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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怕不再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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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1#
 楼主| 发表于 2013-7-19 00:54:45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这教她怎么说?方竹抿一口茶。


  何之轩说:“你爸下周就能出院了。”


  她所不知道的他知道,她无言以对,自愧不如。


  何之轩说:“方竹,我当初不应该答应离婚。你冲动,我也跟着冲动,这样不对。”


  方竹扭着桌布,绞在手指上。她缓缓地平复自己的心,说:“你为我爸做了很多。”可是喃喃的,不知道要说什么才能继续表达。


  “你爸也为你做了很多。你的表哥、你的姑姑虽然不赞成我们,但是也没有过分干预,他们充分尊重你是个独立的个体。”何之轩轻轻笑一笑,有点像自嘲,“方竹,从我们谈恋爱开始,我就有点嫉妒你。怎么说呢,你不知道你的亲人有多爱你。也许你对这些爱已经习以为常了。”


  方竹不能明白他的话。


  “还记得给我们拍过照的那个摄像师吗?你实习期结束后,他恭喜我找了你这么个姑娘,他说你爸早为你在报社里打过招呼,做什么都是不用愁的。我就想,靠我的手能不能接过你爸的班,保你一生快乐无忧?”


  何之轩轻轻叹了口气,微不可闻,但方竹听到了。


  “我还是差了一点,在你家面前,我自负过头,就变成了自卑。”


  方竹立时说:“何之轩,你不要这样说。”


  这时,水煮鱼上桌了,热辣的气熏住了她,她呛了两口。


  何之轩就说:“方竹,很多事情别想太多。”


  这一回是方竹放低了声音,用似乎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在说:“我害怕。”


  何之轩给她布菜,说:“方竹,你是自讨苦吃,我也是。”


  她叫他:“何之轩。”她想要脱口而出的话仍旧差一点勇气让它脱口而出。


  就像她想踏入父亲的病房,仍旧没有足够的勇气踏入。


  在这天以后,她几乎天天都会去医院,站在病房门外,同自己的思想斗争。自己过去愚蠢的选择让现在的自己充满了惭愧和自责。


  她也终于知道何之轩所谓的加班,有一部分时间是花在父亲的病房里服侍。


  他会陪着她的父亲下棋,把一个残局下了三四天,每天半个钟点,时间长了她的父亲是吃不消的。


  方竹有时候悄悄站在门外,每一回她过来,门都是虚掩的。她不是不明白这表明着什么,明明双方都做好了准备,可是她依旧没有足够的勇气。


  她听见父亲说:“我老了,要服老,这点自知之明是有的。”


  她想要落泪。


  如今父亲同何之轩是真的亲近,说完把棋盘一推:“明朝再来。”


  何之轩开始收拾棋盘,要放好棋子。


  父亲伸手阻了他的动作:“刚才那个子儿我还没记好。”


  何之轩微笑:“我记住了。”


  父亲说:“嗯,我倒是忘了你这奥数冠军的脑袋瓜子好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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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2#
 楼主| 发表于 2013-7-19 00:54:46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他们已能这样熟络地闲话家常。


  父亲说:“方竹小时候数学成绩最差,将来我的外孙不能遗传她的缺点。”


  “应该不会。”何之轩笑着说。


  门外方竹涨红了脸,有点羞,但心底是暖了起来,就要透到心头。


  她走出病房,月色很好,她在月色下的花园区静静踱着步走到门诊区,想要走出医院,却恰巧又见到了熟人。


  莫北冲她招呼:“来看你爸?”


  方竹没答,反而盯着莫北包着炒布的脸揪了瞅:“你怎么了?”


  “不小心被小朋友踢球擦伤了。”


  方竹哭笑不得。


  莫北说:“这不,人倒霉起来处处得碰上熟人,我刚还看见阿光了,她合作的选秀男明星的妈好像住这医院。”


  才说着,杨筱光果真出现,见到他们笑眯眯地跑过来打招呼。


  三人寒暄一阵,如此的巧合都能让莫北和杨筱光均不放在心上,方竹心有别意地暗观莫北的神情,他态度大方,没什么特别的情绪。


  没有情意,也就不会有别样的情绪。


  莫北表示要送杨筱光回家。有始有终地解决亊情,总归是得体而礼貌的,只是方竹仍感到些许遗憾。她托辞还要照顾父亲,留下那两人自行解决之间的问题。


  才走到医院门口时,方竹又看到了那条人影。这回她是谨慎地立在原地,看着对方低着头匆匆地从医院大门走了出去。


  这次她没有冒失地跟出去,而是想了想,立刻给莫北打了电话:“莫北,你的车没走远吧?我看见伤了我的凶手了,麻烦送我去一趟警局。”


  莫北的车很快折回,杨筱光还在车上。方竹先说:“莫北,这亊情先别惊动我爸。”


  莫北说:“我知道。”


  杨筱光问:“你真的看淸楚了?”


  “我见过他很多次。”方竹确定地说,“应该不会有错。”


  莫北说:“我们先去警局。”


  负责这宗案件的干警接待了他们,干警认得莫北,方竹并不意外,她已经太淸楚她的亲朋们在她背后帮她周全到什么程度,所以她再一次看见嫌疑人的时候,立刻就同莫北联系。


  干警为方竹做了记录,说:“贵社主编提供给了我们一些资料,最近我们确定的几个嫌疑人全部在逃。他还拿来了嫌疑人相片,你们提供的值息太宝贵了。”干警说:“我们在莫主编提供资料后就请人做了拼图。”


  他请方竹再确认一遍拼图,杨筱光见图后惊呼:“我也见过他,就在那家医院里。”


  干警说:“通过我们现在查到的线索,他们和贵社做的援助交际少女的报道有关,如果确认他们所为,动机应该是对你的打击报复。但是我觉得奇怪的是他们为什么没有找你的主编?你的主编也因为暗访援交少女和他们接触过,所以一开始我们查的是你以前独立报道里得罪过的那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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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3#
 楼主| 发表于 2013-7-19 00:54:47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方竹蹙紧眉头,对反的的确确是冲着她而来,如果光是为了这篇报道,动机确有可琢磨之处。


  走出公安局时,莫北见方竹心事重重,就说:“你放心吧!我和他们都说好了,消息不会捅到你爸那儿,一切等你爸病好了再说。”


  杨筱光跟着问:“要不要告诉领导?”


  方竹要敲她的脑门。


  莫北笑:“你爸现在挺待见他的。”


  杨筱光啧啧叹:“有房有车,年薪百万,高学历,高素质,高个子,谁的爸爸都会待见。”


  莫北听了瞧着杨筱光笑了笑,笑到她不好意思。


  方竹不便再行打搅他们,便同他们道别,叫了出租车返回何之轩的公寓。


  何之轩尚未到家,包姐准备的晚餐放在饭桌上。如今她痊愈情况大好,包姐的工作时间从全天改为半天制,为他们做一顿晚饭,洗涤好用品便不再停留在他们的二人空间。


  方竹把饭菜一一热好,何之轩就回来了。


  他们最近天天一起吃晚饭,他会同她聊聊他的工作。


  何之轩告诉她:“周末是‘孔雀’新品上市的首秀,李总会亲自登台。”


  方竹讶然:“他的身体允许吗?”


  “这是他最后的梦想。”


  方竹伤感地沉默着。


  “想去看吗?”“当然,我想一定会很精彩。”


  何之轩笑得很自信。工作之于他,从来不是最大的问题。


  最近他没有再同她提起复婚的事情,他的工作实在太忙,她也总算领教,有时他还会把拍摄广告片的香港导演这干人带回家来讨论工作。


  但他还是能抽出空去陪伴她的父亲。


  她是心疼的。想起杨筱光曾经告诉过她,他三天三夜不眠不休做方案的辉煌经历。


  当年结婚的时候,她和何之轩的事业都才起步,都不愿意为家庭放弃自己的事业,也因为生活费而不能放弃事业。时至今日,她想,何之轩是真缺一个人好好地照顾他。他经常一顿饱两顿饥,杨筱光说他午饭有时还吃麦当劳,更不用说晚上可能还需要在外面应酬饭局,不晓得会喝多少酒。


  有时候他晚归时,耳根通红,但口里没有浓重酒味。


  方竹知道他在饭局上喝得多了,他喝酒喝过量了,耳根就会发红,她以前就知道,那时他刚进广告圈,应酬免不了,如今更是免不了。


  她最近央请包姐去中药房抓了一些葛花。她记得小时候父亲也经常喝酒,母亲就在家中长期备着葛花,用来熬粥,最能醒酒。


  从何时起,她开始期望能够照顾好他了?


  她别无企图,只是想照顾好他。


  这样想,就会坦然多了。


  看着他喝粥,她会有片刻的宁馨。有几回差一点开口告诉他,她愿意接受他的建议。


  但是到最后,她什么都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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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4#
 楼主| 发表于 2013-7-19 00:54:48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何之轩在饭后把周末新品发布会的邀请函递给她,邀请函里有李润的照片。这是李润最后的作品了,方竹想。


  她在周末的时候准时抵达现场。


  整场秀无疑极为精彩绝伦,水光潋滟,曼转年华,这一支老牌子,经过时间的洗礼,又回到这个城市。


  最后压轴出场的李润,面色红润,西装革履,除了消瘦,看不出已经病入膏肓。全场灯亮,下头鼓掌的有观众、有媒体、有企业界同仁。这也是何之轩的策划,这场秀的主角绝对不是即将走红的娱乐圈新星,而是那些自强不息将民主品牌生生不息经营下去的企业家们。


  记者们如预期地围绕着李润开始采访,方竹看得出李润很勉强,纪如风就站在他身边,花了很大力气扶住他。


  方竹的同事也在现场,眼尖看到方竹,很是意外,跑过来打招呼:“你的伤没事吧?告诉你可精彩了,今天那个日化大集团的史密夫也来了,看到‘孔雀’被李润重新收回去还做这么大阵仗的发布会,一定眼酸死了。”


  方竹循着同事的指点,看到了嘉宾席上的史密夫。老外的白面孔绷着。


  何之轩是怎么把他请到现场的?方竹有些好笑。


  纪凯文走到她面前:“李总想找你讲几句话。”


  方竹望望忙着现场指挥的何之轩,道:“好。”


  接受完初步采访的李润在舞台后面设的休息室里头躺着休息,一个人。


  方竹狐疑地四下张了一张。


  李润说:“如风和凯文接受深度采访了,她们不过来。”


  方竹坐到李润面前。


  经历了一场商业秀,李润非常疲劳,闭着眼睛喘了一会儿,才说:“小方,你看见史密夫了没有?”


  方竹说:“他就坐在嘉宾席。”


  “我让小何无论如何不管用什么办法,一定要把他带来。”


  “是啊,‘孔雀’是从他手里回购回来的,今天是扬眉吐气的时刻。”


  “不是。”李润说,口气斩钉截铁,“我想让他知道晓晓不是白白送死。”


  方竹惊骇:“李总?!”


  李润惨然地笑了笑:“小方,你可能查到过他也是伤害过晓晓的那些人中的一个吧?”


  “您也知道?”


  “晓晓太天真了,她以为她拿自己很史密夫做交易,就会为我买回‘孔雀’。”他顿了顿,“小方,我想请你帮我去一趟警局,我有史密夫……欺负晓晓的证据可以提供给警方。”外面企业重新钃起之旅正在如火如荼。李润的选择让方竹始料未及。


  李润说:“我不想让如风和凯文掺和到这件亊情里来,她们都不能算是晓晓的亲人。”


  方竹说:“好吧。”


  李润从身边的包里拿出一只信封递给方竹,方竹没有即刻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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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5#
 楼主| 发表于 2013-7-19 00:54:49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李润说:“史密夫私生活一直不检点。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和晓晓遇上的,也许是一年多前我正为回购‘孔雀’伤脑筋的时候,晓晓回来告诉我,她有办法搞定回购的亊情,保证我不会被刁难。我还记得她当时扬扬得意的样子,我以为她在说笑话,我根本没把这些放在心上。晓晓去世以后,我从她的电脑里找到了她和史密夫的邮件,然后找人查了她的事情,在她的圈子里査到了这些照片。我一直犹豫着,要不要把这些东西交给警方,交出去等于把晓晓做过的那些亊情全部抖了出去,我女儿生前的名声就毁了。我是多么希望她在大家的印象里仍是个纯洁可爱的女孩。”


  “李总。”


  “我犹豫了很久,我不能原谅伤害我女儿的罪魁祸首,我恨不得亲手宰了他。但是我的身体不行了,我唯一能为晓晓做的,就是在史密夫面前证明我们赢了,然后把他送进监狱。直到今天早上,我才下定这个决心。”


  方竹攥紧那只重如千斤的纸袋:“李总,您放心。”


  李润如释重负一般阖上眼皮:“拜托你们。”


  方竹推开门,何之轩等在门外。


  他说:“我送你。”


  他们由会场的后门转了出去,何之轩的车就停在门口。他是有备而来。


  在车上,方竹问:“你知道了?”


  何之轩说:“比你早知道四个小时。晓晓是个傻瓜。”


  “她太莽撞,太不自量力,太不看后果,她根本不知道她爸爸爱她,就算她成功了,她爸爸也不会开心的。”


  何之轩抽出车前的面巾纸给方竹,方竹印掉眼角的泪。


  何之轩说:“杨筱光在今天的现场看到伤你的犯人,她已经报警了。”


  方竹叹:“这场发布会没有白做。”


  抵达警局,方竹才拿出纸袋里所有的证据。


  何之轩回避了。


  肥胖的中年白人的身体压覆在纤细而年轻的中国女孩的身体上,做了马赛克处理,但是年轻女孩脸上的厌恶表情明明白白。


  她明明讨厌做这样肮脏的亊情,为什么非要让自己深陷泥淖?


  邮件记录里有她用不甚标准的外文质问老外为何没有屉行他们的交换条件,老外用调侃的口气回复“如果你的身体有一个品牌的价值,那么姑娘,你对自己估价太高了”;年轻的女孩不愤地回信咒骂,老外回信威胁将把他们的照片放在网络公开或者直接邮到她父亲的公司;然后老外不知廉耻地用照片威胁女孩继续出去约会,女孩没有再回复。


  干警叹气:“小姑娘涉世不深,太容易上当了,如果老外真敢公开这些照片,他自已的前途也得报废。”


  方竹久久不能成语,李晓渴求亲情,渴望父爱,却选择了最错误和最愚蠢的方式。她再也没有可能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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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6#
 楼主| 发表于 2013-7-19 00:54:50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她起身离开。


  何之轩在室外抽烟。


  他问她:“都好了?”


  方竹摇摇头又点点头,虚弱地说:“我想去看看我爸。”


  何之轩握住她的手,对她说:“好。”


  此时已经过了探视时间,何之轩已经熟门熟路,同住院部的护士打好招呼,领着方竹上了楼。


  这里的病房每一间都配了锁,何之轩有钥匙,把门打开。他没有跟着方竹进去。


  房内开着橘黄小灯,睡容安然的父亲被照出一头花白的头发,他枕在一条旧了的脱了线的蓝色围巾上。


  方竹站定在父亲面前,看着他的睡容,他看上去似乎是真的很累,唇抿得很紧,也许是感到很多亊情是自己力所不能及的。她想起行将就木的李润,她不知道有没有一种苍凉的萧索盘旋在父亲的心头,而她对着父亲睡颜的那一刹那,有一种轰然从头顶劈开。


  方竹从没如此刻一般,觉得自己错到离谱。


  于是,方竹握住了父亲的手,放在自己的额头。她哭了,这么多年以后,第一次在父亲面前把眼泪流得如此汹涌。


  而那之前的一次,是母亲去世后,她隔着电话一边流泪一边对父亲吼叫:“你怎么能这样对妈妈!”


  父亲说的却是:“这是你同你老子讲话的口气?”


  所以她用了全力来恨这个父亲,如此冷,如此硬,并且给自己构造了一个隔绝父女之情的世界。她和李晓一样愚蠢。


  方竹想起曾经问过母亲,缘何爱上父亲如此冷硬的男人。


  母亲说:“你爸爸只是不懂得表达。”


  不懂得表达的男人,没有见妻子最后一面。在她看来,是全然的失败,而今再看,她也有与父亲一样的失败。


  父亲的手,轻轻揉她的发,她听到父亲无奈的声音:“傻女,哭个毛。”


  父亲的手,重新回到了方竹的生命之中,她的渴望从未如今晚这样蔓延开来。全部的委屈和悔恨化成泪水倾泻而出,把年少的轻狂拂扫。


  方竹捧着父亲的掌,把脸贴在他的掌心。


  父亲说:“回来就好。”


  方竹不知伏在父亲床头啜泣了有多久,后来又是如何被何之轩送回公寓,早上醒来的时候,两只眼睛肿得像核桃,而昨天发生的一切,好像是做梦。何之轩问她:“今天去不去你爸那边?他明天就出院了。”


  方竹知道已经制止不住自己的渴求:“我去。”


  方墨箫的病房里有客人,表哥徐斯正伴着姑姑、二叔和父亲说笑话。


  何之轩陪着方竹进门,徐斯笑道:“哟,今天巧,一家人都到齐了。”


  方竹在这些年头一㈣碰上家里长辈们齐集一堂的情形,她身边的何之轩只是淡淡一笑。


  长隼们并不排斥何之轩的在场,且他还更为熟练地为在场诸位倒茶切水国,俨然是主人摸样。方墨箫看着何之轩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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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
 楼主| 发表于 2013-7-19 00:54:51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姑姑将方竹拉到病床边坐下,说:“方竹,很高兴在这里能看见你。”


  方竹羞愧。


  二叔笑道:“还是女儿在身边好,有人照顾。”


  方墨箫对自家兄弟说道:“哪里好?养得不知道自己的苦。哼!”一手重重搭在方竹的肩头。


  方竹用眼睛细细打量身边的父亲。


  她有多长日子没有见到他本人了?上一次还是他特地赶去饭店看望她的。她的父亲从来没有抛弃过她,在她背后为她解决了多少问题?


  她一直是晓得的,就是不肯去承认。


  她望着父亲,白天光亮,能让她看淸父亲脸上的沧喿,沟壑分明更甚从前,她心内莫名一恸。


  二叔笑道:“你就吹毛求疵。我家两个小的都在新西兰,都去了七八年也见不着两次面,换你这样你就知道苦恼了。”


  何之轩将热茶递到方墨箫手内,他喝了一口热水,从怀里聿了表来看时间。方竹看得淸楚,是同表哥一起买的那一块。父亲在表扣上系了一条银链子,方便携带。他一下子打开表面,看一眼时间,再关好,放回怀里。


  她—抬头,看见表哥在同她眨眼睛。


  方墨箫说:“搁在身边也是操不完的心。”他伸手抚摩着放在枕上的蓝色围巾,方竹的眼微微热起来。也许许久没有同父亲说过话,她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往父亲身边靠了一靠,下意识好让别人知道他们是一对亲密父女。


  亲戚们都体贴,寒暄几句便告辞,都希望留他们父女二人多些时间私聊。


  徐斯离开时问何之轩:“有没有空抽一支烟?”


  何之轩跟着徐斯一块儿出了病房。


  方墨箫说:“他俩如今关系不错。”


  方竹晓得父亲指的是什么。


  她从床头柜的水果篮里找了一个苹果,又找来水果刀,坐在父亲身边削起了苹果。方墨箫由着她,自顾自看着报纸。


  几年的隔阂和误会好像从来没有在他们父女之间发生过。


  方竹小心削着皮,把声音压得低低的,说:“爸爸,我错了。”


  父亲抖一抖报纸,没有说话。隔了一会儿,忽然说:“姓何那小子跟我讲,他现在经济条件可以了,这架势可不是逼着我把女儿嫁给他?真有他的,他到底比你强些,你偷鸡摸狗地来瞧我一眼就涌,他一来鱿大大方方站到我面前,还给我鞠躬,叫‘伯父你好’,那个神气劲儿,你怎么就没他半分自信?”


  方竹想一想父亲描述的这个情形,扑嘛笑出来。


  方墨箫说:“年轻人,受一点苦是应该的。‘说着又叹了一口气,”不然你哪会自己削苹果?“方竹削好了苹果,切成一小块一小块,一口口喂给父亲。方墨箫甘之如饴地受着,闭上眼睛,享受多年来的头一回天伦之乐。过了半刻,他才说:“方竹,人不能任性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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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8#
 楼主| 发表于 2013-7-19 00:54:52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何之轩敲门进来:“方竹,凶手自首了。”


  方竹说:“我要去见他。”


  方竹在拘留所再次见到失踪已久的阿鸣,差点没认出他。


  对方憔悴了许多,可见颠沛流离的逃亡日子并不好过。


  阿鸣冲方竹流里流气敬个礼:“方记者,对不住。”


  方竹问:“阿鸣,我没得罪过你。”


  “显然的。”


  “那么是谁?”


  “我都给瞥察交代掉了。”方竹认真看着他。


  阿鸣挠挠头:“你每次给我的线人费还挺高,伤了你这亊我也觉着不大道义,不过拿人钱财给人消灾。方记者,你是不是和李晓认识,才对她的亊情这么热心?”


  “和李晓有关吗?,”就是她的老外恩客。“方竹大为震惊:“为什么?”


  “你查李晓的事情査得太紧,还发过报道砸过他们公司的场子,他以为你要勒索他呗!当时出了高价要废你的手。”


  “呵?”方竹冷笑,问阿鸣,“李晓和他到底是怎么回亊,你知道吗?”  阿鸣说:“那傻姑娘以为和老外上床躭能帮她爸买下什么牌子呗!她老说她爸是企业家,倍儿成功,我们老笑话她如果她是千金小姐何必来混这行。不过你查过这行是知道的,这些雏儿有些家庭条件不差,下水的都是玩叛逆的。这老外还是她主动招惹上的,不知从哪里打听到人家和她爸的生意有点瓜葛,就托行内的熟人牵线认识,结果后来玩得过了头,两人闹了起来,她还威胁人家。具体威胁什么我不知道,反正老外找上我们老板,他们一合计打算吓唬吓喊这姑娘。别看这些姑娘玩叛逆敢下水,真跟她们说把她们做的那些烂亊往学校和家长面前曝光,个个都会害怕。这老外有拍照的嗜好,就拿艳照反威胁了这丫头吧,让我们老板娘带话,如果她胡说八道,就把照片贴到她爹的公司大楼去,让她企业家老爹的脸都丢光。李晓大概是被吓到了,才会自杀吧……”


  或许阿鸣因为间接的愧疚,声音越说越低,最后声音都没了。


  方竹难过地站起来。


  阿鸣说:“方记者,你为什么这么关心李晓?”


  方竹说:“她是我妹妹。”


  她走出拘留所,天色暗下来,有雨丝飘落。


  何之轩站在车前等着她。


  他们隔着丝丝雨滴,互相望着对方。何之轩的手抚到她的脸颊上,方竹才感到温暖。


  她钻进车里时,纪凯文给她打了电话,“我姑父进了重症监护室,医院已经发了病危通知书。他进去之前要我一定给你个电话,要我谢谢你对晓晓一直以来的照顾。”


  方竹说:“我受之有愧,在晚晓最需要人格伴的时候,我没有帮到她。”


  纪凯文说:“你这么说,会愧煞我们,,她顿了顿,又说,”晓晓小时候最軎欢小何哥哥和小方姐姐,希望你们俩能在一起。有一次我问过她,为什么总是要幻想你们俩能谈朋友,她对我说,她觉得你们俩在一起,再带着她,她感到很幸福。“纪凯文把电话挂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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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9#
 楼主| 发表于 2013-7-19 00:54:53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方竹告诉何之轩:“李总病危了。”


  何之轩把车子发动起来,过了好久,他才说:“我刚来上海的时候就到‘孔雀’实习。李总那时候就想把‘孔雀’重新做到解放前的规模,让晓晓可以为他骄傲。现在他做到了。不说了,我们回家。”


  一路无言,他们抵达目的地。


  何之轩把车直接开入车库,在停车位挺好,转过头来的时候,望见方竹一脸的泪。


  他把手伸过去,立刻就被方竹牢牢抓住,他探身过来,伏在他的肩头,号啕大哭起来。


  尾声知道爱李润的葬礼在一个雨天举行。


  他的墓穴买在李晓身边。遗照摆得一高一低,父女俩有相似的笑容。


  纪如风没有参加葬礼,李润去世后,她跟着病倒。这一家的全部重担都压在纪凯文身上。


  纪凯文衣衫得体,尽女主人之责,十分出色。


  方竹时常想,如果当初何之轩爱的是她,也许不会有后来的许多苦痛经历。


  何之轩站在她都身边,她已经不用再望着他的背影就想逃离。


  他们携手离开墓地,等待何之轩拿车的时候,方竹在墓园门口的书报亭买了一份晚报。社会版通篇报道了一篇社会调查报告——《援助交际现象的反思》。她和老莫的名字都署在标题下面。导言是她写好的。


  “涉案的女孩并不是天生的罪犯,不能单纯用‘寡廉鲜耻’评价她们的行为。从某种角度看,她们也许是以自己特定的方式追求着她们心目中的‘幸福’,或者逃避着她们生活中的‘困扰’,又或者是排遣着她们精神上的‘孤独’。在闭锁扭曲的世界里,她们用自己主观的理解解释着周围发生的一切,不能客观地自我正视和自我反省,让堕落和进步都只在一念之间。”


  阖上报纸,何之轩的车已在她面前:“去你家?”


  方竹点头。


  方墨箫已出院在家病休,每日在军区大院的操场旁打太极拳成为风雨无助的项目。


  何之轩还要去上班,‘孔雀’项目之后,他忙碌依旧。


  成功的产品发布会后,又平地起了波澜。谁也没想到,阿鸣的案子还牵涉到了给‘孔雀’代言的选秀新人——那位十三号潘以伦。有记者拍到潘以伦和经纪人到警局配合调查的照片,潘以伦曾进过少教所的往事被抖搂出来,舆论顿时哗然。


  这已经不仅仅是件巧合了。


  方竹问何之轩:“一切都太巧合了,就像上次我发的那篇报道。”


  何之轩很轻描淡写:“我们有应对方案。”


  于是方竹便放下心来,她也准备去报社销假,整装待发重新投入职场。


  她没有决定是继续住在何之轩的公寓,还是住回军区大院,抑或依旧住在自己的亭子间。


  方竹在操场旁的梧桐树下等待父亲一套太极拳打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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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
 楼主| 发表于 2013-7-19 00:54:54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方墨箫不紧不慢将动作做完,走到女儿身边:“你们什么时候重新领个证?”


  方竹搀着父亲:“还没想好。”


  方墨箫摆手:“随你们去,你们的事情我越管越烦。”


  方竹说:“爸爸,我还没去过呼玛,不知道那是一个怎样的城市。”


  “呼玛在大兴安岭附近,靠近俄罗斯,是出金矿和黄芪的地方。”


  “我都不知道。”


  “要不要去看看?”


  方竹再点头。


  方墨箫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丢给方竹:“小何给我的钥匙,是他新买的房子,在浦东,两百多平方米,够大的。”


  方竹错愕。


  “你有空去看看,他忙,管不了装修的事。”


  方竹捧着钥匙,她仍矜持着、迟疑着。


  好友林暖暖的婚期终于确定,把方竹和杨筱光请过去看新拍的婚纱照。


  林暖暖的妈妈贺苹从澳大利亚赶回来,翻阅着女儿的婚纱照,脸上满足得如梦如幻,照片上的汪亦寒和林暖暖笑容迷人。


  一对璧人,外加心满意足的母亲。


  方竹语塞:“这应该是妈妈最欣慰的时刻。”


  杨筱光捏捏她的手,知道她在想什么:“你的妈妈也会欣慰的。”在一摊手,指着自己的鼻子,“像我,怎么也不能让我老妈欣慰。”


  这一下换方竹安慰她:“你最大的缺点就是妄自菲薄。”


  杨筱光咕哝:“听说何领导在浦东买了新房子,九子啊世纪公园边上,你去看过了吗?”


  方竹忽而想要寻些勇气:“陪我一起去看看吗?”


  杨筱光、林暖暖都说好。


  汪亦寒驱车把她们送过去,刚下车,杨筱光就喷喷轻叹起来。“果然好地段。”


  此处绿化繁茂,环境清幽,多层一梯两户的居家房型有着十分居家的感觉。


  方竹开门的时候,轻微地抖了抖手,好像偷偷摸摸做了件坏事。


  打开房门,不出意外的是全部装修一新,三室两厅双阳台,采光良好,再无亭子间的逼仄阴暗。


  亮堂堂大客厅的一角,摆着一台落地大音响。方竹一眼扫过去,明显愣了一愣。


  杨筱光捅捅她:“你怎么好像不认得自己家?”


  方竹笔直走到那台音响前面,轻轻抚摸。


  林暖暖看到牌子,咂舌:“是FM Acoustic?”


  方竹失神片刻,说:“以前结婚的时候,表哥送了这套东西给我们。”


  林暖暖爽直地说:“我倒是觉得那是伯伯在刺激你们。”


  “年轻的时候,尝尝自不量力,还会自以为是。”方竹说。


  杨筱光叫:“你的小自行车。”


  可不就是她的小自行车?如今正静静靠在宽大的阳台一角,车把手、车后座甚至每一条钢丝都被擦得闪闪发亮。


  “好在领导把该找回来的东西,全部一样一样找回来了。”杨筱光弹了一个响指,说:“这才是圆满的结局。”她往房间里一转,橡木地板,隐蔽式橱柜,家电齐全,虽然风格简洁,但处处都符合家庭的温馨。尤其是卧室里头正对大床的一面墙上,画了一幅巨大的竹林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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