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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啸山庄》 - 书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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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0-26 19:26:36 | 显示全部楼层
                         倾斜与平衡
                             ——《呼啸山庄》里的世界
  一
      寒假整理房间,发现一本封面和纸张已经发黄的《呼啸山庄》,由湖南文艺出版社于90年代初出版。小时候读过这本书,当时没看明白,只记得希斯克利夫咄咄逼人的复仇计划搅得自己心神不宁,有种不愿往下继续之感,看完合上书本唏嘘庆幸作者终于交出了一个圆满的结局。
  
       这次放假无事,便打开重读。一页页翻过去,越往后,越沉迷其中,有种刹不住的感觉,真是久违。但是让我入迷的并不是情节,而是另外的一些东西,它们是伴随年岁增长和文学专业的学习才重新发现的。这次读罢,我才慢慢觉察到这本书在英国文学史上的地位和价值。
  
      长期被认作“世界名著”的 《呼啸山庄》其实并不适于年纪太小的读者。它不像巴尔扎克的作品与社会息息相关,与历史有着宏观的一致性,也不是福楼拜那样着笔于日常生活,衍生出碎片式的现代小说形式。这本书在介绍社会历史、写作形式、情感塑造上都不太符合那个时期的典型特质,在作者艾米丽的年代里,它是一个另类,是一种超前。
  
      《呼啸山庄》的结构相当古典,内容接近原型,但它的内部世界却无比丰富而具体,这让我惊异。
  
  
  二
      《呼》叙述的方式非常传统,故事以嵌套的方式展开——书中的“我”是一个房客,我的房主是一个叫做希斯克利夫的人,“我”租的庄园叫做画眉山庄,简单交代时间地点后,长达两代人的故事便以女仆丁太太的回忆和讲述展开。
  
     读多了现代小说之后,再读起这种经由他人之嘴展开的故事,确实有种涩涩的味道,尤其经常在故事讲到一半时,“我”和丁太太忽然跳出来,交代几句“现实”世界里的东西,然后再进入回忆,多少给人生硬和断裂之感。另一方面,丁太太的回忆和讲述如此细致,乃至每一个风景细节都记得清清楚楚,更让我不太习惯,似乎不太真实。
  阅读开始,有一点让我很奇怪:作者在写这样一个疯狂的爱和复仇的故事时,为何没有让它直接在读者面前上演?而是让读者和故事之间隔着数十年的时光和一双旁观者(丁太太)的眼睛——丁太太到位地执行了说故事的职能,时不时插入自己的议论,加强故事的主观颜色。这样岂不是削弱了故事的冲击力?如果“我”就是凯瑟琳或是希斯克利夫,故事难道不会更加动人吗?
  
      随着阅读推进,我渐渐觉察,这种方式不仅是写作的年代所致,而且也最符合《呼啸山庄》的整体特质,拯救了整个故事,让书中的世界维持住了稳定和平衡。
  艾米丽的明智,让我深深着迷。
  
  
  三
  
  3.1时间
  
      如果将情节抽离出来,整本书的骨架单薄得可怜,基本上是一个养子复仇的原型:养子爱上了养父母家女儿,因为误会而离家出走,回归,复仇,死亡。
  
     类似这样原型的故事有很多,但《呼啸山庄》的独特在于,艾米丽在这样单薄的原型上,几乎排除了外在元素,却创造出一个丰富的世界,这个世界里只有时间,没有历史。
  
     小说里一般都有时间,在大部分小说里,时间总是被外在因素介入并标记。当然也有时间不那么明显的小说,许多现代小说即如此,这些作品要么只是截取一个横截面,比如对话,某个下午,要么就是专门的意识流小说,如普鲁斯特,在这里,时间几乎完全是心理或内在层面的东西
  
     在长篇小说中,尤其涉及几十年的历史,要表达一个完整情节故事的作品,如果没有明显的时间标记,情节基本难以推进,人物也难以丰满。像《呼啸山庄》这样的作品,绝对不像《佩德罗.巴拉莫》的作者那样超前,几乎抽离掉时间这个方面。艾米丽相当依赖时间的框架,非常注意故事的完整性,为了完整,不惜加上一个在艺术上不那么完美的结局。
     
      诡异的是,在这样古典的形式里,《呼》中的时间并没有历史的标刻,时间既不是纯粹的心理主观意义上的,也没有社会历史的维度。
  
  3.2人物、情感与动力
    
      这个世界中的人物也相当“异常”,一方面是,关于人物的背景和身份没有太多描写,对主角希斯克利夫,作者几乎没有交代:他只是一个捡来的孩子。他身上没有血统的规制,没有历史的记录,没有世家的传统,没有诅咒也没有希冀。正因如此他也是全书最自由的因素,也是整本书的心脏,他的感情负荷着书中整个世界运转的动力。
    
      另一方面,是人物极端的典型和纯粹,每一个人物的性格都鲜明到了极点,希斯克利夫的阴郁深情,凯瑟琳的骄纵纯真,林顿的温和懦弱,以及小一辈的小凯瑟琳的聪明善良、希斯克利夫儿子的怯弱自私,哈里顿的耿直忠诚等等。
    
      小说创作,不能让一切听凭理性和常理,非理性或偶然是必须的否则小说就失去的发展的动力。小说里的人物更是有限的,他们不能超出自身世界,去操控小说中那个更大的世界,他们的边界是被设定好了的。很多小说里,人物往往受到处境和局势的牵制,“内在”与“外在”互相作用,性格和命运总被外在于自身的历史所操控。
  
      但对《呼》来说,作者剥掉了社会背景和其他身份因素,非常理想化地“还原”出一个极其纯粹的世界,可以说“外在”这个非理性的因素已经被剔除得一干二净了。
  
      艾米丽的写作去掉了一般小说需要的动力:时代局势、社会地位、经济关系等等。但这一来,动力从何而来呢?
  动力其实非常单薄:情。作者从未离开情去外部寻找情感需要的推动力。
  
      这个世界里的人物性格是既定的,个性就是命运的全部,它的形成,它的发展都不受外在历史的操控,它本身生产出非理性的力量,它不是历史,也不是上帝,它来源于主体,又外在于主体。至始至终,情感来源于极端的性情,又一次次自毁着性情,将人物的性格削砍至更为极端的地步。这样一来,《呼》的世界几乎全是内在的,空间非常致密、高压,情感在其间奔腾,时不时撞到世界的边沿,随时就能将其粉碎。
  
      由于上文所说的,整本书中的时间是很特殊的,像一个真空的空间,如果将每一个人物抽离出来,按照时间顺序来分析他们的性格走向的话,可以发现人物的情感和性格的发展其实非常不合常理,几乎没有客观的逻辑可循,没有循序的顺序,它们经常爆破、突进或者退到崩溃的边缘。
  
      加上书中人物的情质相当的重,时时充满着希斯克利夫和凯瑟琳诗歌一般歇斯底里的自白。正因为这个世界高度的内在性,人物情感的线索和逻辑发展就难以交代清楚,希斯克利夫和凯瑟琳情感的开始,铺垫,成长都没有发育得足够,其他人的情感也一样。也就是说,艾米丽对人物情感的表现描画得很重,通过人物心理和语言一次次的自白来爆炸,情感成为一个个浓重的点,但情感之线却不够清晰,这是这本书的迷人之处也是一个无法解决的悖论。
  
  3.3危机
  
      关于小说本体问题,历来有各种各样的讨论。在现实世界中,人和人个性虽殊,但情感微妙复杂,处境有同有异,每人眼中的世界不一样,但也有重合,世界就这样被组织在一个重重叠叠的意识之网里。很多现代小说家认为这才是“真”,如米兰昆德拉所说的“寻回失去的现在”。每一个“真”的“现在”不像古典的小说一样是有头有尾的情境,有原型式的情节,典型独立的性格,在戏剧性中进行表达,而就应当是碎片的、多意的、复调重叠的,哪怕只是一个镜头,一段对话。这也是很多现代小说和电影采用的形式。
  
      但在《呼》的世界里,一切依旧是古典的,鲜明的人物被极端的情感所驱使,安置在极端的处境中,处处都是典型的,世界简化抽象到了极点。人物就像一个个互相独立的星丛,星丛内部充满对立,每个个体内部充满性格的对立,命运轨迹最高和最低的起落;星丛和星丛之间保持着张力和距离,个体之间充满着对立,每个人物的意识都是一个个独立的世界,从每个角色眼中看到的都是截然不同的世界,彼此几乎没有太多的交集。同时,在人物关系的组合排列上,最纯和最邪恶的命运被放置在一起,性格中不同的面相交替出现,互相碰撞。
  
      整本书构造出了许多对小小的对立,希斯克利夫、凯瑟琳、恩肖、林顿、伊丽莎白,随着时间的推移,人物之间衍生出一对对新的对立,小希斯克利夫、小凯瑟琳、哈里顿。
  
      对立,是这本书动力的核心,对立的组合设置让情感之线能不断往下描画,有对立,就会有恨和爱,就会有下一步的行动。但裂痕巨大的对立也让情感的激流变得更加汹涌,大大增强了情节的戏剧性,人物的典型和纯粹又让整本书形成一个个截然不同的切面,整本书没有一个中立的、可以站立、俯瞰全书的视角,一切都是从某个视角出发的,绝对纯粹而对立的,情感在一个个疯狂和极端的世界穿梭。
  
      这个世界如此内在,它自我生产,自我威胁,逻辑不够清晰,时刻处在一种不稳定的状态中,布满临界点。这样一来,作品就出现了危机。
  
  
  四
      原型的单薄、情感的纯粹、人物的典型、过度激烈的对立都让《呼》的情绪和倾向过度明显。一本书成为经典,一定有超越性的因素,它不会陷入书中任何一个人的世界,不会被任何一种情绪淹没,如果它灭了,那也是为了显示它的存在。在我的感觉中,一部经典小说,无论它的内容是正向或反动的(如略萨的索多玛),其内部总有一只不闭的眼睛,在和内容所指向和倾向的东西较劲,指向另一个方向。就像整个宇宙,它总有一股力量维持着星丛和星系的张力,却不会堕入任何一个星丛的内部。
  
     《呼》也不例外,整本书有一个因素,支起了整个世界的平衡——丁太太。我并不是说丁太太这个人,而是说她这个因素的设置。
  
      回到文章最开始的问题:作者为何让这样疯狂的故事和读者之间隔着数十年的时光和一双旁观者的眼睛?如果“我”就是凯瑟琳或是希斯克利夫,故事会变成什么样?
  
      答案很明显,如果抽离掉丁太太,把故事的视角直接变成某主人公,整本书的世界将会彻底倾斜、坍塌,格局将大大窄化,沦为一本俗气的言情之类。
  
      首先,丁太太时不时插入自己的议论,好像是加强故事的主观颜色,其实是大大增加了故事的客观性,扩大了《呼》中世界的空间,尤其体现在人物塑造上。
  
     前文已经说得非常详细,整本书的人物太过对立,典型性太强,情绪太过极端,一人一世界,这样一来,读者其实是无法看清楚任何一个人的(言情书中尤其如此,一般人物性格都很扁平极端,世界完全从一个角度出发)。从丁太太口里,我们可以看到每个人物不一样的一面(例如凯瑟琳任性、傲慢、自私)。每人物某个方面的个性快到达临界时,丁太太的议论或是丁太太在回忆里的情节总是会让人物的极端的另一面展露出来。
  
     丁太太作为匠手贯穿在整个故事的几十年里,一直在情爱的背面进行她自己的工作,让故事里的人物不至于堕为爱情或仇恨的奴隶和白痴。
  
      另一方面,艾米丽并没有把丁太太作为神话,变成全知全能的完全中立者,她每一句话都最大程度保留了其出身所具有的主观性,丁太太站立在书中主要人物的情爱世界之外,但是依旧是一个不完整的视角,整本书没有一个绝对超然的站立点,以绝对的第三人称进入这个故事。
  
      这样也最大程度的保留住了这个故事气质上的独特——野性的,倾斜的,但它依旧是平衡的。《呼啸山庄》仅仅是一个故事,一个从他人口中说出的故事,带着各种各样人的道德评价,原本的故事和原本的情爱被包在一层一层的纱布里,故事里的人,故事外的人。没有所谓的真理,感情本来就是如此。
  
  
  
  五
      像《呼啸山庄》这样的小说,无论故事情节,还是人物性格,或是背景设置都是远离“多样”或者“丰富”的,它们太过典型,对立,分离,整本书稍不留意便会沦为俗气和浅薄。但它却从这种劣势中突围出来,生长出更为内在,并且可以超越时代的丰富,一直流传至今。
  
      这种转换,艾米丽是如何做到的,是因为在内容或思想上它传达了什么吗?我的知识还不够描述书中的任何一种情感,我只能试图从文本形式上发现点什么蛛丝马迹,但问题并不是如此简单,它看起来根植于作品,和文学的理论有关,但当我想分析这种形式时,立刻发现它和哲学的本体的东西又有了关系,与书中表达的情感内容也如同骨肉,到最后,还是一团模糊的感受,自己只能做一些最劣质的传达。
  
     丁太太只是维持整个世界平衡的元素之一,如果要系统地找寻,估计要钻入此书好多年吧,把《呼啸山庄》作为一个活生生的生命躯体一般来进行考察了。
  
      但重读这本书,我确实对小说有了一点点新的感受:在小说世界里,平衡是多么重要。恶俗的小说,里面的世界大多确实是坍塌了的,这个世界里的一切事物都被抹上了单一的色彩。
  
      这里所说的平衡也可以说是制衡,不同的因素,不同的声音,相反的力量进行抗衡,但平衡绝对不是中立,不是客观,不是所谓的真相。
  
      对于这些对立和制衡的力量,我们在故事里也许不会找到明显的痕迹,但是它们支撑起了小说里的世界,也撑起了整本书的艺术品位和格局,成就了一本小说最终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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