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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字军骑士 - 显克维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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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开心
    2013-7-11 15: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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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2]偶尔看看I

    231#
     楼主| 发表于 2013-7-11 16:01:34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当然!他们两位都在这里,”捷克人口答,“他们有许许多多事情要同十字军骑士团打交道哩,打算当着国王的面,向十字军骑士团的大团长指控骑士团许多暴行。”
      “国王站在哪一边呢?他真的会同十字军骑士团和解么?真的不会拔出剑来对付他们么?”
      “国王不喜欢十字军骑士团。据说他早说过要同他们作战了……至于威托特公爵,国王宁愿要他,而不喜欢他自己的兄弟斯基尔盖罗,因为斯基尔盖罗是个放纵的酒鬼。……因此,国王周围的骑士们都说,国王决不会反对威托特,并且不会向十字军骑士团保证不帮助他。这是最可能的,因为这里的阿列克山特拉公爵夫人这几大常常去谒见国上,而她显得很沮丧。”
      “查维夏·却尔尼也在这里么?”
      “他不在这里;但是已经到这里的人也就够瞧的了,要是动起武来,准把日耳曼人打得鸡飞狗跳!”
      “我决不可怜他们。”大约过了念几遍“主祷文”的工夫,两位骑士就打扮得衣冠楚楚,到城堡去了。那天的晚宴不是设在公爵的宫殿中,而是设在雅高茨的安特尔萃伊的宽大的庄园里,他是本城的执政官,庄园坐落在城堡的城墙附近,在大塔楼旁边。那天晚上天气很热,为了免得客人们拥挤不舒服,执政官命令把桌子放在庭院里,院里铺着大理石,大理石之间长着花揪树和水松。燃烧着的沥青桶照得满院辉煌,射出明亮的黄光,但是月亮却更明亮,它在万里无云的天空里,在一片繁星之间,像一只骑士的银盾。王室的贵客和公爵们都还没有到来。兹皮希科认得他们许多人,特别是雅奴希公爵朝廷中的那些人。在克拉科夫的那些老相识之中,他看到的有科齐格罗维的克尔丛,泰戈维斯科的里斯,弗罗契莫维崔的玛尔青,科皮仑尼的陀玛拉特,查皮莫维崔的斯泰希科以及培契夫的波瓦拉。一看到波瓦拉,兹皮希科特别高兴,因为他记起了这位著名的骑士过去在克拉科夫对他多么热心。可是这些克拉科夫的骑士他一个也不能接近,因为本地的骑士把他们团团围住了,纷纷打听克拉科夫的状况、打听宫廷的娱乐和有关战争的种种方面,他们鉴赏着骑士们的华丽服饰,鉴赏着他们美丽的、奇妙地扑着粉的鬈发(这使他们的年龄显得大了),玛朱尔人觉得他们的一切都是优雅和体面的榜样。
      但是这时候塔契夫的波瓦拉看到兹皮希科了;他从玛朱尔人中间挤了过来,走到他跟前。
      “我认识您,年轻人,”他说,一面紧握着他的手。“您好么,什么时候来的?了不得!我看出您已经束着骑士腰带和戴着踢马刺了。多少人盼着这两样东西要一直盼到老,您却似乎理所应当地在为圣杰西效劳了。”
      “天主赐您鸿运,高贵的骑士,”兹皮希科回答。“即使我把最有名的日耳曼人打下马来,也比不上看见您身体健康那么快乐。”
      “我也很高兴看见您。您的父亲在哪里?”
      “他不是我的父亲,是我的叔父。十字军骑士把他俘虏去了,我正要去赎他。”
      “还有那个把面纱罩在您脸上的小宫女呢?”
      兹皮希科没有回答,只是抬起泪水盈眶的眼睛,朝天望着。塔契夫的爵爷看到他流泪,说道:
      “悲惨的命运……真正是悲惨的命运!我们坐到花揪衬底下的板凳上去,把您的悲哀的经历说给我听听吧。”
      他把年轻的骑士领到庭院角落里,并排坐了下来,兹皮希科就把尤仑德的不幸,达奴莎被绑走,他自己找寻她的经过,以及如何救了她、她又如何死了的种种情形,都告诉了波瓦拉。波瓦拉听得十分出神。他一会儿惊异不置,一会儿义愤填膺,一会儿含着怜悯,这些情绪此起彼伏,一一流露在脸上。最后兹皮希科讲完了,他说:
      “我一定要把这一切都告诉国王,我们的君主。而且他就要向大团长提出克列特科瓦的雅锡克事件,要求严厉惩罚那些绑走他的人。十字军骑士所以要绑走他,是因为他富有,想勒索赎金。在他们看来,即使伤害一个无辜的婴孩,也算不了一回事。”
      他想了一下,又说:“那帮强盗真是贪得无厌,比土耳其人和鞑靼人还要坏。他们心里实在害怕我们和国王,然而他们还是禁不住要掠夺和谋杀。他们袭击村庄,屠杀农民,淹死渔夫,像狼似的劫走小孩。如果他们不害怕的话,还不知道会搞成一个什么样的局面呢!……大团长发信给外国朝廷攻击国王,却在国王面前奉承巴结,他比别人更知道我们的力量强。但是忍耐是有限度的。”
      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把手按在兹皮希科的肩上。
      “我一定去告拆国王,”他又说了一遍。“他的血液本来就像壶水似的沸腾了。您放心,使您受害的那些人,决计逃不掉可怕的惩罚。”
      “可是那些人现在都死了,”兹皮希科说。
      波瓦拉亲切地望着他。
      “真有您的!看来,没有人逃得过您的手。只有一个里赫顿斯坦,您还没有报答他。但是我知道您办不到。我们在克拉科夫也曾起誓要同他拚,但是要实现我们的誓言,可能需要等到战争爆发,天主保佑!因为他没有大团长的准许是不能接受我们的挑战的。而大团长信赖他的智谋;总是派他出使外国朝廷;因此大团长不会允许他决斗。”
      “我必须先赎出我的叔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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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3-7-11 15: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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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32#
     楼主| 发表于 2013-7-11 16:01:48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是的……我打听过里赫顿斯坦。他不在这里,也不会到拉仲扎去;大团长派他向英格兰国王请求弓箭手去了。至于您的叔父,您可不必担心。只要国王或者这里的公爵夫人说一句话,大团长就不会在赎金问题上讨价还价了。”
      “况且我有一个重要的俘虏,一位骑士,叫做德·劳许,他很有钱,很有声名,在他们那里也很有势力。德·劳许骑士乐于向您施礼,和您结识;说起崇拜著名的骑士,谁都比不上他。”
      他向德·劳许招招手,德·劳许已经得知同兹皮希科谈话的这个人是谁,就急忙走上前来,脸涨得排红,因为他心里非常想认识像波瓦拉这样一位著名的骑士。
      当兹皮希科把他介绍给波瓦拉的时候,这位文雅的杰尔特里骑士非常潇洒地鞠了一躬,说道:
      “同您握手是一种很大的光荣,如果还有什么更大的光荣,那无非是能在战争中同您战斗,或在比武场上向您挑战。”
      塔契夫的这位非凡的骑士笑了;他在身材矮小的德·劳许面前显得像一座大山。他答道:
      “我很高兴同您在愉快的比武场上会面,天主保佑我们不在别种场合会面。”
      德·劳许迟疑了一会,然后带着一种羞怯的神情答道:
      “高贵的骑士,如果您高兴的话,只要您声明一下,德鲁戈拉斯的阿格尼斯卡小姐不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和最有德行的夫人……那么我将非常荣幸……来进行驳斥,并且向您……”
      他没有说下去,只是直望着波瓦拉的眼睛,以钦佩甚至赞赏的神情,同时又是敏锐而细心地估量着这个人的体力。
      但是波瓦拉,或者因为他知道要打倒对方十分容易,简直像是用两个手指捏碎一个胡桃,或者是因为他的秉性极其和善幽默,他突然哈哈大笑起来,说道:
      “瞧!我曾经选择勃夏第的公爵夫人作为我心目中的情人。那时候她比我大十岁。如果您,骑士,愿意声称我的公爵夫人不比您的情人阿格尼斯卡老的话,那我们就必须跨上我们的战马了……”
      德·劳许听了这话,惊奇地向着塔契夫的爵爷望了一会儿。于是他脸上的肉抖动起来;最后他也纵情大笑,这当儿波瓦拉却弯下身子,一把抱住德·劳许,突然把他举了起来,像摇一个婴孩那么轻易地把他摇来摇去。
      “和平!和平!”他说,“正如克罗辟特罗主教说的那样:……您成功了,骑士,凭天主发誓,我们不必为了任何女人而决斗啦!”
      然后他把他搂在怀里,放在地上。就在这时,庭院的大门口号角响了,普洛茨克的齐叶莫维特公爵同他的妻子进来了。
      “公爵和公爵夫人比雅奴希公爵先到了,”波瓦拉向兹皮希科说,“虽然宴会是在执政官家里举行,但在普洛茨克,他们总是东道主[注]。同找一起去见公爵夫人吧,您在克拉科夫就认得她了,她当时曾为您向国王求过情。”
      他挽了兹皮希科的手,领他穿过庭院。走在公爵和公爵夫人后面的是这个朝廷的宫廷侍从和宫女。
      因为要觐见国王,全体扈从队都装扮得很漂亮,使得整个院落光辉灿烂,有如百花齐放。
      兹皮希科和波瓦拉一起走着,兹皮希科老远就望着那些人的脸,想要寻找什么熟人,但他突然惊奇地站住了。
      在公爵夫人身边,他确实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段和熟悉的脸庞,只是显得那么端庄,那么美丽,那么高贵,弄得他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那是雅金卡呢,还是哪一位公爵的女儿?”
      一点不错,那就是兹戈萃里崔的雅金卡。当他们的目光磁在一起的时候,她对他微笑了一下,笑容里交织着友爱和怜悯,接着她的脸色略显苍白,低下头来站在那里,乌黑的头发上扎了一根金色的头带,亭亭玉立,富丽堂皇到极点,看上去不仅像一位郡主,简直像一位真正的女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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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33#
     楼主| 发表于 2013-7-11 16:02:02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第三十一章
      兹皮希科向普洛茨克的公爵夫人请过安,表示愿意忠诚地为她效劳;但是公爵夫人起初竟认不出这个年轻的骑士来,因为已经很久没有看到他了。兹皮希科报了姓名之后,她才向他说:
      “啊,我还当您是国王的侍从呢。原来您是波格丹涅茨的兹皮希科!可不是!您的叔父,波格丹涅茨的那个老骑士,曾经做过我们的客人,我记得当他把您的悲哀的遭遇告诉我们的时候,我们都泪如泉涌。
      “您找到了您的夫人了么?她现在在哪里?”
      “她死了,最仁慈的夫人……”
      “啊,耶稣!别告诉我这种消息,我非常伤心,要哭出来了。唯一可以告慰的是,她一定到了天堂,而您还年轻。伟大的天主!可怜那个小人儿已经过世了——每个女人的生命都是这样脆弱。不过天堂里对每件事都可以给予补偿的;您会在那里找到她的!波格丹涅茨的那个老骑士同您一起来了么?”
      “没有,他现在成了十字军骑士手中的俘虏了,我正要去赎他。”
      “啊,他也运气不好。我觉得他是个很聪明的人,一个有智谋的人。您打算怎样赎他呢?您以后愿意到我们这里来吗?我很高兴您来作我的客人。我坦白告诉您,他非常聪明,正像您非常豪爽一样。”
      “仁慈的夫人,我是专诚来恳求您为我叔叔求情的。”
      “好吧,那末明天早晨在我们去打猎之前来吧。那时候我有空……”
      这时候号角声和鼓声宣告玛佐夫舍的雅奴希公爵夫妇驾到,把她的话打断了。普洛茨克的公爵夫人和兹皮希科正站在靠门口很近的地方,因而安娜·达奴大公爵夫人立即看见了这个年轻的骑士,就走到他跟前来,没有注意主人——执政官的鞠躬。
      一看见安娜·达奴大,兹皮希科的心又碎了。他跪在她面前,默默地抱住了她的双膝。她俯身向着他,双手柔和地摩着他的鬓角,泪水不断地掉在他金色的头发上,就像一个母亲为她亲生儿子的不幸而哭泣似的。宫廷侍从们和客人们大为惊奇的是,她竟哭了很久,一声声喊着“哦,耶稣,慈悲的耶稣!”然后扶起兹皮希科,说道:
      “我为她痛哭,为我自己的亲爱的达奴斯卡痛哭;也为你痛哭。可是天主却注定要叫你的劳力白费,正像现在我们的眼泪也是白流的一样。你把她和她死的情况告诉我吧。我很想听听,即使要谈到午夜,我也不会觉得太长。”
      于是她像刚才查维夏那样,把他拉到一边去。那些不认识兹皮希科、也不知道他遭遇的客人就彼此探问起他的不幸遭遇来。因此有一阵子工夫,谈来谈去都是谈的兹皮希科、达奴莎和尤仑德。十字军骑士团的使节们——弗里德列赫·封·温顿(这个托纶涅的“康姆透”是受命来谒见国王的)和约翰·封·雄菲尔德,奥斯透罗特的‘廉姆透”——也探问起兹皮希科的情况来了。约翰·封·雄菲尔德虽是个日耳曼人,不过出生在西利西亚。他一口波兰话说得很好,一下子就听出了他们在谈什么事。他是从雅奴希公爵的宫廷侍从查皮尔扎的雅斯柯那里听到这件事的始末经过的。
      据说大团长本人也在怀疑是邓维尔特和德·劳夫干出这个卑鄙毒辣的勾当的。
      但雄菲尔德立即想到这种说法会严重损害骑士团的声誉,会在他们身上投下一道阴影,一如过去落在圣殿骑士团[注]身上的阴影一样,所以他赶紧声明这不过是流言蜚语,并无事实根据,十字军骑士团里没有这种人。
      但是站在他旁边的塔契夫的爵爷反驳道:
      “那些阻碍立陶宛受洗的人,也会厌恶十字架的。”
      “我们的斗篷上都有十字架,”雄菲尔德傲慢地答道。
      “但是心里也必须要有十字架,”波瓦拉答道。
      这时号角声吹得更响了,国王进来了,后面跟着格涅兹诺的天主教,克拉科夫的主教,普洛茨克的主教,克拉科夫的总督,另外还有许多大臣和宫廷侍从。在宫廷侍从中间有玛希科维支的盛特拉姆,他的盾上饰有太阳纹章,还有年轻的雅蒙脱公爵,国王的侍卫。自从兹皮希科在克拉科夫见过国王以来,国王没有多大的改变。他的双颊仍是又亮又红,还是那样不住地把长头发掠到耳后去,那双眼睛还是不停地闪烁着。兹皮希科觉得唯一的不同是国王更有威仪了,举止更加庄严了,因为他感觉到他的王位比雅德维迦王后逝世时更加稳固了(当时他正要退位,并且不知道是否会再登基),而且仿佛还意识到自己的伟大力量和权力。玛佐夫舍的两位公爵和公爵夫人都随侍在他左右。跪在前面的是邀请来的几位日耳曼使者,周围是大臣和宫廷贵族。庭院的围墙被不断的呼喊声、号角声和铜鼓声震得颤动起来。
      等到喧嚣声平静下来,十字军骑士团的使者封·温顿才谈起骑士团的事;但国王一听出他话里的含意,就不耐烦地挥挥了,像平常一样严词厉色地大声说道:
      “别说啦!我们到这里是来吃喝作乐的,不是来看您的羊皮纸公文,听您申述你们的权利的。”
      可是为了不想叫十字军骑士以为他在对他发怒,他便又温和地笑了笑,补充说:“到了拉仲扎,会有足够的时间同大团长谈骑士团的事。”
      然后他向齐叶莫维特公爵说道:
      “我们明天到森林里打猎去么?”
      那句问话是宣告当天晚上不谈别的事,只谈明天打猎的事;他顶爱打猎,这就是他到玛佐夫舍去的唯一原因,因为在小波兰和大波兰,森林很少,有些地方由于开垦耕地,森林几乎给砍光了。
      在场的人都容光焕发,大家都知道,谈起打猎的事来,国王又高兴又仁慈。齐叶莫维特公爵告诉他,他们要到什么地方去打猎,会打到什么样的野兽。雅奴希公爵打发了一个朝臣到城里去把他的两个经验丰富的猎人找来,这两个人会用号角把野牛从围场里赶出来,还会折断熊骨,公爵想叫他们在国王面前显显身手。
      兹皮希科很想走近前去向国王表示敬意,但是人那么拥挤,走不过去。雅蒙脱公爵显然已经忘记了好久以前这位年轻骑士在克拉科夫给他的生硬回答,这时候他愉快地向兹皮希科点点头,眨眨眼,让他知道如何才能走拢去。但是就在这时,一只手碰了一下兹皮希科的手臂,一个忧郁而柔和的声音在他身旁叫道:
      “兹皮希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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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34#
     楼主| 发表于 2013-7-11 16:02:19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年轻的骑士转过头去,看见雅金卡已经在他面前。由于他一直忙于问候齐叶莫维特公爵和公爵夫人、雅奴希公爵和公爵夫人,没有能去接近她。因此雅金卡利用了国王驾到时的一阵忙乱,自己走到他跟前来了。
      “兹皮希科,”她又叫了一声,“愿天主和我们至上的圣母安慰您!”
      “愿天主报答您的好心!”年轻的骑士回答,他感激地注视着她那双浸着泪水的蓝眼睛。接着两人都默默无语——对他来说,虽然雅金卡在他跟前,就像个和蔼可亲、面带忧愁的姊妹,然而看到她那王后似的姿态,一下子竟不敢跟她说话了,况且她穿上了那么辉煌的宫装,完全跟他以前在兹戈萃里崔和波格丹涅茨所认得的那个雅金卡成了两个人了;可雅金卡呢,还以为他除了这句回答之外,没有什么话可以和她攀谈了。
      只消看一看他们的脸色,就知道双方都有点窘。幸好这时庭院里突然骚动起来,国王坐下就宴了。安娜公爵夫人又走到兹皮希科身旁,要他像从前在克拉科夫时一样侍奉她。
      因此这年轻的骑士不得不离开雅金卡,等到客人们都就座了,就站在公爵夫人的椅子后面,上菜换盆、拿水拿酒。他一面忙于侍候,一面还是不由自主地时时看雅金卡一眼。雅金卡作为普洛茨克公爵夫人的宫女,坐在夫人旁边,他禁不住赞赏这姑娘的美貌。最近几年来,雅金卡长大了不少。但是她的变化主要不在于身材的增高,而在于她端庄的仪态。这种仪态她过去是根本没有的。以前她总是穿着一件皮外衣,骑着马,在树林里奔驰;头发纠结凌乱,满是树叶,人们还会把她误认为一个村姑哩;可是现在,一眼看上去,她却像是一位出自名门贵胄的小姐。她的仪表沉着从容,一无瑕疵。兹皮希科也发觉她过去那种轻快的神态消失了,但他并不觉得奇怪,认为这是因为她父亲逝世了的缘故。最使他惊奇的是她那端庄的仪态。乍一看来,他觉得她之所以具有这种外表,是因为服饰华丽的缘故。因此不住地看,一会儿看看那扎在她雪白的额角和乌黑的辫子上的头带,垂在背后的两条辫子;一会儿看看那非常合身的天蓝色衣服,那紫色的镶边衬托出了她那优美的身段和处女的胸脯;他心里说:“真是一个公主。”于是他断定这种变化不能单单归之于精美的服饰。她现在即使穿着一件普通的皮外衣,他也不敢像以前在兹戈萃里崔那样对她熟不拘礼了。
      他也看到许多年轻和年老的骑士们都贪婪地瞟着雅金卡。有一次,他正在为公爵夫人换上一盆菜,突然看到德·劳许在看她,看得心醉神迷,简直像个圣徒模样。兹皮希科看见这情形,就生起气来。这个杰尔特里骑士的行为也逃不了雅奴希公爵夫人的眼睛;她看出这情形,就说:
      “你看德·劳许!我相信他又爱上什么人了,因为他完全眼花缭乱了。”
      她微微俯向桌上,一面向雅金卡那面看了一眼,说道:
      “实在的!一切的小烛光在这样一支火炬面前,都黯然失色了!”
      然而兹皮希科之所以被雅金卡吸引住了,是因为她像是他的亲人,像是一个钟爱的姊妹;他觉得他找不到一个更好的伴侣来分担他的悲哀,找不到一颗像她那样满怀着同情的心;可是那天晚上,他无法和她说话,一则他在侍候公爵夫人,再则在宴会上,一会儿吟唱者唱歌,一会儿又是号手吹出喧闹的乐调,使人无法谈话。两位公爵夫人和宫女们都很早就离开了国王的筵席。只有两位公爵和骑士们总是一喝就喝到深夜,不肯退席。雅金卡拿着公爵夫人坐的垫子,犹豫了一会儿也走了,但是到了门口,她又笑了一下,并且向兹皮希科点点头。
      直到天快要亮,这两位年轻的骑士,兹皮希科和德·劳许,才各自带着侍从,回到客店。
      默默无言地走了一会儿,快到客店门口时,德·劳许向他的波玛查侍从[注]说了几句话,这个波玛查人很会讲波兰话,立即向兹皮希科说道:
      “我的爵爷想要问您阁下一些事。”
      “说吧!”兹皮希科回答。
      于是这个波玛查侍从又掉过头去和他的主人谈了一阵,暗笑了一下,说道:
      “我的爵爷想问您,刚才宴会开始前您同她交谈的那位小姐是个凡人,还是个天仙,还是个什么圣徒?”
      “告诉你的主人,”兹皮希科有些不耐烦地回答。“告诉你的主人,他这话早已经问过我了,叫我听得有点奇怪了。这是怎么回事呢?他在斯比荷夫告诉过我,他更欢喜美丽的立陶宛姑娘,因此他当时准备上威托特公爵的朝廷去;后来为了同样的原因,他又希望到普洛茨克来;今天刚到普洛茨克,就想为德鲁戈拉斯的阿格尼斯卡向塔契夫的骑士挑战,可现在又看中另外一个人了。他的忠贞和骑士的信用在哪里呢?”
      德·劳许通过波玛查人听到了兹皮希科的回答,深深叹了口气,向着发白的夜空看了一眼,就用下面的话回答兹皮希科的责备:
      “您说得对。这既无忠贞,也没有骑士的信用。我是一个有罪的人,不配戴骑士的踢马刺。说到德鲁戈拉斯的阿格尼斯卡小姐,我确实向她起过誓,愿天主允许我继续保持这誓约。但请注意,等我把她在崔尔斯克城堡多么残酷地对待我的经过告诉您,那准会使您愤慨的。”
      他又叹息了一声,再一次望着天空,这时东方已在开始发白,他等到波玛查人译完了他的话,又继续说下去:
      “她告诉我,她有一个魔术师敌人,住在森林深处的一个塔楼里,每年派一条龙来害她,那条龙每年春天就来到崔尔斯克的城墙外边,要伺机劫走她。我一听见这话,就决定同这条龙战斗。啊!请听我讲下去吧。我到了约定的地点,看到一个可怕的、一动也不动的怪物在等着我。我满心喜悦,因为我想,这一场决斗不是我送命,就是那位小姐从那怪物的脏嘴里被救出来,从而使我获得不朽的声名。可是等我走近,用矛向那怪物刺去,您想我看见了什么?原来是一只大草袋,用几只木轮架住,还装上了一条草尾巴,我不但没有赢得声名,反而成了人们的笑柄。结果是我向两个玛佐夫舍骑士挑战,要他们上比武场去比武,他们在决斗中狠狠地接了我一顿。我吃了这个亏,只为的是我崇拜我那个唯一的、超乎一切的心上人。而她就这样对待我。”
      波玛查人在翻译这骑士的故事时,为了忍住不笑,便把舌头抵住腮帮,甚至咬着舌尖。换了别的时候,兹皮希科一定会大笑,但是痛苦和悲哀已经使他失却了快活的性格,因此他严肃地答道:
      “也许那确实是个玩笑,但并非出于恶意!”
      “因此我才宽恕了她,”德·劳许回答。“我已经宽恕了她的最好的证明,就是为了宣扬她的美丽和贞洁,想要向塔契夫的骑士挑战。”
      “不应该向他挑战,”兹皮希科严肃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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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7-11 16:02:45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我知道挑战就等于死,但我宁可死,却不愿意始终生活在痛苦和哀伤中。”
      “可是波瓦拉爵爷早把这事抛在脑后了。因此您最好明天一早同我一起去找他,跟他言归于好……”
      “我非常愿意这样做,因为我喜欢他;他留给我的印象很深,只是明天他要同国王打猎去了。”
      “那我们就早些去。国王喜欢狩猎,可他也不反对休息,况且他今天晚上宴会搞得很迟。”
      他们第二天一早就去了,但是扑了个空。捷克人告诉他们说,波瓦拉是在王邸里过夜的。不过兹皮希科和德·劳许的失望倒得到了补偿,因为雅奴希公爵在路上遇见了他们,吩咐他们加入他的扈从队,一块儿去打猎。在进入森林的路上,兹皮希科又找到了一个机会同雅蒙脱公爵谈话,公爵告诉了他一些好消息。
      “我趁着国王正要去就寝的时候,”他说,“向他提到了您和您在克拉科夫的遭遇。波瓦拉骑士也在场,他把您叔父被十字军骑士俘虏的事告诉了国王,恳求国王过问过问您叔父的事。国王本来对于他们劫走克列特科瓦的小雅锡克以及其他暴行非常愤怒,一听这话,更加暴跳如雷,毫不隐讳地说:‘跟他们好话已说尽了,只有动武!动武!’波瓦拉是有意在火上加油。今天早晨,骑士团的使者等在门口的时候,甚至当他们跪下来的时候,国王看都不看他们一眼。啊!现在国王不会答应他们不帮助威托特公爵了,这可叫他们走投无路啦。您放心好了,关于您叔父的问题,国王不会放松对大团长本人施加压力的。”
      兹皮希科听了这个消息大为高兴;陪同齐叶莫维特公爵夫人到森林里去的雅金卡也同样高兴。后来打猎回来,她一路上竭力设法同兹皮希科并骑而行。大家趁打猎时的方便,成对成对地回来,这一对对的人都不想彼此靠得太近,以便自由自在地谈天。雅金卡早已从捷克人那里知道玛茨科被俘的事。她迫不及待地去恳求了公爵夫人,从她那里拿到了一封给大团长的信;此外,公爵夫人还要求托纶涅的“康姆透”封·温顿,在他向大团长报告普洛茨克会谈情况的信中写明这件事。“康姆透’响公爵夫人津津乐道地说,他已经在信中写下了这样的话:“如果我们要平复国王的怒气,在那件事情上留难是不明智的。”况且这是大团长目前应该尽最大努力来取悦国王的最重要时机,这样他才能万无一失地集中全部力量来对付威托特,对付那个骑士团迄今无法对付的人。
      “为了不耽搁时间,我已经办好了一切我办得到的事,”雅金卡最后说道。“国王既然在重大的事情上不拒绝他的姊妹,在这样一件小事情上也一定会使她满足。因此我很有把握。”
      “如果打交道的对方不是这种背信弃义的人,”兹皮希科回答,“那我只要去把他赎出来就是了。但是同他们打交道,可能会发生像托里玛那样的情形。不但抢去了你的钱,还要逮走你的人;非得有某种势力来保护他不可。”
      “我懂得,”雅金卡回答。
      “您现在什么事都懂得了,”兹皮希科说道。“只要我活着,我终生都感激您。”
      雅金卡用她那双忧愁而美丽的眼睛望着他,问道:
      “你为什么不把我当作一个从小在一块儿长大的朋友看待,用‘你’字称呼我呢?”
      “我不知道,”他坦白地回答。“这种称呼,我现在不大说得出口了。您也不是过去那个小姑娘了,而且……好像……有些完全……”
      他找不出适当的比喻,还是雅金卡插进来帮了他的忙:
      “因为我大了几岁,——而且日耳曼人还在西利西亚害死了我的父亲。”
      “可不是!”兹皮希科答道。“愿天主赐给他天国的光荣。”
      他们骑着马在一起走了一会儿,默默无语,仿佛在倾听黄昏时分的松涛;后来她又问:
      “你赎出了玛茨科以后,还预备留在这里么?”
      兹皮希科以明显的惊奇神情望着她,因为直到现在,他由于沮丧和悲伤,还没有想到过将来的事。他抬起眼睛思索了一会儿,答道:
      “慈悲的耶稣,我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呢?我只知道一件事:我到哪里,悲哀就跟我到哪里。天啊!我真命苦!……我去赎出我的叔父以后,大概要到威托特那里去打十字军骑士,去执行我许下的诺言;也许我会就此死亡!”
      这位年轻小姐泪眼汪汪;接着身子微侧,向着兹皮希科低声细气地恳求道:
      “别死;不,别死!”
      他们又停止说话了,一直走到城墙跟前,兹皮希科才从惊惶不安的思虑中苏醒过来,说道:

      “可您……可你——你会留在这里的朝廷里么?”
      “不,”她回答,“离开了我的兄弟和兹戈萃里崔,我感到很寂寞。契当和维尔克一定已经结婚了;即使他们没有结婚,我也不怕他们了。”
      “愿天主许可玛茨科叔叔会送你到兹戈萃里崔去。他是你的真正的朋友,你什么事都可以信任他。你也别忘了他……”
      “我向天主起誓,我一定像他的亲生儿女一样对待他。”说着,禁不住泪水直流,伤心极了。
      塔契夫的波瓦拉第二天到客店来找兹皮希科,告诉他说:“国王在基督圣体节之后要到拉仲扎去会见骑士团的大团长,您已经列入国王的骑士队和我们一起动身。”
      兹皮希科听得这个好消息,喜出望外,这不仅是因为他参加了国王的骑士队,可以免受十字军骑士的阴谋诡计的陷害;还因为这件事给了他莫大的荣誉;也因为他现在已经加入这样一些声誉卓著、令人望而生畏的骑士行列了,其中有查维夏·却尔尼,有他的兄弟法鲁列伊,还有克鲁席克,有波瓦拉本人,有科席格罗维的克尔丛,有查皮莫维崔的斯泰赫,有比斯古披崔的巴希科·齐洛琪埃伊,有泰戈维斯科的里斯等等。亚该老国王可并没有把这些骑士都带去,他还留了一些人在国内,另有一些则到海外遥远的国家里冒险去了;但他知道有了在场的这些骑士在一起,他即使到玛尔堡去,也不怕十字军骑士团的陷害了,必要时还可以用他们强壮的手臂粉碎那座城墙,从日耳曼人的重重包围中为他杀出一条血路来。兹皮希科一想到同这样的伙伴在一起,心里就充满了自豪感。因此在开头一阵子,兹皮希科甚至忘了悲哀,紧握着塔契夫的波瓦拉的双手,快活地喊道:
      “我的一切都得感谢您,波瓦拉爵爷,感谢您!是的,感谢您!”
      “一部分归功于我,”波瓦拉回答,“一部分归功于这里的公爵夫人,不过主要的还得感谢我们最仁慈的君主,您必须立即去见他,俯伏在他足下,这样他才不会以为您不识好歹。”
      “我甘愿为他赴汤蹈火,我敢向天主发誓!”兹皮希科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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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7-11 16:03:00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第三十二章
      国王在基督圣体节前夕到维斯杜拉河一个岛子上的拉仲扎去同大团长举行会谈,结果很不顺利,并没有取得像两年以后的会谈中所达成的协定。在两年后的那次会谈中,国王从十字军骑士团那里取回了杜勃尔涡省、杜勃尔涡镇和鲍勃罗夫尼克镇,这些地方都是从前被奥波尔希克公爵狡诈地抵押给了十字军骑士团的。亚该老到了那里,提起十字军骑士团在西方各朝廷、甚至在罗马对他所散布的诽谤,大为忿怒,尤其恨他们的狡诈。大团长表示不愿意谈判杜勃尔润的问题,这是他故意做作。他和骑士团的其他高级教士每天对波兰人反复说道:“我们不愿意同您、也不愿意同立陶宛作战,可时母德是我们的;是威托特亲自给了我们的。如果您答应不帮助他,那末对他的战争就可以很快结束;然后就有足够的时间来谈论杜勃尔润的问题,那时候我们一定会向您作许多让步。”但是国王的枢密院大臣们都是些目光敏锐、经验丰富、洞悉骑士团欺骗手段的人,不会上当的,“如果你们力量增加了,胆量也就会大起来,”大臣们回答大团长。“你们说你们根本不侵犯立陶宛,可是你们却又要扶植斯基尔盖罗登上维尔诺的王位;天主在上!要知道那是亚该老的王权,只有他才能决定谁接替威托特做立陶宛的大公。因此奉劝您自己检点一下,否则,我们的大国王就要惩罚你们了。”
      大团长答道:“如果国王是立陶宛的真正的君主,那就请他命令威托特停止战争,把时母德归还给骑士团,否则,骑士团将不得不攻打威托特最薄弱的地方。”这一场纠缠不清的争论从早上一直继续到晚上,正像一个飘泊者游来荡去,结果仍回到他原来的地方。国王不愿意让自己受到任何约束,越来越焦躁,便告诉大团长说,如果时母德人民在十字军骑士团统治下过得很幸福的话,威托特甚至碰都不会碰骑士团一下,因为他怎么找得到借口或理由呢。大团长比较心平气和,也比其他修道骑士们能干,他跟这位实力雄厚的亚该老打交道是全力以赴的,想尽办法要讨他欢喜,毫不理会那些激怒而傲慢的“康姆透”所发出的怨言。他不惜极尽巴结的能事,有时甚至卑躬屈节。不过即使这样卑躬屈节,有时候仍然免不了含有威胁的语气。这种做法毫无收获。有关最重大的事件都谈判破裂了。第二天,他们忙于一些次要的事情。国王严厉攻击骑士团,说他们支持匪帮,越界袭击抢劫,劫走了尤仑德父女和克列特科瓦的小雅锡克,杀害农民和渔夫。大团长一味否认,百般抵赖,还赌咒发誓说那些事情都是瞒着他干的;又反过来指控说,不仅是威托特,连波兰的骑士也都帮助异教的时母德人来反对十字军骑士团。为了证明这点,并使他的控诉更加有力,他举出了波格丹涅茨的玛茨科事件。幸而国王已从波瓦拉那里得知波格丹涅茨的两位骑士到时母德去的原由,因此不费吹灰之力就驳回了那个控诉,特别是兹皮希科本人正好在场,封·培顿两兄弟也在那里等待机会向波兰骑士挑战比武。
      但那也毫无结果。十字军骑士团本来打算,如果谈判成功,就要邀请这位伟大的国王到托纶涅去;为了对他表示尊敬,还要在那里大张筵席,安排公开的比武;但是看到谈判不成功了,双方都很不愉快,很是气愤,因此也就无心作乐了。何况十字军骑士们一大早就排队列阵,显示他们的气力和本领。但是正如快活的雅蒙脱公爵所说的,即使这样,波兰人也比日耳曼人强得多,因为塔契夫的波瓦拉比安诺德·封·培顿气力更大,奥列斯尼查的杜伯科使矛的本领胜过任何人,而泰戈维斯科的里斯一跳就跳过马背。
      兹皮希科找机会同安诺德·封·培顿谈判赎金问题。德·劳许由于是一个有势力的爵爷,身份又十分显要,瞧不起安诺德,和他作对,扬g要自己付赎身金。但是兹皮希科认为这件事有关骑士的荣誉,一定要按照原定协议,如数付给,因此即使安诺德想要减少这笔款子的数目·德’劳许也从中凋停,他都不同意。
      安诺德·封·培顿是个普通人;他的优点只是双臂具有无限膂力;虽然很贪财,为人却诚实。他没有一般十字军骑士的那种狡猾,这就是他愿意减少赎金数目的原因。“我不是到这里来参加大团长同贵国王谈判的,”他说,“我是来交换俘虏的。既是这样,您就能领回您的叔父而不付出任何代价。我当然喜欢到手一点东西,因为我总是缺少现款。常常弄得连一天喝三壶麦酒的钱都不够。实际上我却要喝五六壶,否则就十分难受。”兹皮希科不喜欢他这些话。“我一个子儿都不会少您,困为我曾以我骑士的身份作为担保。我不愿意还价,要让您知道我们的身价。”于是安诺德紧握着他的手,波兰骑士和十字军骑士两方面都赞扬了兹皮希科,说道:“这样一个年轻人果然不愧为一个束腰带、戴踢马刺的骑士,因为他完全知道有关荣誉和尊严方面的问题。”
      这时候国王和大团长正在谈判交换俘虏的事,交换过程中出现了一些奇怪的现象,后来王国的主教和大臣们都写信给教皇和外国君主提到过这些事。波兰人确实有许多俘虏,都是些茁壮而结实的汉子,是从边界上的战斗和遭遇战中俘来的。十字军骑士团手里的俘虏主要却是些妇女和孩童,都是在夜里被劫走的,为的是勒索赎金。罗马教皇本人就发表过他自己的见解,并且不顾十字军骑士团在罗马的代表约翰·封·费尔特的狡辩,公开表示了他的激怒和愤慨。
      至于玛茨科的事却有一些困难。大团长虽非真正留难,表面上却故意留难,为了使自己的每一个步骤都能增加分量。他断言玛茨科以一个’天主教骑士的身份帮助时母德人反对骑士团,照理应该处死。尽管国王的枢密大臣们竭力把他们所知道的有关尤仑德父女的事,把骑士团加在他们父女身上以及波格丹涅茨的骑士身上的种种骇人听闻的折磨一一提出,作为答辩,还是徒然。骑士团的辩护人尽管承认了这点,但在口答的时候,大团长却引证了特殊的理由,正如齐叶莫维特公爵夫人有一次向波格丹涅茨的老骑士说的话几乎完全一样:
      “你们把自己说成是绵羊,把我们的人说成了饿狼;可是参与绑架尤仑德小姐的四头狼现在却一头也没有活下来,绵羊呢,还是安然无恙地在漫步。”
      情形也许是这样。可是在辩论时,在场的塔契夫的爵爷回答道:“不错,可是所有那些被打死的狼临死时不都是手里握着剑么?”
      大团长听了这句话,哑口无言了。后来他看到国王眉头紧锁,双眼炯炯发光,便马上让步了,因为他实在不愿意使国王怒火爆发。后来他们商妥了双方都派出使者去接收俘虏。波兰人方面指定的是玛希科维支的盛特拉姆,他原来就很想去仔细观察一下十字军骑士团的实力的,此外还有骑士波瓦拉和波格丹涅茨的兹皮希科。
      兹皮希科很感谢雅蒙脱公爵帮他的忙,因为雅蒙脱公爵为他向国王进言,说兹皮希科年纪轻,如果作为国王的使者到那里,可以一下子就认出他的叔父,把他带回来。国王接受了这个年轻公爵的请求,因为公爵生性乐观随和,是国王和整个朝廷的宠儿。兹皮希科衷心感谢雅蒙脱,现在他完全相信可以从十字军骑士团手里把他的叔父弄回来了。
      “谁也不会嫉妒您同国王的关系,”兹皮希科说。“因为您运用了您同国王的亲密关系,尽力为公众的利益出力;可以说,谁都没有像您这样心地善良。”
      “我做了国王的随从,固然心满意足,可是我更愿意到战场上去同十字军骑士交锋。您已经同他们交过锋了,真叫我羡慕。”
      停了一会儿,他又说:
      “托给涅的‘廉姆透’封·温顿,昨天来了;今天晚上你们就要同大团长以及他的扈从队上他那里去。”
      “从那里到玛尔堡去么?”
      “是的。”
      这时雅蒙脱公爵笑了起来。
      “路程不远,不过对他们来说,却很不好受;日耳曼人从国王这里什么也没有得到,从威托特那里也不会得到什么安慰的。也许他正在集中立陶宛的全部力量,向时母德进军呢。”
      “要是国王帮助他,那就要有一场大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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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7-11 16:03:17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我们所有的骑士都在这样祈求天主。虽然国王不愿意让天主教徒流血,他却会以粮食和金钱接济威托特,此外,他决不会阻止波兰骑士到那里去当志愿军的,”
      “不错,千真万确,”兹皮希科回答。“但骑士团那边却会因此而向国王宣战的”
      “哦,不!”公爵回答。“只要他们现在的大团长活着,就不会发生战争。”
      他说得对,兹皮希科很早就认识大团长了,现在到玛尔堡去的路上,他同盛特拉姆和波瓦拉一起,经常在大团长身边,因此能够仔细观察他,对他有进一步的了解。一路上,他更加相信大团长康拉德·封·荣京根不是个坏人,心地也不坏。固然大团长往往也不得不胡作非为,那是因为骑士团的整个组织就是建筑在胡作非为的基础上的。他也常常横行霸道,那是因为骑士团整个组织就是建筑在横行霸道的基础上的。他不得不说谎,那是因为说谎是同大团长的徽章一起继承下来的,而他多年以来已经习惯于把说谎看作政治手腕了。但大团长并不是个残酷的人;他害怕天主的裁判,经常制止骑士团那些傲慢和贪婪的高级教士,因为这些人一心想要向亚该老宣战。可是大团长也是一个柔弱的人。骑士团早已习惯于伏击外国人,掠夺外国人,用武力去抢夺或者并吞邻近的地方,所以康拉德不但不能制止那种掠夺的野心,反而违背自己的意志,随波逐流,努力去迎合这种行为。
      在温列赫·封·克尼普罗德的时代,十字军所奉行的那种铁的纪律,曾经惊动了全世界,如今早就成为过去了。在荣京根之前,即康拉德。华合罗德担任大团长的时代,骑士团就已经陶醉于它本身不断增加的权力而骄横不可一世了。骑士团一味陶醉于本身的繁荣和人民的流血,因此原来使它得以强盛和统一的种种纪律,都松弛了。大团长尽他力之所及来约束骑士团奉公守法,尽力减轻骑士团的铁腕压力,这种压力使得骑士团统治下的农民和市民苦不堪言,甚至教士和贵族也感到承受不了。在玛尔堡近郊,农民或市民不但夸称丰衣足食,而且夸称富裕。但在比较远的领地上,“康姆透”依然专横独断、残酷暴戾,践踏人民的权利,加紧压迫和掠夺,在人民身上极尽了苛捐杂税、敲诈剥削的能事,甚至不必有所借口就把人民搜刮精光。人们给压榨得泪干血尽,到处都听得到贫困与埋怨的呻吟。即使有时为了骑士团的利益(例如有时在时母德),大团长下令要统治得温和些,然而,这种命令也是等于白白的颁布,因为“康姆透”都不听命,天生就很残忍。因此康拉德·封·荣京根虽然身为领袖,也只得听其自然,不闻不问,听大由命。他常常给不样的预兆压得透不过气来,脑子里常常浮现起这样的预言:“我使他们繁荣,把他们安置在天主教国家的边界上,但他们却反对我。因为他们既不关心那些盲目皈依了天主教和我的人们的灵魂,也不关心他们的肉体,不宣扬天主的圣诫,不给人民施圣礼,反而把人民变为奴隶,使人民受永世的痛苦,比服膺异教时更为痛苦。他们作战是为了增加自己的收入。总有一天他们的牙齿将被敲落,他们的右手将被斫掉,他们的右脚将被剁去,好让他们认识自己的罪孽。”
      大团长知道,圣勃里杰特显灵时的神秘声音对十字军骑士团所作的控诉是真实的。他也知道,这一个欺压外国人、建立在外国土地上、完全依靠于虚伪、欺诈和残忍的手法来维持生存的机构,它的寿命是不长了。他唯恐这一个已经被人民血泪的洪流冲毁了墙基的机构,经不起波兰人合力同心的一击就会坍倒。他知道这辆由脱缰之马所拖的马车一定会落入深渊,跌得粉碎。因此他只得尽其所能,使得天怒和天罚迟些到来。为了这个原因,尽管他为人柔弱,他还是坚决反对那些力主与波兰作战的骄傲和专横的人。他们徒然责难他心地懦弱。那些驻在边界的“康姆透”徒然用尽全力发动战争。大团长总是在战火眼看就要爆发的千钧一发的关头,把战火扑灭。于是他在玛尔堡感谢天主防止了那一把架在十字军骑士脖子上的剑斫将下来。
      不过,他知道灭亡的结局是不可避免的。他认识到骑士团并不是站在天主的真理一边,而是站在不义和虚伪的一边;也体会到最后审判日不久就要到来,因此他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不幸的人。如果他能扭转大局,使十字军骑士团走上正路,他是不惜流自己的血或者牺牲自己的生命来改变现状的。可是他知道一切都来不及了。走上正路就是等于放弃骑士团所获得的一切财富和肥沃的土地,而这些财富,天主才知道是在多久以前占有的;况且不仅要放弃这些土地,还要放弃许多像革但斯克这样富有的城市。不仅如此,还得放弃时母德,放弃在立陶宛的产业,插剑人鞘,最后完全从那些土地上撤退;其实那些地产的原来业主都不在了,十字军骑士也无从把它们归还原主了。也许到头来唯一的出路只有回到巴勒斯坦去,或者到希腊的某个岛上去定居下来,在那里保卫天主的十字架免受撒拉逊人的侵犯。但那是不可思议的,因为这等于消灭骑士团。谁会同意那种做法呢?哪一个大团长希望这样呢?康拉德·封·荣京根的灵魂和生命被投进了一片黑暗中。除非是发了疯、在黑暗里迷失了方向的人,才会主张这样做。因此只有不断前进,一直到天主指定的末日到来为止。
      因此尽管他心里又急又愁,仍旧不断前进。他的须发已经灰白,原来是明亮的双眼已经笼罩在浓眉的阴影之下。兹皮希科甚至一次也没有看见他的笑容。他的脸色并不严峻,甚至毫无愁容。可是他却像是一个内心里受尽隐忧折磨的人一样。他倒是披上甲胄、胸前悬着十字架(十字架正中间的红方块上有一头黑鹰)、披着一件白色大斗篷(斗篷上也缀着一个十字架),显得威严、气派,而带着几分忧郁。康拉德原来就是一个生性愉快随和的人,喜欢作乐,即使现在也不放过大宴会、大场面和比武;不仅不放弃,甚至还要亲自安排这些事情,不过说到参加各种作乐场面,他可没有那种豪兴了,既不跟那些到玛尔堡来作客的显赫骑士在一起,也不跟那批喧嚣无度、只图行乐的人为伍,无论是闹热的喇叭声,兵器的撞击声,无论是贵宾或酒徒,都动不了他的心。当他周围的人自觉权力庞大,声势显赫,财富无穷和权力无边的时候;当罗马皇帝和其他西方国王的使者们大声宣称单是一个骑士团就能够抵挡所有王国和全世界威力的时候,——只有他不受迷惑,只有他记得圣勃里杰特显灵时的那些不祥的话:“总有一天他们的牙齿要给敲落,他们的右手将被斫掉,他们的右脚将被剁去,好让他们认识自己的罪孽。”
      第三十三章
      大团长带着他的侍从们和波兰骑士们经过赫尔漠,沿着坚硬的道路,向格鲁佳兹走去。他们在格鲁佳兹待了一天一夜,因为大团长在这里要处理十字军骑士、城堡执政官和靠近维斯杜拉河一带的当地贵族地主之间有关捕鱼的事件。他们从这里搭了十字军骑士团的平底船直向玛尔堡驶去。玛希科维支的盛特拉姆、塔契夫的波瓦拉和兹皮希科一直都在大团长身边,大团长很想知道盛特拉姆看到十字军骑士团的实力后会有什么印象。大团长之所以特别关心这件事,是因为他知道盛特拉姆不仅在决斗中是一个非常强悍和可怕的骑士,也是一个经验异常丰富的战士。在整个王国之中,像他那样知道如何率领一支大军,列成阵势,建造和毁灭城堡,在大河上搭桥的,实在可说绝无仅有,因为这人深悉各国的军备情形,熟悉各种作战方法。大团长知道这人不同凡响,对国王的作用很大,很多事情要取决于他。因此认为,如果能把骑士团的财富和军力向他显示一番,给他来个下马威,那么战争还可以拖延一个很长的时期。任何波兰人一看见玛尔堡,就会寒心。因为那个要塞,包括上中下三座城堡,可说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
      骑士们在诺格特河上行驶,老远就看到耸立在天空中的那些坚固的塔楼的轮廓。这天天气晴朗,他们可以看得十分清楚;过了一会儿,船靠近了,他们看到了上城堡中的教堂那种闪闪发亮的屋顶和一垛高出一垛的大城墙。这些高墙只有一部分墙上的砖头没有涂色,但大都是涂了一层淡灰色,这种出名的淡灰色只有十字军骑士团的泥水匠才知道怎样调制。那种宏伟的气概实在是波兰骑士见所未见的。看上去房屋好像是一座叠一座,仿佛堆成了一座大山,它的顶峰就是老城堡,斜坡上是中城堡和四处分散的防御工事。一看到那些武装教士的那个巨大而非常巩固的巢穴,连大团长那张本来郁郁不欢的面孔也顿时开朗起来了。
      “玛尔堡是泥做的。”大团长说,一面转向盛特拉姆,“可是那种泥不是人间力量所毁得了的。”
      盛特拉姆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浏览着所有的塔楼和宏伟的城墙,城墙都筑有巨大的城垛。
      沉默了一会儿,康拉德·封·荣京根又说:
      “骑士,您在要塞方面经验丰富,请问您对这座要塞有何观感?”
      “我觉得这是一座不可攻克的要塞,”这个波兰骑士仿佛沉思似地答道,“不过……”
      “不过怎么?您发现它有什么缺点么?”
      “不过,每座要塞都可以换君易主的。”
      大团长听了,眉头一皱。
      “您为什么会这样想呢,请问?”
      “天主的裁判和决定是人眼所看不到的。”
      于是他又沉思地望着城墙。这时候波瓦拉把盛特拉姆得体的回答翻译给兹皮希科听了,兹皮希科惊奇而感激地望着他。
      这时候兹皮希科忽然想到盛特拉姆和时母德人的领袖斯寇伏罗两人的相似之处;两个人的头都很大,仿佛是硬插在宽阔的双肩之间的;两个人都有强壮的胸脯,都有又短又粗的腿。
      大团长因为不愿意波兰骑士占上风,又说:
      “据说我们的玛尔堡比瓦威尔大五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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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3-7-11 15: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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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7-11 16:03:49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那里是在山岩上,比起这里的平原来,地方要小,”玛希科维支的爵爷不同意道,“但是我们瓦威尔人的心胸却是开阔的。”
      康拉德惊异地把眉毛一扬。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如果没有教堂,任何城堡的人心又算得什么呢?我们的大教堂比你们的大三倍。”他指着城堡的小教堂,教堂的圆屋顶上面镶嵌着一幅金色打底的圣母像。
      话题这样转变,大团长又感到不满意了。
      “阁下,您的回答虽然机敏,却很奇怪,”他说。
      这时候他们到达目的地了。看来,十字军骑士团的精选的警卫在大团长之前先到了城堡和镇市;渡口已经有当地一些法师和号手在等候,不论大团长在什么时候过渡,他们总要吹吹打打。对岸,马匹已经备好了;大团长骑上马,由扈从队簇拥着到了镇上,穿过鞋匠门,沿着麻雀塔楼,来到城堡前面。在大门旁,大团长受到了大“康姆透”[注]威尔姆·封·海尔丰斯坦的欢迎,他只是暂时代理这个爵位,因为这个职务已经由目前在英格兰的昆诺·封·里赫顿斯坦担任了好几个月;接着有医院骑士团大团长,昆诺的亲戚康拉德·里赫顿斯坦;法衣圣器室执事长卢姆本汉姆;还有大司库勃格哈德·封·伏培茨克;最后是管理作坊和城堡行政事务的小“康姆透”。除了这些高级官员以外,站在那里的还有十来个已授圣职的法师,他们一直在指挥着普鲁士教堂的事务,并且千方百计地压迫其他的修道院,以及结婚的教士,强迫他们筑路,敲冰块;同他们在一起的还有一群未授圣职的法师,即不受祷告时间[注]约束的骑士们。他们那种魁梧的身材和体力(体力不强的人,十字军骑士团是不要的),宽阔的肩膀,浓密的胡子和凶恶的面孔,看上去倒像是日耳曼杀人的强盗骑士,而不像教士。他们的眼睛流露出大胆、傲慢和无限骄傲的神情。他们不喜欢康拉德,因为他不敢向亚该老宣战。他们在神甫会的会议上公开指责他懦怯。他们在墙上画了画讽刺他,还教唆小丑们当面嘲笑他。可是当着他的面,他们还是非常谦恭地低下头来,特别是由于大团长同着三个外国骑士一起到来;因此他们一齐冲上来,握住他的马笼头和马镫。
      大团长下了马,立即转向海尔丰斯坦问道:
      “威纳·封·戴丁根那里有什么消息么?”
      威纳·封·戴丁根是大元帅,也就是十字军骑士团武装力量的统帅,当时正在远征时母德人和威托特公爵。
      “没有什么重要的消息,”海尔丰斯坦回答,“但是有些损失。那些野蛮人放火烧掉了拉格纳蒂附近的村子和其他城堡附近的镇市。”
      “信赖天主,只要有一次大的战役,就可以粉碎他们的恶意和顽强,”大团长回答。
      于是他抬起眼睛,嘴唇蠕动,为骑士团士兵们的胜利祈祷了一会。
      然后他指着三个波兰骑士说道:
      “这几位是波兰国王的使者,玛希科维支的骑士、塔契夫的骑士和波格丹涅茨的骑士,他们是来和我们交换俘虏的。叫城堡的‘康姆透’给他们准备客舍,按照礼节,好生接待他们。”
      修道骑士们听了这话,都好奇地望着三位使者,特别是望着塔契夫的波瓦拉润为有些十字军骑士听到过这位大名鼎鼎的骑士的名字。那些从来没有听到他在勃艮第、捷克和克拉科夫的功绩的人,一看到他那魁伟的身材和高大的战马,都吃了一惊;他的身材和他的战马都特别高大,这样高大的战马使早年访问过圣地和埃及的老年旅行家不由自主地想起骆驼和大象来。
      有些骑士也认得兹皮希科,因为他曾经在玛尔堡的比武场上战斗过。这些人都很亲切地招呼了兹皮希科。他们记得他和大团长的兄弟乌尔里西·封·荣京根之间的友谊,荣京根向他表示了真正的友善。他们最不注意那个在最近的将来注定要给骑士团以最可怕的打击的人,这人就是玛希科维支的盛特拉姆,因为他下马的时候,由于他身材特殊,看来像是一个驼背。他两臂过长,两腿却是短短的,膝盖有点向内弯,引起了骑士团中一些年轻教士的讥笑。其中有一个著名的滑稽角色,打算说几句取笑的话,他甚至走到盛特拉姆跟前去,有意碰碰他,但是一望到玛希科维支的爵爷的一双眼睛,这个教士就兴不起开玩笑的念头,默默地后退了。
      这时候城堡的“康姆透”已经把客人们带到了小院落,这里除了学校、旧仓库和马具作坊之外,还有一座圣尼古拉的小教堂。他们沿着尼古拉桥,走过城堡前面的工事。这个“康姆透”领他们在坚固的城墙中走了一会儿,这些城墙到处都有大大小小的校堡作为屏障。玛希科维支的盛特拉姆仔细观看了一切。这个带路人甚至不用人家请求,就非常迫切地要把所有建筑物都指给客人们看,仿佛他急于想使他们把一切都看个真切。
      “您看左面的那座大屋就是我们的马房。我们是贫穷的教士,但是老百姓告诉我们,在别的地方,连骑士都住不到这种马房的。”
      “老百姓不会认为你们是贫穷的,”波瓦拉回答。“但是在这所建筑物里,除了马房之外,必定还有别的东西,因为这建筑物很高,你们总不会牵马上楼去吧。”
      “下面是马房,共有四百匹马,上面是仓库,储藏了够十年用的粮食。这里是决不会受围困的,但如果万一被围,我们决不会挨饿。”,
      说着话,他领他们向右边走去,又经过位于圣瓦夫尔静涅茨和潘赞纳两座塔楼之间的桥,进了另一个大院落。
      “诸位贵宾请注意,”这个日耳曼人说,“从这里向北,感谢天主,是攻不破的;但这还不过是护城堡,而这些堡垒,就实力而论,跟我现在要领你们去看的中城堡简直不能相比;上城堡就更不必说了。”
      一道城壕和吊桥把中城堡和院落隔开;他们还没有走到地势相当高的城堡大门时,三位骑士就在这个“康姆透”的指引下,回头一看,再一次看到了方方正正一大片护城堡的工事。在那里,房屋一座高出一座。盛特拉姆觉得好像看见了整整一个镇市。那里堆有像房屋一样高的无数的木材,有像金字塔般高的石块,还有墓地、医院和仓库。稍远一点,在防御工事中心的池塘旁边,是一座坚固的“圣堂”,墙壁是红色,这是雇工和仆役专用的大仓库。北面又是一排马房,饲养着骑士们的马匹和大团长的骏马。沿着磨坊水坝耸立着侍从们和外国雇佣兵居住的兵营,对面是一些四方形房屋,供骑士团的各种管理人员和官员住用,然后是更多的商店、仓库、面包房、裁缝店、翻砂作坊,一座巨大的军械库,一座牢狱和旧兵器工场。每一所房屋的建筑和防御都很牢固,万一遇到攻击,住在里面的人就可以像住在堡垒里似的进行防守。每座建筑物都围有城墙和无数牢靠的校堡,城墙后面是壕沟,壕沟后面是大木桩。越本栅而西,便是诺格特的黄色的滚滚波涛,北面和东面闪烁着深深的池水,南边则矗立着更坚固的中城堡和上城堡。
      这是一个可怕的巢穴,一股冷酷力量的源泉。在这里聚集着当时世界上两股出名的最大的力量,那就是宗教的力量和宝剑的力量;谁要是反对其中一股力量,另一股就会把他粉碎。谁如果敢于反对这两股力量,那他就会遭到所有天主教国家的反击,说他反对十字架。
      那时骑士们就会从四面八方奔来援助骑士团。因此那个巢穴像个蜂房似的经常簇拥着各行各业的人和士兵。在建筑物的前面,在人回处,在大门旁和作坊里,经常像市集一样熙熙攘攘。制造石弹所发出的铁锤和凿子声,工场的喧闹声,踏车声,马嘶声,喇叭和哨子声,以及呼唤和命令声,连续不断。在各个院落里可以听到世界上所有的语言,可以遇到各种民族的士兵;英吉利的弓箭手是百发百中的射手,能够在百步之内射中缚在竿上的鸽子,他们的箭能像射穿布衣似的轻易地射穿一件锁子甲;也有可怕的瑞士步兵,双手使用宝剑打仗;强壮的丹麦人,他们虽很强壮,吃喝却不多;还有爱开玩笑的法兰西骑士;骄傲而沉默寡言的西班牙骑士;出色的意大利骑士,他们是穿着丝绒衣裳的舞剑专家,而在战时则穿着威尼斯、米兰和佛罗伦萨铸造的、刀枪不入的甲胄;有勃艮第骑士。有弗里西安骑士;此外还有从日耳曼各地来的日耳曼人。在这五光十色的人群中,便是川流不息的、作为主人和军官的披白斗篷的骑士。“塔楼里尽是黄金,”确实是如此;造在上城堡里大团长住宅对面的一间单独的房子里就确实堆满了钱币和金条、银条等等。骑士团用这些钱来招待“客人”,用来雇佣大批士兵,派他们出去打仗,或者到各个城堡去受执政官和“康姆透”的指挥。就这样凭着剑的力量和十字架的力量,积起了巨大的财富。同时,当时在各省已经被傲慢而陶醉于自己威力的十字军骑士们所破坏的铁的纪律,在玛尔堡还按照旧的传统维持着。君王们到这里来不仅是为了要同异教徒作战,或者借钱,也是来学习统治的权术;骑士们蜂拥到这里来学习战争的艺术,因为在整个世界上,任谁都比不上十字军骑士团这样善于统治和善于作战。
      以前当骑士团初到这些地区来的时候,除掉轻率的波兰公爵赠送给骑士团的一小块土地和几所城堡之外,连一寸土地也没有,可是现在骑士团的辽阔的领地比许多公国还要大,有的是肥沃的土地、强大的城市和难以攻克的城堡。骑士团对这片土地的统治和守卫,正如一只蜘蛛从网中央伸出无数蛛丝,都能有条不紊地加以控制。因此从这个巍峨的宫殿,从这个上城堡,从大团长和白帐篷这里,送信的急使把命令分发到四面八方,分发到据有封地的贵族、镇议会、市长,到执政官以及雇佣兵的队长那里,以便执行这里所起草和决定的命令;而且无数的人都坚决地以铁腕来执行这些命令。钱从全国流向这里;谷物和各种粮食都运到这里;在世俗教士的残酷奴役下和其他修道院的压迫下(骑士团对这些是视若无睹的)呻吟着的人们把贡品送到这里来。最后贪得无厌的手臂就从这里向着所有邻近的国家和百姓伸出去。
      无数说立陶宛话的普鲁士部落早已从地面上被扫除了。不久以前,立陶宛还受到过骑士团铁蹄的践踏,它的胸脯上给践踏得那样沉重,几乎每一次呼吸都会有血从心口涌出来。波兰虽然是可怕的普洛夫崔战争的战胜者,却在洛盖戴克时代丧失了维斯杜拉河左岸的上地,包括革但斯克、特雪伐、格涅夫和斯威崔。爱夫兰德骑士团的势力一直扩展到俄罗斯。两个骑士团都像日耳曼海洋第一阵巨大的浪潮一样向前掠过,逐渐增大,以至淹没了东方斯拉夫民族的整个领土。
      突然间乌云遮住了日耳曼十字军骑士团战无不胜的光芒。立陶宛人跟着波兰人信奉了天主教,亚该老登上了克拉科夫的王位,这是他从一位外国公主手中承袭到的。经过这番转变,骑士团连一块领土、一所城堡都没有丧失,但是骑士团感到现在有了一股对抗的力量,它已经丧失了原来在普鲁士所追求的目标了。
      立陶宛人信奉了天主教以后,十字军骑士团没有任务了,只有回到巴勒斯坦去照顾那些前来瞻仰圣城的成群香客。但是回到巴勒斯坦去就是意味着舍弃财富、权力、权势、城市、土地和整个王国,因此骑士团就像腰部被射中了一箭的可怕的恶龙,狂怒起来了。
      康拉德大团长不敢孤注一掷;一想到要同这位统治着波兰、立陶宛和辽阔的俄罗斯土地(这是奥尔杰达从鞑靼人手里抢夺过来的)的统治者作战,要同这个伟大的国王作战,就感到胆战心惊,但是十字军骑士中大多倾向于战争;他们觉得必须趁他们的势力还稳固,趁骑士团的吸引力还没有消失的时候,进行一场生死存亡的战争,而且全世界都会赶来援助,教皇也不会对它们的巢穴打下霹雳,这个巢穴现在不是靠宣扬天主教,而实际上是靠维持异教才得存在的。
      同时他们就在各国和一切朝廷中指责亚该老和立陶宛假心假意伪装接受大主教,并且断言十字军骑士团一百年来用武力所未能实现的东西,业该老他们决不能在、年之内实现。他们阴谋反对波兰和它的统治者与骑士,把他们当作异教的保护者和防卫者。这些指责,除掉罗马,到处都信以为真,结果是南方和西方的公爵、伯爵和骑士们川流不息地涌到玛尔堡来。骑士团受到了鼓舞,感到本身很强大。玛尔堡和它的惊人的城堡以及护城的防御工事空前未有地鼓舞了人们,以它的威力炫惑了人们的耳目,使得整个骑士团自以为强大非凡,永远不可摧毁。除大团长之外,没有一个公爵,没有一个骑士(骑士团的客人),甚至没有一个十字军骑士,懂得自从立陶宛受洗之后,会发生这样的事,——仿佛是诺格特的浪涛,表面上保卫了玛尔堡的强固堡垒,却在暗中冷酷地破坏它的墙基。没有一个人懂得那个巨大的机体虽然还保持着它的实力,可灵魂已经离开了躯体。一个初到这儿的人,望望那个从泥地上升起的城市——玛尔堡,望望那些城墙、塔楼、大门上的黑十字架、房屋和服装,第一个想法一定是:即使地狱的大门也不能胜过这个天主的十字架的首都。
      不但塔契夫的波瓦拉和以前到过这儿的兹皮希科看到这个强固的城市时会有这种想法,即使目光更为敏锐的玛希科维支的盛特拉姆也有这种想法。他望着棱堡和巨大建筑物里蜂拥的武装士兵,脸色变得阴郁了,不由得想起了十字军骑士威胁卡齐密斯国王时所说的那番傲慢的话来。
      “我们比你强,你如果不让步——那末我们一定会拿起剑来,把你一直赶到克拉科夫。”
      这时候城堡的“康姆透”把这三位骑士继续领到中城堡东面的房屋里,在那里已给波兰来客准备好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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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7-11 16:04:05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第三十四章
      玛茨科和兹皮希科彼此紧紧地拥抱了很久。他们一向是彼此相爱的;经过了最近的遭遇和共同的不幸之后,更加亲爱了。老骑士一看到他的侄子,就猜想达奴莎已经不在人世,因此他没有问起她,只是把这年轻人紧压在心口,想以有力的拥抱向他表示出他并不是一个孤儿,表示有那么一个亲密的人随时愿意分担他的悲哀。
      他们流了许多悲哀和伤心的眼泪,默默地待了好久。然后玛茨科问道:
      “是他们又把她从你手里抢走了,还是她在你怀里去世了?”
      “她死在我怀里,那时候我们已经快到斯比荷夫了,”年轻的骑士回答。
      他把一切的经过情形都告诉了他,他悲痛的叙述常常被自己的泪水和叹息所打断。玛茨科一边仔细听,一边叹息。最后他又问:
      “尤仑德还活着么?”
      “我离开的时候尤仑德还活着,但他活不长了;我相信我再也见不到他了。”
      “你留在那里不是更好么?”
      “我怎么能让您丢在这里呢?”
      “早一两个礼拜,迟一两个礼拜,反正都是一样。”
      兹皮希科留神地望着他,说:
      “您在这里一定生过病了?您的样子像个‘皮奥特洛温’[注]。”
      “外面虽然很热,但是地牢里十分冷,非常潮湿,因为这堡垒的四周都是水。我本来以为我会像蜡似地融化掉呢。呼吸也很困难;这一切就使得我的创伤复发,就是那个伤口,你知道——在波格丹涅茨涂了水獭油治好的那个伤口。”
      “我记得,”兹皮希科说,“因为雅金卡和我一起去捉过一头水獭……那末那些狗东西就把您关在这个地牢里,可不是么?”
      玛茨科点点头,回答道:
      “要不是事情闹得很大的话,我早就倒了大霉了,因为这里的人痛恨威托特和时母德人,尤其憎恨我们中间那些帮助他们的人。我向他们解释了我们为什么到时母德去的理由,结果是白费。他们本来早就会斫掉我的头,结果所以没有斫,就是为了贪图赎金。你知道,对他们来说,钱比报仇更称心。另一方面,他们还可以向世界表明,波兰人帮助异教徒。我们到过时母德人那里,知道可怜的时母德人要求信奉天主教,受洗礼,但不愿从十字军骑士团手里接受洗礼,而十字军骑士却宣扬说,他们不知道这件事,并且在每个朝廷里指责他们和我们的国王。”
      这时候玛茨科喘不过气来,话也说不出了,等他透过气来之后,继续说:
      “我本来会死在牢狱里的,但是安诺德·封·培顿为我力争,因为他同赎金有切身关系,可是他在十字军骑士中间毫无威信,他们给他取了个绰号叫做‘熊’。幸而德·劳许从安诺德那里听到了我的消息,他同他们吵得很厉害。我不知道他是否把这事告诉了你,因为他总喜欢隐瞒他自己做的好事。他在这里有些威望,因为有一个德·劳许曾经在骑士团里占过显要的职位,而这个德·劳许就是那个显赫家族的后代,而且很有钱。他因此告诉他们,他本人是我们的俘虏,如果他们断送了我的性命,或者我由于缺乏食物、受了潮湿而死去的话,你就会斫掉他的脑袋。他威胁神甫会说,他要把十字军骑士对待一个束腰带骑士的行为,告诉西方所有的朝廷。日耳曼人害怕了,就把我送进医院,那里的空气和食物都比较好。”
      “我不会要德·劳许一文赎金,我向天主发誓!”
      “我愿意拿敌人的钱,可不愿意拿朋友的钱,”玛茨科说,“我听说他们已与国王约定交换俘虏,因此你就不必为我出什么钱了。”
      “哪里的话!那我们骑士的荣誉到哪里去了?”兹皮希科嚷道。“协定是协定,我们不能让安诺德把丑名加在我们身上。”
      玛茨科听了这话,心里感到不愉快;他想了一会儿,说道:
      “但是你可以同他讲讲价钱呀。”
      “价钱是我们自己定的。难道现在我们跌了身价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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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40#
     楼主| 发表于 2013-7-11 16:04:21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玛茨科更加沮丧了,但是他眼里流露出一种类似对兹皮希科赞赏和更加挚爱的神情。
      “他多么爱护自己的荣誉啊!这是他的天性,”他自己喃喃地说。
      接着他叹了一口气。兹皮希科以为他是为他们将付给封·培顿的赎金而叹息的,因此说道:
      “唉!钱我们有的是,可是我们的命太苦。”
      “一切都会变化的!”老骑士激动地说。“我活在世上不会久了。”
      “别那么说,只要风在您身上一吹,您就会好起来的!”
      “风?风吹弯小树,却会折断老树!”
      “嗨!您的骨头还很硬朗,而且您还算不上老。别心烦。”
      “如果你快乐了,我就会笑。可是我的忧愁是有原因的,老实告诉你吧,不仅对我是如此,对我们大家也都是如此。”
      “是什么原因?”兹皮希科问道。
      “你记得我们在斯寇伏罗军营里的时候,你称赞了十字军骑士的力量,我当时是怎样责备你的么?在战场上,我们的民族是够强壮的,现在我可有机会仔细观察这些狗东西了。”
      玛茨科仿佛害怕让人听见似的,放低了声音说下去:
      “我现在明白了,是你对,不是我对。愿天主的手庇护我们。多大的力量,多大的威势!我们这些骑士的手都在发痒;他们想要尽快地去攻打日耳曼人,但是他们不知道所有民族和所有国王都会帮助十字军骑士,不知道骑士团比我们有更多的钱,训练更好,城堡更牢固,兵器更出色。愿天主的手庇护我们!在我们国家里也同在这里一样,人们都谈着大战必定会发生,看来大战的确会发生的;但是万一战争真的发生了,那末愿天主可怜可怜我们的王国和我们的民族吧!”
      玛茨科双手支住白发苍苍的头,两肘搁在膝盖上,一言不发。
      兹皮希科说:
      “您瞧!在个对个的决斗中,我们有许多人比他们强;至于说到一场大战,您自己明白……”
      “嗨!我明白,我明白!愿天主也让国王的使者明白过来,特别是玛希科维文的那个骑士。”
      “我看到他变得很忧郁了。据说全世界没有比他更懂得兵法的人了。”
      “要是这样的话,那末战争就可以避免了。”
      “但是如果十字军骑士团看到他们比我们强的话,战争就一定会发生。我坦白说,无论如何让战争快些来吧,因为我们不能在危险中继续生活下去。”
      兹皮希科为自己的不幸和人民的灾难而悲哀得垂下了头,玛茨科说:
      “天哪,可惜我们伟大的王国,我怕天主会因为我们过于自负而惩罚我们。你记得那一次在瓦威尔,他们要斫你的头,还没有来得及斫,我们的骑士就在望弥撒之前,在大教堂的台阶上夸口说,要同跛足坦麦楞挑战,他是四十个王国的统治者,用人脑壳堆成了一座山……十字军骑士是不在他们眼里的,他们恨不得对谁都要挑战——也许正是这一点冒犯了天主。”
      兹皮希科回想起当时要斫他头的事来,就揪住自己的头发,悲痛地嚷道:
      “当时是谁把我从刽子手刀下救出来的呢?不就是她么!耶稣啊!我的达奴斯仁,耶稣啊!”
      于是他灶头发,咬手指,竭力要忍住失望的眼泪。
      “孩子!看在天主的分上,你在干什么呀!安静下来吧,”玛茨科喊道。“你这样做有什么好处呢?克制一下吧,别哭了!……”
      但是兹皮希科一时间平静不下来。玛茨科因为身体还是很坏,竟衰弱得摇摇晃晃跌倒在板凳上,不省人事了。这样一来,兹皮希科顿时清醒过来,把叔父安顿在床上,给他喝城堡的“康姆透”送来的葡萄酒,让他清醒清醒。他看着他,直到老骑士睡熟为止。
      第二天,玛茨科醒得很迟;由于有了足够的休息,精神十分振作。
      “唔,”玛茨科说,“看来我的寿数还没有到。我认为如果我能够得到充分的新鲜空气,准能骑马。”
      “使者们还要待几天,”兹皮希科回答。“老是有人来找他们,请求释放在玛佐夫舍或者大波兰抢劫时被我们抓住的俘虏;但是您愿意什么时候动身都行,或者您什么时候觉得身体已经强健,可以上路了,我们就可以动身。”
      正在这时,哈拉伐进来了。
      “你知道那两位使者现在在做什么?”玛茨科问。
      “他们正在参观上城堡和教堂。城堡的‘康姆透’亲自陪着他们。然后,他们还要到大饭厅去进膳,大团长也请您一起去。”
      “你早上到现在干了些什么?”
      “我去看那批日耳曼雇佣兵,队长们正给他们操练,我把他们同我们的捷克兵比较了一番。”
      “但是你记得捷克士兵么?”
      “当兹戈萃里崔的齐赫骑士俘虏我的时候,我还是一个少年,但是我记得他们很清楚,因为我童年时代非常喜欢看这类事情一”
      “那么你觉得怎样?”
      “没什么。十字军骑士团的步兵很好,训练得也很好,但是他们像牛,而我们捷克兵是狼。如果发生战争的话,那么阁下就可以看到牛不会吃狼,狼却非常喜欢牛肉。”
      “不错,”玛茨科说,他似乎对这一点有所了解。“谁要是碰上了你们的人,就会像碰到刺渭似的连忙后退。”
      “打仗的时候,一个骑上了马的骑士可以抵得上十个步兵,”兹皮希科说。
      “但是玛尔堡步兵是打得败的,”这个侍从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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