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我交汇在遥远行星

飞雪

　　就像“轰”一声自天而降的什么重物，思考在巨响声中被压成了轻薄的片，力量却被巨大的气流推动着席卷进自己的全身，最终汇聚上手腕。在那个电光火石的瞬间，五指捏紧了拳，空气于耳边流动出短促的尖啸。


　　仅仅是因为那一句“像你这种没用的人……怎么可能有人喜欢你”？就让自己冷漠的性格被愤怒瓦解成了冲动，仅仅只是因为……这样的一句话？


　　“你找死！”吼声打断了自己的迷惘——明明记得用了能力反击，但眼下对方一副不痛不痒的样子，让现在肿了小半张脸的古伽越发火大起来。按捺不住地就想再射几支尖刺报复，却被站于自己和对方中间的冥灸拦了下来。


　　“够了。”声音不大，却有着足以镇住对方复仇计划的气势。


　　“什……什么嘛。”有些惊异一向冷漠的冥灸为什么会跑来管女生间的闲事，但碍于对方天然的压迫力（和自己面对帅哥的羞涩），古伽也只好被迫停下攻势：“你也看到啦，明明就是她在发神经！”一边说一边指向颜荫。


　　“……是你们先说了过分的话。”迎向男生征询的眼神，颜荫把话甩回去。


　　“她们说错什么了？”先前一直没说话的治愈女伊零跳了出来，一大蓬的卷发像尾巴似地甩了甩。“冥灸本来就不可能会喜欢你朋友！”一边说一边求证似地迎向男生的脸“对吧？”


　　感觉到身旁的麻尼悄悄揪上了自己的衣角，颜荫也不免有些紧张地将注意力朝向冥灸。


　　对方依旧一幅冷漠的表情，既没有望向发问的伊零，也没有朝自己和麻尼这边看过来。空气像是凝结成了沉重的块，等待答案的过程里，颜荫感觉到自己的衣角至少已经被麻尼扯着转了几十个圈，而就在她要转头阻止对方继续破坏自己衣服时，冥灸的声音响起来。


　　“嗯。”顿一顿，“不可能喜欢。”


　　反应过来之前，先前坠于衣服下摆的重力已率先消失进了空气。


　　（3）


　　惨讯传来的时候，颜荫正一门心思地想搞明白眼前这个冷血男人到底在想什么？


　　“有必要把话说得这么绝吗？”急着扭头寻找刚刚自现场跑开的麻尼的身影，没有所获之下，转过头愤愤朝向始作俑者。“你们以前不是感情很好的么……在以前的星球上。”


　　“唉？骗人的吧！？”远方的三人组阴阳怪气地笑起来。却又因为男生以肯定语气投下的一声“嗯。”，而将语气从先前的鄙夷集体转换成了惊诧。


　　“既然是这样——”想起麻尼先前对自己叙述的过往，女生问过去，“既然是这样，为什么你要一直对她那么冷淡？！”


　　沉默。


　　“你不是为了她才来这里上学的吗……为什么现在又要说这种过分的话？”

飞雪

　　“我没想到她也会来这里找我。”终于给出了回应。顿一顿，又补充了一句，“以她自身的能力……不应该来这里的。”


　　“啊？”虽然完全不明白其中的逻辑，但单就字面的理解，似乎就是“……你这样对她，就是因为她的能力弱？！”声音渐渐提高了起来。


　　“简单的说，是的。”男生不置可否。


　　眼前莫名浮现出了章壹的脸，和两天前那段在自己心湖投下阴影的对话。愤怒交杂着一些说不清楚的什么情绪，自喉间翻滚而上，女生用力咬住嘴唇。牙齿在那里覆盖上一层粗钝的痛感。“……什么意思？”


　　是不是即使付出多少的努力，如果没有足够的强大，就永远不会得到别人的喜欢？


　　是不是无论流下多少的汗水，如果没有足够的强大，就永远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是这样的意思吗？


　　“你根本就不知道……你根本不知道麻尼她有多努力。”朝男生望过去。


　　“是么。”


　　“她根本就不是没有能力。我告诉你——”在转身寻找麻尼之前，女生深吸了一口气，将最后一句话用力掷进空气：


　　“她早就——连你的‘体外自燃’也学会了！”


　　语毕离去的同时，被巨大的力量扯住了手臂。扭头对上冥灸的表情，那里描绘出的，是从未有过的惊愕：“你说……她学会了什么？”


　　“你的‘体外自燃’啊”用力抽出手臂，女生皱着眉头重新复述了一遍，顺口又加上一句“而且，控制得不比你——”与“差”字同时传来的，是从走廊拐角处跑来的同学的叫喊声。


　　“不好了！！麻尼能力失控了！”


　　紧接着补充的下一句是“……伤得很严重啊！！！”


　　（4）


　　只感觉到面前拂过了一阵风。


　　在从对方口中问到出事地点的下一秒，先前站在自己对面的男生已经消失在走廊拐角的尽头。


　　顾不得奇怪这男人也有“慌乱？”的时候，颜荫紧跟着也冲了出去。连着下了几条楼梯，就远远看见匍匐在门口处的麻尼，白光笼罩在她身上，虽然微弱，却在空气中跃动着骇人的劈啪声，勉强可以看见一些自她身上升腾的烟气，带出刺鼻的灼烧味道。不远处的目击者正抚着心口对围观的人绘声描述着“突然就看到这个女生跑出来，突然就看到这个女生全身冒出白光来，突然就看到这个女生倒到地上”，其后的总结是“吓死我了。”


　　一边叫着“麻尼！”，一边冲过去，距离拉近的同时也看得更加清楚，隐于白光下的皮肤像是受了很严重的灼伤，原本大而圆的眼睛此时紧紧地闭着，完全陷入了昏迷状态。


　　继先前光球操纵的能力失控后，这次又轮到了从冥灸处所学到的体外自燃失控……明明……先前不是都操纵得很稳妥吗？

飞雪

　　忘了对方身外的光还未完全消退，条件反射就张开手臂抱起麻尼，然后被身后的冥灸喊着“危险！”地拉开。


　　“我说过，这种光是很危险的！”一改先前的冷派作风，男生朝女生大吼过去，过了一会又惊诧地上下打量了一下，“……你没事？”


　　“呃……没什么。”跟随着对方的目光也打量了一下自己，虽然有些隐约的疼痛，但和眼下的麻尼的相比，根本就像是没有受伤一样。这样想着，忍不住又替朋友着急起来，“现在怎么办？！”


　　“啊呀呀，出了什么事？”围观的人群中钻进了先前的三人组。抱着看好戏的心态，她们也跟着跑了过来。看到了现场之后叫起来：“天哪，怎么搞成这样？”


　　“啊！你！”朝向叽里呱啦中的某个成员，颜荫突然就有了主意。“你应该可以用能力治疗好她吧？”对着刚把同伴的脸消了肿的伊零叫过去。


　　“唉？不可能啦。”摊开手回答过去，“我的能力没那么强啦，这么重的伤怎么可能治好啊。”


　　“至少试一试吧？能治多少治多少啊。”


　　“唉，治愈是很浪费体力的你知道不知道？我才不要浪费体力治一个明知治不好的人咧。”居然用了理直气壮的口吻。


　　“你！”


　　“而且……谁叫她要用这种能力呀，冥灸都说了，这种能力是很危险的！明明操纵能力那么差，就应该有那个自知——啊！！”乒乓大小的光球自某个点划过伊零的耳边，过分的数落还未拉下帷幕，就被卷进女生尖叫的旋涡里。


　　“——冥灸你！”


　　“治不好也要治。”垂下先前发出光球的手，男生冰冷的声音里满是不容分说的威慑。


　　“……快点。”补充的下一句，终于感觉到其中微微的颤抖。


　　（5）


　　或许是第一次面对这样重大的伤势，伊零向来柔和的治愈之光，此时也变得犹如焊接时跳出的火花般炫亮。“怎么会这么刺眼！？”一边将右手掌心朝下地施放能力，一边用左手挡着眼睛，焊接工人扭头抱怨。“眼睛好难受哦！”


　　“这样不好么？亮度应该和治愈的强度有关吧？”站在对方身边，颜荫眯着眼睛说。


　　距离能力施放的过程已经过了将近一刻钟，除了治愈的光变得越发刺眼之外，还没有任何可喜的状况出现。没有热闹可看的情况下，原本围于四周的观众也渐渐稀散了开去，到最后连原本同敌共恹的三人组成员的另外两人，也一个借口吃饭，一个借口厕所地遁离了现场。所以虽然内心不满，但在这样身边只剩下颜荫和冥灸的状况下，伊零除了口头的几句抱怨，就只能一脸痛苦地惊异于自己从未经历过的，自虐般的强大光亮。


　　当然更让她惊异的，还是先前冥灸的行为——这个总是独来独往的男生，居然在刚刚为了这么个没用的麻尼用光球袭击自己——而且，等等，光球？那不是麻尼的能力吗？

飞雪

　　“为什么你会用麻尼的能力？”显然，感到疑惑的并不只是伊零一个。颜荫仰头看向身边的冥灸。


　　一贯的沉默。


　　“……光球是麻尼的能力吧？”不气馁地又问了一次，“你……什么时候也学会了？”


　　“……喂。你和章壹是什么关系？”没有理会女生的问题，男生转过脸，以同样的疑问语气开了新的话题。


　　“哈？”


　　果然是和麻尼来自同一个星球的人——不但能力相似，就连说话的逻辑都一样让人跟不上节奏。一头雾水看过去，发现对方自体外所散发开的危险白光：“……这是？”


　　“手给我。”还未等自己反应过来，手就被冥灸抓着放进了身边的光里。


　　“啊啊啊！？”下意识地大叫起来，但很快叫声就被自己的疑惑所覆盖。看过去，明明置于对方所散发的白光里，自己的手却依旧像是没有问题似地——“……不痛？”过了一会儿才喃喃报出了感觉。


　　“果然。”对方的表情稍稍露出缓和的起伏，“和我想的一样。”


　　“啊？”


　　“这是‘伤害无效化’吧？”顿了顿，“和章壹的是一样的能力。”


　　“——啊？”


　　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手。尚算修长的手指，剪得很短的指甲，掌心间交错开的纹路里，事业线和爱情线的依旧呈现着先前零乱的走势。除了一点点轻微的麻痹感，和以前并没有更多的不同。但却在这样的千篇一律中，拥有了“能力”？


　　“你的意思是——我学会了章壹的能力？”比起一瞬间的喜悦，更多的却是惊愕。“但是——我连自己的能力都没学会啊。”


　　即使只是入学一个月，但建立在“能够学会对方能力”和“能够让对方学会自己的能力”这两者上的大前提，也早已经在无数节理论课上，听无数个老师，复述过了无数次。


　　“……如果没有自己的能力，应该不可能学会对方的能力吧？”


　　“……是这样的。”想了想，男生点点头。


　　“那么——”思路理清的一瞬间，女生得出了答案。“是说……我和章壹具备的……其实是一样的能力？”


　　话说“能力”的存在，向来就是和能力者的“体质”或是“生活习惯”有千丝万缕的牵连。既然来自同一个星球的麻尼和冥灸修得的能力都是大同小异的“白光操纵”，那么同样情况的自己，会变得和章壹一样“刀枪不入”，也是很符合逻辑的吧？


　　只是——这和你先前问我的问题有什么关系啊？


　　“嗯？”视线从被包裹在治愈之光中的麻尼身上转下来，冥灸摆出一脸“我说了什么了？”的表情朝向颜荫。


　　“……就是，”有些气恼地提醒过去，“你先前不是问我‘是不是喜欢章壹’么？那个问题……有什么意义啊？”

飞雪

　　听起来像是思考怎么解释的一个“哦”。但在下一秒，这个字就以相同的发音，却更为铿镪的节奏语气，从另一个点传来。


　　“哦哦哦哦！！”伊零圆睁着眼睛，发出不可置信却又蕴涵着一丝惊喜的叫声。而在她身前，是渐趋柔环的光，和从光里隐约所透出的，苏醒过来的麻尼的瞳孔间的一抹冰蓝。


伍


　（1）


　　远远看到章壹的背影，女生加快步伐跑了过去。“呦——”在距离对方四五米的地方放慢了速度，叫过去。


　　“呦。”转过头，男生浅笑着将招呼回去。他的半边重心斜在教学楼天台的栏杆上，身后是一整片沉浸在黄昏暖色调中的天空。


　　“感觉……像是在拍日剧呢。”无厘头的念头从心间冒出来。颜荫突然有些莫名地羞涩起来，“看夕阳？”


　　“唔？也不算吧。习惯来这里消磨时间而已。”


　　“……哦。”


　　“你怎么来了？不用照顾麻尼么？”


　　“别提啦。”女生撇撇嘴。距离先前的受伤事件已经有两天的时间，苏醒后的麻尼被移去了保健室康复，这段时间冥灸一直在她身边寸步不离，二人世界的大气场塞满了整个保健室的空间，连让自己插一脚的余地都找不到。“——总之……像换了个人似的。搞得我一呆在旁边就莫名其妙觉得自己像是电灯泡……”


　　勾起了嘴角，“怪不得你现在只好跑来找我。”


　　“……也不是只好……”用很小的声音纠正了章壹话里的遣词，女生脚尖蹭了蹭地，抬起脸的时候恢复了正常的音量。“那个，我好像……找到我的能力了。”


　　“找到了？”


　　“找到了。”心里接的下一句是，所以才特地跑来告诉你。


　　“是什么样的能力？”


　　“嗯……”本想老老实实地告诉对方，但突然又有了卖关子的冲动，“下次表演的时候你就知道啦。总之，是和你一样了不起的能力！”特地在“一样”上用了重音，算是一个小小的提示。


　　“哈。”男生半边身子沉浸在夕阳的光里，笑起来。“太好了。”


　　笑脸映进瞳孔。临夜的微风轻拂过面前，颜荫感觉眼角被额前的发丝弄得有些痒。她提手揉了揉眼睛，然后莫名其妙地，就想起先前沓七所说的话。“那个——”


　　“唔？”


　　“章壹你，你以前——”咽了咽喉咙，“在地球的时候，有没有见过我？”


　　“当然见过。不是我去接你的吗？”理所当然的答案。然后不等女生解释，男生突然想起了什么，问过来，“听说——麻尼学会了冥灸的能力？”


　　“恩，而且连冥灸也学会麻尼的能力了呢。”顿一顿，加上一句感想“莫名其妙”。


　　“唔。其实我也猜到了。”


　　“啊？”——猜到了？

飞雪

　　“他们两个……其实一直是互相喜欢着吧？”


　　“啊？”——你怎么知道？


　　“你还不知道，学习对方能力的关键吧。”


　　“……啊？”


　　（2）


　　那是大约两年多前的事情。


　　故乡是吉狐星，叫做冥灸的男生来到这所被誉为宇宙顶尖的“帕拉间拉学院”。并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强大的“体外自燃”能力。加上本身随和大方的性格，很快就成为了班上相当受欢迎的角色。


　　虽然有了强大的个人能力，但是按照学校的制度，如果想要毕业至少还得满足“学到别人的能力”或是“让别人也学到自己的能力”这两个条件。但是因为找不到实现的办法，让当时迫切急着回家的冥灸相当焦急，为了尽快摸清头绪，他经常和同班的另一个女生在一起研究学习的办法。而之后的发展毫无悬念，在长时间的亲密相处下，即使冥灸本身并没有过多的想法，对方的女生却是一点点地陷进了感情的旋涡。


　　曾经只是映在眼睛里的那个存在，传达进了脑，慢慢被时间凝固成擦不掉的痕迹，最终烙印进了心底。终于，在女生准备像冥玖表白的那一天，她突然发现自己可以在身体周围，释放出了和冥灸一样炫目的白光。


　　她发现了，学会了对方“能力”的秘密。


　　“但是在她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冥灸后，就因为掌握不好这种能力，而在几天后的一次施放里因为失控……活活被这些白光吞噬了性命。”


　　“当时的校园里曾经颇轰动呢，但很快被学校压了下来。所以等当时的学生陆续毕业后，也就基本没有人再提起过了……现在，大概就只剩下极少数像我这样呆了那么久的人知道吧。”


　　“那么……你的意思是说，”女生瞪大了眼睛，“学习到对方能力的关键是……”


　　“嗯……虽然冥灸并没有明确地说出来，但在我留心观察了一些学到别人能力的人的特征后，应该是可以确定——”男生侧头看过来。“我想关键……就是发自内心地喜欢上了对方吧。”


　　“原来……”——是这样吗。


　　“冥灸也是知道了这个关键才会变得对谁都这么冷淡吧……”摆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尤其是像麻尼这样一紧张就出错的类型……他表现得很刻意呢。”


　　不和对方说话。不朝对方微笑。不与对方接近。摆出那么不屑的角度，竭尽心思地将彼此的距离拉长成星球与星球的间隔。只是因为……


　　“……因为不想让麻尼因此而受到伤害？”


　　“——但还是避免不了啊。”接过话，“‘喜欢’这种东西。即使外星人也不能免俗呢。”


　　“……”想接着说些什么，嘴巴动了动，最终还是沉默了下来。


　　接近傍晚时感觉到有些凉意的风，从章壹的身边穿行流向自己，挟带着陌生而熟悉的气息，像是太阳下晒出香味的被子，却又再下一秒被大雨淋得精湿。逆着风向看过去，是男生隐进夕阳光辉的侧脸。头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却又因为融化进黄昏的发色，而显得无比宁静起来。

飞雪

　　“在想什么？”大约是察觉到身旁的目光，章壹望过来。逆着光的半边脸浸在阴影里。表情辨别不清。但应该……还是如先前般地笑着吧。


　　片刻后将视线移回了眼前即将消失的壮阔。“我在想……”


　　我在想……到底怎样才算是真正的“喜欢”。


　　我在想……一直也没有毕业的你，到底有没有真正地“喜欢”上谁。


　　我在想的是……如果这个时候戴上“分解镜”，在夕阳溶解成为一片细碎的毫无景色可言的颗粒时，我的心还会不会因为“不知道是不是喜欢上了你。”，而迷茫得像被笼罩进了眼前紫红色的云。


　　“我在想……我的能力会不会是学别人的。”最后却只是这样说。


　　“唔。”并没有多想，男生只是重复了一遍老师课堂上的论调。“如果没有自己的能力。是不可能学到别人的。”


　　“……嗯。”点了点头。朝对方对方笑一笑。“说得也是。”


　　说得也是。


　　（3）


　　保健室的的门开着大半，在距离门口几步远的地方，就可以看见躺在病床上的麻尼和坐在她身边的冥灸。大概是对方说了什么有趣的话，她弯着眼睛吃吃地笑起来。


　　“居然还粘在一起……”虽然在得知了对方的苦衷后，对这个先前一直摆着臭脸的男人早也改观，但以自己内向的性格，要突然和对方热络成老友也未免太有难度。为免气氛尴尬，暗里叹了口气，颜荫转身打算离开。


　　却在同时听见身后清脆的叫声，“颜荫颜荫~”，扭头看去，眼尖的麻尼正朝自己用力挥着手。“好久没见到你啦~进来嘛~”——仅仅是从说话的流畅程度看，也可以猜到她和眼前男生间的感情有了怎样“质的飞跃”。


　　“啊。嗯。”既然被发现了，只好硬着头皮走进保健室。视线扫过冥灸，对方朝她点了点头算是招呼。依旧冰蓝的瞳孔里，早已不复先前的冷漠。像是一整片的深海在沸腾后蒸腾融进了天空，深处晃动着柔软而明亮的光。“——爱情的力量真是够伟大。”瞬间产生的感想，抿了抿嘴，没有说出来。


　　“你们聊吧。我出去走走。”让出座位。声音倒是一贯的低哑。


　　“嗯~~~！”朝对方离开的身影摆摆手，话语里那个以无尽势头蔓延下去的“~~~”，终于在地球好友忍无可忍地吐槽出“嘴角都要咧到天上去了”，才收敛进了空气。但没过一会儿又傻乎乎地“嘿~”起来。


　　“看来已经完全康复了么。”近距离地看向麻尼的脸后，忍不住感叹。事实上，不但完全康复，甚至比以前更要来得活力。


　　“——爱情的力量真是有够伟大，”这次说了出来。


　　“嘿嘿。”眼睛弯成了新月的形状，仿佛先前所遭遇的冷漠和创伤都只是南柯一梦似的，小外星人甜蜜地傻笑起来。

飞雪

　　这样说来。是知道了吧。


　　“冥灸都告诉我了呢……”果然，笑声之后是预料中的说明。“学习到对方能力的重点……还有他以前遭遇的一些事情……”


　　“嗯……他一直害怕你因为学会他的能力受到伤害吧？”接过话。


　　“唉？”瞪圆了眼睛望向颜荫，“你怎么知道？”


　　“章壹告诉我的。”


　　“对哦……章壹在这个学院呆了很久呢。”恍然大悟地样子。然后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小外星人“嘻嘻”地弯起手肘捅捅颜荫。“听冥灸说……你学会了章壹的‘伤害无效化’哪~~~该不会你是~~~”


　　“不是‘学会’。只是碰巧我们的能力都一样而已。”及时制止住对方的一脸委琐，解释过去。“你忘啦……我连自己的能力都没有，怎么会……”


　　“但也有可能是……”麻尼的声音冷不防插了进来，“也有可能是……你早就有了‘能力’？或许只是自己一直到现在都没发现？”


　　“……别把我说得跟老年痴呆一样……”依稀想起似乎数个星期前的章壹，也曾经为了安慰自己而说过类似的话。但……那也只是安慰而已吧。


　　“呃？”一脸困惑地看向颜荫。“‘老年痴呆’……是什么东西啊？”


　　“是……吃的……”有气无力地丢下答案。


　　（4）


　　除了关于自身能力的话题，在那之后也并没有聊到更多的什么。性格里天生不具备小外星人的明朗坦率。所以尽管一些模糊的小心思早已被自己的手心攥出了汗，却也不知道要怎样展示出来。心不在焉地来往了几句，冥灸回来后，女生便识趣地告了别。


　　总有机会再好好地聊一次吧。走出门的时候这样想着。


　　所以第二天当章壹告诉自己“麻尼走了。”时，颜荫也只是很简单地讲这个句子理解成了“是说康复了？”


　　朝女生摇一摇头。“走了——和冥灸。”


　　先反应过来的是自己的脚。在女生的脑中泛滥成空白的瞬间。它已经迈开了长长的步子，扯着自己飞奔向保健室。


　　其实也知道麻尼和冥灸已经满足了毕业的条件，随时都可以回到自己的星球。只是没有想到竟是以这样措手不及的方式来进行。站在保健室里，面前空荡荡的景色仿佛凭空出现的锤子，沉闷却力道十足地敲进了自己内心的某个部位。


　　所谓的“离别”。


　　“……昨天还在的不是吗？”恍惚了小半会，才意识到要向站在自己身边的人询问。


　　“是啊。刚刚还在呢。”站在身边的是以治愈女伊零为首的三人组。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几个外星人的大脑运作比较缓慢，在事隔了三四天后似乎才终于意识到她们做了“不那么好”的事情而决定来道歉。“我们刚跟她说完话没多久呢……道歉什么的。”

飞雪

　　“然后……他们就走了？”不由得朝对方投去怀疑的眼神。“你们……”


　“唉唉，你这什么眼神哦？我们什么也没做啦——”古伽不爽地叫起来。或许是知道了颜荫已经有了能力的关系，先前口吻里的嚣张的气焰如今减退了不少。


　　“离开不是很正常的事吗。”伊零手指绕着自己一绺头发，表情无辜。“按理说达到毕业条件的人就应该马上走的呢。如果不是麻尼先前受了伤，他们根本不可能呆那么久——”


　　的确是从老师的嘴里听说过类似的说法——不同于地球上需要经历“毕业典礼”、“毕业合影”、“毕业聚餐”等一系列过程才算OK的繁琐。像啪拉间拉学院这样随时会有新生报道的地方，为了方便管理，整体的运作模式向来是以“效率”和“简单”做为基础——据说为了防止毕业生泄露出学习他人能力的方法，一旦学生达到了毕业的条件，就很有可能在第一时间被学校派送回自己的星球。（派送方法因为涉及宇宙最高科技，此处省略描述1000字）


　　“可是——”尽管明知如此，还是忍不住地难过起来。“她……麻尼最后还有说什么吗？”


　　“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聊到了一件有点意思的事吧？”


　　“……诶？”


　　“呵呵～”地笑了笑，伊零以一副不计前嫌的姿态，伸出手在女生肩膀上肉麻地一拍。“总之——到时你就知道啦。”说完这句话，便和身边的女伴们嘻嘻哈哈地朝门外走去。


　　“喂，到底是——”有些着急地想要追上去。却迎面撞进了从门口闪进来的人的怀中。熟悉的白色T恤上的干净味道。“……章壹？”


　　“还好吧？”扶过女生的肩，待对方站稳后便很快放开。


　　“嗯”了一声，惊异地看向对方。“……你怎么来了？”


　　“看你跑得那么急，有点担心，所以来看看。”大概是想看清对方的表情，男生朝颜荫的方向略微俯下了身。细节因为距离的拉近而被放大得明晰而分明，日光穿过玻璃，从女生身后铺撒在男生的脸上，细长的眼睛被淹没进睫毛下的阴影，额前的发尖轻垂下来。一个瞬间里，心脏猛烈地收缩成了点，又在下一秒骤然膨胀塞满进整个胸腔。女生动了动嘴，却突然发现自己说不出了话。


　　仿佛可以听见空气中流动着的窸窣微响。


　　“总之，没事就好。”似乎并没有打算安慰女生此刻的沉默，过了一会儿章壹直起身子，上半张脸隐进太阳照射不到的阴影里，嘴角边牵起的弧度却依旧清晰的晃眼。“走吧？”


　　然后听见自身后响起的女生声音，“……我啊。”


　　看回去。眼前的女生低着头，逆着光的脸看不清楚表情。“嗯？”


　　“我啊。有很多的话都还没来得及讲。”

飞雪

　　“嗯。”


　　“很多自己想不明白的问题。都还没机会去问。”


　　“嗯。”


　　“很多的秘密。也都没告诉她。”


　　“嗯。”


　　“我留了很多很多的东西，想要在最后和她分享的啊。”终于听出了些许的哭腔。“可是为什么——”


　　就像是得了和说话有关的病症。先前的沉默在此刻又转变成自己控制不了的喷薄，话间颜荫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微微地发着颤抖，她捏了捏拳头却毫无阻止的能力。眼前的景色一点点被浸润进一片模糊。茫茫中只有男生的声音，在浮动着阳光粒子的空气中泛起微妙的涟漪。


　　“那么，如果你想的话，是可以跟我说的。”他说。


　　（5）


　　大脑空白成了软软的棉絮。


　　心脏犹如发动了的钻洞机，震荡出足够带动全身的鼓点。


　　血液冲破了地心引力从脚底喷薄进了大脑，滚烫的温度炙热了脸，手却满满攥出了冰凉的汗。


　　要用什么来证明“喜欢上一个人”？


　　趴在桌子上，颜荫用小刀在自己的手背上划着什么汉字。


　　点横捺撇横竖横折横横横竖。


　　是笔画颇多的汉字。但复杂的构成并不能阻止女生的动作，像是要发泄什么似的，此时她一脸专注的表情，小刀的边缘闪着锋利的光，因为女生指间的用力而可以瞟出其间一丝的微颤。


　　但尽管下了确实的力气，手背上却依旧看不见任何的伤痕。小刀的面置于皮肤上，下面却是一层看不见的隔膜。这是在数天前就开始做的实验，无论怎样的用力，也无法让刀的面冲破这层膜，碰触到自己的皮肤。而随着日子的流逝，这层膜也似乎越发坚固起来，如果说最开始的实验还能够感觉到些微的痛感的话，那么现在，几乎是毫无感觉了吧。


　　所谓的“伤害无效化”。和章壹一模一样的能力。


　　扭头望过去，身后的男生正撑着脑袋看着讲台，觉察到颜荫的目光后将视线对上来。抽出先前压在脑下的手，朝讲台指了指——快到你了，用唇型传达出这简单的四个字。


　　顺着手指的方向朝讲台看去。一头红发的男生正在起劲地表演着什么。似乎是名为“高速原地跑”的能力，说穿了就是可以极高速度在原地跑步，基本上除了带动出一地的灰尘之外，可以说是毫无用处的能力。但尽管如此，红发男生还是表演得相当起劲——毕竟因为班上学生的庞大数目，要轮到自己表演并不是一件经常就能遇到的事情。所以，遇到这样可以表现的机会，无论是多么不堪的能力，也会好好珍惜地倾尽全力吧。


　　暗里算了一算，按照顺序，大概再隔一个同学就能轮到自己。颜荫捏着小刀的手紧了起来。


　　来到这间学院将近三个月的时间，才终于有机会在众人面前表演出自己的能力。被人认可，被人赞赏，告别以前那个灰暗而毫无用处的自己——都可以在今天就实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