一空,船给打沉了,伙伴们都给抛到海里喂鱼。马杜丘本人给押到突尼斯,关入大牢,吃了不少苦头。

  且说那个姑娘自从马杜丘一走,就悲伤万分,如今吸听到民心爱有人死了,哭得死去活来,简直不想再活下去了。可是想自尽,却又狠不下心来,便决心另想一个办法,让自己不死也得死。一天夜里,她偷偷走出家门,来到港口,看到有一条小渔船,和别的几条大船相距不远,帆桨一应俱全,原来船主人刚才上岸去了。她赶快跳上了船,向大海划去。说起来,这个岛上的妇女十有八九都会划船,她也不是例外,所以她就张起了帆,又把船桨都丢下水,将自己的命运交给风浪支配,她满以为这条小船既轻,又没有人掌舵,一定会被海风吹翻,或是在岩石上撞个粉碎,那么,她即使想逃也逃不掉,少不得葬身鱼腹。她把身子缩在船底,头埋在斗篷里,只自痛哭。

  可是出于她的意料,这天凄巧吹的是北风,风力很小,海上很平静,小船没有颠簸,第二天晚祷时分,漂流到了苏沙城附近的一个沙滩上,离开突尼斯足足有一百英里。

  这位姑娘已把生死置之度外,不曾抬起过头来,所以根本也不知道自己是在海上还是在陆上。也是事有凄巧,船搁浅在沙滩上的时候,有一个给渔夫们帮佣的穷苦女人在收渔网。她看见这条船张着满帆停在沙滩上,很是惊异,还以为渔夫们睡熟在船上了。她走上船去一看,什么人也没有,只有一位姑娘睡得正熟。她便一声声叫她,叫了多少次,才算把她弄醒了。从姑娘的服装看来,可以断定是一个基督徒。她便用拉丁话问她,为什么孤单单的一个人乘船来到这里。姑娘听见她说的是拉丁话,禁不住起了疑心,只当作一阵逆风把她吹回列帕瑞来了。她顿时大吃一惊,一跃而起,向四下看了一看,只见自己身在陆上,又是在一个陌生的地方,便问那女人这是什么地方。那女人回答道:

  “姑娘,你现在是在巴巴里的苏沙城。”

  姑娘听到这括,知道自己求死不成,很是悲痛。她唯恐会遭到什么丢脸的事,不知怎么是好,只得坐在船跟前,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那个善良的妇人见了这番光景,非常可怜她,再三劝她到她住的那间小屋里去坐坐。进了屋子,又再三拿好话劝她,使得姑娘终于跟她讲明白了来到这里的根由。妇人听得她这样说,知道她已经整整一天不曾吃饭,肚子一定饿了,当即拿出自己吃的干面包,还有一些儿鱼,一些儿水,一定要请她吃一些。

  高丝坦莎听她说着拉丁话,便问她的姓名。她回答道,她是特拉帕尼人,名叫卡拉帕瑞莎,在这地方服侍着几位信奉基督教的渔人。姑娘这时虽然心里依旧十分悲痛,但是一听到卡拉帕瑞莎|1~这个名字,也不知是什么道理,总觉得这是一个吉兆,而且不知不觉中就减少了几分轻生求死之心,渐渐透露出了几分希望。她并没有说出自己的身分,以及来自何方,只是恳求那个妇人看在天主面上,可怜可怜她年幼落魄,多多给她指点,如何方能免于受辱。卡拉帕瑞莎真算得一个好心肠的妇人,听了这话,便把姑娘留在小屋里,一面赶快出去收了渔网回来,然后又用自己的斗篷把姑娘从头到脚裹住,送她到苏沙城去。

  到了那边,那个妇人跟她说道:“高丝坦莎,我要把你送到一个伊斯兰教徒老大娘那里去。她心地善良,我常常替她帮忙做事,我去尽力替你说情,她一定乐意收容你,把你当做亲生女儿看待;你和她住在一起,也当尽心竭力地服侍她,讨她的欢喜,等到你运气好转了,再作别的打算。”说过以后,她就照她的话做了。

  且说那个老大娘年迈力衰,一面听她说,一面眼睁睁地望着她,竞感动得哭了起来;听完之后,她就牵着姑娘的手,吻了吻她的额头,把她带到屋里。住在这里的除了这老大娘以外,还有几个别的女人,男人可一个也没有。她们做着各种手艺,有的纺织丝绸,有的做芭焦扇,有的鞣皮制革。高丝坦莎不久也学会了一些手艺,跟大家一块儿干活。因此老妇人和其他的人对她都大有好感;她不久又把她们的语音也学会了。

  这姑娘就这样在苏沙住了下来,她家里人不知道她到哪儿去了,都当她死了,痛哭不已。这时突尼斯的国王名叫马列亚台拉,他正遭到格拉那达地方一个很有权势的世家子弟侵袭,那人派了大批人马来和他争夺王位,要把他撵下王座。马杜丘在大牢里听到了这个消息。他本来精通巴巴里一带的土语,又听说国王竭力进行防御,就对狱吏说道:

  “如果我能够见到国王,那我就可以献上一计,包管他必胜无疑。”

  狱吏把这话报告了上司,上司立即奏闻国王。国王命令把马杜丘带来,问他计将安出。他回答道:

  “陛下,从前我曾多次来到贵国,但见你制敌取胜,在三军之中多靠弓弩手。如果我没有看错你的战术,我想,只消用一条计策,使敌军缺箭,而我军的箭又比充足,那么你这一仗一定会打胜的。”

  国王说:“如果能办得到,那我也相信必胜无疑。”

  马杜丘说:“王上,只要你愿意这样办,就一定能够办得到。我且来把计策说给王上听:你得去定做一些弓,弓弦要比一般的细得多,再去定做一些箭,用来配上这些细弦的弓。这事必须做得十分机密,不让敌军知道,否则这条计策就施不成了。至于你若问我为什么要用这个计策,理由是这样:我军与敌军交锋,双方弓箭齐发,然后我军把敌军射过来的箭捡起来用,敌军亦是如此。但是敌军捡到我军的箭,因为箭太小,配不上他们粗弦的弓,而我军所捡来的敌人的箭,配上我军的细弦弓,真是再好也没有了。这样一来,我军便有了足够的武器,而敌军就等于解除了武装。”

  国王本是个聪明人,听了马杜丘的计策,岂有不依之理。他立即照计行事,果然打了胜仗。从此马杜丘十分受他器重,身价百倍,享受富贵荣毕。这消息传遍了四处八方,不久就传到了高丝坦莎的耳里。她早就以为马杜丘已经死了,想不到如今他还活着,于是她心中冷却了的爱情,突然之间又重新燃烧起来,而且只有比以前更加炽热。她的绝望又变成希望。她把这一切的情形都告诉了那位收留她的好心的老大娘,又说想要亲自到突尼斯去一趟,亲眼看看这些传闻是不是事实,然后才放得下心。老大娘极力赞美她这个心愿,就象亲娘一般,用一条小船把她送到那里,卡拉帕瑞莎也跟着她们一块去,她们住在老大娘的一位女亲戚家里,受到殷勤的款待。到了那里,她打发卡拉帕瑞莎出去打听马杜丘的下落。结果卡拉帕瑞莎打听回来,告诉老大娘说,他当真还活着,而且有钱有势。老大娘欣喜不尽,要亲自向马杜丘报喜,告诉他高丝坦莎到这里来找他。有一天。她就到他那里去,对他说:

  “马杜丘,你有个仆人从列帕瑞逃到我家里来,要和你私下谈几句活。他因为信不过别人,所以我就答应了他的请求,亲自到这里来告诉你一声。”

  马杜丘谢了她,就跟着她到她家里。高丝坦莎一见到他,真是欢喜得要命。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便张开两臂扑到他身上,搂住他的脖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想起往日的悲惨,今日的欢乐,她不由得轻声地哭起来了。

  马杜丘一见到自己的意中人,一时直惊异得目瞪口呆,过了半晌才叹了口气说:“哎哟,我的高丝坦莎,原来你还活着吗?好久以前,我就听说你失了踪。家乡的人们也不知道你的下落。”说着,他就抱住她,把她吻了又吻,也不由得掉下泪来。

  于是高丝坦莎就把自己所经历的种种风险,以及这个老大娘当初如何收容她,优待她的经过,都一一说给他听;马杜丘和她尽情地倾诉了一番衷曲之后,就向她暂时告辞,到国王那里去,把这事情的前因后果——他自己受了多少波折,那位姑娘又历尽了多少艰险,都一一启奏了国王,还说,希望国王允许他正式和她举行结婚仪式。国王听了他的这番叙述,非常惊异,立即把那个姑娘找来对证一遍,果然说的与马杜丘一般无二。于是国王对她说道:

  “这么说来,你这个丈夫可真是挑得不坏啊。”

  他又命令手下人备了好多豪华的礼物,分赏给他们两人,又吩咐他们该怎样就怎样,事后马杜丘礼貌周全地告辞了那们收容高丝坦莎的老大娘,感谢她对高丝坦莎的种种照顾,送给了她好些礼物,还祈求天主保佑她。临别时,高丝坦莎还说了许多眼泪。接着。国王又准许他们带了卡拉帕瑞莎上了一条小船,一帆风顺,到了列帕瑞,自然是说不尽的欢喜。他们在列帕瑞举行了隆重的婚礼,从此两人恩爱弥笃,和谐到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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