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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夜之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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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开心
    2013-4-13 19: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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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2]偶尔看看I

    41#
     楼主| 发表于 2013-7-7 18:52:01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法兰又看看窗外,不觉皱起眉头。“晚上比较麻烦。”他说,“如果你非要夜里学,就得花八百。”


      约克严肃的表情融成淡淡的笑容。“成交。”他说,“那么这就开始吧。”


      卡尔·法兰把软塌塌的帽子推到后脑勺,像个苦命人似的长叹一声。“好吧,”他说,“反正这是你的船,你的钱。等你把船底撞漏了,别来找我。那么听好:这条河在与俄亥俄河交汇之前一直开阔笔直,也就是从圣路易斯到开罗这段。但你要知道,这段河道有时也被称作墓场,很多船沉在这儿。你偶尔还能看到水面上探出的烟囱,水位低的时候甚至能看到该死的残骸躺在泥里。那些藏在水线下面的沉船,你必须知道它们躺在哪儿,要不然下一艘汽船就必须搞清你躺在哪儿了。你得记住各种标志物,还要学会如何控制船。来,站上来握住舵盘,找找她的感觉。现在就算下面有个教堂尖顶你都碰不到,很安全。”约克和法兰换了位置。“好了,圣路易斯往后第一个要点是……”法兰开始讲解。


      阿布纳·马什坐到沙发上仔细听着。


      舵手滔滔不绝,从各种标志物到操舵技巧再到沉在附近河里的那些汽船的故事。他讲得绘声绘色,但每说完一个传奇故事,就会想起眼下的任务,又把话题扯回标志物来。


      约克静静地听着,把这些故事照单全收。他似乎很快便掌握了操舵的技巧,每次法兰让他重复某些要点时,约克都说得分毫不差。


      当他们赶上一直跑在前面的那艘明轮船时,马什打起了呵欠。这是个舒适宜人的夜晚,他不想这就上床。


      马什站起来,找到高级舱房服务生,拿了罐热咖啡和一盘馅饼回来。他走进领航室时,卡尔·法兰正讲到德瑞安·怀特号的残骸。那艘船在纳齐兹上游沉了很长时间,船上还有一笔宝藏。打捞汽船艾伦·亚当斯号前来寻宝,结果撞上一处沙洲,沉了一半。


      “你得知道,宝藏全都带有诅咒,”法兰说,“要不就是这条老恶魔河不肯撒手。”


      马什笑着倒了杯咖啡。“乔希,”他说,“这个故事倒没错,但你千万别相信他说的每个字。这小子是这条河上名声最臭的骗子。”


      “得了吧,船长!”法兰笑着说了一句,又继续讲河,“看见那边的小屋吗,门廊都快塌了的那个?”他说,“很好,你得记住它……”接着他又跑题了,足足讲了二十多分钟的E·詹金斯号。他说那条船足有三十英里长,中部装有铰链机关,好在河上转弯。这一次,就连乔希·约克都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一小时后,马什吃光最后一块果馅饼,离开了领航室。法兰讲得很有意思,但他可以白天再听,到时候他就能看清舵手讲到的那些该死的标志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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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开心
    2013-4-13 19: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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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2]偶尔看看I

    42#
     楼主| 发表于 2013-7-7 18:52:02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马什一觉醒转时已是早晨。菲佛之梦停靠在开普吉拉多,正在把一批谷物装上船。马什后来听说,夜间河上起了雾,法兰决定把船停在这里。开普吉拉多是个位于陡岸之上的小城,距离圣路易斯一百五十英里。马什略做估算,对他们的速度比较满意。虽然没破记录,但也够好的了。


      不出一小时,菲佛之梦又回到河上,继续向下游行驶。七月烈日当头,空气中充满热气、湿气和蚊虫,但高级舱房凉爽安静。


      停船是司空见惯的事。有十八个大锅炉要保持热量,这艘汽船消耗木柴的速度无人能及。但燃料不是问题。堆木场有规律地点缀在大河两岸。每当木柴储备过低时,大副就会通知舵手,停泊到最近的某个周围堆满山毛榉、橡树或栗子树木柴的破棚屋附近,让马什或者乔纳森·杰弗斯上岸跟堆木场的人讨价还价。只要他们一发信号,水手们就会蜂拥上岸,眨不了三次眼的功夫,一堆堆木料就从岸上转移到了汽船中。


      舱房乘客们很喜欢靠在锅炉甲板的栏杆上,看他们搬运木柴。


      临近中午,马什正在办事员舱室跟杰弗斯闲聊,忽然听到钟声三响,这是靠岸的信号。他皱起眉头,从杰弗斯的窗子向外望去。除了林木茂密的河岸以外,什么都没有。


      “真奇怪,咱们为什么要靠岸?”马什说,“下一站是新马德里。就算我还不了解这段河道,但这里肯定不是新马德里。”


      杰弗斯耸耸肩。“也许是在向什么人致敬。”


      马什离开办公室,来到领航室。当班的是丹·奥尔布赖特。


      “是在向谁致敬吗?”马什问。


      “不,先生。”奥尔布赖特答道。他是个闷葫芦,你问什么就答什么,一个字不多说。


      “我们要停在哪儿?”


      “堆木场,船长。”


      马什看到前头确实有个堆木场,就在西岸。“奥尔布赖特先生,我记得咱们一小时前才补充过木柴,不可能一下子就烧光了。是长毛迈克尔让你靠岸的吗?”留意汽船何时需要补给燃料,这是大副的工作。


      “不,先生。是约克船长的命令。他传下话来,要我停在这个堆木场,无论咱们需不需要木柴。”奥尔布赖特扭过头来。他是个干净整洁的小个子,留着细黑胡须,打红色丝质领结,穿一双漆皮靴。“您要我直接开过去吗?”


      “不,”阿布纳·马什连忙说道。约克应该通知他,他心想,但协议规定乔希有权下达某些不近情理的命令。“你知道咱们要在这儿停多久吗?”


      “我听说约克要上岸办事。如果他天黑前不起床,那就得待一整天。”


      “该死。我们的计划——乘客们肯定问起来没个完,真烦人。”马什皱着眉说,“好吧,反正也没有别的办法。既然到了这儿,咱们就再买些木柴吧。我会亲自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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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3#
     楼主| 发表于 2013-7-7 18:52:03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马什跟经营堆木场的男孩谈好了价钱。这个瘦小的黑人穿一身薄薄的棉衬衣,不太擅长谈生意。马什用白杨木的价钱从他这儿买到了山毛榉,还让他多加了些松节。


      水手和杂工们上岸来装货时,马什一脸坦诚地看着黑孩子,笑着说:“你刚开始干这行,对吗?”


      男孩点点头。“对,船长。”马什点点头,正要转身走回汽船,但那孩子继续说,“我刚干了一个礼拜,船长。过去在这儿的那个老白人被狼吃了。”


      马什瞪着孩子说:“我们就在新马德里北方几英里,对吗,孩子?”


      “没错,船长。”


      返回菲佛之梦时,阿布纳·马什心情十分激动。


      该死的乔希·约克,他想,这人到底想干什么?为什么要在这个愚蠢的堆木场浪费一整天?


      马什很想冲进约克的舱房,跟他“好好”谈谈。这个念头在他脑袋里转了一圈,随后沉了下去。这不关你的事,马什硬生生地提醒自己。他决定等待。


      菲佛之梦静静地停在堆木场前方的河道中,时间过得很慢。十几艘汽船顺流而下,从她身旁经过,令马什愈加烦躁。几乎还有数目相同的船只逆流而上。两个统舱乘客之间爆发了一场短暂的持刀斗殴,虽然没人受伤,但也给枯燥的午后时光提供了一点刺激。大多数乘客和船员都在菲佛之梦的甲板上消磨时间,一把把椅子支在阳光下,人们抽烟,吃东西,讨论政治话题。杰弗斯和奥尔布赖特在领航室里下棋。法兰则在大酒吧间讲那些匪夷所思的故事。有些女士开始提议办场舞会。


      阿布纳·马什越来越不耐烦。


      天黑后,马什坐在高级舱房走廊里,喝着咖啡拍着蚊子。他朝岸边瞟了一眼,正好看见乔希·约克离开汽船。西蒙与他同行。两人走向小屋,跟堆木场的小孩说了几句,随即走上一条布满车辙的泥泞小路,消失在森林中。


      “哦,”他说着站起身,“也不来说声抱歉,甚至连招呼都不打,”他皱了皱眉,“而且没吃晚餐。”这倒提醒了他,马什随即走到主舱吃饭。


      夜深了,乘客和船员躁动起来。吧台周围挤满了酒客。有几个种植园主开始吹牛,其他人则开始唱歌。有个顽固的年轻人因为呼吁废奴制,害得自己挨了一拐杖。


      快到午夜时分,西蒙回到船上。


      阿布纳·马什坐在酒吧间里,长毛迈克尔突然拍拍他的肩膀。马什已经传下命令,只要约克一上船就通知他。“让你的水手们上船,告诉怀提把蒸汽烧起来,”他冲大副厉声道,“咱们得赶时间了。”他说完就去找约克。但约克不在。


      “乔希让你先走,”西蒙对他说,“他会从陆路前进,到新马德里跟你会合。他要你在那里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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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4#
     楼主| 发表于 2013-7-7 18:52:04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激烈的质问也没掏出更多情报。西蒙只是用那双冰冷的小眼睛盯着马什,重复这个口信:菲佛之梦要在新马德里等候约克。


      蒸汽烧起来之后,开始了一段愉快的短程旅行。新马德里距离他们耽搁一整天的堆木场只有几英里。蒸汽升入夜空,马什迫不及待地跟这个鸟不拉屎的鬼地方告别。


      “该死的乔希。”他嘟囔道。


      他们在新马德里停船,这一停就耗去了差不多两天时间。


      直到第二天晚上日落后一小时,乔希·约克才大步走上码头。他看上去一点不像独自在林子里待了两天的人。靴子和长裤上满是灰尘,但除此以外,衣着装束都跟离开的那天夜里一样典雅整洁。他跳上甲板,看到第二工程师杰克·伊莱时笑了笑。


      “去找怀提,把锅炉烧起来,”他对伊莱说,“咱们上路。”接着,还没等别人发问,他已经走上宽阔的旋梯。


      虽然既生气又不安,但乔希的归来还是让马什大大松了口气。“去敲响那该死的钟,通知上岸的人要开船了。”他对长毛迈克尔说,“我要尽快让她回到河上。”


      约克在自己的舱室里,正在抽屉柜上放着的水盆中洗手。马什使劲敲了一下门,旋即冲进房间。


      “阿布纳,”乔希礼貌地说,“你觉得我现在可以麻烦托比做一顿迟到的晚餐吗?”


      “我会先麻烦你解释一下为什么要让咱们浪费这么多时间。”马什说,“见鬼,乔希,我知道你说过自己行为古怪,但像这样无缘无故耽搁时间,可没法经营河运轮船!”


      约克仔细擦干修长洁白的双手,转过身来。“这很重要。我必须警告你,这种事可能还会发生。你得习惯我的作风,阿布纳,也别再继续打听。”


      “我们有货物要运送。另外,客人们花钱是为了上路,而不是在堆木场闲荡。我该怎么对他们说,乔希?”


      “随你怎么说都行。你很机灵,阿布纳。在咱们的合作关系中,我出的是钱,希望你能出些借口。”他的语气热情友好,但不容反驳。“如果这能给你些安慰的话,那么我可以告诉你:第一趟行程将是最难熬的,我估计还要有几次神秘远足。但以后就会好多了。你总归会完成那趟破纪录的航程,完全不用担心我的干扰。”他笑着说,“我希望这话能让你满意。控制一下你的急躁情绪,我的朋友。或迟或早,咱们总会抵达新奥尔良的,到时候事情会好起来。你能接受这个说法吗,阿布纳?阿布纳?有什么问题吗?”


      阿布纳·马什的眼睛一直眯缝着,几乎没在听约克的话。他意识到自己脸上的表情一定很古怪。


      “没什么问题。”他连忙说,“就是耽搁了两天,这是个麻烦。但是没问题。完全没问题。随你怎么样都好,乔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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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3-4-13 19: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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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5#
     楼主| 发表于 2013-7-7 18:52:05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约克点点头,似乎感到满意了。“我要换身衣服,再麻烦托比做顿饭,然后去领航室继续学习你的河。今晚谁值班?”


      “法兰先生。”马什说。


      “好的,”约克说,“卡尔这人很有意思。”


      “是这样。”马什答道,“抱歉,乔希,既然咱们今晚要赶路,那么我得下去看看。”他猛一转身,离开船舱。


      走到外面闷热的夜幕之中后,阿布纳·马什倚着手杖,注视星辰熠熠的夜空,努力回忆刚才在舱室里隐约看到的东西。


      如果他的视力更好些,如果约克点燃两盏油灯,而不是一盏,如果他能壮着胆子再走近些,那就好了。


      放在抽屉柜上的东西很难看清。但马什没法把它赶出脑海。约克用来擦手的毛巾上有些污渍。


      深色的污渍。发红。


      真见鬼,它们看起来很像血迹。


      第九章


      密西西比河,1857年8月


      单调乏味的日子一天天过去,菲佛之梦号向密西西比河下游缓缓驶去。


      一艘快速汽船二十八天左右就可以在圣路易斯和新奥尔良之间打个来回。但以菲佛之梦现在这种拖拖拉拉的走法,抵达新奥尔良估计至少要一个月。阿布纳·马什觉得天气、河流和乔希·约克都合起伙来拖慢他的速度。灰色的雾气在河面上弥漫了两天之久,浓稠得好像脏棉絮。丹·奥尔布赖特在雾中航行了六个小时,小心翼翼地操纵汽船,穿越前方起伏飘荡、犹如实体的雾墙,让马什紧张得要命。如果按他的意见,菲佛之梦应该在雾气围上来时靠岸停泊,而不是冒险航行。但在河上,这种问题要由舵手判断,而不是船长。奥尔布赖特决定前进。但最后,雾气浓得连他也难以应付。


      他们在孟菲斯附近一个码头逗留了一天半,看着褐色河水奔流而过,听着遥远的泼溅声从浓雾中传来。


      但这还不算完。


      三天后,一场暴风雨从天而降。由于急流、险滩、新河道中的障碍物和浅水干扰,菲佛之梦不止一次必须绕远拐弯,或是减速缓行。汽船前进得十分小心,速度只有平时的四分之一,甚至更慢。


      领航室里不准抽烟,下方所有窗户都拉上窗帘和百叶窗,整条船不许露出半点光亮,好让舵手更容易看清河面。


      那些夜晚,两岸漆黑如墨、荒无人烟,很难看清深水的流向,连水陆交界线都不好判断。河流像原罪一般漆黑,头顶没有星月之光。


      乔希·约克帮了他们不少忙。每天晚上他都来到领航室,像个真正的学徒那样值班。


      “我一上来就跟他说,这种夜晚学不到什么。”法兰有一次在晚餐时对马什说,“我自己都看不见标志物的时候,怎么能教他,对不对?哦,但他那双见鬼的夜视眼,我真是前所未闻。有时候,我敢发誓他能直接看到水底,不管多黑都没影响。我把他留在身边,讲解那些标志物,十次有九次我还没说,他就已经看见了。昨晚要不是有乔希,我值夜班时肯定开不到一半就下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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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3-4-13 19: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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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6#
     楼主| 发表于 2013-7-7 18:52:06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但约克也延缓了航程。一路上他六次要求靠岸:格林维尔、两个无名小镇、田纳西州一处私人码头以及两个堆木场;有两次离开了整整一夜。到了孟菲斯,约克没弄出什么事,但在其他地方,他拖延时间的程度令人难以忍受。在海伦娜时,他消失了一个通宵;而在拿破仑市,他花了三天时间,跟西蒙一起外出,天知道干了些什么。维克斯堡情况更糟,他们逗留了三天四夜,乔希·约克才回到菲佛之梦。


      菲佛之梦驶出孟菲斯的那天,落日特别美丽。几许萦绕不去的稀薄雾气染上了一层桔红光晕,西方云层化作鲜活炽烈的红色,整个天空仿佛都在燃烧。但独自站在高级房舱甲板上的阿布纳·马什眼中只有这条河。放眼望去,河上没有其他船影。前方水面平静。这边有一股小风卷起些微波澜,那边的水流绕过岸上倒向河里的枯树黑枝。总的来说,这条老恶魔寂静安然。日头西沉,给混浊的水面涂上一层红晕,色调逐渐加深泛黑,最后,菲佛之梦仿佛航行在血河之上。太阳落入树林和云层之后,河水继续变暗,像干透的血迹一样化作褐色,最终变成深黑。黑如墓地,黑如死亡。


      马什看着最后一缕红色余晖消失不见。这天晚上没有星光。他去主舱吃晚餐时,脑子里想的全都是血。


      离开新马德里已经不少天了,阿布纳·马什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说。但他对自己在乔希舱房里看到的东西,或者说没看到的东西,想了很多。当然,他不能确定自己看到的是什么。再说,就算确定又如何?也许乔希在树林里划伤了……但第二天晚上马什曾仔细观察过约克的双手,没看到任何伤口或疤痕。也许他杀了头野兽,或是与盗贼搏斗。十几个令人满意的解释纷纷登场,但都在乔希一如既往的沉默面前败下阵来。


      如果约克不需要掩盖什么,干吗这么鬼鬼祟祟的?阿布纳·马什想得越多,心里就越觉得别扭。


      马什见过血,见过很多。血没什么大不了的。但乔希手上可能存在、也可能不存在的血渍却让马什提心吊胆。


      他提醒自己,协议早已达成。对阿布纳·马什来说,协议就是协议,一个人应该信守诺言。不论情况是好是坏,不论对方是教士、骗子,还是恶魔本尊。马什记得,乔希·约克曾提过他有些敌人。一个人如何应付他的对头不关别人的事。约克对他一直很公道。


      但密西西比河变成了红色,他的梦中也有鲜血流淌。马什愈来愈烦躁。一座座城市、村镇和堆木场与他们擦肩而过,几天变成了漫长磨人的几周。菲佛之梦快到纳齐兹时,马什觉得实在受够了。


      第一眼看到远方的纳齐兹城时,离黄昏还有一个钟头。泛红的霞光中已经亮起几点灯火,阴影向东方延长。除了暑热以外,这天天气不错,是他们离开开罗后航速最快的一天。河面上镀着一层金色,太阳在空中闪烁着微光,仿佛一件黄铜饰品,华美绚丽。小风吹过水面,泛起粼粼波光。马什有点不舒服,但听到尖锐的汽笛声,还是走出舱房。菲佛之梦在跟迎面而来的汽船打招呼。马什知道,她们这是在交谈。顺流和逆流的船只相遇时,要决定谁走左边,谁走右边。这种事每天都有十几次。但对面那艘船的音色中有些东西吸引着他。马什走出高级舱房,正好看到她驶过。日蚀号,这艘迅疾高傲的汽船甲板上站满了乘客,烟囱的镀金纹饰反射阳光,浓烟和蒸汽滚滚而出。马什目送她向上游驶去,直到只能看见烟柱为止。他有种陌生的感觉,仿佛五脏六腑攥成了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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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7-7 18:52:07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日蚀号消失在远方,犹如黎明时分的迷梦一样不留痕迹。马什转过身,注视着前方的纳齐兹城。他听到钟声响起,那是靠港的信号,他们的汽笛也随之呼应。


      很多汽船密密匝匝挤在码头前,码头远方是两座城市,正等待着菲佛之梦。


      陡峭高耸的悬崖上矗立着“山上纳齐兹”,这是座很像样子的城市,有宽阔的街道,树木鲜花和壮美的大宅。每所宅院都有自己的名字。住在宅院中的那些古老家族都自以为是国王,高高在上,不可一世;他们喝的是薄荷朱利酒、雪利果汁和该死的冰镇红酒;娱乐项目是跟邻居用纯血良种马比赛,或是猎熊。大富豪,马什曾听他们这样称呼自己。


      但这些大富豪的视力似乎有些奇怪的毛病。站在悬崖之上的大宅中,富豪们可以俯瞰密西西比河熠熠生辉的壮观景色,但就是看不到眼皮底下的东西。


      在豪宅之下,河流与悬崖之间,是另一个城市:山下纳齐兹。这里没有大理石廊柱,也很少看到鲜花。街上尘土飞扬,泥泞不堪。妓院聚集在汽船码头周围,挤满银街两侧,或者说是银街剩下的部分。大部分街道都在二十年前沉入河中,剩下的也可以说沉了一半。每天夜里这座城下之城都在喧闹沸腾。争吵、吹牛、赌博和斗殴,女人们什么都肯干,男人们则会一边微笑着谈生意,一边抢走你的钱袋、割断你的喉咙。这就是山下纳齐兹。这里有数不清的便宜女人、杀人凶犯、赌客、自由黑人和混血儿,让水手们爱恨交加。多年前,马什曾在这里度过几个难忘的夜晚。但这次,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有个念头在马什脑袋里转了一圈:干脆到领航室去,让奥尔布赖特继续往前开。但他们有旅客要上岸,有货物要卸船,水手们也都巴望着在传说中的纳齐兹休息一晚,所以尽管忧心忡忡,马什还是什么都没做。


      菲佛之梦驶入港口,系好缆绳。他们让她平静下来,封住蒸汽,熄灭炉火。船员们蜂拥而出,像伤口流出的鲜血。


      阿布纳·马什在高级舱房溜达,直到星星开始冒头。妓院窗口传出的歌声飘过水面,但这无法改善他的心情。


      乔希·约克终于打开舱门,走到夜空之下。


      “你要上岸吗,约克?”马什问他。


      约克沉静地笑了笑。“是的,阿布纳。”


      “这次要去多久?”


      乔希·约克风度翩翩地耸耸肩。“说不好。我会尽快回来的。等着我。”


      “我最好跟你一起去,乔希,”马什说,“这里是纳齐兹。山下纳齐兹。很危险的地方。我们没准会等上一个月,而你则躺在某条臭水沟里,喉咙上多出道口子。让我跟你一起去,为你介绍一下附近的情况。我是河上居民。你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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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7-7 18:52:08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不,”约克说,“我上岸有事要办,阿布纳。”


      “咱们是合伙人,不是吗?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只要与菲佛之梦有关。”


      “我这些事跟咱们这艘汽船无关,我的朋友。这些事你没法帮忙,我必须独自处理。”


      “西蒙常跟你一起去,不是吗?”


      “这不一样,阿布纳。西蒙和我有些……你我之间并不存在的利害关系。”


      “你有一次说到敌人,乔希。你是在办这些事吗,料理你的对头?那就告诉我,我可以帮忙。”


      乔希·约克摇摇头。“不,阿布纳。我的敌人不是你的敌人。”


      “让我来判断,乔希。你一向待我公道,请相信我也会这样对你。”


      “我做不到,”约克悲伤地说,“阿布纳,我们有协议。不要再问了,谢谢。现在,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请让我过去。”


      阿布纳·马什点点头,闪到一边。乔希·约克从他身旁经过,走下楼梯。


      “乔希,”马什叫道,几乎已经到了楼下的约克转回身来。“小心点,乔希,”马什说,“纳齐兹有时相当……血腥。”


      约克望着他,良久无语,眼眸像烟尘一样泛着灰色,无法看透。“好的,”他最后说道,“我会小心。”


      他说完转身离开了。


      阿布纳·马什看着他登上码头,隐入山下纳齐兹城,冒着青烟的灯盏照在他瘦高的身形上,投出长长的黑影。


      乔希·约克完全消失后,马什转身走到船长室。门上了锁,他早已料到。马什把手伸进宽大的衣袋,掏出一把钥匙。


      他迟疑了一下,这才把钥匙插入锁孔。复制钥匙放入汽船保险箱,这不是什么卑鄙手段,而是常识。毕竟,可能会有人死在上了锁的舱室中,有把备用钥匙总比破门而入强。但真的用上这把钥匙就是另一回事了。他曾许下诺言,但合伙人之间总应该彼此信任吧。如果乔希·约克不信任他,又怎能指望得到他的信任呢?马什打定主意,拧开门锁,走进约克的舱室。


      他点亮一盏油灯,反锁上房门,站在屋里迟疑片刻,环顾四周,不知道自己希望找到什么。约克的舱房是间很大的特等舱,跟马什过去造访时没什么两样。但这里肯定有什么东西可以让他知道约克的底细,肯定有些蛛丝马迹能够揭示这位合伙人的怪癖。


      马什走到书桌前,这似乎是开始搜查的最佳选择。他小心翼翼地坐进约克的椅子,翻阅报纸。他十分谨慎,拿出每份报刊时都记住确切位置,以便离开时可以物归原位。这些报纸……嗯,只是报纸而已。桌上肯定有五十多份,有新有旧。纽约的《先驱报》和《论坛报》,几份芝加哥报,所有圣路易斯和新奥尔良的刊物,还有拿破仑、孟菲斯、格林维尔、维克斯堡、萨拉湾和巴顿鲁治的报纸,以及沿岸十几个小镇的周报。大多数完好无损,有几张被裁掉了部分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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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7-7 18:52:09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马什在报纸堆下找到两本皮革封面的分类笔记簿。他没有理会腹中紧张的抽搐感,慢慢取出簿册。也许能找到航海日志或是日记,马什心想,可以搞清约克从哪里来,要往哪里去。


      他翻开第一页,失望地皱起眉头。不是日记。只有些报导故事,从报纸上小心剪下,用胶水贴在这里。每一篇上都能看到乔希流畅的笔迹,标注出时间和地点。


      马什读着眼前这篇故事。它来自一份维克斯堡报刊,讲的是一具被冲上河岸的尸体。时间在六个月前。背面那页有两则报道,同样来自维克斯堡:一家人死在距离城市二十英里的棚屋中,附近森林中发现一具黑女人的尸体——可能是逃跑的黑奴,死因不明。


      马什翻过书页,粗读一遍,再翻一页。


      没过多久他便合上这本簿册,打开第二本。


      内容相同。一页接着一页的神秘死亡,尸体在各处被发现,所有报道都是按照地点整理好的。


      马什合上书,放回原位,试图理出一个头绪。


      那些报纸里还有其他很多死亡和杀人事件,约克并没有剪出。


      为什么?


      马什拿出几张报,仔细阅读,发现了其中的规律。他皱起眉头。


      死于枪械刀斧的人,被淹死的河工,被锅炉炸死或是烧死的水手,被执法官绞死的赌棍和窃贼——这些却似乎引不起乔希的兴趣。他收集的报道截然不同。这些事件都找不到凶手。有的人喉咙被割开,有的被肢解撕碎,有的腐烂程度过于严重无法验伤。还有些死因不明的人,谁也找不到伤口的,伤口过小起初没人发现的,或是毫发无损却流干了血的尸体。


      这两本簿册中,肯定有五六十篇报道,记录了整个密西西比河下游地带九个月来的离奇命案。


      阿布纳·马什一度难受得要命,他疑心这是乔希在为他自己的魔鬼行径保存记录。但转念一想便否定了这个猜测。有些案件可能,但大多数案件的时间对不上号。当这些人惨遭厄运时,乔希正跟他一起待在圣路易斯、新奥尔巴尼或者菲佛之梦上。他没机会下手。


      但马什同时发现,约克要求停船靠岸、进行神秘远足的地点有个明显的规律。他正对这些案发地依序进行调查。


      约克在找什么?或者说……在找谁?一个敌人?一个沿密西西比河移动、犯下滔天罪行的敌人?如果是这样,乔希就是站在正义一方。那他为何要这样鬼鬼祟祟?


      马什意识到,敌人肯定不止一个。谁也不可能为这两本簿册中的所有命案负责,而且乔希说的是“敌人们”。另外,他从新马德里回来时手上沾有血迹,但没有停止调查。


      马什实在想不通。


      他在房间里转悠,希望能找到可以启发他的东西。但什么也没发现。抽屉里有些衣服,约克那些难喝的饮品放在酒架上,柜橱里挂着套装,到处都是书籍。马什看了看约克床边那几本书的名字。一本雪莱的诗集,其余都是医学书,他几乎一行都看不懂。高大的书架上内容基本相同。很多小说和诗集,不少历史读物,一本满是灰尘的炼金术典籍,还有一整架的外文书。有几本没书名的书籍吸引了马什的目光,它们都是用上好皮革手工装订而成,书页嵌有金箔。马什抽出一本,希望是能够解开谜团的日记或航海日志。但就算真是如此,他也看不懂。这上面的文字是用一些奇形怪状的纺锤形符号写成的,字体潦草细密,与乔希潇洒的笔迹完全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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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7-7 18:52:10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马什最终决定离开。他在舱室中最后检查了一遍,确保自己没有遗漏任何东西。这一趟实在没什么收获。他把钥匙插进锁眼,小心拧开,吹灭油灯,走出房间,重新把门锁好。


      外面略微凉爽一些。马什发现自己浑身上下都被汗水浸湿了。他把钥匙放进外衣口袋,转过身——


      他突然愣住了。


      那个面色苍白的老女人凯瑟琳就站在几码外注视着他,冰冷的眼神中充满怨毒。


      马什决定厚着脸皮耍无赖。他摘帽行礼,开口道:“晚上好,夫人。”


      凯瑟琳慢慢露出微笑,这个咧嘴的动作令人毛骨悚然,让她狡黠的面容变成一副可怕的笑脸面具。


      “晚上好,船长。”她说。


      马什注意到凯瑟琳的牙齿发黄,而且很长。


      第十章


      新奥尔良,1857年8月


      在艾德里安娜和亚兰登上那艘开往巴顿鲁日和拜犹撒拉的汽船棉花皇后号离去之后,朱利安决定沿河堤漫步,去找他知道的一家法式露天咖啡座。


      索尔·比利·蒂普顿紧张地跟在他身边,对每个擦身而过的人都投以狐疑的眼光。朱利安其余的同伙尾随于后:库特和辛西娅相偕而行,阿曼殿后,饥渴使他的举止鬼祟不安。米歇尔在庄园看家。


      其他同伙都被遣散,在朱利安的命令下登上一艘又一艘汽船,前往上游区和下游区,去寻求金钱、庇护所和新的聚会地点。丹蒙·朱利安终究动摇了。


      月色溶溶,仿佛在河面敷了一层奶油。岸边有十几艘汽船,紧邻那些桅杆傲然耸立、风帆收叠合拢的帆船。黑人们忙着把棉花、糖和面粉从一种船搬到另一种上。空气潮湿而芬芳,街道上人声鼎沸。


      他们找了一张便于观看过往人潮的桌子,点了欧蕾咖啡,又要了这家咖啡馆著名的炸糖酥。


      朱利安享用着自己那份糖酥,动作十分灵巧。吃完之后,他一面啜饮咖啡,一面扫视街道上的行人。


      “那儿,”他简洁地说,“柏树下的女人。”大家一齐望过去。“让人眼睛一亮,不是吗?”


      那是一名克利欧贵妇,由两名表情凶恶的绅士护卫着。丹蒙·朱利安像个神魂颠倒的青年一样盯着她。他的面孔不见岁月痕迹,安详宁静,一头光滑丰厚的深色鬈发,双眼大而忧郁。即使隔着一张桌子,索尔·比利也能察觉到那对眼睛里的热度。他感到恐惧。


      “精心打扮过。”辛西娅说。


      “她有瓦莱丽的头发。”阿曼加了一句。


      库特微笑着。“你想要她吗,丹蒙?”


      那个女人和她的同伴渐行渐远,走到一道精雕细琢的铁围栏之前。丹蒙·朱利安的视线跟随着他们。


      “不,”他最后说道,回过头来继续啜饮咖啡,“夜还不够深,街道太拥挤,我也很疲倦。我们再坐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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