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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一代天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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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大帝 - 第二卷 - 惊风密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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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1#
 楼主| 发表于 2012-5-25 20:35:29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但是,等待他的却并不是好消息。

       孙延龄求援:傅宏烈七千兵丁集结苍悟,准备偷袭桂林……

       耿精忠告急:台湾的郑经,挥师登岸,已经占领了三个县城……

       娄山关急报:钦差的随从党务扎萨穆哈带着甘文(火昆)和朱国治两人的儿子,化装逃跑,已经混出了娄山关……

       派到云南府的内探急报:钦差折尔肯和傅达礼两人连夜出逃,下落不明……

       唉!旗号刚刚打出,兵师尚未出征,就是一连串的坏消息。一股不祥的预感,深深地压在吴三桂的心头。尚可喜老奸巨滑,耿精忠后方不靖,孙延龄和王辅臣并不可靠,朱国治宁死不屈,折尔肯又连夜逃遁。更让吴三桂气恼的是,啸聚山东抱犊崮的朱甫祥和刘大疤拉刚刚起事,就被朝廷派兵打了个落花流水。前年,康熙的老师从郑春友和皇甫保柱手里逃脱,住进了孔府的张姥姥家。假如这个伍次友重返京师,小皇帝康熙就会如虎添翼,太可怕了!

       吴三桂的耽心不是多余的,此时,伍次友和李云娘已经踏上了北归之路。

       自从衮州府遇难,伍次友和云娘两人,一直住在张姥姥家中,张姥姥请医生医好了伍次友的嗓子,从此,他就与孔府后裔们读书讲学,倒也怡然自得。后来,又遇上正在构思《桃花扇》的孔尚任,俩人情投意合,光阴也就在诗酒之中,悄悄地流逝了。

       朱甫祥和刘大疤拉在抱犊崮据险作乱,兵祸波及圣府四乡,打乱了伍次友的闲情逸致。他从山东盗贼蜂起,连想到三藩叛乱在即,再也安不下心去了,便告辞了张姥姥,和李云娘一起,赶奔京师而去。

       这一年多来,云娘和伍次友朝夕共处,更加钦佩他的为人和才学,也更加深了对他的爱慕之心。两人虽然一直是兄妹相称,云娘的感情却己是非同一般了。她真希望能在张姥姥的府里永久住下去,按照张姥姥的意思与这位大哥缔结百年之好。可是,流寇侵忧,打乱了他们平静的生活,也扛乱了云娘这颗少女之心。伍次友突然决定动身赴京去见他的学生龙儿,云娘不能阻拦,她也知道拦也拦不住。可是,苏麻喇姑的影子,却不能不使她感到如茫刺在背。我李云娘与伍大哥风雨患难亲如兄妹地相处,已经三年了。大哥明明有意,却又总是回避,难道不是因为他的心中,有个忘不了的苏麻喇姑吗?女道士李云娘可以还俗嫁人,苏麻喇姑这个尼姑自然也能还俗,也能嫁人。此番到了京城,如果皇上或者太皇太后一声令下,他们一对有情人成了眷属,我这个女道士又往哪里摆呢?一路上,李云娘跟着伍次友默默无声地走着。刚开始,伍次友觉得,她是因为认了张姥姥为义母,乍然舍弃,自然有些悲戚。可是,渐渐地,伍次友看出云娘的心事还不止这些,便有意盘问她:“云娘,你怎么不高兴呢,有什么心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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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2#
 楼主| 发表于 2012-5-25 20:35:30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啊?——哦,没有,大哥,此次进京,你将重蒙皇恩,飞黄腾达。我怎么会不高兴呢。”

       “咳!又说些什么飞黄腾达。我无意做官,你是知道的,不过是惦记着龙儿。他现在正处困难时刻,我应该去帮他一把。不然的话,我们兄妹二人浪迹天涯,岂不更好!”

       云娘心中一动,暗自想到,唉,若真能浪迹天涯,哪怕永远这样兄妹相称,只要你总是我的大哥,我也情愿跟着你飘泊一生。可是,你见了龙儿,见了苏麻喇姑,他们还会让你走吗?我夹在中间,又怎么周旋呢?”

       伍次友见她一直不说话,又催问一句:“云妹,你以为我这样做不对吗?”

       “哦——对,怎么不对,本来就该如此么。哎——大哥,船码头到了。你看那边正有一艘乌篷船。喂!艄公把船摆过来——”

       艄公把船撑了过来:“二位客官,要到哪里去,”

       伍次友上前答话“我们要到京城”。

       “哟,客官,小人这船只到丁字沽。”

       伍次友尚未接言,云娘却抢先说:“到丁字沽也行,我们到天津下船再走旱路嘛。大哥,上船吧。”

       艄公将跳板搭上,二人上船进舱坐下。那船工却又跟了过来:“客官,请恕小人无礼,从这里到丁字沽,船价是十五串。请先赏了小人,好做一路上的盘缠。”

       伍次友一楞,这才想起,临行时,张姥姥曾热情地赠送盘费,可是自己觉得已经打扰了一年多,不好意思收,辞谢了。哪知,如今身无分文,困在这里,原想到了京师就想办法付清船费,云娘又偏偏答应在天津下船。十五串并不算多,可是又从哪里筹措呢?他瞟了一眼云娘,云娘却毫不在乎地答道:“罗嗦什么,还能少了你们?开船吧!”哪知那艄公并不买帐,冷笑一声说:

       “姑娘休怪,这是船家的规矩——我撑了半辈子船,客官们上船时说的都是您这话,可是到地方丢下几个钱,拍拍屁股就走了,我一家老小还要过日子呢”。

       伍次友脸上一青一红,不知说甚么好。艄公见此情景,越发相信他们没钱,钻出船舱便扎篙放跳板:“二位且请上岸,我在这儿候着,取了钱来再乘船。”

       云娘哪受过这样奚落,“嗯”地掀开帘子赶出来,指着艄公喝道:“放肆!瞧着我们是赖帐的?”

       那艄公脾性也倔。硬着脖子回口道:“不敢,您要付了帐,我哪敢说您赖帐呢?”

       “姑奶奶这回要不想付呢?”

       “回您的话,小人父亲弟兄四个,并没有姑奶奶!”话还没完,李云娘早扬手一掌,“啪”地一声打得艄公打了一个趔趄:“混蛋!我这就让你认一个!”那艄公被云娘撩得怒火千丈,见伍次友文弱,云娘是个女流,料他们不识水性,又仗着自己懂两下子拳脚,举起船桨劈头便打,要赶云娘下去。云娘哪里把他放在眼里,左遮右拦地招架着,那只桨怎么也打不到她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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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3#
 楼主| 发表于 2012-5-25 20:35:31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伍次友在船里听到二人拌嘴,自觉理亏,却又无计可施,此时听二人在外边动上了手,便出舱来解劝。不料一出门就被艄公甩过来的船桨打在肩头,“哎哟”一声跌坐在舱板上。

       云娘原本无意招惹是非的,见伍次友无端挨了打,抚着肩头在那边叫痛,胸中的怒火腾地燃起。她轻轻向前一步,劈手把船桨夺了过来,拦腰一扫,那艄公大叫一声,被打得凌空飞起又“噗”地一声掉进河水里。

       “畜牲,还敢撒野么?”云娘冷笑一声,抄起船桨来便开了船,见伍次友还站在船头呆看,便说:“大哥,淹不死他,开船的哪个不是好水性啊!”

       “唉!我说过多少次了。不许杀人,不许作案,何况今日之事是我们无理呢?”

       “好好,听大哥的,还让他来划这个船吧。”云娘说着调过船头又划了回来,见那艄公正在凫水逃命,便喊了一声,“上来吧!我们又不是响马,逃什么——瞧着我大哥的脸,姑奶奶饶你了。”

       艄公抓住船舷爬了上来,朝伍次友捣蒜似地磕头:“谢过老爷……”

       伍次友忙把他扶起来:“船老大,实言相告,我们身上没有带钱,到前边一定想法子加倍付给你就是。”那船公喏喏连声,看了一眼李云娘,去后舱换了一身干衣裳,乖乖儿摇橹去了。

       舱中孤灯如豆,照着这两个沉沦飘零的人。云娘见伍次友在低头想心事,一笑问道:“大哥,你在想什么?”

       “唉!我在想,天津我们无亲无故,哪里去讨这十五串钱呢?”

       “亏你还做了皇帝的老师,谈起经世治国,一片道理!没听人家说过‘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天津卫我有个亲戚,叫他替我们还了船钱,也省得这船公骂咱们!”

       “好,好好,那就好。”

       半月之后,船到达天津靠岸,云娘便下了船,并对船家吩咐说:“好好儿侍候着,我给你借钱去,省得休总惦记着!”伍次友听这话音,耽心她又要去作案子,慌得起身要嘱咐几句时,云娘却一笑走了。

       岸上更鼓响了,伍次友坐在舟中忐忑不安地等着云娘。运河上游灯火如星、流水潺潺,岸上不时传来歌声乐声。这里虽不及六朝金粉、秦淮繁华的金陵,却另有一番妩媚景致。伍次友呆呆地想着心事,朦胧地睡着了。

       半夜时分,云娘回来了,一进舱便笑嘻嘻道:“大哥睡得好安稳。快来看看,我得了彩头了。”伍次友揉着眼起来见云娘衣不零乱、身无血迹,心放下了一半:“好,回来了,可借到盘缠了?”

       “那还有借不来的?要不是亲戚吝啬,我早就回来了!”

       说着,将背上一个青缎包袱取下来,就着灯光打开来。

       伍次友不禁惊呆了:原来竞是黄灿灿的六大锭马蹄金!那船公此时也醒过来,他自从娘胎里出来,也不曾见过这么多黄金,两眼都被照花了。云娘顺手捡起一只扔给了船公:“你那一桨挨得值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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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4#
 楼主| 发表于 2012-5-25 20:35:32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艄公没想到云娘出手如此爽利大方,咕咚咚磕了三个响头,说道:小人有眼不识金镶玉!姑奶奶赏这么多,够小人一家半辈子了!”伍次友笑道:“你一下子借了三百两黄金,还说人家吝啬小气,这胃口也大吓人了。我还以为你作案去了呢!”

       “大哥说得轻巧,不作案,谁肯借给我呢。这天津道黑心得很,火耗竟加到六钱!——我废了他四个守库的,留下一张条子——取了这不义之财!”艄公听到这话,才知这女子真是江洋大盗,吓得面如土色。

       伍次友却沉下脸来,决绝地说,“他是贪官,自有国法在,我就能弹劾他,你这么乱来有什么好处?这钱我不用!”

       云娘直率豪爽、不拘礼俗的性情很合伍次友的脾气,但她自幼在乱世深山中长成,视人命如草芥,心无“王法”,伍次友又不能容忍。上次在衮州府伍次友便责备过她,以后在张家又多次给她讲人命至重的道理,不料她仍是积习难改!想到气处,伍次友一跺脚补上一句“你这样子,比着苏麻喇姑差得大远了。”

       话刚出口,伍次友就觉得说重了,还要解释,云娘却已又羞又怨,只见她的脸色苍白,浑身颤抖,两眼直瞪瞪地看着伍次友。她一生是个争强好胜的人,从来要说便说,要走便走,要打便打,要杀便杀,跟着伍次友这几年,她千艰万难地照料他、保护他,想不到伍次友竞说自己“比苏麻喇姑差得大远!”云娘心里酸痛,愧、恨、愁、怨一齐涌了上来,咬着牙颤声道:“说得好……我是不如人家。伍先生!你累了,我也乏了,我们该分手了。你原是清白人,眼见又要入朝作大官,我不过仍旧是个落魄江湖的剑客,怎能和苏大姐比呢?人生不过如此……我自问对世人无过,一生凭本心行事。今日,我取了贫官的赃银,换来了先生这一番话,也算不虚此行了,就算你我是擦肩而过吧!”

       三年相处,这是云娘第一次向伍次友说出这样决绝的话,也是第一次直言不讳地宣称自己心地纯良、高贵,伍次友听了,惊出了一身冷汗,更觉得自己刚才是失言了。回想起来,倒是自己有错。几年来虽然与云娘亲如手足,可是,在内心深处,何时与她平等相待了呢?唉,她多次舍命救我,我却这样待她,真不该呀:“云娘,你责怪得好。我……我只是想,天下贪官不计其数,你一人能管得过来吗?唉,事已至此,我无颜再挽留你,更无颜再与你作伴。你一路珍重吧……”话来说完,己是痛哭失声。

       云娘见伍次友哭得伤心,自己也十分难过:“大哥,也怪我没把话说清楚,我去到银库的时候,那四个库兵正在结伙欺负一个女孩子,我一怒之下,废了那几个畜生的手脚。唉,不说这些了。我懂得大哥的心,你是想干干净净地去见你的龙儿,去见……苏大姐,我不该连累你,这些金子,你既然嫌赃,我才不稀罕呢。”说着,拢起舱板上的五锭大金,包成一包,“咕咚”一声扔进了运河里,然后俯身搀起了伍次友:“大哥,走吧,我把你送到龙儿和苏大姐手里,然后料理自己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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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5#
 楼主| 发表于 2012-5-25 20:35:33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舟楫行复又乞讨行 失婉娘忍再失云娘

       伍次友惦记着皇上,康熙皇上也正需要他的的帮助呢。

       派往云南的钦差,已经去了三个多月了,却音信杳无;到吴应熊和杨起隆那里当坐探的小毛子自半个月前离开皇宫之后,再也没有露面;而那个身怀轻功绝技的皇甫保柱,也突然失去了连络,吴应熊深居不出,杨起隆的钟三郎香堂则悄悄地撤出京师,去向不明。所有的消息来源都被掐断了。

       康熙敏锐地觉察到,没有消息的本身就是最大消息,一场大变故就要开始了。在这局势瞬息万变千钩一发之时,巍峨森严的皇宫,却到处潜伏着对手的密探,也潜伏着随时发生意外的危机,真令人担心啊!万般无奈之下,他采取了“你走我也走,你藏我也藏”的办法,带着魏东亭等一班近侍,悄悄地躲到了通州,严密封锁消息,住在通州关帝庙里。他更清楚地仔细斟酌一下形势,决定下一步的方略。此刻,望着窗外纷纷扬扬的大雪,和房内烧得通红的火盆,康熙心中不由得一阵焦燥。假如伍先生还在跟前:一定能给他出个主意,定个方略。可是,先生如今在哪里呢?孔四贞路过兖州时,曾有密报入京,说伍先生险遭郑春友的毒手,被女道士李云娘救出后,下落不明。为什么这么长时间,先生音信杳然呢?三个月前山东盗贼在抱犊崮举旗叛变,朕下诏,令山东巡抚派兵剿杀,捷报也已传进京师,可先生仍然是踪迹不见,难道他又遭了暗算不成……

       通州的临时行辕是宁静的,但宁静有时却更显得恐布。

       就在康熙被压得透不过气来的时候,苏嘛刺姑却奉了太皇太后的旨意来看望他来了。

       苏嘛刺姑虽然出了家,但她是康熙幼年时的伴当,也是他的第一个老师。对于这位年青皇上的心思,苏嘛刺姑看得最清楚,最能在关键时刻给他安慰给他支持。所以太皇太后特意将她派来陪伴皇上。康熙一见苏嘛刺姑,果然喜出望外,连忙把她迎进屋内:“好了,慧真大师,你一来,我就有了依靠了。快谈谈,宫里有什么消息,皇祖母对西南形势是个什么看法。”

       自康熙八年以来,苏嘛刺姑断了荤,连油也不用,身子很弱。她伸着枯瘦的手烤着火,所答非所问地说道:“小毛子这么久没有音讯,天又下了雪,万岁还是回宫办事为好。”

       康熙明白苏嘛喇姑的意思,其实他也正想这件事。这里虽严密些,召见大臣却十分不方便:

       “是啊,朕也想着该回去了。也真怪,杨起隆他们叫小毛子去有什么事,这么久不回来?莫非瞧出什么破绽了。”

       “万岁,这是非常时期,什么事都要想到。”

       “是啊,这几天朕心神不宁,觉得处处是不祥之兆。在孙延龄之后,王辅臣受人胁迫,反叛了。范承谟几乎一天一个六百里加急,奏报福建情形,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李光地一去毫无音信,陈梦雷去耿家做了官,是吉还是凶,也无消息。王辅臣反了,他儿子王吉贞怎么办?吴三桂若反,吴应熊又如何办?难哪!自十一月以来,京官们便纷纷告假,而且也愈来愈多,这不是好兆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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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6#
 楼主| 发表于 2012-5-25 20:35:34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皇上也不要疑心太重,我虽好久不问俗事,冷眼儿瞧,李光地和陈梦雷还像是有良心的。”苏麻喇姑劝慰地说。

       “文人无行。何况他们都是汉人。用他们汉人的说法,就是‘非我类族,其心必异’!大师,我们什么时候都不敢忘了这话,朕这个天下,格外难坐呀!”

       这话说的虽是一般汉人,但苏麻喇姑因与伍次友有那一段瓜葛,听来却有点刺心,便笑着岔开话题:“万岁,外边雪景必定好,出去走走吧?明儿启驾回宫,以后再来这地方儿,可就不方便了。”

       “哦,——出去走走,你说得是,也好,”康熙站起身来,自己拽了件羊皮风毛的金丝猴皮袍披了,便同苏麻喇姑一齐走出大殿。守在檐下的魏东亭朝狼谭和穆子煦使了个眼色,三人便远远尾随在康熙二人的身后。天阴得很重,雪却下得不大,地下也只有薄薄的一层白霜。康熙手搭凉棚,远远望见远处的河滩上围了一片人,挨挨挤挤地似乎在瞧什么热闹,笑着遥遥一指道:“大师暂且做一回凡人,一同瞧瞧热闹可好?”

       “出家人心不静不如凡人,心静却强似出家。万岁既发了话,奴才谨遵圣命!”

       二人在朔风中踏着冻土南行,忽然看见何桂柱带着十几个随从飞也似地打马迎来,这个何桂柱就是伍次友先生的家生奴才,原来的悦朋店掌柜,康熙让他在宫里当差。现在,何桂柱一见康熙,立刻滚鞍下马,伏在地下,口里吐着白气说道:“奴才何桂柱给万岁爷送折子来了!”

       “起来吧,叫他们把折子送去,你和我们一同去散散心。”

       何桂柱爬起身来,搓手跺脚地说道:“这天真冷!今儿已是腊月初十,快过小年了!”

       三人走近了人群,方知是两个江湖艺人在卖艺。围观的竟有上百人,有的缩着脖子,有的袖手跺脚。一阵铮铮琴声,伴着一个女腔悠然而起。康熙听着不禁点头赞道:“琴拉得好,唱得也好。不料此地竟有这样高手!”

       何桂柱挤到人群的前边,才看见是个衣着单薄的歌女手拍云板婷婷站着在唱,再瞧一旁操琴伴奏的人,惊得几乎晕了过去:啊,这不是我们的二爷吗!他揉了眼再瞧时,那人却抬起头来,四目相对,再无半点差错。——何桂柱心中一热,失声哭叫道:“二爷,我的好二爷呀!”

       他不顾一切,双手扒开发楞的人们,扑倒在地下膝行数步,双手紧紧搂住坐在冰冷的石墩上操琴的伍次友,号陶大哭:“二爷!你……你竟落到如此地步……柱儿有罪,有罪呀!”

       围观的人群见了这个场面,不由得一阵骚动。站在圈子外边的康熙听见何桂柱的喊叫,也是大吃一惊。他正要冲开人群走进去。却见身旁的苏麻喇姑轻轻呻吟了一声,便昏倒了过去。正在唱曲的李云娘也愣住了。自从在天津下了船,他们俩身无分文,不义之财伍次友不让取,伸手讨饭,又难得一饱,只好沿途卖唱,赶奔京城。伍次友心性旷达,毫不介意;李云娘也甘愿把这相依为命的日子多过上几天。一路上餐风宿露,忍饥受冻,他们却虽苦犹乐。眼见得京城在望,云娘的心中沉重,唱的曲子也更加悲切凄凉。却没料到,竟在这里遇上了微服出行的康熙皇上。康熙一眼看见自己的老师,面孔黄瘦,衣衫破旧,两只手冻得裂开了点点的血口子,不禁心中一陈酸痛。他吩咐狼谭照看昏迷的苏麻喇姑,自己趋前几步,拉住了伍次友:“先生,龙儿不好,龙儿没有尽到心,使先生落魂到如此地步。你,你吃苦了……”两行热泪奔流而出,他说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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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7#
 楼主| 发表于 2012-5-25 20:35:35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次友想不到,会在这里见到何桂柱,更想不到,康熙也在这里,惊得他如梦如痴。十几天的饥饿劳累,三年来的思念渴望,一齐涌上心头:

       “怎么,是龙儿吗,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外面诸候叛乱了吗,宫里出了奸佞了吗?你,你为什么在这里?”

       康熙见伍次友一见面,就对他的微服出行这么关切,心中更是激动,忙忍泪陪笑回答:“不不不,什么事都没有出。龙儿我听老师的话,马上就回去。外边天冷,请先生和我到那边庙里说话。”

       就在康熙和伍次友说话之时,云娘早已来到苏麻喇姑身边。两年不见,面前这个身份高贵却又命运不济的女子,竟有这么大的变化,她简直不敢相认了,看到苏麻喇姑骨瘦如柴,面色憔悴,李云娘不由得暗自叹息:唉,她比我大不了几岁,可是鬓角己见白发,脸色如此苍老,一听到先生来到面前,竟然昏了过去,她的心,恐怕被思恋煎熬得全都干枯了!”一个念头,突然出现在云娘的心里,她打了一个寒战,咬咬牙走上前去抱起苏麻喇姑迳向关帝庙走去。

       半个多时辰之后,苏麻喇姑醒过来了。她虽已削发为尼,但是三年来,伍次友的身影,却一时一刻也没有离开过她的心头。眼前,在皇上的对面,正坐着自己的兄长、老师和恋人。他穿着一身天青布袍,又脏又破,露着棉絮。脚下穿着当年自己亲手为他做的那双布鞋,也已破得露出了白布袜子。虽然脸色青黄,仍不失温文尔雅的气度。他披着康熙的那件金丝猴皮袍,正在侃侃而谈。苏麻喇姑回过头来,又见身边坐着一位姑娘。虽然也是衣衫破旧,蓬头垢面,眉脸间却现出勃勃英气。她是谁?哦——是当年沙河堡客店力杀刺客的小道士李雨良。嗯,果然是个女子,果然是个有胆有识的人!她怎么和先生遇到一块了呢,她和先生眼下又是什么关系?如果她能终生侍奉在先生身边,自己也就放心了,但是,自己的一切的希望和憧憬也从此消失了。啊,不,不,伍先生永远在我心上,不会失落的。苏麻喇姑镇定了一下情绪,推开了云娘的手,挣扎着坐起来,听康熙和伍次友的谈话。

       “先生,刚才朕已经将形势说了个大略,下一步该怎么办呢,请先生教我。”

       “圣上,撤藩既已决定,就要义无反顾,竭力促成,以安国本。臣不懂军事,但却知备战乃第一要务,而选将更是至关重要。周培公所说很有道理,湖南决战,已是定局,不知皇上打算派何人前去?”

       “朕打算任命安亲王岳乐、简亲卫喇布掌管中路,据守湖南;今图海和周培公去对付王辅臣;康亲王杰书率兵到福建。吴三桂要反,就在湖南与他决战。”

       “好!皇上既已深思熟虑,就该决而行之。适才皇上所说的钟三郎邪教之事,虽然为祸京师。波及内宫,但他们不过是乌合之众,只能干些鼠窃狗盗之勾当,成不了大气候。只要圣上善于用人,可保无虞。请恕臣直言,若单为此事,避难通州,使六宫无主,朝廷不安,却是得不偿失之举。望陛下速速回京,君安臣自安,君安,臣安,民心也就安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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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8#
 楼主| 发表于 2012-5-25 20:35:36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好好好,知我者先生也。朕决计采纳先生忠谏,即日回京。”

       师生、君臣正谈得热火,何桂柱匆匆忙忙地进来,带着几个随从,摆上了酒,一边忙活,一边笑嘻嘻地说:“主子,奴才家二爷回来了,以后陪主子说话的日子多呢。请主子和二爷入席吧,奴才还干我的老差使,给主子们上菜斟酒。”

       “好好好,柱儿,亏你费心了。”

       “哎,二爷这话说到哪儿去了,别说才分开了三年,就是三十年,三万年,柱儿见了您,还是应该规规矩矩地伺候的,何况,今儿个还有皇上呢。柱儿瞧着今天的事就是有缘份,在座的除了这位李姑娘,全是当年悦朋店的老人。来来来,请主子入席,李姑娘,您是远客,也快来请坐呀!”

       云娘看了一眼苏麻喇姑,见她面如死灰,知道是何桂柱那番话,又触动了她的心事,不禁一阵难过。唉,看来她对伍大哥的痴情,比自己有过之而无不及。如今三人共处一室,同桌饮酒,自己是该有个决断了。她走上桌来,搀起苏麻喇姑和她并肩坐在下首。

       康熙端起酒杯,向伍次友致意:“先生久经波折,终于又回到了朕的身边。来,请先生饮了这杯酒,权作洗尘,朕还有话要说。”

       伍次友诧异地接过酒来喝了:“皇恩浩荡,臣永生难忘。不知圣上有何谕示,臣自当恭从圣命。”

       “好,先生不失当年豁达胸襟。趁着大家都在这儿,朕想替伍先生料理一下终身大事。这位豪爽正直的李姑娘,朕是第二次见面了,性情、模样,和当年的婉娘竟是如此相仿,若和伍先生匹配,倒是天作地合的一对,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魏东亭立即表示赞同:“主子说得有理,奴才瞧着也是这样好。”

       伍次友正要说话,突然看见苏麻喇姑脸色大变,咬紧牙关,两只手飞快地捻动手中念珠,不禁一阵心寒,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但是他俩人的这一切,却没能逃过李云娘的眼睛。她深情地看了一眼伍次友,又怜惜地瞟了一下苏麻喇姑,怀着深沉的痛楚,站起身来说:“万岁和魏大人关爱之情我领受了。万岁说得好,伍先生正是为国效力之时,我不愿以儿女私情烦恼他。我这一生有两愿,一愿皇上早日殄灭吴三桂,报了我家的深仇大恨;二愿天下有情人皆成眷属。这两条皇上都能办的——我陪着伍先生三年,兄妹相处,情同骨肉。云娘一生能有这样一位大哥哥,终生之愿也就足了。”众人还在听她说,却不防云娘一个磋步,游身窜到魏东亭身边。魏东亭何等机智灵活,却也没有能躲开,身子一麻早被云娘点了穴道,腰间佩剑也已被云娘夺出。

       变起仓促,在座众人大惊失色,狼谭等人,有的抢步过来,护住康熙,有的就要上来捉拿李云娘,却见她微微一笑,凄惨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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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5-25 20:35:37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怕什么,难道我会加害圣主和伍大哥吗?皇上,民女之心,已经剖白于圣君驾前。先生和苏大姐的事,请圣上和在座诸位成全。大哥,劣妹不肖,从此永别了!”

       闭目端坐的苏麻喇姑,听云娘话头不对,急忙大喊:“妹子,你听我说!”可是已经晚了,云娘横剑颈下,只一抹,万点红珠,喷勃而出,香魂一缕,杳然而去了。

       伍次友一下子跳了过来,双手紧紧地抱着云娘的尸体,嚎啕大哭:“云娘,好妹妹,我误了你了!你走了,走了,撇下我走了,云娘……云娘,哈……”一阵凄厉疹人的笑声,回荡在关帝庙内,伍次友疯颠了。

       康熙激动地站起身来,大声吩咐:“小魏子,传旨,起驾回宫。何桂柱,用朕的御马车驾,护送先生即刻回京,传太医诊治,准敢怠慢,朕要严惩不贷!”


伪君子邀宠显伪诈 真法师点石变真金

       伍次友被送回京城,住在何桂柱的家里,经过太医的细心诊治,已经安定了下来,只是身体十分瘦弱。康熙皇帝几次夜临病榻之前问疾,使伍次友更加局促不安。他力劝皇上,不要为自己担忧,专心料理这风云突起的国事。

       康熙也确实很忙。孙延龄、王辅臣等相继叛变,由此而生出的许多事端,是该一个个地解决了,他把熊赐履,索额图和明珠召进宫来,想听听他们的看法,商讨出一个对策来。不料,刚开了一个头,他们三人就闹翻了脸。

       索额图率先发难:“万岁,记得康熙九年,明珠奉旨去陕西,回来后曾夸耀王辅臣如何忠贞,如今王辅臣竞擅自杀戮朝廷大臣,举兵叛变,这件事明珠应该向皇上说清楚。”

       明珠头上冒出汗珠,但他很快便定住了神,淡淡一笑道:“不用我说,这件事皇上从头到尾都是知道的。”

       熊赐履却冷冷说道:“未必吧!万岁也有个知道的事呢。”

       “啊!熊大人此言,是要置明珠于死地了,你是有名的理学大臣,如此说话,恐怕算不得正人君子吧。既然康熙九年我便有罪,何以今日才参劾?既是参劾,在万岁面前,你就该明白直陈,又为何这样藏头露尾呢?也不知你和索大人私下是怎样商定的——是来欺我呢,还是欺君?要是欺我,请到我私邸,明珠甘愿受欺,要是欺君,那又该当何罪?”

       康熙见一开头便跑了题,心中焦燥,怒目而视:“你们三人都住口,朕召你们来,是议论大事的,不想听你们互相攻讦!来人,去传王吉贞进见。”说着,拿起御案上的宣纸“啪”地一拍,连守护在殿外的魏东亭都吓了一跳。

       索额图却并无畏惧之色,跪下奏道:“奴才说的正是王辅臣的事。明珠在陕西收受王辅臣的贿赂,回来后欺蒙圣主,致使国家封疆大吏惨死。他力主撤藩,眼见折尔肯等又一去无回,这样的乱国之臣实应处以极刑,以谢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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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5-25 20:35:38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嗯?有这样的事——明珠你受了贿么?”康熙问。

       明珠“扑通”一声跪下,抗声答道:“回主子,奴才没有受贿,索额图今日要借刀杀人,不过为了撤藩的事与奴才意见不合,求万岁替奴才作主!”

       康熙知道受贿的事眼前是无法查实的。现在也不是从大臣中追查责任的时候。他严厉地说:“哼,大乱已成,朝廷无所作为,你们三人先杀头砍脑袋地闹了起来,如何能同心协力?撤藩是朕的主意,与明珠有什么相干?即或明珠也不赞同撤藩,朕依旧要办;难道你们要办朕这个罪魁祸首?”这话说得分量很重,熊赐履和索额图连忙叩头谢罪。却听康熙又道:“朕何尝不知撤藩之难?朕已准备好事败自尽,你们知道么?”

       三个大臣惊得浑身一颤,相顾失色。

       “你们吃惊了,是么?死生常理,朕所不讳,唯有天下大权不可旁落。朕宁为唐宗、汉武帝敬业而死,不效东晋,南宋苟安而生!”

       熊赐履忙叩头道:“是!奴才……明白!奴才等不识大体,不知大局,求主上治罪!”索额图和明珠也是连连顿首谢罪,康熙这才缓和了一下口气,又说:“这就对了。眼下大敌在前,朝廷君臣皆当问仇敌忾,共赴前驱。大大夫立德,立言、立功、立业,在此一时!朕为你们和解了吧!从此谁也不许再用意气。你说呢,熊东园、索老三?”

       “扎!”

       “明珠,你呢?”

       “奴才本来就没什么。熊大人和索大人的本意也是为了国家社稷,奴才这颗头果真换来天下太平,砍了也是应该的——二位大人放心,明珠是不会记仇的。”

       “好!这才是大臣的风度呢!你们说,王吉贞该怎么办?是杀。是放,还是拘押起来!”

       明珠清楚王吉贞是王辅臣的儿子,对他的态度也就是对王辅臣的态度。刚才索额图还说自己受了王辅臣的贿,此刻怎能为王吉贞说好话呢,皇上的话刚落音,他就急忙说道:“奴才以为王吉贞该杀!他父亲王辅臣如此辜负圣恩,外边臣子们早就议论纷纷。既然反了,朝廷就不能示弱,自当杀了他的儿子,以谢天下。”

       索额图也忙说:“谋逆大罪属十恶不赦!大清律早有明文,不分首从俱应凌迟处死!诛灭丸族。”

       康熙点点头,又瞧熊赐履。熊赐履道:“如今朝野震动,都说王吉贞应斩。奴才倒有个愚见,不如拘禁起来,使王辅臣不能专心用兵……”

       康熙立起身来在殿内走了几步,突然说道:“朕昨天问了伍先生,他倒以为放了为好!”

       三人听了都是一惊,伍次友为何突然发了善心呢?康熙微微一笑:“你们不要惊疑。朕刚听到伍先生的话,也是不解。现在先不说,把王吉贞带来问一问再看吧。小魏子,王吉贞带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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