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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十一郎 古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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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奋斗
    2013-7-30 12: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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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3]偶尔看看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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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3-30 18:34:57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正序浏览 |阅读模式 标记书签
    第01章 情人的手
    初秋,艳阳天。
        阳光通过那层簿簿的窗纸照进来,照在她光滑得如同缎子般的皮肤上。
        水的温度恰好比阳光暖一点,她懒洋洋地躺在水里,将一双纤秀的脚高高地跷在盆
    上,让脚心去接受阳光的轻抚轻轻得就像是情人的手。
        她心里觉得愉快极了。
        经过了半个多月奔驰之后世上还有什么比洗个热水澡更令人畅快的事情呢?她整个
    人都似已溶化在水里,只是半睁着眼睛,欣赏着自已的一双脚。
        这双脚爬过山、涉过水,在灼热得有如热锅般的沙漠上走过三天三夜,也曾在寒冬
    中横渡过千里冰封的江河。
        这双脚踢死过三只饿狼、一只山猫,踩死过无数条毒蛇,还曾将盘踞祁连山多年的
    大盗“满天云”一脚踢下万丈绝崖。
        但现在这双脚看来仍是那么纤巧、那么秀气,连一个疤都找不出来;就算是足迹从
    未出过闺房的千金小姐,也未必会有这么完美的一双脚。
        她心里觉得满意极了。
        炉子上还烧着水,她又加了些热水在盆里;水虽然已够热,但她还要再热些,她喜
    欢这种“热”的刺激。
        她喜欢各式各样的刺激。
        她喜欢骑最快的马,爬最高的山,吃最辣的菜,喝最烈的酒玩最利的刀杀最狠的人。
        别人常说:“刺激最容易令人衰老。”但这句话在她身上并没有见效,她的胸还是
    挺得很,腰还是细得很,小腹还是很平坦,一双修长的腿也还是很坚固,全身上下的皮
    肤绝没有丝毫皱纹。
        她的眼睛还是很明亮,笑起来还是很令人心动。见到她的人谁也不相信她已是三十
    三岁的女人。
        这三十三年来,风四娘助确没有虐待过自己;她懂得在什么样的场合中穿什么样的
    衣服,懂得对什么样的人说什么样的话,懂得吃什么样的菜时喝什么样的酒,也懂得用
    什么样的招式杀什么样的人她懂得生活也懂得享受。
        像她这样的人,世上并不多,有人羡慕她,有人妒忌她,她自己对自己也几乎完全
    满意了;只除了一样事—那就是寂莫。
        无论什么样的刺激也填不满这份寂寞。
        现在,连最后一丝疲劳也消失在水里了,她这才用一块雪白的丝巾,洗擦自己的身
    子。
        柔滑的丝巾磨擦到皮肤时,总会令人感觉到一种说不出来的愉快,但她却不知多么
    希望这是一双男人的手。
        她所喜欢的男人的手
        无论多么柔软的丝巾,也比不上一双情人的手,世上永远没有任何一样事能代替情
    人的手!
        她痴痴地望着自己光滑、晶莹,几乎毫无理疵的胴体,心里忽然升起了一阵说不出
    的忧郁……
        突然,窗子、门、木板墙壁,同时被撞破了七八个洞,每个洞里都有个脑袋伸了出
    来,每张脸上都有双贪婪的眼睛。
        有人在格格地怪笑着,有人已看得眼睛发直,连笑都笑不出来;大多数男人在看到
    赤裸裸的美女时,都会变得像条狗——饿狗窗子上的那个洞位置最好,距离最近,看得
    最清楚。这人满脸横肉头上还长着个大肉瘤。看来就像是有两个头叠在一起似的,那模
    样实在令人作呕其余的人也并不比这人好看多少。就算是个男人在洗澡时,突然见到这
    许多人闯进来只怕也要被吓得半死。
        但风四娘却连脸色都没有变,还是舒舒服服地半躺半坐在盆里,用那块丝巾轻轻地
    洗着自己的手。
        她甚至连眼皮都没有拾起来,只是凝注着自已春葱般的手指,慢慢地将这双手洗干
    净了,才淡淡地笑了笑,道:“各位难道从来没有看过女人洗澡吗?”
        七八个人同时大笑了起来,一个满脸青春痘的小伙子眼睛瞪得最大,笑得最起劲,
    抢着大声笑道:“我不但看过女人洗澡。替女人洗澡更是我的拿手本事,你要不要我替
    你擦擦背,包你满意。”
        风四娘也笑了,媚笑着道:“我背上正痒得很呢!你既然愿意,就快进来吧!”
        小伙予的眼睛已眯成了一条线,大笑着“砰”的打开了窗于,就想跳进来,但身刚
    跳起,已被那长着肉瘤的大汉一把拉住;小伙子脸上的笑容立刻僵住了,铁青着脸,瞪
    着那大汉道:“解老二,你已经有好几个老婆了,何必再跟我抢这趟生意?”
        解老二没等他把话说完,反手一巴掌,将他整个人都打得飞了出去。
        风四娘嫣然道:“你擦背着也像打人这么重,我可受不了。”
        解老二瞪着她,目光忽然变得又阴又毒,就像是一条蛇,他的声音却比响尾蛇还难
    听,一字字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风四娘道:“我若不知道怎么会来的。”
        她又笑了笑,才接着道:“达里是乱石山,又叫做强盗山,因为住在山上的人都是
    强盗,就连这小客栈的老板看来虽很老实,其实也是强盗。”
        解老二厉声道:“你既然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居然还敢来?”
        风四娘道:“我又不是来若你们的,只不过想来洗个澡而已,有什么关系呢?”
        解老二狞笑道:“你什么地方不好洗,偏偏要到这里来洗?”
        风四娘眼波流动,柔声道:“也许我就喜欢强盗看我洗澡呢,这岂非很刺激?”
        解老二突然又反手一掌,拍在窗台上,成块的木头竟被他一掌拍得粉碎,显见铁砂
    掌的功夫已练得不差了。
        风四娘似乎根本没瞧见。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喃喃道:“幸好我没叫这人来替我擦
    背,粗手粗脚的。”
        解老二怒喝道:“光棍眼里不揉沙子,你究竟是为什么来的?还不老实说出来?”
        风四娘又笑了笑,道:“你倒真没有猜错,我千里迢迢赶到这里来,自然不会只为
    了要洗个澡。”
        解老二目光闪动,道:“是不是有人派你来刺探这里的消息?”
        风四娘道:“那倒没有,我只不过想来看个老朋友而已。”
        解老二道:“但这里并没有你的朋友”风四娘笑道:“你怎么知道没有?难道我就
    不能跟强盗交朋友?说不定我也是强盗呢!”
        解老二脸色变了变,道:“你的朋友是谁?”
        风四娘悠然道:“我也很久没见过他了,听说他这些年混得很不错,已当丁关中群
    盗的老大哥,不知你认不认得他?”
        解老二脸色又变了变,道:“关中黑道上的朋友有十三帮,每帮都有个老大哥,不
    知你说的是谁?”风四娘谈淡道:“他好像当了你们十三帮强盗的总瓢把。”
        解老二楞住了,楞了半天,突然又大笑起来,指着风四娘笑道:“就凭你这女人,
    也配跟我们的总瓢把子交朋友?”
        风四娘嫣然道:“我为什么不能跟他交朋友?你可知道我是谁么?”
        解老二的笑声停住了,眼睛在风四娘身上打了几个转,冷冷地道:“你是谁?你难
    道还会是风四娘那女妖怪不成?”
        风四娘没有回答这句话,却反问道:“你是不是‘两头蛇’解不得?”
        解老二脸上诺出得意之色,狞笑道:“不错,无论谁见到我这两头蛇都得死,谁也
    解不得!”
        风四娘道:“你既然是两头蛇,我就只好是风四娘了。”
        两头蛇的头像突然裂开了,裂成了四五个。
        坐在洗澡盆里的,这赤条条的女人就是名满天下的风四娘?就是人人见着都头疼的
    女妖怪?
        他简真不能相信却又不敢不信。
        他的脚已开始往后退,别人自然退得更快。
        突然听到风四娘一声轻叱道:“站住!”
        等别人真的全都站住了,她脸上才又露出一丝微笑,笑得仍是那么温柔、那么迷人。
        她柔声地笑道:“你们偷看了女人洗澡,难道就想这样随随便便地走了吗?”
        两头蛇道:“你--你想怎样?”
        他声音虽已有些发抖,但服睛还是瞪得很大,看到风四娘赤裸裸的胸膛时,他的胆
    子突然又壮了,冷笑道:“你难道还想让我们看得更清楚些不成?”
        风四娘笑道:“哦--原来你是欺负我没穿衣服,不敢跳起来追你们?”
        两头蛇怪笑道:“不错,除非你洗澡时也带着家伙,坐在洗澡盆里也能杀人。”
        风四娘四了门气抬起了手道:“你们看我这双手像是杀人的手吗?”这双手十指纤
    纤,柔若无骨,就像是兰花。两头蛇道:“不像。”
        风四娘道:“我看不出像,奇怪的是,有时它偏偏会杀人!”
        她两双手轻轻一拂,指缝间突然飞出十余道银光。
        接着,就是一连串的惨呼,每个人的眼睛上都插上了一根银针。谁也没看到这些银
    针是从哪里飞出来的,谁也没有躲开。
        风四娘又叹了口气,喃喃道:“偷看女人洗澡,会长‘针眼’的。这句话你们难道
    没听见过?”
        七八个人都用手蒙着眼睛疼得满地打滚。
        七八个人的惨呼声加在一起,居然还没有让风四娘掩上耳朵,因为她还是分看着自
    己的这双手。
        看了很久,她才闭上眼睛,叹息着道:“好好的一双手不用来绣花,却用来杀人,
    真是可惜得很……”
        突然间惨呼声一下停止了,简直就像是在刹那间同时停止的。
        风四娘皱了皱眉,轻唤道:“花平?”
        外面没有声音。只有风吹着树叶簌簌的响。
        过了很久,才听得“嚓”的一声,是刀入鞘的声音。
        风四娘嘴角慢慢的泛起一丝微笑,道:“我就知道是你来了!了你之外还有谁能在
    一瞬间就杀死七个人!还有谁能使这么快的刀!”
        外面还是没有人回答。
        风四娘道:“我知道你杀他们,是为了要让他们少受痛苦,却不知你的心几时也变
    得如此软了。”
        过了半晌,外面才有一人缓缓道:“是风四娘?”
        风四娘笑道:“难得你还听得出我的声音,还没有忘了我。”
        花平道:“除了风四娘外,世上还有谁在洗澡时也带着暗青子!”
        风四娘吃吃笑道:“原来你也在偷看我洗澡,否则你怎会知道我在洗澡的?”
        花平像是没有听到她的话。
        风四娘道:“你要看,为什么不大大方方的进来看呢?”
        花平似乎长长叹了口气,道:“你出关六七年,大家都觉得很太平,你为什么又回
    来了呢?”
        风四娘笑道:“因为我想你。”
        花平的嘴又闭上了。
        风四娘道:“你不相信我想你?我若不想你,为什么来找你?”
        花平又在叹气。
        风四娘道:“你为什么要叹气?你以为我来找你一定没有好事?一个人发达了,连
    老朋友的面都不想见了么?”
        花平道:“你穿上衣裳,我等会见你。”
        风四娘道:“我已经穿上衣服了,你进来吧!”
        花平的人终于在门口出现了,他的脸本来就很白,看到风四娘还是赤裸着坐在澡盆
    里,他的脸就像是突然又白了一倍。
        风四娘格格笑道:“有人存心想来偷看我洗澡,我就要杀了他,你存心不想看,我
    倒反而偏要你瞧瞧。”
        花平其实很矮,但任何人都不会认为他是矮子,因为他看来全身都充满了一般劲,
    股慑人之力。
        他穿着件很长的黑披风,却露出了刀柄上的红刀衣。
        花平能为关中群盗之首就因为这把刀。
        风四娘道:“听说你前些年杀了‘太原一剑’商飞,是吗?”
        花平道:“嗯。”
        风四娘道:“听说‘太行双刀’丁家兄弟也是败在你刀下的,是吗?”
        花平道:“嗯他非但不敢看风四娘,甚至不愿多说一个字。风四娘笑道:“高飞和
    丁家兄弟都是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你居然能将他们杀了,可见你的刀法已越来越快
    了。”
        花平这次连一个字都不说了。
        风四娘道:“我这次入关,为的就是要看看你的快刀!”
        风四跟嫣然道:“你也用不着紧张,我不是来找你比剑的,因为我既不愿死在你的
    刀下,也舍不得杀你。”
        花平的脸色过了很久才复原,冷冷道:“那你就不必看了。”
        风四娘道:“为什么?”
        花平道:“因为我的刀只是用来杀人的,不是给人看的!”
        风四娘眼波流动,带着笑道:“我若偏偏要看呢?”
        花平沉默了很久,突然道:“好,你就看吧”花平的话虽说得很慢,但一共才不过
    说了五个字。无论谁说五个字,都用不了很久。可是等他这五个字说完,他的刀已出鞘,
    又入鞘。刀光一闪间,摆在门口的一张木板凳已被劈成两半了。
        花平的快刀果然惊人。
        风四娘却又吃吃地笑了起来,摇着头笑道:“我想着的是你杀人的刀法,不是劈柴
    的刀法。在老朋友面前,你又何苦还要藏私呢?”
        花平道:“藏私?”
        风四娘道:“你的刀法虽然是左右开弓,出手双飞,但江湖中谁不知道你用的是左
    手刀?你的左手至少比右手快一倍。”
        花平脸色又变了变,沉默了很久才沉声道:“你一定要看我的左手刀?”
        风四娘道:“看定了。”
        花平苦苦叹了口气,道:“好,你看吧!”
        突然用力扯下了身上的披风。
        风四娘正在笑,笑声突然僵住,再也笑不出来。以“左手神刀”名动江湖,号称中
    原第一快刀的花平,他一条灰臂竟已被人齐肩砍断了。过了很久,风四娘长长吐出了口
    气,惊叹道:“这--这难道是被人砍断的?”
        花乎道:“嗯。”
        风四娘道:“对方用的是剑?还是斧?”
        花平道:“是刀!”
        风四娘动容道:“刀?还有谁的刀比你更快?”
        花平闭上眼道:“只有一个人!”
        他的神色虽然凄凉,但并没有悲愤不平之意,显然对这人的刀法已口服心服,觉得
    自己伤在这人的刀下并不冤枉似的。
        风四娘忍不住问:“这人是谁?”
        花平目光遥注着远方一字字道:“萧十一郎!”
        萧十一郎!
        这四个字说出来,风四娘面上立刻就起了一种极奇异的变化,也分不出究竟是愤怒?
    是欢喜?还是悲伤?
        花平喃喃道:“萧十一郎,萧十一郎!……你还该认得他的。”
        风四娘慢慢地点了点头,道:“不错,我认得他……我当然认得他!”
        花平的目光自远方收回,凝注着她的眼睛,道:“你想不想找他?”
        花平四了口气,道:“你迟早总是要找他的。”
        风四娘怒道:“放你的屁。”
        花平道:“其实用不着骗我,我早知道你这次入关是为了要做一件事。”
        风四娘瞪眼道:“谁说的?”
        花平道:“我虽不知道你要做的是什么事,但却知道那必定是一件大事。你生怕自
    己一个人的力量不够,想找个帮手。”
        他很凄凉地笑了,接道:“所以你才会来找我,只可惜你找错人了。”
        风四娘冷笑道:“就算你猜得不错,我还是可以去找别人,为什么一定要找萧十一
    郎?武林中的高手难道都死光了吗?”
        花平道:“但除了他之外还有谁能帮你的忙?”
        风四娘赤裸裸地就从盆里跳了起来,大声道:“谁说没有?我现在就去找个人给你
    瞧瞧。”
        花平的眼睛立刻又闭上了,缓缓道:“你想去找谁?莫非是飞大夫?”
        她眼睛放着光,道:“飞大夫有哪点比不上萧十一郎?他不但轻功绝高,指上的那
    份功夫,十个萧十一郎加起来只怕也比不上。”
        江湖传言,据说“飞大夫”公孙铃只用一根手指的力量,就可以挽奔马;那手“燕
    子三抄水”的独到轻功,更可说是冠绝天下;再加上医道高绝妙手回春,武林中有很多
    人都尊之为“公孙三绝”!
        公孙三绝住的地方也绝得很,他住的屋子是个用石块砌成的坟墓,睡的床就是口棺
    材。
        他觉得这样子最方便,死活都不必再换地方。
        他家里也没有别的,只有个应门的童子,长得也是怪模怪样的。风四娘问他:“公
    孙先生在不在?”又问他:“公孙先生哪里去了?”再问他:“公孙先生今天回不回来?
    什么时候回来?”
        风四娘问了五六句,这孩子一共才说了一句话。
        这句话一共才两个字:“不在”。
        风四娘气得真恨不得给他两巴掌。
        其实她也知道飞大夫出门只有一件事:替人看病。
        飞大夫的脾气虽然怪,但心肠却不坏。
        她也知道飞大夫晚上也绝不会睡在别的地方,一定要睡在棺材里,那么就算这一觉
    睡着不再醒,也不必费事再搬别的地方了。
        风四娘本可坐着等他回来的,但要一个活生生的人坐在坟墓里,坐在棺材上,那滋
    味总不好受。
        她宁可坐在路口等。
        暮色沉沉,秋风中已有寒意。
        风四娘在路旁的山崖上找了个最舒服的地方躺下来,望着黯淡的苍弯,等着第一颗
    星升起。
        很少有人看到第一颗星是如何升起来的。
        风四娘就是这样的人,无论在什么情况下,她都能找到件有趣的事来做,她绝不浪
    费她的生命。
        唉!世上又有几个人懂得这种生活的情趣?
        夜已深了,星已升起。
        暮色中终于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两个人抬着顶软兜小轿沿着山路碎步跑过来,
    上边坐着个大布青袍的枯瘦老人。
        老人的神情很萧索,很疲倦,正闭着眼在养神。
        抬轿子的两个人更似累极了,牛一般地喘着气走到山坡前,前面的轿夫就扭转头道:
    “前面好长的一段山路,咱们在这里歇歇脚再往上爬吧”后面的轿夫道:“这两天我精
    神不继,上山时在后面的人自然要吃力得多。”
        前面的轿夫笑骂道:“好小于,又想偷懒,莫非昨晚上又去报效了小甜瓜两次,我
    看你迟早总有一天死在她肚子上。”
        两个人说说笑笑脚步已放缓了下来,那老人也不知是真的睡着了,还是假装没有听
    到,连眼睛都没有睁开。
        到了山坡前,轿夫就停住了脚,慢慢地放下轿子。突然间,两人同时自轿子中各抽
    出了两柄又细又长的剑,两柄剑刺向老人的前心,两柄剑刺向老人的后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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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该用户从未签到

    56#
    发表于 2012-4-21 19:55:30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一个人若要活下去,就得忍耐……忍受孤独,忍受寂寞,忍受轻视,忍受痛苦,只有从忍耐中去寻得快乐。
  • TA的每日心情
    郁闷
    2013-6-3 21: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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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2]偶尔看看I

    55#
    发表于 2012-3-31 16:30:47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开始连载了吗

    哈哈,割鹿刀~

    很经典的~

    支持楼主!
  • TA的每日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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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3-7-30 12: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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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3]偶尔看看II

    54#
     楼主| 发表于 2012-3-31 15:31:06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第四九章 水月楼之宴

        萧十一郎!
        请客的人居然是萧十一郎。
        大宗的主人约了连城壁在这里相见,他居然也在这里请客。
        这是巧合?还是他故意安排的?
        他明明知道江湖豪杰们,十个人中至少有九个是他的对头,为什么还要在这里大开
    盛宴,把他的时头们全都请来?
        风四娘已怔住。
        史秋山却再也不睬她了,轻摇着折扇,一下子就跳了过去。
        霍无病和王猛也跳了过去。
        船头上的人立刻有一半迎了上来,史秋山的交友本来就很广泛。
        萧十一郎,他的人在哪里?为什么还没有出来迎客?
        凤四娘现在就已开始后悔了,她实在应该跟着上去看看的。
        沈壁君已从后悄走过米,悄悄地问道:“你认得那个姓史的?”
        风四娘道:“嗯。”
        沈壁君道:“他是不是也认出了你?”
        风四娘道:“好像是的。”
        沈壁君迟疑着,又问道:“你想他会下会是故意在开你的阮笑?”
        风四娘板着脸道:“他还不敢。”
        沈壁君道:“那么,在上面请客的人,难道真的是萧……”
        风四娘眼珠子转了转,道:“你在这里替我把风,我从后面爬到船篷上去看看。”
        水月搂不但远比这条船大,也比这条船高。
        风四娘伏在船篷上,还是看不见楼船上的动静,可是楼下的船舱,和甲板上的人,
    她总算是看清楚了。
        三十个人里面,她至少认得十四五个。
        一个枯瘦矮小的白发老者,正在和霍无病陪着笑寒喧。
        风四娘认得他,正是南派形意门的学门人,“苍猿”侯一元。
        这个人虽不能算是顶尖高子,在江湖中的辈份却很高。
        可是看他现在的表情,对霍无病反而显得很尊敬。
        霍无病的来历,风四娘却没有想起来。
        “霍先生的大名,老朽早已久仰得很。”候一元正在陪着笑道:“只可惜老朽无缘,
    十余年来,竟始终未能见到霍先生一面。”
        霍无病冷冷道:“这十五年来,江沏中能见到我的人本就不多,”侯一元道:“难
    道霍先生的踪迹,早已有十五年未人江湖?”
        霍无病点点头,道:“因为我被独臂鹰王一掌,打得在床上躺了十五年。”
        风四娘几乎跳了起来。
        她终于想起这个人的来历了。
        昔年“先天无极派”的掌门人,中州大侠赵无极有个叫霍无刚的师弟,据说武功也
    很高,可是刚出道没多久,就忽然下落不明。
        这霍无病,想必就是霍无刚。
        赵无极是在争夺“割鹿刀”的一役中,死在萧十一郎手里的。
        因为这位“大侠”只不过是个徒有侠名的伪君子而已。
        霍无病忽然出现,是不是想为他师兄复仇来的?
        独臂鹰王虽也是护送割鹿刀入关的四大高手之一,其实却只不过是被赵无极利用的
    工具,死得也很凄惨。
        这其中的曲折,霍无病是不是知道,——能真正明了江湖中恩怨的人,世上只怕还
    没有儿个。
        就连侯一元这样的老江湖,都在无意中踩了霍无病的痛脚。
        风四娘虽然看不见他的脸,也可以想像到现在他的脸一定很红。
        他当然没法子再跟霍无病聊下去,正想找个机会溜之大吉。
        谁知王猛却拉住了他,道:“船舱里有酒有肉,大伙儿为什么不进去吃喝,反而站
    在这里喝风。”
        ——这正是风四娘也想问的话。
        侯一元却没有立刻回答这句话,对王猛,他显然没有对霍无病那么客气。
        他毕竟也是一派宗住的身份,总不能随便被个人拉住,就乖乖地有问必答。
        王猛虽猛,却不笨,居然也看出了他的冷淡,忽然瞪起了眼,道:“你只认得霍大
    哥,难道就不认得我?”
        侯一元翻了翻白眼,冷冷道:“你是谁?”
        王猛道:“我姓王,叫王猛,我也知道这名字你一定没听说过,因为我本来是个和
    尚。”
        侯一元道:“哦?”
        王猛道:“我是被少林寺赶出来的。”
        侯一元冷笑。
        王猛忽然伸出手,指着自己的鼻子,道:“我就是少林寺里面,那个几乎把罗汉堂
    拆了的莽和尚,也就是那个被他们打了一百八十棍,还没有打死的铁和尚。”
        侯一元的脸色变了。
        看来他又踩错了一脚,虽然没有踩到别人,却踢到一块石头,一块又臭又硬的石头。
        无论谁一脚踢在这块石头上,就算脚还没有破,也得疼上半天。
        一身横练,连少林家法部没有打断他半根骨人的铁和尚。
        他当然是听见过的,风四娘也听见过。
        ——这个蛮牛般的莽和尚,突然闯到这里来,也是为了对付萧十一郎?
        这次俟一元不等王猛再问,已叹息着道:“那船舱里并不是人人都能进去的。”
        王猛道:“难道你们不是萧十一郎请来的客人?”
        侯一元迟疑着,苦笑道:“客人也有很多种,因为每个人的来意都不同。”
        王猛道,“既然你们都是他的客人,为什么不能进去?”
        候一元迟疑着,苦笑道:“客人也有很多种,因为每个人的来意都不同。”
        王埂道:“你是来干什么的?”
        侯一元道:“我是来作客的。”
        王猛道,“作客的反而不能进去,要什么人才能进去?”
        侯一元道:“来杀他的人。”
        王猛怔了怔,道:“只有来杀他的人,才能进去喝酒?”
        侯一元道:“不错。”
        王猛道:“这是谁说的?”
        侯一元道:“他自己说的。”
        王猛突然大笑,道:“好!好一个萧十一郎,果然是个好小子……”
        他大笑着转过身,迈开大步,就往船舱里闯。
        史秋山猛一把拉住了他。
        王猛皱眉道,“我们不是来杀他的?”
        史秋山道:“至少现在还不到时候。”
        王猛道:“所以我现在不能进去喝酒?”
        史秋山道:“外面有这么多朋友,你一个人进去有什么意思?”
        王猛虽然满脸不情愿的样子,却并没有再往里面闯。
        史秋山说的话,他居然很服气。
        只不过他嘴里还在嘀咕:“来来他的人才能进去喝酒,好,好小子……你若不是真
    的有种,就一定是混蛋加八级。”
        萧十一郎,你究竟是个好小子,还是个混蛋呢?
        风四娘也在问自己。
        这句话她也不知道问过自己多少次了,每次她在问的时候,心里总是又甜又苦。
        船楼下忽然传出一阵咳嗽声,原来船舱里并不是没有人。
        一个人正坐在里面喝酒,也许是因为喝得太快,所以在咳嗽。
        ——只有来杀他的人,才能进去喝酒。
        这个人无疑是来杀他的。
        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来杀萧十一郎,而且居然敢承认。
        风四娘当然想看看这个人。
        她看不见。
        这人背对着窗户,始终没有回头。
        凤四娘只看见他身上穿着的,是件已洗得发白的蓝布衣服,上面好像还有个补钉。
        可是他的神情却很悠闲,正剥了个螃蟹的钳子,蘸着醋下酒。
        他究竟是谁?
        无论谁穿着这样一身破衣服,等着要杀萧十一郎,居然还能有这种闲情逸致,这个
    人却一定是个很了不起的人物。
        船头上找不到萧十一郎,船舱里也看不到萧十一郎。
        他的人呢?
        风四娘从篷上溜下来,就看见了沈壁君一双充满了焦虑的眼睛。
        “你有没有看见他?”
        风四媳摇摇头,道:“可是我知道他一定在那条船上。”
        沈壁君道:“为什么?”
        风四娘叹了口气,道:“因为那种事只有他做得出。”
        沈壁君又问:“什么事?”
        风四娘苦笑逍:“他请了三四十个人来,却只让来杀他的人进去喝酒。”
        沈壁君道:“他为什么要这么样做?”
        风四娘道:“谁知道他为什么,这个人做的事,别人就算打破头,也猜不透。”
        其实她并不是真的不知道。
        萧十一郎这样做,只不过因为他知道来的人没有一个不想杀他。
        他想看看有几个人敢承认。
        萧十一郎做的事,只有风四娘了解,这世上没有人能比她更了解萧十一郎。
        可是她不愿说出来。
        尤其是在沈壁君面前,她更不能说出来。
        她希望沈壁君能比她更了解萧十一郎。
        船搂上又有丝竹声传下来,沈壁君抬起头痴痴地看着那发亮的窗子,眼神又变得很
    奇怪。
        风四娘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他是不是在楼上?
        ——是不是有很多人在陪着他?
        ——是谁在陪着他?
        爱情为什么总是会使人变得猜疑妒忌?
        风四娘在心里叹了口气,忽然道:“我想到那条船上去看沈壁君道:“可是……史
    秋山岂非已经认出了你?”
        风四娘道:“他既然已认出了我,我又何必再避着他。”沈壁君没有再说话。风四
    娘的做法,她总是不大同意的,却又偏偏没法子反驳。她们本是两个绝不相同的女人。
    她们的性格不同,对同一件事,往往会有两种绝不相同的看法。在风四娘的生命里,从
    来也没有”逃避”这两个字,可是沈壁君……
        沈壁君忽然道:“我也去。”
        风四娘道:“你?”
        沈壁君道:“你既然能去,我也能去。”
        风四娘吃惊地看着她,眼睛里却又带着欣慰的笑意。
        沈壁君的确变了。
        她好像已多了样以前她最缺少的东西——勇气。
        这莫非正是每个人都需要的?
        “我们去。”风四娘拉起了她的手:“我能去的地方,你当然也能去。”
        凤四娘跳上了船头。
        沈壁君也并没有落后。
        她的轻功居然很不错,家传的暗器手法更高妙,可是她跟别人交手,很少有不败的
    时候。
        这不是也因为她以前太缺少勇气?
        一个人若是缺少了勇气,就好像莱里没有盐一样,无论他是什么莱,都不能摆上桌
    子。
        两个船娘打扮的女人,忽然以很好的轻动身法跳到船上,大家当然都难免要吃一惊。
        风四娘根本不理他们。
        她最大的本事,就是常常能将别人都当做死人。
        她只向史秋山招了招手。
        史秋山立刻摇着折扇走过来,他一走过来,别人的眼睛就转过去了。
        史秋山认得的女人,还是少惹他好。
        他这人本来就已够要命的了,何况他身旁还有个打不死的铁和尚。
        史秋山道:“你果然来了。”
        风四娘道:“嗯。”
        史秋山笑了笑,道:“我就知道你会来的。”
        风四娘道,“哦?”
        史秋山道:“无论准想要用易容来瞒过老朋友部不容易。”
        风四娘道:“尤其是像你这样的老朋友。”
        史秋山笑得更愉快。
        风四娘道:“所以你早就认出了我?”
        史秋山点点头,忽然又道:“可是我也有件事想不通。”
        风四娘道:“你说。”
        史秋山声音很低,道:“萧十一郎在这里,你怎么会不知道?”
        风四娘沉下脸,冷冷道:“萧十一郎在什么地方,我为什么一定要知道,我又不是
    他的娘。”
        史秋山又笑了。
        风四娘道:“你是干什么来的,我也管不着。”
        史秋山笑道:“你也不是我的娘。”
        风四娘道:“我只不过要你替我做件事。”
        臾秋山道:“请吩咐,”风四娘道:“我要你陪着我,我走到哪里,你就跟到哪
    里。”
        史秋山看着她,好像觉得很意外,又好像觉得很愉快。
        风四娘瞪了他一眼,悄悄道:“我只不过要你替我掩护一下而已,你少动歪脑筋。”
        史秋山眼珠转了转,叹了口气道:“我就知道你找我不会有什么好事的。”他一双
    钉子般的小眼睛,忽然又盯住了风四娘身后的沈壁君:“她是谁?”
        “你管不着。”风四娘道:“我只问你肯不肯帮我这个忙。”
        史秋山道:“我不肯行不行?”
        风四娘道:“不行。”
        史秋山苦笑道:“既然不行,你又何必问我。”
        风四娘也笑了,展颜笑道:“那么你就先陪我到那边去看看。”
        史秋山道:“看什么?”
        风四娘道:“看看坐在里面喝酒的那个人是谁?”
        史秋山道:“你看不出的。”
        风四娘道:“为什么?”
        史秋山道:“出为他脸上还盖着个盖孔”脸上盖着盖子,当然就是面具。
        只不过他的面具实在不像是个面具,就像是个盖子。
        因为这面具竟是平的,既没有脸的轮廓,也没有眼鼻五官,只有两个洞。
        洞里有一双发亮的眼睛。
        他的神情本来很悠闲潇洒,可是戴上个这样的面具,就变得说不出的诡秘。
        风四娘道:“你也看不出他是谁?”
        史秋山摇摇头,苦笑道:“他用的这法子,实在比易容术有效得多,就算他的老婆
    来了,一定也认不出他的。”
        风四娘皱眉道:“他既然有胆子敢来杀萧十一郎,为什么不敢见人?”
        史秋山道:“这句话你应该问他的,问出来再告诉我。”
        风四娘道:“萧十一郎呢?”
        史秋山道:“这句话你就该去问萧十一郎了,我也……”
        他的声音忽然停顿,眼睛里忽然盯住了船舱里的楼梯。
        一个人正在从楼上凛凛然走下来。
        一个豹子般精悍,骏马般神气,蜂鸟般灵活,却又像狼一般孤独的人。
        他身上穿着件很宽大的黑丝软袍,用一根丝带系住,上面斜插着一柄刀。
        割鹿刀!
        萧十一郎终于出现了。
        纵然是在人群里,他看来还是那么孤独寂寞,甚至还显得很疲倦。
        可是他一双眼睛却像是天目山头的两潭寒水一样又黑、又深、又冷、又亮。
        没有人能找得出适当的话,来形容他这双眼睛。
        没有看过他这双眼睛的人,甚至述想都无法想像。
        只要一看到这双眼睛,风四娘心里就会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那是酣?是酸?是苦?
        别人既不能了解,她自己也分辨不出。
        沈壁君呢?
        看见了萧十一郎,沈壁君心里又是什么滋味?
        她们痴痴地站着,既没有呼唤,也没有冲进去。
        因为她们两个谁也不愿先叫出来,谁也不愿首先表现得太激动。
        因为他们是女人,是已跌人爱情中的女人。
        女人的心,岂非本来就是微妙的。
        何况,旁边还有这么多双眼睛在看着。
        萧十一郎却没有看她们,也许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外面有这么样两个人。
        他正看着那脸上戴着盖子的青衣人,忽然道:“你是来杀我的?”
        青衣人点点头。
        萧十一郎道:“你知道我在搂上?”
        青衣人道:“嗯。”
        萧十一郎道,“你为什么不上去动手?”
        青衣人道:“我不急。”
        萧十一郎也点点头道:“杀人的确是件不能着急的事。”
        青衣人道:“所以我杀人从不急。”
        萧十一郎道:“看来你好像很懂得杀人。”
        青衣人冷冷道,“我若不懂杀人,怎么能来杀你?”
        萧十一郎笑了。
        可是他的眼睛却更冷、更亮,盯着这青衣人,道:“你这面具做得好像不高明。”
        青衣人道:“虽然不高明,却很有用。”
        萧十一郎道:“你既然有胆子敢来杀我,为什么不敢以真面目见人?”
        青衣人道:“因为我是来杀人的,不是来见人的。”
        萧十一郎大笑,道:“好,好极了。”
        青衣人道:“有哪点好?”
        萧十一郎道:“你是个有趣的人,我并不是常常都能遇见你这种人来杀我的。”他
    的眼睛里光芒闪动,忽又叹了口气,道:“只可惜这世上无趣的人大多了,无胆的人更
    多。”
        青衣人道:“无胆的人。”
        萧十一郎道:“我至少准备了四十个人的酒菜,想不到只有你一个人敢进来。”
        青衣人道:“也许别人并不想杀你,”萧十一郎冷笑道:“也许别人想杀我,却不
    敢光明正大地进来,只想躲在暗中,鬼鬼祟祟地用冷箭伤人。”
        这句话刚说完,外面已有个人冲了进来,黑铁般的胸,钢针般的胡子。
        “我叫王猛。”他平常说话就像大叫,“王八蛋的王,猛龙过江的猛。”
        萧十一郎看着他,目中露出笑意,道:“你是来杀我的?”
        王猛道:“就算我本来不想杀你,现在也非杀不可。”
        萧十一郎道:“为什么?”
        王猛道:“因为我受不了你这种鸟气。”
        萧十一郎大笑,道:“好,好极了,想不到又来了个有趣的人。”
        只听外面有人在冷笑:“有趣的人虽多,无趣的人却只有我一个。”
        “谁?”
        “我。”
        一个人慢慢地走进来,面色蜡黄,全无表情,当然就是霍无病。
        萧十一郎道:“你这人很无趣?”
        霍无病脸上还是这一点表情都没有。
        萧十一郎叹道:“你这人看来的确不像有趣的样子。”
        霍无病忽然道:“来杀你的人虽多,真正能杀了你的却必定只有一个。”
        萧十一郎道:“有道理。”
        霍无病道:“你若知道自己迟早会死在这个人手里,又怎会觉得他有趣?”
        萧十一郎道:“这个人就是你?”
        霍无病冷冷道:“这个人一定是我。”
        萧十一郎又笑了。
        霍无病道:“但是我出手杀你之前,却先要替你杀一个人。”
        萧十一郎道:“为什么?”
        霍无病道,“因为你已替我杀了一个人。”
        萧十一郎道:“谁?”
        霍无病道:“独臂鹰王!”
        萧十一郎道:“我若说他并不是死在我手里的呢?”
        霍无病道:“无论如何,他总是因你而死的。”
        萧十一郎道:“所以你一定也要替我杀一个人?”
        霍无病道:“不错。”
        萧十一郎道:“杀谁?”
        霍无病道:“随便你要杀谁都行。”
        萧十一郎叹道:“看来你倒是个恩怨分明的人。”
        霍无病冷笑。
        萧十一郎道:“你准备什么时候杀我?”
        霍无病道:“也随便你。”
        萧十一郎道:“你也不急?”
        霍无病道:“我已等了多年,又何妨再多等几日。”
        萧十一郎道:“能不能等到月圆之后?”
        霍无病道:“为什么一定要等到月圆之后?”
        萧十一郎微笑道:“若连西湖的秋月都没有看过,就死在西湖,人生岂非大无趣?”
        霍无病道:“今夜秋月将圆。”
        萧十一郎道:“所以你用不着等多久。”
        霍无病道:“我等。”
        王猛道:“只要这虽有酒,就算再多等几天也没关系。”
        萧十一郎又大笑,道:“好,将酒来。”
        酒来了。
        王猛快饮二杯,忽然拍案道:“既然有酒,不可无肉。”
        有肉。
        青衣人忽然也一拍桌子,道:“既然有酒,不可无歌。”
        船楼上立刻有丝竹声起,一个人曼声而歌:“日日金杯引满,朝朝小圃花开,自歌
    自舞自开怀,莫教青春不再。”
        歌声清妙,充满了欢乐,又充满了悲伤。
        有欢乐,就有悲伤。
        人生本就如此。
        萧十一郎仰面大笑:“大丈夫生有何欢,死有何惧,对酒当歌,死便无憾。”
        楼上管弦声急。
        萧十一郎忽然抽刀而起,随拍而舞。
        一时间只见刀光霍霍,如飞凤游龙,哪里还能看得见他的人。
        船头上的人都已看得痴了,最痴的是谁?
        沈壁君?
        风四娘?
        最痴的若不是她,她怎会热泪盈眶?
        ——他居然还没有看见我。
        ——史秋山能认出我来,他为什么不能?
        ——是不是因为他根本没有注意到这里有我们这样两个人?
        ——是不是因为他从不注意别的女人?
        她心里又欣慰,又失望,竟已忘了问自己,为什么不去见他?
        风四娘不不是这么样的女人。
        凤四娘也变了。
        是不是从那天晚上之后才改变的?
        是不是因为经过了那难忘的一夜后,她寸变成个真正的女人?
        闪动的刀光。使目光也变得黯谈了。
        刀光照在她脸上。
        她竟没有发现,沈壁君正在看着她,看着她的眼睛。
        看着她眼睛里的甜蜜和酸楚,欢慰与感伤。
        ——沈壁君心里又在想什么?
        忽然间,一声龙吟,飞入九霄。
        月色又恢复了明亮。
        刀已入鞘。
        萧十一郎举杯在手,神色忽然变得很平静,就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王猛却已满头大汗,汗透重衣。
        他从来也没有看见过那样的刀,更没有看见过那样的刀法。
        ——那真的只不过是一把刀?
        ——那真的只不过是一个人在舞刀?
        王猛一抱抓起桌上的金樽,对着嘴喝下去,长长吐出口气,才发现对面已少了一个
    人。
        那神秘的青友人已不见了。
        霍元病蜡黄的脸上,虽然还是全无表情,却悄悄地捺了擦汗。
        王猛看着他,指了指对面的空位。
        霍无病摇摇头。
        谁也没有看见这青友人是什么时候走的?从什么地方走的,船在湖心,他能走到哪
    里去?
        也不知是谁忽然叫了起来:“你们看那条船。”
        那条船就是风四娘她们摇来的渡般,本来用绳子系在大船上。
        ——风四娘虽然粗心大意,沈壁君却是个很仔细的人,她来的时候,也将渡船的绳
    缆带了过来,系在水月楼的拦杆上。
        现在绳子竟被割断了,渡船正慢慢地向湖岸边荡了过去。
        “那小子一定在船上。”
        “我去找他。”
        “找他干什么?”我要看看这位虎头蛇尾的仁兄,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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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3]偶尔看看II

    53#
     楼主| 发表于 2012-3-31 15:26:09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第四八章 摇船母女

         杭州。
        她们出了涌金门,过南屏晚钟,摇向三潭印月。到了西泠桥时,已近黄昏了。
        满猢秋水映着半天夕阳,一个头戴黑帽的渔翁,正在桥头垂下了他的钓竿。
        远处的画肪楼船上,隐约传来妙龄船娘的曼声清歌。
        “看画舫尽入西泠,闻却半湖春色。”
        白沙堤上野柳已枯,芳草没径,静悄悄地三里长堤,很少有人行走。
        “谁开湖寺西南路,草绿裙腰一道斜。”
        面对着名湖秋色,虽然无酒,人已醉了。
        风四娘也不禁曼声而吟:“若把西湖比西子,浓妆淡抹总相宜。”
        沈壁君轻轻叹息,道:“这两句话虽然已俗,可是用来形容西湖,却是再好也没
    有。”
        风四娘道:“你以前来过?”
        沈壁君点点头,美丽的眼睛又流露出一抹感伤。
        ——以前她是不是和连城壁结伴而来的?
        风四娘道:“你知不知道水月楼在哪里?”
        沈壁君摇摇头。
        摇船的船家是母女两个人,女儿虽然蓬头粗服,却也不失妩媚。
        她忽然伸出手向前一指:“那里岂非就是水月楼。”
        她指着的地方,正是湖心秋色最深处,波光夕阳,画舫深歌。
        风四娘道:“水月楼是条画肪?”
        船娘道:“湖上最大的三条画舫,一条叫不系园,一条叫书画舫,还有一条就是水
    月楼。”
        风四娘道:“这条画舫有多大?”
        船娘道:“大得很,船楼上至少可以同时摆三四桌酒席。”
        她叹了口气,声音里带者无限羡慕:“几时我若也能有那么一条画舫,我也用不着
    再吃这种苦了?”
        她看着自己的手,本来很秀气的一双手,现在已结满了老茧。
        湖上的儿女,日子过得虽自在,却都是清贫而辛苦的。
        沈壁君看着她,忽然问道:“你们平常一无可以赚多少银子?”
        船娘苦笑道:“我们哪里能天夭看得到银子,平常最多也只不过能赚个几十文钱而
    已,只有到了春天……”
        一提到春天,她的眼睛里就发出了光。
        这三十里晴波一到春天,六桥花柳,株株相连,飞红柔绿,铺岩霞锦,千百只游船,
    一式白纺遮阳,铜栏小桨,携着素心三五,在六桥里外,燕子般穿来穿去。
        春天才是她们欢愉的日子。
        现在却已深秋。
        沈壁君忽然笑了笑,道:“你想不想到城里去玩几天?除了花钱外,还可以剩五两
    银子?”
        黄昏。
        船上已只剩下两个人,一个母亲,一个女儿。
        风四娘和沈壁君呢?
        她们莫非就在这条船上?
        沈壁君是母亲。
        ——母亲总是比较少有人注意的,我不愿让别人认出我。
        所以风四娘就只好做了她的女儿。
        用白粉将头发扑成花白,再用一块青帕包起来,脸上添点汕彩,画几条皱纹,眯着
    眼睛低下头,“你还认不认得出我?”
        风四娘笑了:“我实在想不到你居然还会一点易容术。”
        其实只要是会打扮的女人,就一定会一点易容术的。
        易容本来不是种神奇的事,造成的结果,也绝没有传说中那么神奇。
        “现在我们最多只不过能在晚上暂则瞒过别人而已。”
        “月圆的时候,岂非就是晚上。”
        “所以白天我们最好少出来。”
        风四娘笑道:“你难道没有听人说过,我一向是只夜猫子。”
        ——今天是十三,后天晚上月亮就圆了。
        一轮将圆未画的明月,正冉冉升起,照亮了满湖秋水。
        月下的西湖,更美得令人心碎。
        “你想那个叫天孙的人。后天晚上究竟会不会来?”
        “一定会来的,我只怕他来了,我们还是认不出他。”
        “只要他来,我们就一定会认得出。”
        “你有把握?”
        “现在我们至少已有了三条线索。”
        “哦?”
        “第一,我们已知道他是个很瘦小的人,而且总是带着条小狗。”
        “第二,我们已知道他一定会到水月楼去。”
        “第三,我们也已知道连城壁一定会去找他。”
        “我们虽然不认得他,但我们却认得狗,认得水月楼,也认得连城壁。”
        风四娘的确充满了信心,因为她忘记了一点。
        ——就算能找到他,又能怎么样呢?
        秋月渐高,湖水渐寒。
        风四娘坐在船舷畔,脱下了青布鞋,用一双如霸的白足,轻轻地踢着水。
        沈壁君正在看着她,看着她的脚,忽然道:“听说你一脚踢死过祁连山的大盗半天
    云?”
        风四娘道:“嗯。”
        沈壁君道,“你就是用这双脚踢的?”
        风四娘道,“我只有这一双脚。”
        沈壁君也笑了。
        她已有很久很久未曾笑过,面对着这大好湖山,她的心情才总算开朗了些。
        她微笑着道:“你这双脚看来实在不像踢死过人的样子。”
        风四娘嫣然道:“我喜欢听别人说我的脚好看,你若是个男人,我一定让你摸摸。”
        沈壁君道:“只可惜我不是……”
        她的声音又低沉了下去一这是不是因为她又想起了萧十一郎?
        ——只可惜你不是萧十一郎。
        ——只可惜你也不是萧十一郎
        萧十一郎,你究竟到哪里去了?为什么至今还是没有消息?
        月色更亮,她们的笑容都已黯淡。
        湖上又传来了清歌:“第一湖山。销魂南浦。年年草绿裙腰。湖寺西南,杏花村酒
    帘招。东风醉,醉前朝。岸渐移,柳映宫桥。”
        歌声清妙,其中还带着银铃般的笑声,唱歌的人,想必是个爱笑又爱娇的少女。
        笑声和歌声,又是从湖心堤畔,那水月楼船上传来的。
        船上灯火辉煌,鬓影衣香,仿佛有人正在大开筵席,作长夜之饮。
        这个人的豪兴倒不浅。
        风四娘忽然笑道:“可惜我们这两天有事,否则我一定要闯上船去,喝他几杯。”
        沈壁君道:“你知道船上是什么人在请客?”
        风四娘道:“不知道。”
        沈壁君道,“你连主人是谁都不知道,也敢闯去喝酒?”
        风四娘笑道:“不管他是惟,都一样会欢迎我的。”
        沈壁君道:“为什么?”
        风四娘道:“因为我是个女人,男人在喝酒的时候,看见有好看的女人来,总是欢
    迎得很的。”
        沈壁君嫣然道:“你好像很有经验?”
        风四娘笑道:“老实说,像这种事我实在已不知做过多少次。”
        沈壁君看着她,看着她发亮的眼睛,看着她深深的酒涡。
        忽然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只可惜我不是男人,否则我一定要你嫁给我。”
        风四娘笑道:“你若是男人,我一定嫁给你。”
        她们虽然又在笑,可是笑容中却还是带着种说不出的忧伤。
        她们又想起了萧十一郎。
        萧十一郎,萧十一郎,你为什么总是这么样叫人抛也抛不开,放也放不下?
        忽然间,堤岸上有人在呼唤,“船家,摇船过来。”
        风四娘叹了口气,苦笑道,“看来我们的运气倒不错,今天刚改行,就有了生意,”
    沈壁君道:“我们既然干了这一行,就不能把生意住外推。”
        风四娘道:“有理。”
        她跳起来,举起长篙一点,船已荡了出去。
        沈壁君道:“你真的会摇船?”
        风四娘道:“我本来就是十八般武艺件件精通,件件稀松。”
        沈壁君忍不住笑道:“你有没有不会的事?”
        风四娘道:“有一件。”
        沈壁君逍:“什么事?”
        风四娘道:“我从未也下会难为情。”
        要坐船的一共有三个人。
        风四娘带着喜悦,道:“若是把江湖人全都找来,排着队从我面前走过去,每三个
    人中,我至少认得一个。”
        她并不是吹牛。
        这三个人中,他就认得一个。
        一个眼睛很小,气派却很大的人,穿着长袍,摇着折扇,看来又像是个书生。
        他的外号的确叫书生。
        要命书生。
        他手里的折扇,却是件要命的武器。
        江沏中能用折扇做武器的人并不多,这“要命书生”史秋山也许就是其中最要命的
    一个。
        能跟他做朋友的人,当然也不是等闲人物。
        萧十一郎常常喜欢说:“江湖中的人风四娘至少认得一半,还有一半认得她。”
        可是这三个人却全都不认得她,就连史秋山都不认得,因为夜色已深,她的样子又
    已变了,因为谁也想不到风四娘会在西湖中做船娘。
        “客官们要到哪里去。”
        “水月楼。”史秋山道:“你知不知道水月楼在哪里?”
        风四娘松了口气,别的地方她不知道,水月楼她总是知道史秋山已坐下来,坐在船
    头,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然后就盯在她的脚上,三个人的三双眼睛都盯在她脚上,风
    四娘并不反对别人欣赏她的脚,但现在却恨不得把他们的眼睛全都缝起来,因为她也知
    道终年在湖上操劳的船娘们,本不该有这么样一双脚的,她一定要想法子转移他们的注
    意力,却偏偏想不出来,这三个人的眼睛就像是钉子一样,已钉在她脚上。
        ——男人为什么总是喜欢看女人的脚?
        幸好就在这时,灯火辉煌的水月楼船上,又有歌声传来。
        是苏轼的水调歇头。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远去。又恐琼
    楼玉宇,高处不胜寒……”
        歌声苍凉悲壮,是男人的声音。
        史秋山突然冷笑,道:“看来他的豪兴倒还真不浅。”
        一个面色蜡黄的中年人道,“他是从初五开始请酒的,到今天已七天。”
        另一个虬髯大汉道:“所以我佩服他。”
        史秋山道:“你佩服他?”
        虬髯大汉道:“无论谁在大醉六天后,还有精神高歌我都佩服。”
        面色醋黄的中年人冷冷道:“你怎么知道他已大醉了七天?”
        虬髯大汉道:“因为我知道他这人一向是有酒必醉的。”
        史秋山遥视着湖水中的光影,同中带着深思之色,缓缓道:“却不知有多少女人肯
    来陪他醉?”
        中年人道:“这次他究竟请了多少人?”
        史秋山道:“江南一带的武林英雄,他好像已全都请遍了。”
        中年人道:“他为的是什么?”
        史秋山道:“不知道。”
        主人请客,客人居然不知道他是为什么请客的,看来这主人倒是个怪人。
        风四娘虽然低垂着头,眼睛里却已发出了光。
        ——主人是谁?
        ——是不是天孙?
        一一他为什么要将江南的武林豪杰全都请来?难道达又是个圈套?
        ——杀人的圈套?
        想到死在“八仙船”里的那些人,风四娘几乎已忍不住想拉住史秋山,叫他莫要上
    船去。
        可是她自已倒又想上去看看,看看这个人究竟是谁?
        月在湖心,人也在湖心,月在水波上,人也在水波上,水波温柔得就像是月色,月
    色温柔得就像是情人的眼波,情人的眼波却已渺无踪迹。
        风四娘轻轻地叹了口气,忽然发现说话的人都已闭上了嘴,虽然闭上了嘴,眼睛却
    张得很大,每个人都瞪着眼睛,在看着她,不是看她的脚,是在盯着她的脸,幸好她头
    上还有顶竹笠挡住了月光。
        风四娘的头也垂得更低了些——男人的眼睛真该全都缝起来,也许连嘴都该缝起来。
        史秋山忽然咧开嘴一笑,道:“我姓史,叫史秋山,太史公的史,秋色满湖的秋
    山。”
        他的眼睛虽小,嘴巴很大,好像一口就能吞下个半斤重的馒头。
        风四娘忍住了气,低着头叫了声:“史大爷。”
        “不是史大爷,是史二爷。”
        史秋山道:“大爷是这位,他姓霍,霍无病。”
        面色蜡黄的中年人点了点头,风四娘只好又叫了声:“霍大爷。”
        一看你明明是有病的样子,为什么偏偏要叫做无病?
        这句话总算忍住了没说出来,她的脾气好像已改了些。
        “我叫王猛。”
        虬髯大汉抢着道:“王八旦的王,我是老三。”
        风四娘忍不住要笑,这位王三爷看来倒是比较有趣些。
        她没有笑,因为史秋山又在问:“姑娘你姓什么?叫什么名字?”
        风四娘道:“我是个摇船的。”
        虫秋山道:“摇船的难道就没有名姓?”
        风四娘道:“摇船的有没有名姓,大爷们都不必知道。”
        史秋山道:“既然同船共渡,就是缘份,既然有缘份,又何妨问一问名姓?”
        风四娘素性闭上嘴,她生怕一张嘴,就要指着史秋山的鼻于大骂山门。
        ——这个人实在是个“要命”书生,讨厌得要命。
        霍无病道:“妇道人家,总是不好意思跟男人通名道性的。”
        史秋山道:“我看她并不像害羞的样子。”
        王猛道:“不管怎么样,人家既然不愿说,你又何必一定要逼着人家说。”
        史秋山道:“我既然已问了,她又何必一定不肯说?”他眼睛又叮着风四娘,沉着
    脸道:“你是不是不敢说?”
        风四娘忍不住道:“不敢?我为什么不敢?”
        史秋山冷冷道:“用为你怕被我问出你的来历。”
        风四娘笑了,笑得并不妩媚。
        她是在冷笑:“一个摇船的女人,难道还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来历?”
        史秋山也在冷笑,盯着她问道:“你真的是个摇船的?”
        风四娘道:“当然是。”
        史秋山道:“我看你不像。”
        风四娘道:“我哪点不像?”
        史秋山道:“从头到脚都不像。”
        风四娘咬了咬牙,冷笑道:“我若不像摇船的,你说我像什么?”
        史秋山霍然长身而起,“刷”的,展开了手里的折扇,摇了两摇。
        风四娘的手也已握紧。
        ——男人眼睛里,若是带着种不怀好意的微笑,她当然能看得出。
        史秋山眼睛里就带着种不怀好意的微笑,他究竟想干什么?风四娘准备先发制人,
    不管他想干什么,先一脚把他踢下去再说。
        幸好就在这时,后梢的沈壁君已在呼唤:“水月楼到了。”
        风四娘转过头,灯光辉煌的楼船果然已在眼前,只要一抖身就可以跳过去,就算是
    个三百八十厅的人跳过去,那边的船也绝不会翻的,甚至可能连摇部不会摇。
        到了眼前,风四娘才看出这水月楼是条多么大的楼船,既然是楼船,船舱当然有搂,
    楼上楼下的灯火都亮如白昼,丝竹管弦声,是从楼上传下来的,楼下却听不见人声,人
    都聚在船船头的甲板上,至少有三十个人,三五成群,聚在一起窃窃私语,却听不出在
    谈论些什么。
        “这些人为什么不进船舱去?”
        风四娘既不能问,也不便抬起头去张望,只不过心头更奇怪。
        请客的人究竟是准?为什么不请客人进去喝酒,却要他们站在船头喝风。
        史秋山居然还在盯着她,注意着她脸上的表情,忽然问道:“你能不能跳过去?”
        风四娘摇摇头。
        史秋山道:“你不想过去看看?”
        风四娘又摇摇头。
        史秋山道:“你不后悔?”
        风四娘忍不住道:“我为什么要后悔?”
        史秋山笑了笑,道:“因为这次请客的,是个大家都想看的人。”
        风四娘道:“是谁?”
        史秋山道:“萧十一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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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3]偶尔看看II

    52#
     楼主| 发表于 2012-3-31 15:25:16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第四七章 梦醒不了情

         阳光灿烂。
        风四娘走在阳光下,旧日的泪痕已干了。
        她发誓绝不再流泪。
        现在她所有的推测和理论,虽然已全部被推翻,可是她发誓一定要把“那个人”找
    出来。
        她至少已知道:“那个人”是个养着条小狗的人。
        一条狗穿过横街,沿着屋檐下的阴影,懒洋洋地在前走。
        凤四娘也莫名其妙地跟在后面走。
        她当然知道,这条狗绝不是“那个人”养的狗,可是,她实在不知道应该往哪条路
    走,才能我到“那个人”,找到萧十一郎。
        奇怪的是,阳光越强烈,走在阳光下的人反而越容易觉得疲倦。
        风四娘的酒意已退了,经过了那么样的一天,现在正是她最疲倦的时候。
        她想睡,又怕睡不着,眼睁睁地躺在床上,想睡又睡不着的那种滋味,她已尝过很
    多次。
        孤独、寂寞、失眠、沮丧……这些本都是人世间最难忍受的痛苦,可是对一个流浪
    的人来说,这些痛苦却都是一定要忍受的。
        ——要忍受到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才能安定下来?
        风四娘连想都不敢想。
        体贴的丈夫,听话的孩子,温暖的家,安定舒适的生活……
        这些本都是一个女人生命中不可缺少的,她以前也曾憧憬过。
        可是现在她已久未去想,因为这些事都已距离她人遥远、太遥远……
        街道渐宽,人却渐渐少了。
        她已走出了闹市区,走到城郊,冷落的街道上,有个小小的客栈,柴门低墙,院子
    里还种着几株菊花,一盆秋海棠,就像是户小小的人家。
        若不是门口有个油漆已剥落的招牌,这地方实在不像是个客栈。
        不像客栈的客栈,但是毕竟还是个客栈,并巨对一个无家可归的浪子来说,也可以
    算是种无可奈何的安慰。
        于是风四娘走进去,要了间安静的小屋,她实在太需要睡一觉。
        窗外恰巧有一树浓阴,挡住了日光。
        风四娘躺在床上,看着窗上树叶的影子,心里空空洞洞的,仿佛有很多事要想,却
    已连一件都想不起来。
        风很轻,轻轻地吹着窗户。
        这地方实在很静。
        她眼皮渐渐沉重,终于朦朦胧胧地有了睡意,几乎已睡着。
        怎奈就在她快要睡着的时候,她忽然听见隔墙有个人在哭。
        哭声很悲哀,也很低,可是风四娘却听得很清楚。
        这里的墙大薄,又太安静。
        风四娘翻了个身,想再继续睡,哭声却越听越清楚了。
        是女人在哭。
        她心里究竟有什么心事?为什么要一个人偷偷地躲在这里哭泣?
        风四娘本不想去管别人闲事的,她自己的烦恼已够多。
        也许就因为她的烦恼已大多,所以发现了别人的悲伤,她自己仿佛同样会难受。
        她终于忍不住跳起来,套上鞋子,悄悄地走出去。
        浓阴满院,隔壁的门关着。
        她又迟疑了半晌,哭声还没有停,她才走过去,轻轻敲门。
        又过了半响,门里才有人轻轻地问!“什么人?”
        这声音听来竟很熟。
        风四娘的心跳忽然又加快了,用力撞开了门,立刻忍不住失声而呼!“是你1”这
    个偷偷地躲在屋里哭泣的女人,赫然竟是沈壁君。
        桌上有酒。
        沈壁君仿佛也醉了。
        有些人醉了爱笑,不停地笑,有些人醉了爱哭,不停地看见了风四娘,沈壁君非但
    没有停下来,反而哭得更伤心。
        风四娘就站在那里,看着她哭。
        她也是个女人,她知道女人要哭时,是谁也劝不住的。
        你著一定要劝她,她就一定会哭得更厉害。
        “哭”有时就像喝酒。
        一个人可以哭,一个人也可以喝酒。
        可是你喝酒的时候,假如另外还有个人一直站在旁边冷冷地看着,你就会喝不下去
    了。
        哭也一样。
        沈壁君忽然跳起来,用一双已哭红了的眼睛瞪着风四娘:“你来干什么?”
        “我正想问你,你来干什么?”风四娘悠然坐下来:“你怎么会到这里来的?”
        “我为什么不能来?”
        沈壁君不但很悲伤,火气好像也很大。
        平时她本不会说出这种顶撞别人的话。
        风四娘却笑了笑:“你当然能来,可是你本来不是已回去了吗?”
        “回到哪里去了?”
        “白马山庄。”
        “白马山庄不是我的家。”沈壁君的眼泪仿佛又将流下。
        “昨天晚上我曾到白马山庄去过,那时候你在不在?”
        “在。”
        “那么你为什么又一个人跑出来?”
        “我高兴!”沈壁君又在用力咬着嘴唇:“我高兴出来就出来。”
        “可惜你看来一点也不高兴。”风四娘一点也不肯放松“你究竟是为了什么才跑出
    来的?”
        沈壁君不再回答。
        桌上有酒,她忽然抓起酒壶,往嘴里倒。
        她想醉,醉了就可以忘记一些她本不愿想起的事,也可以拒绝回答一些她不愿回答
    的话。
        只可惜壶已快空了,只剩下几滴酒,就像是泪一样,一滴滴落下。
        酒是苦的,又酸又苦,也像是泪一样,只不过酒总有滴干的时候。
        泪呢?
        “砰”的,酒壶落下,粉碎。
        她的人却比酒壶更破碎,因为她不但心已碎了,梦也已碎了。
        她这一生的生命,剩下来的已只不过是一个破碎的躯壳。
        风四娘看着她。
        ——命运为什么要对她如此残酷?
        ——现在她已变成了这么样一个人,为什么还要折磨她?
        凤四娘忽然轻轻叹息了,一声,道:“无论你是为什么,你都不该再跑出来的。”
        沈壁君茫然凝视着地上的碎片,美丽的眼睛里也变得空无一物:“我不该?”
        风四娘道:“嗯。”
        沈壁君突又冷笑,道:“可是昨天晚上,你还逼着我,一定要我走。”
        风四娘叹道:“昨天晚上,也许是我错了。”
        沈壁君道:“你也有错的时候?”
        风四娘点点头道:“我错了,只因为我从来没有替你想过。”
        她想的只有一个人。
        她所做的一切事,都是为了想要他快乐,想要他幸福。
        为了他,她不惜牺牲一切。
        可是别人呢?
        别人为什么一定也要为他牺牲?
        别人岂非也一样有权活下去?
        风四娘黯然道:“你吃的苦已大多了,为他牺牲得也已够多。”
        直到现在她才发现,她根本没有权力逼着别人为“他”受苦,把他的幸福,建筑在
    别人的不幸上。
        “现在你该为自己活几天,过一段幸福平静的日子,你跟我不同,若是再这么样流
    浪下去,你这一生就真的要毁了。”
        这可是她的真心话。
        对这个美丽如花,命薄如纸的女人,她的确已有了种出自真心的同情和怜惜。
        但她却忘了,怜悯有时甚至比讥讽更尖锐,更容易伤人的心。
        沈壁君本已勉强控住的眼泪,忽然间又已落下面颊。
        她用力握紧双手,过了很久,才慢慢地问:“你要我怎么样?”
        风四娘道,“我要你回去。”
        沈壁君道:“回去,回到哪里去?你明明知道我已没有家。”
        风四娘道:“家是人建的,只要你还有人,就可以重新建立一个家。”
        沈壁君道:“人……我还有人?”
        风四娘道:“你一直都有的。”
        沈壁君道:“连城壁?”
        风四娘点点头,苦笑道:“我一直看错他了,他并不是我猜想的那个人,只要你愿
    意回到他身边去,他一定会好好地对你,你们还是可以有一个很好的家。”沈壁君在听
    着,似已听得出神,就像是个孩子在听人说一个美丽的神话。风四娘道:“现在我已知
    道,那个秘密组织叫‘天宗’,宗主是一个很矮小,还养着条小狗的人,并不是连城
    壁。”她叹息着,又道:“所以我本不该要你离开他的,不管怎么样,他至少没有欺骗
    你,你回到他身边,总比这么样在外面流浪好得多。”
        沈壁君还在听着,还是听得很出神。
        世上绝没有任何一个女人喜欢这么样在外面流浪的。
        她是不是已被打动?
        风四娘道:“只要你愿意,我随时都可以陪你回去,我甚至可以去向他道歉。”
        这也是她的真心活。
        只要沈壁君真的能得到幸福,无论要他做什么,她都愿意。
        沈壁君却笑了,突然疯狂般大笑。
        风四娘怔住。
        她从未想到沈壁君会有这种反应,更没有想到沈壁君会这么样笑。
        她实在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
        就在这时,沈壁君的微笑突然又变成痛哭——不再是悄悄流泪,也不再是轻轻哭泣,
    而是放声痛哭。
        除了萧十一郎外,她也从未在别人面前这么样哭过·她哭得就像是个受了惊骇的孩
    子。
        这种哭甚至比刚寸的那种哭更不正常,像这么样哭下去,一个人说不定真的会哭疯
    了。
        风四娘忍不住冲过去,用力握住她的肩。
        沈壁君还在哭。
        风四娘咬了咬牙,终于伸手,一掌掴在她脸上。
        沈壁君突然“停顿”。
        不但哭声停顿,呼吸、血脉、思想也全都停顿。
        她整个人都已停顿,麻木,僵便,就像是突然变成了个木偶。
        风四娘的泪却已流了下来,黯然道:“这是为了什么?是不是因为我说错了话?”
        沈壁君没有动,一双空空洞洞的眼睛,仿佛在看着她,又伤佛凝视着远方。
        风四娘道:“我说错了什么,我……”
        沈壁君突然道:“你没有惜,他的确不是夭宗的宗主,但我却宁愿他是的。”
        风四娘又怔住:“为什么?”
        沈壁君道:“因为天宗的宗主,至少还是个人。”风四娘道:“难道他不是人?”
        沈壁君的脸又因痛苦而扭曲,道:“我一直认为他是个人,不管他是好是坏。总是
    个了不起的人,谁知道他只不过是个奴,才。”
        风四娘道:“奴才?谁的奴才?”
        沈壁君道:“天孙的奴才?”
        风四娘道:“天孙?”
        沈壁君冷笑道:“逍遥侯是天之子,他的继承人当然是天孙。”
        风四娘道:“连城壁虽然不是天孙,却是天孙的奴才。”她更吃惊,更意外,忍不
    住问道:“这些事你怎么知道的?”
        沈壁君道:“因为……因为我还是他的妻子,昨天晚上,我还睡在他房里。”
        这些话就像是鞭子。
        她说出来时,就像是用鞭子在抽打着自己。
        这种感觉已不仅是痛苦而已,也不仅是悲伤、失望……还有种无法形容的屈辱。
        风四娘了解这种感觉。
        她没有再问,沈壁君却又接着说了下去:“他以为我睡着了,他以为我已喝光了他
    给我的那碗药。”“你知道那是迷药?”
        “我不知道,可是我连一口都没有喝。”
        “为什么?”
        “我也不知追究竟是为了什么,我就是不想吃药,什么药都不想吃。”
        风四娘心里在叹息。·他知道那是为了什么———个已对生命绝望,只想拼命折磨
    自己的人,是绝不会吃药的。
        世界上本就有很多事。看来仿佛是巧合,其实仿若仔细去想一想,就会发觉那其中
    一定早已种下了“前因。”
        你种下的是什么“因”,就一定会收到什么样“果”,——你若明白这道理,以后
    播种时就该分外小心。
        沈壁君道:“他想下到我已将那碗药偷偷地泼了出去。”
        风四娘叹道:“他一定想不到的,因为你以前从来也没有骗过他。”
        ——这也是“因”。
        沈壁君道:“他进来的时候,我其实是醒着的。”
        风四娘道:“但你却装作睡青了的样子。”
        沈壁君道:“因为我不想跟他说话。”
        ——这又是“因”。
        风四娘道:“他没有惊动你?”
        沈壁君摇摇头,道:“他只是站在床头看着我,看了很久。我虽然不敢张开眼看他,
    却可以感觉到他的样子很奇怪。”
        风四娘道,“奇怪?”
        沈壁君道:“他看着我的时候,我好像全身都在渐渐发冷。”
        风四娘诅,“然后呢?”
        沈壁君道:“我看装虽然好像已睡着,其实心里却在想着很多事……”
        那时他想的并不是萧十一郎。
        这两年来,萧十一郎几乎已占据了她全部生命,全部思想。
        但那时她在想的却是连城壁。
        因为连城壁就在她床前,因为他和连城壁之间,也并不是完全没有值得回忆的住事。
        他毕竟是她第一个男人。
        她想起了他们新婚的那一天,她也曾躺在床上装睡,他也是这么样站在床头,看着
    她,一直都没有惊动她,还悄悄地替她盖上了被。
        那时她心里的紧张和羞涩,直到现在,她只要一想起来。
        还是会心跳。
        在他们共同生活的那段日子里,他从来也没有惊扰过她。
        他始终是个温柔和体贴的大夫。
        想到这里,她已几乎忍不住耍睁开眼,陪他一起渡过这漫漫的长夜。
        可是,就在这时候,她忽然听见窗外响起了一阵很轻的弹指声。
        连城坠立刻走过去,推开窗户,压低声音道:“你来迟了,炔进来。”
        窗外的人带着笑道:“久别胜新婚,你不怕我进去惊扰了你们。”
        听见这个人的声音,沈壁君忽然全身冰冷。
        这是花如玉的声音。
        她听得出。
        可是她却连做梦也想不到,花如玉居然会来找连城壁。
        他们怎么会有来往的?
        沈壁君勉强控制着自己,集中精神,听他们在说些什么。
        连城壁道:“我知道你会来,所以已经想法子让她睡了。”
        花如玉道:“她不会醒?”
        连城壁道:“绝不会,我给她的药,至少可以让她睡六个时辰。”
        花如玉已穿自而入,吃吃地笑着,道:“你花了那么多心血,才把她找回来,现在
    却让她睡觉,岂非辜负了春宵?”
        连城壁淡淡道:“我并没有找她回来,是她自己要回来的。”
        花如王笑道:“难怪别人都说你是个了不起的角色,你不但要她的人回来,还要她
    的心。”
        连城壁也笑了笑,道:“我若只想要她的人回来,就不必费那么多事了。”
        听到了这些话,沈壁君不但全身都已冰冷,心也已沉了下去。
        她忽然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团泥,别人要把她捏成什么样子,她就被人捏成什么样。
        花如玉又道,“这件事你做得很好,所以天孙想当面跟你谈谈下一件事。”
        连城壁道:“什么时候?”
        花如玉道,“月圆的时候。”
        连城壁道:“什么地方?”
        花如玉道:“西湖,水月楼。”
        连城壁道:“我一定准时去。”
        花如玉道:“你最好明天一早就动身,跟我一起走,先到扫花草堂去等着。”
        连城壁道:“行。”
        花如玉笑道:“你舍得把她一个人留在这里?”
        连城壁遭:“这次她既然已回来,就绝不会走的了。”
        花如王道:“你有把握?”
        连城壁淡淡道:“因为我知道她根本已没有别的地方可去。”
        花如玉吃吃地笑道:“你实在有两下子……”
        这就是沈壁君昨夜听见的秘密。
        直到现在,她的眼睛里还是充满了痛苦和悲伤。
        风四娘了解她的心情。
        无论谁发现自己被人欺骗出卖了时,心里都不会好受的。
        何况出卖她,欺骗她的,又是她本已决心要厮守终生的人。
        沈壁君流着泪道:“这次我本来的确已不想再离开他了,我……我实在也已无处可
    去,可是,听了那些话之后,就算叫我再多留一天,我也会发疯。”
        风四娘道:“所以他一走,你也跟着跑出来了。”
        沈壁君点点头。
        她不但无处可去,甚至连一个亲人、一个朋友都没有。
        她只有悄悄地躲在这种凄凉的小客栈里,悄悄地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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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奋斗
    2013-7-30 12: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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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3]偶尔看看II

    51#
     楼主| 发表于 2012-3-31 15:24:23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第四六章 神秘天宗

         泪已干了。
        风四娘忽然跳起来,冲出去,“我们走。”
        “去哪里?”
        “去找金凤凰算帐去。”他们没有找到金凤凰,也没有找到沈壁君,却见到了周至
    刚和连城壁。”内人病了,病得很重,两个月里,恐怕都不能出来见客。”
        周至刚的态度傲慢而冷淡。
        多年前他也曾是风四娘的裙下之臣,可是现在却似已根本忘记了她。
        对霍英和杜吟,他显得更轻蔑憎恶。
        他也并不想掩饰这点。
        连城壁就比较温和得多了,他一向是个温良如玉的谆谆君子。
        他显然已仔细修饰过。
        沈壁君一回到他身边,他就已恢复了昔日的丰来。
        现在他看来虽然还有些苍白憔悴,可是眼睛已亮了,而且充满了自信。
        新留起来的短须,使得他看来更成熟稳定。
        一个女人对男人的影响,真的有这么大?但风四娘却知道他本来并不是个会被女人
    改变的男人。
        “沈壁君呢?”风四娘又问道:“她是不是已回来了?”
        “是的。”
        “难道她也病了?也不能出来见人?”
        “她没有病,但却很疲倦。”
        连城壁的态度还是那么温和,甚至还带首微笑。
        “我现在也不能去见她?”
        “不能。”
        “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她?”
        “你最好不要等。”
        “为什么。”
        连城壁的笑容中带着歉意:“因为她说过,她已不愿再见你。”
        风四娘并没有失望,也没有生气,这答复本就在她意料之中。
        她眼珠子转了转,忽然又问道:“你们是几时回未的?”
        连城壁道,“回来得很早。”
        风四娘道:“很早?有多早?”
        连城壁道:“天黑之前,我们就回来了。”
        风四娘道:“回来后你们就一直在这里等?”
        连城壁点点头。
        风四娘道:“你发觉她又走了,难道一点也不着急?”
        连城壁笑了笑,淡淡道:“我知道她这次一定很炔就会回来的。”
        风四娘冷笑道:“你怎么会知道?是不是因为你又算准了,我们只能找到一屋子死
    人?”
        连城壁显得很惊讶,道,“一屋子死人?在哪里?”
        风四娘道:“你真的不知道?”
        连城壁摇摇头。
        风四娘道:“他们不是死在你手里的?”
        连城壁闭上了嘴。
        他拒绝回答这问题,因为这种问题他根本不必回答。
        凤四娘却还不死心,又问道:“你们白天到哪里去了?”
        周至刚忽然冷笑,道:“你几时变成了个问案的公差?”
        风四娘冷冷道:“不是公差也可以问这件案子。”
        周至刚道:“什么案子?”
        风四娘道:“杀人的案子。”
        周至刚道:“谁杀了人?杀了些什么人?”
        风四娘道:“被杀的是鱼吃人,厉青峰,人上人,和轩辕兄弟。”
        周至则也不禁动容,道:“能同时杀了这些人,倒也不容易。”
        凤四娘道:“很不容易。”
        周至刚道:“你难道怀疑我们是凶手?”
        风四娘道:“难道不是?”
        周至刚冷冷道:“我们若真是凶手,你现在也已死在这里。”
        风四娘忽然说不出话来了。
        ——他们若真是凶手,为什么不把她也一起杀了灭口。
        ——他们既然已杀了那么多无辜的人,又何妨再多杀一连城壁忽然笑了笑,道:
    “其实你若肯多想想,自己也会明白我们绝不是凶手的。”
        风四娘忍不住问道:“为什么?”
        连城壁道:“因为我根本没有要杀他们的理由。”
        谁也不会无缘无故杀人的,杀人当然要有动机和理由。
        连城壁道:“我知道一直认为我想对付萧十一郎,一直认为我跟他有仇恨。”
        凤四娘承认。
        连城壁道:“据说他们也都是萧十一郎的对头,我本该和他们同仇敌汽,联合起来
    对付萧十一郎的,为什么反而杀了他们?”
        风四娘更无活可说。
        他们若真是联合了起来,今夜死在八仙船的,就应该是萧十一郎。
        她忽然发觉这件事远比她想象中还要诡秘、复杂、离奇得多。
        连城壁微笑道:“看来你也累了,好好地去睡一觉,等明天清醒时,也许你就会想
    通究竟谁才是真的凶手了。”
        鱼吃人他们都是萧十一郎的时头,他们活着,对萧十一郎是件很不利的事。
        所以唯一有理由杀他们的人,就是萧十一郎。
        这道理根本连想都不必想,无论谁都会明白的。
        只有风四娘不明白,所以她要想。
        她越想越不明自,所以他睡不着。
        天早已亮了。
        桌上堆满了装酒的锡筒,大多数都已是空的。
        现在本不是喝酒的时候,更不是卖酒的时候,这酒铺肯开门让他们进来喝酒,只因
    风四娘一定要喝。
        “你不肯开门让我们进去,我们就放火烧了你的房子。”
        风四娘显然并没有给这酒铺掌柜很多选择。
        她一向不会给别人有很多选择,尤其是在她心情不好的时候。
        现在她心情非但很不好,而且很疲倦。
        可是她睡不着,所以霍英和杜吟也只有坐在这里陪着她。
        喝酒本是件很愉快的事,可惜他们现在却连一点愉快的感觉都没有。
        霍英已经在不停的打哈欠。
        风四娘板着脸,冷冷道:“你用不着打哈欠,你随时都可以走的,我并没有要你陪
    着我。”
        霍英笑道,“我并没有说要走,我什么话都没有说。”
        风四娘道,“你为什么不说话?”
        霍英道:“你要我说什么?”
        风四娘道,“干杯这两个字你会不会说?”
        霍英道:“我会,我敬你一杯,干杯。”
        他果然仰着脖于喝了杯酒。
        风四娘也不禁笑了,心里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这两个年轻人对她实在不错。
        她也干了一杯。
        霍英道:“小杜,你为什么不说话,干杯这两个字你会不会说?”
        杜吟迟疑着,终于也举杯道:“好,干杯就干杯。”
        风四娘大笑,笑声如银铃:“幸亏遇见了你们,否则我说不定已被人气得一头撞
    死。”
        “你在生谁的气?”
        “很多人。”风四娘又干了一杯,“除了你们外,天下简直没有一个好人,”她在
    笑,可是心里却很乱。
        所以她拼命喝酒,只想把这些事全都忘记,哪怕只忘记片刻也好。
        她的眼睛还很亮,可是她已醉了。
        霍英也醉了,一直不停地在笑,“你自己会不会说干杯?”
        风四娘笑道:“你给我倒酒,我就干。”
        霍英道:“行。·他伸子去拿酒壶,竟拿不稳,壶里的酒倒翻在风四娘身上。”我
    衣服又不想喝酒,你也想灌醉它?”
        她吃吃地笑着,站起来,想抖落身上的酒,霍英也来帮忙,嘴里还在喃喃他说着抱
    歉,一双手却已闪电般点了她三处穴位。
        他的出手快而准。
        风四娘想大叫,已叫不出声音来,整个人都已麻木僵硬。
        霍英抬起头,眼睛里已无酒意,刀锋般瞪着那吃惊的酒铺掌柜,冷冷地道:“我们
    根本没有到这里来过,你懂不懂?”
        掌柜的点点头,脸上已无血色,颤声道,“今天早上,根本没有人来过,我什么都
    没有看见。”
        霍英道:“所以你现在应该还在床上睡觉。”
        掌柜的一句活都不再说,立到就走,回到屋里躺上床,还用棉被蒙住了头。
        霍英这才看了凤四娘一眼,轻轻地叹了口气,道:“你是个很好看的女人,只可惜
    你人喜欢多管闲事了。”
        风四娘说不出话。
        霍英显然不想再听他说话,将她控制声音的穴道也一起点住。
        也许他生怕自己听了她的话后会改变主意。
        酒铺的门还是关着的,这本是风四娘自己的主意,他喝酒时不愿别人来打扰。
        霍英要杀人时,当然也没有人来打扰。
        他已自靴筒里油出柄短刀,刀身很狭,薄而锋利。
        这正是刺客们杀人时最喜欢用的一种刀。
        杜吟一直在旁边发怔,忽然道:“我们现在就下手?”
        霍英冷笑道:“现在若不下手,以后恐怕就没有机会了。”
        杜吟迟疑着,终于下定决心,道:“我没有杀过人,这次你让给我好不好?”
        翟英看着他,道:“你能下得了手?”
        杜吟咬着牙点点头,也从靴筒里抽出了同样的一柄短刀。
        风四娘目中不禁露出悲伤失望之色。
        她一直认为杜吟是个忠厚老实的年轻人,现在才知道自己看错了。
        杜吟避开了他的目光,连看部不敢看她。
        霍英道:“你杀人时,一定要看着你要杀的人,你的出手才能准确,有些人你一定
    要一刀就杀死他,否则你很可能就会死在他手里。”
        杜吟道:“下次我会记注。”
        霍英道,“杀人也是种学问,你只要能记住我的活,以后一定也是把好手。”
        想不到这热情的年轻人,居然是个杀人的专家。
        他笑笑,又道:“这女人总算对我们不错,你最好给她个痛快,看准了她左面第五
    根肋骨间刺下去,那里是一刀致命的要害,她绝不会有痛苦。”
        杜吟道:“我知道。”
        他慢慢地走过来,握刀的手背上青筋暴露,眼睛里却充满了红丝。
        霍英微笑着,袖手旁观,在他看来,杀人竟仿佛是件很有趣的事。
        杜吟咬了咬牙,突然一刀刺出。
        他的出于也非常准,非常快,一刀就刺入了霍英左肋第四、第五根肋骨间。
        他杀的竟不是风四娘,是霍英。
        霍英脸上的笑容立刻凝结,双睛立刻凸出,吃惊地看着他,一双凸出的眼睛里,充
    满了惊讶、恐惧和怨毒。
        杜吟竟被他看得机凛凛扛了个寒噤,手已软了,松开了刀柄。
        就在这时,刀光一闪,霍英手里的刀,也已闪电般刺人了他的肋骨。
        霍英狞笑道:“我教给你的本来是致命的一刀,只可惜你忘了把刀发出来,你杀人
    的本事还没有学到家。”
        杜吟咬着牙,突又闪电般出手,拔出了他肋骨问的刀:“现在我已全学会了。”
        鲜血箭一般蹿出来,霍英的脸一阵扭曲,像是还想说什么。
        可是他连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人已倒下。
        这的确是致命的一刀。
        杜吟看着他倒下去,突然弯下腰不停地咳嗽。
        又冷又硬的刀锋,就在他肋骨间,他整个人却已冷得发抖。
        可是他还没有倒下去。
        因为刀锋还没有拔出来——霍英一刀出手,已无力再拔出刀锋。
        ——有些人你若不能一刀杀死他,就很可能死在他手里。
        只要刀锋还留在身子里,人就不会死。
        杀人,本就是种很高深的学问。
        杜吟还在不停地咳嗽,咳得很厉害。
        霍英那一刀力量虽不够,虽然没有刺到他的心,却已伤了他的肺。
        凤四娘看着他……他的确是个忠厚老实的年轻人。
        她并没有看错。
        她虽然没有流血,眼泪却已流了下来。
        杜吟终于勉强忍住咳嗽,喘息着走过来,解开了她的穴道。
        他自己却已倒在椅子上,他竟连最后的一分力气都已用尽。
        黄豆般大的冷汗,一粒粒从他脸上流下来。
        风四娘撕下了一片衣襟,用屋角水盆里的冷水打湿,敷在他额角上,柔声道:“幸
    好他这一刀既不够准,也不够重,只要你打起精神来,支持一下子,把这阵疼熬过去,
    我就带你去治伤,”她勉强笑了笑,道:“我认得个很好的大夫,他一定能洽好你的
    伤。”
        杜吟也勉强笑了笑。
        他自己知道自己是熬不过去的了,可是他还有很多话要说。
        只有酒,才能让他支持下去,只要能支持到他说完想说的话,就已足够。
        “给我喝杯酒,我身上有瓶药……”
        药是用很精致的木瓶装着的,显然很名贵,上面贴着个小小的标签:“云南,点
    苍。”
        点苍门用云南白药制成的伤药,驰名天下,一向被武林所看重。
        只可惜无论多珍贵有效的伤药,也治不好真正致命的刀伤。
        霍英出手时虽已力竭,但他的确是个杀人的专家。
        风四娘恨恨地跺了跺脚:“他为什么要做这种事?为什么要杀我?”
        杜吟苦笑道:“我们本来就是要到无垢山庄去杀你的。”
        风四娘怔住。
        她现在才明白,为什么他们一直跟着她,心甘情愿的做她的跟班。
        “我实在设想到你会自己找上我们,当时我几乎不相信你真的是凤四娘。”
        “当时你们为什么没有出手?”
        “霍英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
        杜吟道:“所以他杀人从来没有失过手。”喝了杯酒,将整整一瓶药吞了下去,他
    死灰的脸上,已渐渐露出红晕,“他十九岁时,就已是很有名的刺客,‘天宗’里面就
    已很少有人能比得上他。”杜吟苦笑道:“这次他们叫我跟他出来,就是为了要我学学
    他的本事。”
        “天宗。”风四娘从来也没有听说这两个字:“叫你们来杀我的,就是天宗?”
        “是的。”
        凤四娘道:“这两个字听起来,好像并不是一个人的名字。”
        “天宗本来就不是一个人,而是很多人,是个很秘密、很可怕的组织。”杜吟目中
    露出恐惧之色,“连我都不知道他们究竟有多少人。”
        “难道这‘天宗’就是逍遥侯创立的?”
        “天宗的祖师姓天。”
        逍遥侯岂不总喜欢自称为天公子?
        风四娘的眼睛亮了,现在她至少已能证明萧十一郎并没有说谎,逍遥侯的确有个极
    可怕的秘密组织,花如玉,欧阳兄弟,就全都是这组织里的人。
        逍遥侯死了后,接替他地位的人是谁?
        是不是连城壁?这才是最重要的一点,风四娘决心要问出来,但却又不能再给杜吟
    大大的压力。
        她沉吟着,决定只能婉转地问:“你也是天宗的人?”
        “我是的。”
        “你入天宗已有多久?”
        “不久,还不到十个月。”
        “是不是每个人都能加入这组织;”“不是。”杜吟道,“要人天宗,一定要有天
    宗里一位香主推荐,还得经过宗主的准许。”
        “推荐你的香主是谁?”
        “是我的师叔,也就是当年点苍派的掌门人谢天石。”
        这件事又证明萧十一郎说的话不假,谢天石的确也是这组织中的人,所以才被萧十
    一郎刺瞎了眼睛。
        由此可见,冰冰说的话也不假。
        风四娘心里总算有了点安慰。
        听了连城壁的那番话后,甚至连她自己都不禁在怀疑萧十一郎,所以她的心才会怀
    疑。
        一个人若是被迫要去怀疑自己最心爱的人,实在是件很痛苦的事。
        “除了谢天石外,天宗里还有多少位香主?”
        “听说还有三十五位,一共是三十六天罡。”
        “宗主却只有一个?”
        “宗主是至高无上的,天宗里三十六位香主,六十二位副香主,都由他一个人直接
    指挥,所以彼此间往往见不到。”
        风四娘勉强抑制着自己的激动,道:“你见过他没有?”
        杜吟道:“见过两次。”
        风四娘的心跳立刻加快,这秘密总算已到了将近揭穿的时候,她的脸已无故而发红。
        杜吟道:“第一次是在我入门的时候,是谢师叔带我去见他的。”
        风四娘道:“第二次呢?”
        杜吟道:“谢师叔眼睛瞎了后,就由花香主接管了他的门风四娘道:“花如玉?”
        杜吟点点头。
        风四娘吐出口气,花如玉果然也是天宗里的人。
        八仙船的尸体中,并没有花如玉。
        杜吟道:“第二次就是花香主带我去见他的。”
        风四娘道:“有什么地方?”
        杜吟道:“八仙船。”
        风四娘又不禁吐出口气。
        这件事就像是幅已被扯得粉碎的图画,现在总算已一块块拼凑了起来。
        杜吟道:“霍英故意带你到八仙船去,也许他本来是想在那里下手的。”
        风四娘道:“你们也不知道那里发生的事?”
        杜吟笑了笑,道:“我知道的事并不多,在天宗里,我只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人,
    也许还比不上宗主养的那条狗。”
        他笑得很凄凉,很辛酸。
        他还年轻,年轻人最不能忍受的,就是别人的轻蔑和冷落,那甚至比死还不能忍受。
        风四娘义问道:“你们的宗主养了一条狗?”
        杜吟道:“我每次见到他的时候,都有条狗跟着他。”
        风四娘直:“是条什么样的狗?”
        杜吟道:“那条狗并不大,样子也不凶,可是宗主对它却很宠爱,每说两句话,就
    会停下来拍拍它的头。”
        一个统率群豪、杀人如草的武林枭雄,怎会养一条小狗?
        风四娘叹了口气一世上最难了解的,只怕就是人的心然后她就问出了最重要的一句
    话:“他究竟是谁?”
        “他究竟是谁?”问出了这句话,风四娘的心跳得更快。
        可是杜吟的回答却是令人失望的三个字:“不知道。”
        风四娘的心又沉了下去,却还没有完全绝望,又问道:“你既然已见过他的面,难
    道连他长得是什么样子都没有看见?”
        “我看不见。”
        风四娘叹了口气,苦笑道:“你既然已是天宗的人,他见你时难道也蒙着脸?”
        杜吟道:“不但蒙着脸,连手上都戴着双鱼皮手套。”
        风四娘道:“他为什么连手都不肯让人看见?是不是因为他的人也很特别?”
        杜吟道:“他的确是个很奇特的人,说话的姿态,走路的样子,好像都跟别人不
    同。”
        风四娘道:“有什么不同?”
        杜吟道:“我说不出来,可是我无论在什么地方看见他,都一定能认得出。”
        风四娘眼睛里又有了光,立刻问道:“你已见过连城壁?”
        杜吟道:“我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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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3-31 15:23:34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第四五章 寻寻觅觅

           风四娘冷冷道:“现在你又是连夫人了,所以萧十一郎已经可以死了,他死了之后,
    你们就可以回到你们的无垢山庄做一双人人羡慕的无垢侠侣,就算萧十一郎的尸骨已喂
    了野狗,也跟你完全没有关系。”她转过身,道:“但我却一定要去救他,所以我的话
    一说完,就非走不可。”
        她真的在住外走。
        沈壁君忽然冲上去,用力拉住了她,“我跟你一起走。”风四娘眼睛里发出了光:
    “真的?”
        “真的!”
        “这次你真的下了决心?”
        沈壁君咬着牙点了点头:“不管怎么样,我要再见他一面。”
        风四娘道:“你知不知道连城壁他们到哪里去了广沈壁君抬起头,吃惊地看着她:
    “难道你不知道?”
        风四娘的心又沉了下去。
        日色已偏西。
        秋日苦短,距离日落时已不远了。
        她还是不知道该到哪里去找萧十一郎。
        客厅里居然很热闹。
        桌上摆满了酒菜,霍英和杜吟都在兴高采烈地喝著酒。
        陪他们喝酒的,居然是金凤凰。
        她的脸已红了,眼睛里已有了醉意,正在吃吃地笑着道:“来,再添二十杯,我们
    一个人干十杯。”
        霍英正在为她倒酒,看见风四娘,立刻笑嘻嘻地姑起来。
        红着脸道:“是她自己耍找我拼酒的,我想不答应都不行。”
        风四娘也忍不住要笑——这小子扰来找去,总算找到个人跟他拼酒了。
        她也知道金凤凰为什么会跟他拼酒。
        一个人心情不好的时候,总想喝两杯的。
        金凤凰的心情当然很不好。
        无论准被别人说成老太婆,又被人击败,心情都不会好的,何况她一向是个很骄傲
    的女人。
        风四娘虽然想笑,却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一个女人迟暮的悲哀,她比谁都了解得多,她忽然觉得自己实在对金凤凰太残忍了
    些。
        金凤凰正权斜着醉眼,在看首她,道:“你们的悄悄话说完了投有。”风四娘点点
    头。金凤凰道:“你敢不敢过来跟我拼拼酒?”
        风四娘摇摇头。
        金凤凰又笑了,吃吃地笑道:“我就知道你不敢的,你武功虽然不错,可是你若敢
    跟我拼酒,我非叫你喝得躺在地上不可。”
        风四娘道,“你自己现在已经快躺下去了,我劝你还是少喝两杯的好。”
        金凤凰瞪起了眼睛,道:“你说我醉了?好,我们一个人干十杯,看看倒下去的是
    谁?”
        风四娘已不想理她。
        你若看见一个人喝醉了,最好的法子就是不理他。
        金凤凰道:“好,你不理我也没关系,只可惜你永远也找不到他们了,”她的话里
    好像还有话。
        风四娘立刻问道:“你能找得到他们?”
        金凤凰道,“周至刚是我的老公,我着找不到他,还有准能找得到他?”
        风四娘道:“你知道他在哪里?”
        金凤凰道:“我当然知道,只可惜我偏偏不告诉你。”她瞪着眼,忽然又笑道:
    “除非你过来跟我赔个礼,再陪我喝十杯酒。”
        风四娘眼珠子转了转,忽然也笑了,道:“我看你是在吹牛。”
        金凤凰瞪眼道:“我吹什么牛?:风四娘道:“你老公要到什么地方去,绝不会告
    诉你的,我知道。”
        金凤凰道:“你知道个屁。”
        风四娘悠然道:“我的老婆若是个像你这么样的老大婆,我出去的时候也绝不会告
    诉她的,因为我要出去找花枝招展的大姑娘。”
        金凤凰跳了起来,大声道:“谁说他是去找女人了,他明明是要到枫林渡口去,
    他……”
        她下面在说什么,风四娘已连听都没听。
        只听到了“枫林渡口”四个字,风四娘已拉着沈壁君冲出去:“我们走。”
        霍英,杜吟也跟着冲出了大厅:“我们到哪里去?”
        “当然是枫林渡口。”
        大厅里已静下来,只剩下金凤凰一个人痴痴地站在那里发怔。
        外面传来马嘶蹄声,蹄声远去。
        她一双充满了醉意的眼睛,忽然变得很清醒,嘴角忽然露出一丝恶毒的微笑。
        她知道他们就算在枫林渡口找十年,也找不到连城壁和萧十一郎的。
        “风四娘,风四娘,你总算也上了我一个当……”
        金凤凰忽然大笑,大笑着将桌上的酒全部喝了下去。
        酒是苦的。
        她的眼泪又落在酒杯里。
        因为她实在也不知道她的丈夫到哪里去了,以前他无论到哪里去,都一定会告诉她,
    可是现在……
        一个女人到了迟暮时,非但已挽不回逝去的青春,也挽不回大大的心了。
        “我不是老太婆……我不是……”
        她流着泪,把所有的酒杯全部砸得粉碎,忽然伏在桌上。
        放声痛哭。
        只可惜她的哭声风四娘已听不见。
        笔直的大路,在这里分成两系。
        “枫林渡口应该往哪条略走?”
        “不知道。”
        “我知道黄河上有个枫林渡口。”
        “江南没有黄河,只有长江。”
        “长江上的枫林渡口,我就没听说过了。”
        “你没听说过,一定有人听说过的。”
        夕阳满天,前面的三岔路口上,有个小小的茶亭。
        茶亭里通常也卖酒的,还有些简单的下酒菜,有时甚至还卖炒饭和汤面。
        “我们不如就在前面停下来间问路,随便喝点酒,吃点东西。”
        “对,吃饱了才有力气办事,”年轻人对自己的肚子总不愿大亏待的,无论做什么
    事,都不会忘了吃。
        风四娘实在不愿意停下来,现在天已快黑了,她一定要在月亮升起前找到萧十一郎,
    否则他就很可能永远也我不到。
        可是她不认得路,而且她也很渴。
        风中传来酒香,还有卤牛肉和油煎饼的香气。
        霍英笑道:“这味道嗅起来好像还不错,一定也不会难吃。”
        风四娘瞪了他一眼,恨恨地道:“我不该带你来的,你太好吃。”
        她嘴里虽这么样说,心里却并没有这么样想。
        她需要帮手。
        霍英和杜吟的武功都不错,江湖中后起一代的少年,武功好像普遍都比上一代的人
    高些。
        奇怪的是,他们居然山很乐意做她的跟班。
        沈壁君不了解,她永远也不了解风四娘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更不了解风四娘的作
    风。
        她们本就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所以她们的命运也不同。
        沈壁君垂着头,走进了酒亭。
        她从来也没有像风四娘那样高视阔步地走过路,也从来没有像风四娘那么样地笑过。
        事实上,她已有根久都没有真正地笑过,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已有多久。
        她的心一直都很乱,现在更乱。
        ——现在就算能找到萧十一郎又如何?难道要她又抛下连城壁,不顾一切地跟着萧
    十一郎?
        假如风四娘没有猜错,这一切阴谋的主使真是连城壁,她更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这一生中,为什么总是有这么多无法解决的烦恼和痛苦?
        风四娘正在大声吩咐,“替我们切几斤牛肉,炒一大碗饭,再给外面的四匹马准备
    些上好的草料。”
        现在他们当然已用不着两个人骑一匹马。
        她已在白马山庄的马厩里选了四匹上好的蒙古驶马,还在帐房里顺手提走了一包银
    子。
        在她看来,这本是天经地义的事,一点也没有犯罪的感觉。
        可是沈壁君却不懂。
        她永远不了解风四娘要跟一个人作对时,怎么还骑他的马,用他的银子。
        她若怀恨一个人时,就算饿死,也绝不肯喝这个人一口水的。
        风四娘好像总是能将最困难的事,用最简单的方法解决。
        她却往往会将很简单的事,变得很复杂。
        因为她本来就是这么样一个人,所以才会造成这种命运。
        命运岂非本就是自己造成的?
        牛肉已端上来,烧得果然不错。
        风四娘一口气吃了几块,才开始问这酒亭里卖酒的老人“这附近是不是也有个枫林
    渡口?”
        “有的,就在枫林镇外面。”
        风四娘松了口气,胃口也开了,又夹了最大的一块牛肉“枫林镇要从哪条路走?”
        “靠右手的这条。”
        “远不远?”
        “不大远。”
        风四娘拿起碗酒,一饮而尽,笑道:“既然不太远,我们就可以吃饱了再赶路,反
    正天黑的时候能赶到就行了。”
        卖酒的老人点点头,道:“若是骑马去,明天天黑之前一定能赶到。”
        风四娘吃了一惊,连嘴里的酒部几乎要呛出来,一把揪住这老人的衣襟:“你说什
    么?”
        老人也吃了一惊:“我……我什么也没有说。”
        “你说我们要明天晚上才能到达枫林镇。”
        “最快也得明天晚上,这段路快马也得走一天一夜。”
        “要走一天一夜的路,你还说不大远?”
        老人陪着笑道:“一个人至少要活好几十年,只走一天路,又怎么能算多?”
        风四娘怔住。
        看看这老人满头的自发,满脸的皱纹,一两天的光阴,在他说来,实在没什么了不
    起。
        可是对风四娘说来,只要迟半个时辰,就很可能要抱憾终虽然是同样一件事,可是
    人们的看法却未必会相同的。
        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观念,都会从不同的角度去看这件事。
        这就是人性。
        对于人生,风四娘了解得显然井没有她自己想像中那么多。
        她心里还抱着万一的希望,又问:“从这里去有没有近路?”
        “没有。”老人徐徐道,“就算有,我也不知道,我这一辈子,从来也没有走过近
    路,所以我才能活得比别人长些。”他脸上露出得意的微笑,“我今年已七十九。”
        风四娘又怔住。
        现在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这世上毕竟有很多困难,就连她也没法子解决的。
        霍英和杜吟却还是“不解愁滋味”的少年,两个人还在嘀嘀咕咕,有说有笑。
        霍英正带着笑悄悄道:“看来这老头予跟八仙船的张果老圆是天生的一对儿。”
        风四娘忽然跳起来,一把揪着他:“你说什么?”
        霍英又吃了一惊,呐呐道:“我……我没有说什么。”
        “你刚才是不是在说八仙船?”
        “好像是的。”
        “这条船在哪里?”
        霍英笑了,“那不是条船,是个……是个妓院。”
        风四娘松开手,坐下去,心也沉了下去。
        霍英却还在解释:“那妓院里有八位姑娘,外号叫八仙,最猾稽的一个就是张果老,
    她明明已是个老太婆了,却还是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在妓院里混,一喝醉了,就会说些
    半疯半癫、别人听不懂的活。”
        杜吟也不禁笑道:“奇怪的是,偏偏还有很多人特地跑去看她,她的客人反而比别
    人多。”
        风四娘板着脸,冷冷道:“你们也是去看她的?也是她的客人?”
        杜吟红着脸,道:“是小霍拖我去的。”
        霍英道:“我也是为了好奇,想去看看这个老妖怪,只可惜我们去得不巧,虽然见
    到她一面,们没有听到她那些妙论。”
        风四娘道:“为什么?”
        霍英笑道:“因为她的客人大多。”
        看来这老妖怪一定也很懂得利用男人的心理。
        霍英又道:“我们本来还想多等一天的,可惜那地方今天已被人包下了。”
        风四娘随口问道:“被谁包下了?”
        霍英道:“被一个姓鱼的客人,听说是个豪客。”
        风四娘又跳了起来,眼睛里也发出了光:“这地方在哪里?”
        霍英道:“就在春江城。”
        杜吟道:“也就是我们遇见周至刚的地方。”
        风四娘已拉起沈壁君冲出去:“我们走。”
        霍英、杜吟也跟着冲出酒亨,“到哪里去?”
        “当然是春江城的八灿船。”
        夜。
        灯火璀璨,夜已深了。
        “八仙船在哪条街上?”
        “在桃花巷里。”
        桃花巷并不窄,墙却很高,高墙后不时有笙歌管弦声传出来。
        风四娘一马当先,冲了进去,很容易就找到了八仙船。
        大门上的灯笼还亮着,灯笼上六个大字也在发光:“八仙船。”
        “胭脂海。”
        两扇黑漆大门却是紧紧关着的,“鲨王”要吃人的时候,当然不准别人间进来。
        他是不是已将萧十一郎吃了下去?
        风四娘一跃下马,道:“我们闯进去。”
        沈壁君迟疑道:“就这样闯进去?若是找错了地方怎么办?”
        风四娘道:“找错了就算他们倒霉。”
        沈壁君又不懂了:“算他们倒霉?”
        风四娘道:“我若找不到人,就拆了他们的房子。”
        沈壁君道:“可是他们并没有错,他们并没有要你们到这里来。”
        风四娘根本不理她,已冲过去,用力踢门。
        门很结实,她踢不开,霍英和杜吟就帮着踢。
        沈壁君只有苦笑。
        这种事你就算杀了她,她也做不出的,可是风四娘踢开门后,她也会跟着进去。
        她做事也有她的原则,只不过这种原则是对?是错?就连她自己也分不清。
        门已撞开。
        风四娘拉着沈壁君闯进去,一路上居然都没有人出来问。
        也没有人阻拦。
        人呢?难道部醉了?
        灯火辉煌的大厅里,忽然传出了一阵很有风情的歌声。
        一个满头珠翠、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手里拿着个酒杯,嘴里哼着小调,摇摇晃
    晃地走出来,果然似已醉了。
        她穿着曳她的长裙,虽然醉,风姿却还是很美——在灯光下远远地看来仿佛很美。
        可是一走得近了些,风四娘立刻就发现她已是个老太婆,脸上虽然抹着很厚的脂粉,
    却还是掩不住满脸的皱纹。
        “张果老。”霍英第一个冲过去:“你们的客人呢?”
        张果老抬起头,上上下丁地看了他儿眼,格格地笑了起来:“我认得你,你昨天来
    过。”她忽然又叹了口气:“可惜你今天却来迟了。”
        “难道人都已走了?”
        “还没有走。”张果老摇着头,又格格地笑了起来:“他们不会走的,你就算用棍
    子赶他们,他们也不会走的。”
        “为什么?”
        “你为什么不自己进去看看?”
        风四娘已冲了进去,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人果然还没有走,而且永远也不会走了。
        客厅里灯火辉煌,桌子上摆满了山珍海昧,成坛的美酒。
        每个人部守着鲜艳华丽的衣服,显得很威风,很神气。
        只可惜他们都已是死人。
        “鲨王”鱼吃人、金菩萨、“金弓银丸刺虎刀,追云捉月水上飘”厉青锋、人上人、
    轩辕三成、轩辕三缺。
        他们在活着的时候,都是显赫一时的英雄好汉,富甲一方的武林大豪。
        只可惜他们现在都已是死人,每个人头上都被砍了一刀。
        一刀就已致命。
        是谁有这么锋利的刀?
        是谁有这么快的出手?
        萧十一郎
        除了萧十一郎外还有什么人?
        风四娘全身都已冰冷,沈壁君的心更冷。
        死的并不止他们六个人,除了外面的张果老外,这里已连一个活人都没有,连女人
    也都已同样死在刀下。
        致命的一刀。
        萧十一郎,萧十一郎,你的心为什么如此狠?
        死人已不再流血。
        沈壁君已忍不注要流泪,她不仅为这些死人悲哀,也在为自己悲哀。
        她全心全意爱着的人,竟是个冷血的刽子子。
        风四娘却轻轻吐出口气。
        这景像虽然悲惨可怕,但是萧十一郎总算并没有死在这里。
        只要他还活着,别的事都可以等到以后再说。
        沈壁君忽然转过头,用一双带泪的眼睛瞪着他:“你还说我错恨了他?”
        风四娘叹了口气,道:“不管怎么样,他绝不是你想像中那样无情的人。”
        沈壁君咬着嘴唇,冷冷道:“他的确不是,他根本不能算是人,”风四娘道:“难
    道你已认定了这些人是死在他手里的?”
        沈壁君道:“难道不是?”
        风四娘道:“绝不是,他从来也没有杀死过一个无辜的人,”沈壁君道:“那么这
    些人是谁杀的?”
        风四娘道:“我可以问得出来,我一定要问出来,幸好这里还有一个活着的人。”
        院子里凄凉而寒冷,连灯光都似已变得阴森森的,宛如鬼张果老虽然还活着,可是
    在灯下看来,脸色也像是死人一样。
        她已坐下来,坐在厅前的石阶上,不停地笑,不停地唱。
        她唱的本是很有风情的小调,在此时此刻听来,却显得说不出的悲惨凄凉。
        风四娘走过去,也坐下来,坐在她身旁,轻轻地问:“你刚才一直都在这里?”
        张果老点点头。
        风四娘道,“刚才这里发生的事,你都亲眼看见了。”张果老道:“我虽然已老了,
    却还看得见,也还听得见,我还没有死。””她又忽然大笑,“那小子却以为我已经吓
    死了,我装死一定装得很像,”“那小子”显然就是凶手。
        她装死骗过了他,所以她还能活着。
        一个在妓院里混了儿十年的女人,就算不是老妖精,也已是条老狐狸。
        一条真正的老狐狸,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有法子活下去的。
        风四娘松了口气,又问道:“那小子杀人的时候,你也看见了?”
        张果老道:“嗯。”
        风四娘道:“这些人全都是他杀的?”
        张果老又点点头,脸上忽然露出种说不出的恐惧之色,喃喃道:“他杀人杀得真
    快……他有把好快好快的刀。”
        风四娘道:“你知道他是谁?”
        张果老道:“我当然知道,他是个死人。”
        风四娘怔了怔,道:“死人怎么会杀人?”
        张果老道,“现在他虽然还没死,可是他是个死人。”
        看来霍英的确没有说错,她说的活的确有点疯疯癫癫,教人听不懂。
        风四娘只有忍耐着,问下去:“他明明还活着,为什么是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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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3]偶尔看看II

    49#
     楼主| 发表于 2012-3-31 15:22:45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第四四章 金凤凰

         “现在我们要到哪里去?”
        “当然是周至刚的白马山庄。白马山庄当然有一匹白马。一匹从头到尾都找不出一
    根杂毛来的白马,就像是白玉雕成的。白马通常都像征尊贵,这匹马不但高贵美丽,而
    且极矫健神骏,据说还是大宛的名种。白马山庄中当然还有位白马公子。白马公子也是
    个很英俊的人,武功是内家正宗的,文采也很风流。所以只要一提起白马周家来,江南
    武林中绝没有一个人不知道的。只不过,究竟是这匹马使人出名的?还是这个人使马出
    名的?现在渐渐已没有人能分得清了。也许连周至刚自己都未必能分得清。可是无论怎
    么样说,马的确是名马,人也的确是名人,这一点总是绝无疑问的。所以无论谁要找白
    马山庄,都一定不会找不到。正午。山林在阳光下看来是金黄色的,一片片枯叶也变得
    灿烂而辉煌。可是它的本质并没有变,枯叶就是枯叶,叶子枯了时,就一定会凋落。无
    论什么事都改变不了它的命运,就连阳光也不能。——世上岂非有很多事都是这样子的?
    风四娘心里在叹息。阳光正照在她脸上,使得她的脸看来也充满了青春的光辉。可是她
    自己知道,逝去的青春,是永远也无法挽回的了。她并不想留下青春,她想留下的,只
    不过是一点点怀念而已。那也并不完全是对青春的怀念,对别人的怀念,更重要的是,
    让别人也同样怀念她。等到她也如枯叶般凋落的时候,还能怀念她的又有几人?风四娘
    不愿再想下去,回过头,霍英和杜吟正在痴痴地看着她。至少这两个年轻人是永远也不
    会忘了她的。只要还有人怀念,就已足够。风四娘笑了:“你们两个都是好孩子,我若
    年轻些,说不定会嫁给你们其中一个的,现在……”
        “现在我们只不过是你的跟班。”
        霍英也在笑,笑得却有点酸酸的。
        风四娘笑道:“是我的跟班,也是我的兄弟。”
        杜吟忽然道:“幸好你不准备嫁给我们。”
        风四娘忍不住问道:“为什么?”
        杜吟道:“现在我们是朋友,可是你若真的要在我们之间选一个,我们说不定就会
    打起来了。”
        他的脸又红了起来。
        他说的是实话。
        风四娘嫣然道,“我若要选,一定不会选你,你太老实。”
        霍英又高兴了起来,笑道:“我早就告诉过他,太老实的男人,女人反而不喜欢。”
        杜吟红着脸,嗫懦着道:“其实我有时候也不太老实。”
        风四娘大笑道:“你想要我怎么样替你出气?”
        霍英道:“随便你。”
        风四娘道:“我们就这样闯进去,把他抓出来好不好?”
        霍英道:“好,好极了。”
        山坡并不太陡斜。
        风四娘吆喝了一声,反手打马,冲出树林。
        白马山庄黑漆的大门开着的,他们居然真的就这么样直闯了进去。
        门房里的家丁全都大吃了一惊,纷纷冲出来,大喝道:“你们是什么人?来干什
    么?”
        风四娘笑道:“我们是来找周至刚的,我是他的姑奶奶。”
        她打马穿过院子,直闯上大厅。
        不但人吃惊,马也吃惊,马嘶声中,已撞翻了两三张桌子,四五张茶几,七八张椅
    子。
        十来个人冲出来,有的想勒马缰,有的想抓人,人还没有碰到,已挨了几马鞭。
        风四娘大声道:“快去叫周至刚出来,否则我们就一路打进去。”
        霍英高兴得满脸通红,大笑道:“对,我们就一路打进去。”
        一个老家丁急得跳到桌子上,大叫道:“你们这是干什么?莫非是强盗?”
        话还没有说完,风四娘也已跳上桌子,一把揪住他衣襟,道:“我早就说过,我是
    周至刚的姑奶奶,他的人呢?”
        “他……他不在,真的不在。”
        “为什么不在?”
        当然是因为出去了,所以才不在,风四娘也觉得自己问得好笑,所以又问道:“他
    几时出去的?”
        “刚才。”
        “一个人出去的?”
        “不是一个人,还有一位连公子。”
        “连公子?连城壁?”
        “好像是的。”
        “他们到哪里去了?”
        “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风四娘的心不住往下沉;“连公子是不是跟他的夫人一起来的。”
        “是。”
        “连夫人呢2”“在后面院子里,跟我们庄主夫人在吃饭。”
        风四娘心里冷笑,道:“原来他故意安排周至刚出现,只不过是为了要把他老婆留
    在这里,他好出去杀人。”
        老家丁听不懂她在说什么,霍英也不懂:“谁要去杀人?去杀谁?”
        风四娘咬了咬牙,忽然问道:“你们两个人的功夫怎么样?”
        霍英笑道:“虽然不太怎么样,可是对付这些饭桶,倒还足足有余。”
        风四娘道,“好,你们就待在这里,叫他们摆酒,开饭,若有人敢不听话,你们就
    打,就算把屋子拆了也没关系。”
        霍英笑道:“别的我不会,揍人拆房子,我却是专家。”
        风四娘道:“若是酒不够陈,菜不够好,你们也照打不误。”
        霍英道:“我们要不要等你回来再吃。”
        风四娘道:“用不着,我要到后面去找人。”
        霍英道:“找谁?”
        风四娘道:“找一个不知好歹的糊涂鬼。”
        后面的院子里,清香满院,菊花盛开,梧桐的叶子翠绿。
        一个翠衣碧衫、长裙曳地的美妇人,正从后面超出来,碰上了风四娘。
        她虽然已近中午,看起来却还很年轻,一双凤眼棱棱有威,无论谁都看得出她一定
    是个很不好惹的女人。
        风四娘偏偏就喜欢惹不好惹的入,眼珠子转了转,忽然道:“听说这里的庄主夫人
    娘家姓金。”“不错。”“听说她就是以前江湖中很有名的金凤凰。”“不错。”“你
    叫她出来,我想见见她。”“她已经出来了。”风四娘故意瞪大了眼睛,看着她,道:
    “你就是金凤凰?”
        金凤凰寒着脸,冷冷道:“我就是。”
        风四娘忽然笑了,眨着眼笑道:“失敬失敬,抱歉抱歉,我本来还以为你是周至刚
    的妈。”
        金凤凰脸上的血色一下子就褪得干干净净,一张脸己变得铁青,忽然冷笑道:“听
    说以前江湖中有个叫风四娘的母老虎,总是喜欢缠住我老公,只可惜我老公一看见她就
    要吐。”
        风四娘道:“你老公是周至刚?”
        金凤凰冷冷道:“不错。”
        风四娘道:“那就不对了,我只迷得他一见到我就要流口水,有时甚至会开心得满
    地乱爬,却从来也没有吐过一次。”
        金凤凰道:“难道你就是风四娘?”
        风四娘道:“不错。”
        金凤凰冷笑道:“失敬失敬,抱歉抱歉,我本来还以为你是条见人就咬的疯狗。”
        风四娘却又笑了,悠然道:“我倒真想咬你一口,只可惜我从来不咬老太婆。”
        金凤凰的脸色好像已发绿。
        她年纪本来就比周至刚大两岁。
        年纪比丈夫大的女人,最听不得的,就是老太婆这三个字。
        她甚至情愿别人骂她疯狗,也不愿听到别人说她老。
        风四娘就知道她怕听,所以才说。
        自从发现连城壁很可能就是逍遥侯之后的“那个人”之后,她就已准备找连城壁的
    麻颓了。
        连城壁既然是跟周至刚一起走的,周至刚当然也不是好她找不到他们,只好找上了
    金凤凰。
        风四娘找麻烦的本事,本来就是没有人能比得上的。
        现在金凤凰居然还没有被她气死,她好像觉得还不太满意,微笑着道:“其实我也
    知道你并不太老,最多也只不过比周至刚大二三十岁而已,脸上的粉若涂得厚一点,看
    起来也只不过像五十左右。”
        金凤凰忽然尖叫着扑了过来。
        有很多女人都很会叫的,而且很喜欢叫。
        她们高兴的时候要叫,生气的时候也要叫,亲热的时候要叫,打架的时候也要叫。
        金凤凰无疑就是这种女人。
        她叫的声音很奇怪,很尖锐,有点像是一刀割断了鸡脖子,又有点像是—脚踩住了
    猫尾巴。
        可是她的出手既不像鸡,也示像猫。
        她的出手快而准,就像是毒蛇。
        在风四娘还没有出道的时候,金凤凰就已经是江湖中有名难惹的女人。
        她的武功实在比风四娘想像中还要高。
        风四娘接了她五六招之后,巳发觉了这一点。
        只不过风四娘的武功,也比她想像中要高得多,十七八招过后,忽然闪电般握住了
    她的手腕。
        金凤凰的手跟身子立刻麻了,连叫都叫不出。
        风四娘已经把她的手反拧到背后,才喘了口气道:“我要问你几句话,你最好老老
    实实地告诉我。”
        金凤凰咬着牙,恨恨道:“你杀了我吧。”
        风四娘道,“你明知我不会杀你的,我最多出只不过把你鼻子割下来而已。”她笑
    了笑,又道:“世上唯一比老太婆更可怕的女人,就是没有鼻子的老太婆。”
        金凤凰咬着牙,眼泪已快掉下来。
        她知道风四娘是说得出,就做得出,她了解风四娘这种女人,因为她自己也差不多。
        风四娘道:“我问你的话,你究竟肯不肯说?”
        金凤凰道:“你……你究竟要问什么。”
        风四娘道:“你老公陪连城壁到哪里去了?”
        金凤凰道:“不知道。”
        风四娘冷笑道:“我若割下你鼻子来,你是不是就知道了?”
        金凤凰又叫了起来:“我真的不知道,你杀了我,我也不知道。”
        女人真的叫起来的时候,说的大多数都不会是谎话。
        风四娘叹了口气,又问道:“沈壁君呢?你把她藏到哪里去了?”
        金凤凰道:“我没有藏起她,是她自己不愿意见你。”
        风四娘还没有到后面来的时候,她们已知道来的是风四娘。
        敢骑着马闯上人家大厅的女人,这世上还没有几个。
        风四娘道:“她不想见我,可是我想见她,你最好……”
        她没有再说下去,因为她巳看见了沈壁君。
        沈壁君巴走出了门,站在屋檐下,脸色很苍白,带着怒意,一双美丽的眼睛却已发
    红。
        是不是哭红了的?
        是为什么而哭?
        风四娘叹了口气,道:“我千辛万苦地来找你,你为什么不愿见我?”
        沈壁君冷冷道:“谁叫你来的?你根本就不该来。”
        风四娘又不禁冷笑道:“你若以为是他叫我来的,你就错了。”
        他?他是谁?
        沈壁君当然知道,--想到这个人,她心里就像被针在刺着,被刀割着,被一双看
    不见的手撕得粉粹,碑成了千千万万片。
        她已连站都站不住,整个人都已倒在栏杆上,却寒着脸道:“不管你是为什么来的,
    你现在最好赶快走。”
        风四娘道:“为什么?”
        沈壁君道:“因为我已跟你们没有关系,我……我已不是你认得的那个沈壁君……”
        她的话说得虽凶,可是服泪却已流下,流在她苍白憔悴的脸上,就像是落在一朵已
    将凋零的花朵上的露珠。
        看着她的悲伤和痛苦,风四娘就算想生气,也没法子生气了。
        她的心里又何尝不是像被针在刺着,像被刀在割着?
        她当然了解沈壁君的意思。
        以前她认得的那个沈壁君,是一个为了爱情面不惜抛弃一切的女人,现在的沈壁君,
    却已是连城壁的妻子。
        “不管怎么样,我还是有几句话要对你说。”她忽然冲过去,紧紫地握住了沈壁君
    的臂:“你一定要听我说,我说完了就走。”
        沈壁君用力咬着嘴唇,终于点了点头:“好,我听,可是你说完了一定要走。”
        风四娘道:“只要你听我说完了。就算你不让我走,我也非走不可。”
        ——该走的,迟早总是要走的。
        这正是萧十一郎以前常说的一句话。
        想起了这句话,想起了那个人,想起了他们的相聚和离别……
        沈壁君的眼泪已湿透了衣袖。
        萧十一郎,现在你究竟在哪里?究竟在做什么?
        你为什么不来听听,这两个必将为你痛苦终生的女人在说些什么?
        你知不知道她们的悲伤和痛苦?
        他当然不能来,因为他现在又渐渐走进了一个更恶毒、更可怕的陷阱中。
        也许他自己并不是不知道,可是他不愿回头,也不能回头。
        梧桐的浓荫,掩住了日色。
        长廊里阴凉而幽静,一只美丽的金丝雀,正在檐下“吱吱喳喳”地叫,仿佛也想对
    人倾诉她的寂寞和痛苦。
        她的爱侣已飞走了,飞到了天涯,飞到了海角,她却只有呆在这笼子里,忍受着永
    无穷尽的寂寞。
        这里的女主人,虽然也常常抚摸她美丽的羽毛,可是无论多么轻柔的抚摸,也比不
    上她爱侣的轻轻一啄。
        金凤凰已掩着脸冲出了院子,也没有回头。
        风四娘还没有开口。
        这件事实在太复杂,太诡秘,她实在不知道应该从哪里说起。
        沈壁君已在催促:“你为什么还不说?”
        风四娘终于抬起头,道:“我知道你恨他,因为你认为他已变了,变成了个杀人不
    眨服的魔王,变成了个无情无义的人。”
        沈壁君垂着头,一双手紧握,指甲已刺入掌心,嘴唇也已被咬破。
        她在折磨自己。
        她希望能以肉体的折磨,来忘却心里的痛苦。
        风四娘道:“可是你完全错怪他了,你若知道这件事的真相,就算有人用鞭子赶你,
    你也绝不会离开他一步的。”
        沈壁君恨恨道:“就算有人用刀逼我留下,我也要走,因为每件事都是我亲眼看见
    的,并且看得清清楚楚。”
        风四娘道:“你看见了什么?”
        她也握紧了手,道:“你看见他为了冰冰伤人,你看见他已变成了一个骄傲自大的
    暴发户,你看见他已变成了无垢山庄的主人。”
        沈壁君道:“不错,这些事我都看见了,我已不愿再看。”
        风四娘道:“只可惜你看见的只不过是这些事的表面而已,你绝不能只看表面,就
    去断定一个桔子己发臭?你……”
        沈壁君打断了她的话,冷冷道:“外面已腐烂的桔子,心里一定也坏了。”
        风四娘道:“可是也有些桔子外面虽光滑,心里却烂得更厉害。”
        沈壁君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风四娘道:“我问你,你知不知道他为得么要为冰冰而伤人?你知不知道无垢山庄
    怎么会变成他的?你知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杀那些人?”
        沈壁君道:“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
        风四姻道:“可是我知道。”
        沈壁君道:“哦?”
        风四娘道:“他那么样对冰冰,只因为冰冰是他的救命恩人,而且她已有了不治的
    绝症,随时随地都可能倒下去。”
        沈壁君脸色变了变,显然也觉得很意外。
        风四娘道:“他要杀那些入,只因为那些人都是逍遥侯的秘密党羽,都是些外表忠
    厚,内藏奸诈的伪君子。”她叹了口气,又道:“而且他也并没有真的找到宝藏,他的
    财富,都是一个人为了陷害他,才故意送给他的,无垢山庄也一样。”
        沈壁君的脸又沉了下去,冷笑道:“我想不出世上居然有人会用这种法子去害人。”
        风四娘道:“你当然想不通,因为有很多事你都不知道。”
        沈壁君道:“什么事?”
        风四娘道:“逍遥侯有个秘密组织,他收买了很多人,正在进行一件阴谋,他死了
    之后,这个组织就由另外一个人接替了。”
        沈壁君在听着。
        风四娘道:“只有冰冰知道这组织的秘密,也只有她才认得出这组织中各式各样的
    人,因为这些人都是些欺世盗名的伪君子。”
        沈壁君道:“萧十一郎要杀的就是这些人?”
        风四娘点点头,道:“可是他不愿意打草惊蛇,所以他出手时,都说他是为了冰冰,
    其实冰冰是个很善良的女孩子,他们之间,并没有你想像中的那些儿女私情。”
        沈壁君又用力咬住了嘴唇。
        风四娘道:“接替逍遥侯的那个人,为了想要萧十一郎成为江湖中的众矢之的,就
    故意散布流言,说他找到了宝藏,其实他的财富,都是那个人用尽了千方百计,故意送
    到他手里的。”
        沈壁君忍不住问道:“你已知道这个人是什么人?”
        风四娘道:“我虽然还不能十分确定,至少也有了六七分把握。”
        沈壁君道:“他是谁?”风四娘一宇宇道:“连城壁。”
        沈壁君脸色变了。
        风四娘道:“天下绝没有任何人比他更恨萧十一郎,他这么样做,不但是为了要陷
    害萧十一郎,也为了要让你重回他的怀抱。”
        沈壁君突然道:“你要告诉我的,就是这些话?”
        风四娘点点头。
        沈壁君冷冷道:“现在你已经说出来了,为什么还不走?”
        风四娘道:“我说的这些事,你难道全都不信?”
        沈壁君冷笑,反问道:“你怎么会知道这些秘密?是不是萧十一郎告诉你的?”风
    四娘道:“当然是。”
        沈壁君道:“只要是他说出来的话,你难道全都相信?”
        风四娘道:“每个字我都相信,因为他从来也没有骗过我。”
        沈壁君冷冷道:“可是我却连一个字也不相信。”
        风四娘道:“为什么?是不是因为他骗过你?而且常常骗你?”她盯着沈壁君,也
    不禁冷笑,道:“他什么事骗过你?只要你能说得出一件事来,我马上就走。”
        沈壁君冷笑道:“他……”
        她只说出了一个宇。
        她忽然发觉自己虽然总觉得萧十一郎欺骗了她,但却连一件事都说不出来。
        自从萧十一郎和她相逢的那一天开始,就在全心全意地照顾她、保护她。
        他对她说出的每句话,每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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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3]偶尔看看II

    48#
     楼主| 发表于 2012-3-31 15:21:58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第四三章 大江东流

        当然是三招!他们当然绝不会比萧十一郎多用一招的,这点无论谁都可以想得到、
    甚至连萧十一郎自己都无法想像,满天夕阳忽然消失,黑暗的夜色,忽然已笼罩大地,
    星光还没有升起,月亮也没有升起,在夜色中看来,红樱绿柳就像是两个来自地狱,来
    拘人魂魄的幽灵,他们的脸色冷漠如幽灵,他们的目光也诡异如幽灵,但他们手里的剑,
    却亮如月华,亮如厉电,萧十一郎横持着一丈二尺长的木棍,左右双手,距离六尺,红
    樱绿柳两人之间的距离也有五六尺。
        两人同时轻叱一声:“走。”
        叱声中,两人手里的短剑,已同时飞出,如神龙交剪,闪电交击,剑光一闪,飞击
    萧十一郎左右双耳后颧骨下的致命要穴。
        这一击的速度,当然也绝不是任何人所能想像得到的。
        萧十一郎没有退,没有闪避,身子反面突然向前冲了出去,长棍横扫对方两人的肋
    骨。
        这是第一招,双方都已使出了第一招。
        萧十一郎这一招以攻为守,连消带打,本已是死中求活的杀手。
        只听“叮”的一声,双剑凌空拍击,突然在空中一转,就像是附骨之疽般,跟着萧
    十一郎飞回,飞到他的背后,敌人在自己面前,剑却从背后刺来。
        这一招的凶险诡异,已是萧十一郎生平未遇。
        现在他等于已是背腹受敌,自己的一招没能得手,也必将被利剑穿心而死。
        就在这间不容发的一刹那间,他的人已凌空飞起,倒翻了出去。
        这一翻—掠,竟远达四丈。他的人落下时,已到了墙脚下,又是退无可退的死地。
        就在他脚步沾地的一瞬间,眼前光华闪动,双剑已追击而来。
        萧十一郎手里的本棍举起,向剑光迎了过去,他看得极准,也算得极淮。
        只听“夺”的一声,两柄剑都已钉入了木棍,就钉在他的手边。
        这已是红樱绿柳使出的第三招。
        现在剑已钉在木棍上,萧十一郎却还活着,还没有败。
        风四娘总算松了口气、谁知双剑入木,竟穿木而过,而且余势不竭,“哧”的,又
    刺向萧十—郎左右双耳后颚骨后最大的那致命要穴。
        这还是同样一招,还是第三招。
        准也想不到他们的飞剑一击,竟有如此可怕的力量,竟似已无坚不摧,不可抵御。
        萧十一郎却己退无可退,手里的木棍既然无法收回,也无法出击,而且木棍就在他
    面前,后面就是墙,他前后两面的退路巳都被堵死,看来他已必死无疑。
        风四娘几乎已忍不住要闭上眼睛,她不能再看下去,也不忍再看下去。
        谁知就在这一瞬间,又起了惊人的变化。
        萧十一郎竟然低头一撞,撞上自己手里的木棍,又是“叮”的—击,双剑在他脑后
    撩过,凌空交击。他手里的本棍已被他的头顶撞成了两截,飞弹出去,分别向红樱绿柳
    弹了过去。
        红樱绿柳的剑,已分别穿入了这两截横木,带动飞剑的乌丝,也已穿过了横木。
        萧十一朗这头顶一撞之力太大,本棍就像是条绷紧了的弓弦,突然割断,反弹而出,
    这一弹之力,当然也很快,很急。
        红樱绿柳眼见已一击命中,忽然发现两截木棍已向他们弹了过来。
        两人来不及考虑,同时翻身,虽然避开了这一击,剑上的乌丝却已脱手。
        低沉的夜色中,只见两条人影就如同两朵飞云般飘起,飘过了围墙。
        只听李红樱冷冰的声音远远传来;“好,好个萧十一郎。”
        声音消失时,他们的人影也己消失。
        夜色深沉,东方已有一粒闪亮的孤星升起。
        夜却已更深了……。
        两柄光华夺目的短剑,交叉成十字,摆在桌上,摆在灯下。
        剑光比灯光更耀眼。
        冷凄凄的剑光,映着一张讣告般的请柬:“……特备美酒一百八十坛,盼君前来痛
    醉……”
        “……美酒醉人,君来必醉,君若惧醉,不来也罢。”
        萧十一郎一杯在手,凝视着杯中的酒,喃喃道:“他们应该知道我不怕醉的,每个
    人都知道。”
        风四娘正看着他,道:“所以你现在已有点醉了。”萧十一郎举杯一饮而尽,道:
    “我不会醉的,我有自知之明,我知道我能喝多少酒。”他又斟酒一杯道:“每个人都
    应该有自知之明,都不该自作多情。”
        ——自作多情?他真的认为他对沈壁君只不过是自作多情?
        风四娘忽然笑了笑,道:“我看李红樱和杨绿柳就很有自知之明,他们知道自己败
    了,所以他们立刻就走。”她显然想改变话题,说些能令萧十一郎愉快的事:“他们已
    使出三招,你却只用了两招,他们的剑已脱手,已到了你手里。”
        萧十一郎也笑了笑,道:“可是我的头已几乎被撞出了个大洞,他们的头却还是好
    好的。”
        风四娘道:“不管怎么样,他们总算已败在你手下。”
        萧十一郎道:“我有自知之明,我本不是他们对手的,就正如我本不是逍遥侯的对
    手。”
        风四娘道:“但你却击败了他们。”
        萧十一郎道:“那只不过因为我的运气比较好。”他又举杯饮尽,凝视着桌上的请
    柬:“只可惜一个人的运气绝不可能永远都好的。”
        请柬在森森的剑光下看来,更像是讣告。
        萧十一郎看着这张请柬,就像是在看着自己的讣告一样。
        有些人明知必死时,是会先准备好盾事,发好讣告的。
        风四娘道:“你在为明天的约会担心。”
        萧十一郎淡淡道:“我从来也没有为明天的事担心过。”他忽然大笑再次举杯:
    “今朝有酒今朝醉,又何必管明天的事。”
        风四娘道:“你本来就不必担心的,这七个人根本不值得你担心。”
        萧十一郎看着请柬上的七个名字,忽又问道:“你认得他们?”
        风四娘点点头,道:“厉青锋已死,看来虽然还很有威风,可是心却已死了。”
        无论谁过了二三十年的悠闲日子后,都绝不会还有昔日的锋芒锐气。
        风四娘道:“他甚至已连人上人那样的残废都对付不了,他的刀虽然还没有锈,可
    是他心里却已生了锈。”
        萧十一郎道:“你看过他出手?”
        风四姻道:“我看过,我也看得出,他的出手至少已比昔年慢了五成。”
        萧十一郎道:“你看得出?你知道他昔年的出手有多快?”
        风四娘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昔年的出手,若是也和现在一样,他根本就活
    不到现在。”她接着又道:“人上人能活到现在,却是个奇迹。”
        萧十一郎叹了口气,道:“他的确是个强人。”
        一个人的四肢若已被砍断其三,却还有勇气活下去,这个人当然是个强人。
        风四娘道:“只可惜他心里已有了毛病,他心里绝不如他外表看来那么强,他也许
    怕得要命。”
        萧十一郎道:“你能看到他的心?”
        风四娘道:“我却知道无论谁将自己称为人上人,都绝不会很正常的。”
        萧十一郎叹道:“我只替那个被他像马一样鞭策的大汉感觉有些难受,我想那个人
    的日子一定很不好过。”
        风四娘也叹了口气,道:“我就从来没有替那个人想过,但我却替你想过,你为别
    人想的时候,总比为自己想的时候多。”
        萧十一郎冷冷道:“我这人根本就已没什么好想的。”
        风四娘道:“因为你只不过是匹狼?”她又笑了笑,道:“那你就更不必担心花如
    玉了,他只不过是条孤狸,孤狸遇着了狼,就好像老鼠见了猫一样。”
        萧十一朗道:“轩辕兄弟也是狐狸?”
        风四娘道:“是两条又奸又刁的狐狸,只要一嗅到危险,他们一定溜得比谁都快。”
        萧十一郎道:“金菩萨呢?”
        风四娘道:“他不是条狐狸,也是条猪,好吃懒做,好色贪财的猪。”
        萧十一郎笑了。
        风四妨道:“也许你根本不必对付他,他也会被那三条狐狸吃了的。”
        萧十一郎道:“所以最危险的还是鲨王。”
        风四娘没有否认:“据说他是条吃人的老虎鲨,吃了人后连骨头都不吐。”
        萧十一郎道:“我并不担心他。”
        风四娘道:“为什么?”
        萧十一郎淡淡地道:“因为我根本就不是人,你随便去问谁,他们都一定会说,萧
    十一郎根本就不是人。”
        看着他脸上的表情,风四娘心里又不禁觉得一阵刺痛。
        一个人若是终生都在被人误解,那痛苦一定很难忍受。
        萧十一郎又道:“其实我担心的并不是这七个人。”
        风四娘道:“你在担心什么?”
        萧十一郎凝视着那张请柬,缓缓道:“我担心的是,没有在这请帖上具名的人。”
        风四娘道:“你认为明天要对付你的,还不止这七个人?还有更可怕的人在暗中埋
    伏着?”
        萧十一朗笑了笑,道:“我是匹狼,所以我总能嗅得出一些别人嗅不出的危险来。”
        他笑得很奇怪,连风四娘都从来也没有看见他这么样笑过。
        看来那竟像是个人临死前回光反照时那种笑一样。
        萧十一郎还在笑:“—匹狼在落入陷井之前,总会感觉得一些凶兆的,可是他还是
    要往前走,就算明知一掉下去就要死,还是要往前走,因为它根本已没法子回头,它后
    面已没有路。”
        风四娘的心沉了下去。她忽然明白了萧十一郎的意思。
        一个人若已丧失了兴趣,丧失了斗志,若是连自己都已不愿再活下去,无论谁都可
    以要他死的。
        萧十一郎现在显然就是这样子,他自己觉得自己根本已没有再活下去的理由,他受
    的打击已太重。
        刚才那一战,他能击败红樱绿柳,只不过因为那一战并不是为了他自己,而是为了
    要救风四娘。
        他觉得自己欠了风四娘的债,他就算要死,也得先还了这笔债再死。
        现在他也许觉得债已还清了,他等于已为风四娘死过一次。
        至于沈壁君的债,在沈壁君跟着连城壁走的那一瞬间,他也已还清了。
        他觉得现在是沈壁君欠他,他已不再欠沈壁君。
        他的人虽然还活着,心却已死--也正是在沈壁君跟着连城壁走的那一瞬间死了的。
        风四娘忽然发现明天他一去之后,就永远再也不会见着他了。
        因为他现在就已抱着必死之心,他根本就不愿活着回来。
        风四娘自己的心情又如何?
        一个女人看着自己这一生中,唯一真心喜爱的男人,为了别的女人如此悲伤她又会
    有什么样的心情?
        她想哭,却连泪都不能流,因为她还怕萧十一郎看见会更颓丧悲痛。
        她只有为自已满满地斟了杯洒。
        萧十一郎却忽然握住了她的手,凝视着她,“你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
        风四娘默默地点了点头。
        萧十一郎的手握得很紫,眼睛里满布着红丝:“我本不该这么样想的,我自己也知
    道,她本就是别人的妻子,她根本就不值得我为她……”
        “为她死。”他并没有说出这个“死”字来,但风四娘却已知道他要说的是什么。
        萧十一郎的手握得更紧:“我知道我本该忘了她,好好地活下去,我还并不太老,
    还有前途,我至少还有你。”
        风四娘用力咬着牙,控制着自己,她看得出萧十一郎已醉(原图缺,谁有书?给补
    上。谢谢!)萧十一郎道:“你不但是个真正的女人,而且还是个伟大的女人,你己将
    女性所有最高贵、最伟大的灵性,全都发挥了出来,我敢保证,世上绝没有比你更伟大
    的女人,绝没有……”
        他声音越说越低,头也渐渐垂下,落在风四娘手背上。
        他竟枕在风四娘助手上睡着了。
        风四娘没有动。
        萧十一郎的头仿佛越来越重,已将她的手压得发了麻,可是她没有动。
        每个人都知道风四娘是个风一样的女人,烈火一样的女人。
        但却没有人知道,任何女人所不能忍受的,她却已全都默默地忍受了下来。
        她知道萧十一郎说的是真心话,他说在嘴里,她听在心里,心里却不知是甜?是酸?
    是苦?
        她知道萧十一郎了解她,就正如她了解萧十一郎一样。
        可是他对她的情感,却和她对他的情感完全不同。
        这就是人类最大的痛苦——一种无可奈何的痛苦。
        她忍受这种痛苦,已忍受了十年,只要她活着,就得继续忍受下去。
        活一天,就得忍受一天,活一年,就得忍受一年,直到死为止。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这是两句名诗,几乎每个人都念过,但却又有几个人能真正了解其中的辛酸?
        她不知道自己还要忍受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
        她只知道现在绝不能死,她一定要活下去,因为她一定要想法子帮助萧十—郎活下
    去。
        她活着,是为了萧十一郎。
        她若要死,也得为萧十一郎死。
        蜡炬未成灰,泪也未干。
        风四娘的手臂几乎已完全麻木,可是她没有动。
        她满心酸楚,满身酸楚,既悲伤,又疲倦。
        她想痛醉一场,又想睡一下,可是她既不能睡,也不敢醉。
        她一定要在这里守着萧十一郎,守到黑夜逝去,曙色降临,守到他走为止。
        忽然间,蜡炬终已燃尽,火光熄灭,四下变得一片黑暗。
        她已看不见萧十一郎,什么都己看不见。
        在这死—般的寂静和黑暗中,在这既悲伤又疲倦的情况下,她反而忽然变得清醒了
    起来。
        物极必反,世上本就有很多事都是这样子的——到了最黑暗时,光明一定就快来了。
        她忽然想起了很多事,很多问题。
        她自己将这些问题一条条说出来,自己再一条条解答。
        她先问自己:“花如玉是个什么样的人?”
        花如玉当然是个既深沉、又狡猾、而且极厉害、极可怕的人。
        “一个像他那么样厉害的人,费了那么多心血,才得到沈壁君,又怎么会让一个车
    夫轻轻易易就将她救走?”
        那本是绝无可能的。
        “难道这本就是花如玉自己安排的,故意让那车夫救走沈壁君?”
        这解释不但比较合理,而且几乎已可算是唯一的解释。
        “花如玉为什么要这样做?他苦心得到沈壁君,为什么又故意要人将她救走?”
        “因为他要那车夫将沈壁君送到无垢山庄来。”
        “这又是为了什么?”
        “因为他知道连城壁也一定会到这里来,他故意要沈壁君和连城壁相见,要沈壁君
    看看,她的丈夫巳变得多么潦倒憔悴。”
        “为什么?”风四娘再问自己。
        “因为他知道沈壁君是个软弱而善良的女人,若是看见连城壁为了她而毁了自己,
    她一定会心软的,为了让连城壁重新振作,她一定会不惜牺牲一切。”
        “何况她这时已对萧十一郎伤透了心。”“可是像花如玉这种人,绝不会做任何对
    自己没有好处的事,他这么样做,对自己又有什么好处?”“没有好处?”唯一的解释
    就是,这一切计划,并不是花如玉自己安排的,在暗中一定还另外有个主使他的人。
    “这世上又有什么人能指挥花如天?让花如玉接受他的命令?”“那当然是个比花如玉
    更深沉,更厉害,更可怕的人。”“这个人难道就是接替逍遥侯地位的那个人?难道就
    是故意将千万财富送给萧十一郎的那个人?”“一定就是他!”“就因为花如玉也是他
    的属下,所以花如玉从未真的关心过萧十一郎的‘宝藏’,他早已知道这‘宝藏’根本
    就不存在。”
        “这个人为什么要这么样傲?”
        “因为他要陷害萧十一郎,要别人对付萧十一郎,也要沈壁君怀恨萧十一郎。”
        “花如玉也当然早已知道‘无垢山庄’是属于萧十一郎的。”
        “他当然也知道沈壁君发现这件事后,会多么伤心,多么气愤?”
        “可是他既然知道连城壁已出卖了无垢山庄,又怎么能确定连城壁一定会在这里遇
    见沈壁君?”
        “这难道是连城壁自己安排的?”
        “这件事发展到现在这种情况,唯一得到好处的人,岂非就只有连城壁?”
        “除了连城壁外,也没有人知道萧十一郎在这里,那请帖是怎么会送到这里来的?”
        “难道这所有的计划,都是连城壁在暗中主使的?难道他就是接替逍遥侯地位的那
    个人?”
        风四娘一连问了自己五个问题。
        这五个问题都没有解答——并不是因为她不能解答,而是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解答。
        她的确不敢。
        ——连城壁就是“那个人”。
        只要想到这种可能,风四娘全身就不禁都已冒出了冷汗。
        事实的真相若真是这样子的话,那就未免太可怕了。
        风四娘甚至已连想都不敢去想,她简直无法想像世上竟真的有如此残酷、如此恶毒
    的人。
        但是她也一直知道,连城壁本就是个非常冷静、非常深沉的人。
        像他这种人,本不该为了一个女人而变得如此潦倒憔悴的。
        他一向将自己的声名和家世,看得比世上任何事都重。
        连家世代豪富,产业更多,一个人无论怎么样挥霍,也很难在短短两年中将这亿万
    家业败光的。
        何况,连城壁自己也是个交游极广、极能干的人,他怎么会穷得连“无垢山庄”都
    卖给了别人?
        这世上又有谁有那么大的本事,那么大的胆子,敢买下无垢山庄来?
        就算真的有人买了下来,这无垢山庄又怎么会变成萧十—郎的?
        想到这里,风四娘身上的冷汗,已湿透了衣裳。
        但她还是不敢确定。
        她还是想不通连城壁怎么会知道逍遥侯的秘密?怎么能接替逍遥侯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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