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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看书问道

爱我就像没有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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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慵懒
    2013-3-28 14: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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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2]偶尔看看I

     楼主| 发表于 2013-7-21 01:43:46 | 显示全部楼层 标记书签

      她飞快地走过环城马路,走到汽车站,呛鼻的汽油味,家畜的排泄气味,售票员声嘶力竭的叫喊湮没了她。她找到去成都的车,找一个靠窗户的座位坐下来,怔怔地看着窗外。她看了看表,如果赶快发车的话,还来得及上第一堂课。她把随身听重新打开,齐豫那如同金属丝线编织的丝绒一般的嗓音流淌进耳朵里边,“将这束黄玫瑰/送给我心爱的人/只是别让他看见/那无意间滴落在黄玫瑰上的/露珠/点点露珠/那无意间滴落在黄玫瑰上的/露珠/点点露珠”,露珠,写得真好,年轻的女研究生方文告诉自己:“下星期我要把这首歌放给杨想听。”


      我躺在地上,在方文的研究生宿舍里。放暑假,学校里没人,我来跟她住在一起。宿舍在六楼,走道的尽头。门背后贴着一张戴眼镜的钟镇涛的海报,深情款款的样子。同屋的另外两个女孩都回家了,她们的床用蚊帐罩着。方文的床在靠门的下铺,地上铺的席子是我睡觉的地方,因为单人床太挤,睡不好,打地铺也凉快。晚上睡觉之前我们就在床上地上莋爱。


      我的身体已经没有什么问题了,肝脏的各项指标都已经正常。但是方文说这是个富贵病,最好多养一养,继续吃些中药。所以我只好每天百无聊赖地在宿舍里呆着,看书发呆,等着我老婆从外面打工回来。


      我把从外面买来的鲫鱼放在锅里,点着煤油炉,小火,把鱼炖上。把空心菜洗好,等鱼炖得差不多就可以炒,米饭从下面食堂打就可以了。我从来没有做过菜,但是四川男人可能生来就是这个厨房命,天生就会做。我今天要给方文一个惊喜。什么名目呢?没名目。我要等我的老婆从夜总会上班回来,听到她疲倦的脚步声,听到她敲门,我把钟镇涛拉到一边,看到她惊讶地抽抽可爱的鼻子,说什么味儿呀?我拉着她的手走到阳台上,看到她不敢置信的表情,给她看我做的鲫鱼汤,我做的空心菜,和食堂做的米饭。我的老婆会夸张地说,对我这么好?你要跟我分手了吗?我就说是,赶快给老子吃完上床,今天至少干三次!


      我坐在桌子前头等着方文回来,她在学校外头一个夜总会做主持人,很晚才能下班。她的桌上是一些教材和笔记,她的字很小很密,字体怪怪的,有一点向右倾斜,好像每个字都歪着头,表示不敢相信它被写在这里的样子。说老实话她的笔记我还真看不懂,学的是化工材料什么的。她的导师是做模拟人的,主要应用跟医学有关,所以虽然方文本科不是化工,是学医的,也破例收了她。


      桌子上面是书架,专业书、英语书和她爱看的闲书摞在一起,托福、GRE的书很多。方文是很想出国的,她并不常常想为什么出国,只是觉得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她这样的女孩不出国干吗呢?最近她常常劝我和她一起看英语,说我们可以一起出去。我没听她的,要出国也不能这么出呀,老子挣够了钱直接就移民,出去惟一的任务就是生外国人,考什么GRE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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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2]偶尔看看I

     楼主| 发表于 2013-7-21 01:43:47 | 显示全部楼层 标记书签

      《撒哈拉的故事》,《万水千山走遍》,我老婆爱看三毛,这个年纪的女孩子难免这样。还有一本书叫《三毛真相》,是一个台湾男人讲三毛坏话的,我老婆还真是有容乃大,反面意见也憋不住要看。不过关于三毛最恶心的坏话是我讲给她听的,我还记得她听完后那副又恶心又难以置信的神情。这坏话我也是从一个女孩儿那儿听到的,一个法律系的师妹,就是后来白天当律师晚上去坐台的那位,在三毛死后几天对我说,三毛是性缢死的。我还不太清楚什么叫性缢死,她就说,有人喜欢在自慰的时候用绳索勒脖子,导致脑部暂时缺氧,这样快感会更加强烈。她这么一说我马上想起来了,虫子他们宿舍有个男孩就是这么死的。他们中午下课回来,发现那个男孩歪着脖子,被一根绳子挂在床头,勒死了,下身赤裸着,腿上全是米青.液。公安局和校保卫科的人把全宿舍的男生都叫去问了话,最后排除了他杀和自杀的可能。那个男孩可能就是自慰时太激动,动作过大,一不小心忘了自己是在上铺,失足而亡。法律系的师妹说,这种事情太多了,学过法医的人都知道,性缢死的常见状况就是赤裸,有自慰迹象,身边有绳索样物品。那你凭什么说三毛是性缢死呢?我问。师妹轻蔑地一撇嘴,浴室,丝袜,十几年的寂寞,你说呢?


      方文没有相信,也没有不相信,她说这跟她喜欢的三毛没有关系。她喜欢的是那个到处流浪的长头发女人,那个会写好看的书,会写好听的《七点钟》的女人。方文爱她爱男人的样子,爱她不顾一切的痴狂。就算她的书全是谎言,能把谎言说得那么美,谁又能不喜欢呢?她是怎么死的?让愿意操心的人去操心吧,方文是不管的。


      我老婆可爱的地方就在这里,她像一只柔软的水母,在温暖的水面上漂浮着,跟随感觉生活。哪里有食物,哪里更舒适,她就飘到哪里呆着,不问为什么,也不管别的水母去哪里。她喜欢就喜欢了,讨厌就讨厌了,干干脆脆,一目了然。她喜欢我的时候,不会管别人怎么说,是个肝炎也好,是个无赖也好,就要跟我在一起;她讨厌我了,要离开我,就拿起背包,收拾东西就走了;等我跟她和好,她又高高兴兴地回来,把衣服塞进她才搬空的柜子,一转身跟我腻在一块儿。她完全像水滴一样自然,清澈透明。


      书架的角落是方文的一些信件,有的是别人写给她的,有的是她写好还没有寄出去的。她喜欢在信纸上密密地写满她的右倾小字,然后把信纸叠成很小的方块,再用白纸自己做一个信封糊上,巴掌大小,一看就是她的信。她就是喜欢这些精巧的小玩意儿。


      我犹豫了一小会儿,很想看,还是忍住了,但是心里觉得不太平衡,跟吃了什么亏一样。于是我一本一本地翻起书来,想找点什么补偿,结果我找到了,是一些夹在书里的信纸,有别人写给她的,有她写了一半的。谁让你不放在信封里呢?我找着借口就看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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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7-21 01:43:48 | 显示全部楼层 标记书签

      写给她的,显然是同一个男人,笔迹很老辣,语气也是,“夏日已至,想起几年以前你来时,还是豆蔻少女,青裙乌发,眼含稚气。今又是夏,裙裾是否飘展如昔?而你身边已是别人了。老圈于即日”。


      “我不知道这位杨君有什么吸引了你,但我深信,你喜欢的人,必有过人之处。我还记得你曾经对我说过,你在男人身上找不到你想要的东西,你很失望。那么今天,你在这位杨君身上有所发现,我不知道我是应该失望还是替你高兴。我只想说,不要忘记爱你自己。你的老圈,于深夜。”


      几张纸上的东西都大同小异,这个男人肯定跟方文有很深的关系,我怎么没听她说过?她不是说她没有真正交过男朋友吗?我心里渐渐烧了起来,无名怒火冲到头顶。初尝妒忌的滋味,我根本不知道它的力量如此之大,轻而易举就让我浑身焦躁,坐立不安,胸口一阵一阵地钝痛。


      又一张信纸,小小的字,方文的字:“老圈,我不知道我怎么会爱上他的,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爱上他了。我就想起几个月以前去他家的时候,看见他家住在一个教学楼的底层,几间单个的房子连着,光线很暗。他爸爸也有病,是脑萎缩,身体很差,他妈妈几年前就去世了。有个姐姐在照顾他爸爸,还有个外甥,家里很乱。刚回去的时候他没地方住,住在学生宿舍里,后来才租了个地方。我想我可能是同情他吧。同情跟爱情有什么区别,我不知道。你能告诉我吗老圈?”


      我把信纸重重地甩到一边,疯狂地把书架上所有的信拨了下来,随便拿起一封,撕成两半,拽出信纸看起来。我一封一封地看着,胸口剧烈地起伏,喘着粗气,试图从字里行间找出更令人难以忍受的事实,更伟大的另一个男人,更亲昵的称呼,更让我感觉被背叛的言词。我妒忌,我妒火中烧,在我生命中我第一次感到如此的心如刀绞,我第一次感到被爱人欺骗是什么滋味。同时还有屈辱,她爱我是因为同情我?甚至她只是同情我?她并不因为我的聪明,我的幽默,我的性能力而爱我?肯定的,在她眼里我不聪明,不幽默,性欲低下,我不过是个可怜的病人,有一个破碎的家庭,所以她怜悯我,给我温暖,陪我睡觉。她对我像对一个乞丐那么好,我真应该感激她。那个“老圈”是如此宽宏大量,无私而坦荡,她会向他倾诉所有的事情,关于她和“杨君”的爱情,她的梦想,她的迷惑。她和他曾经有过密切的相处,她人面桃花,他如沐春风。也许方文第一次就是跟他?他很强吗?他年纪看来不小,性经验肯定比我丰富,他更加会调情,更加会讨女人欢心,他能让方文发出更愉悦的呻吟,他能够让她背叛我,背叛我。他会写含蓄有古风的文字,假惺惺地关心我的女人,一边使坏,一边兜售私货。他决不会公然阻拦方文和我在一起,而是阴险地表露他的担忧,让方文自己去怀疑。多么明显的无耻啊,方文居然都看不出来,还把他当成最知心的人,愚蠢而不贞的女人啊,你背叛我,你背叛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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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7-21 01:43:49 | 显示全部楼层 标记书签

      “嘶——”的声音从阳台上传来,我走过去,看见炉子上炖着鲫鱼的锅冒着蒸气,锅盖在抖动。我把锅盖挪开一点,蒸气迅速地冲出来,乳白色的鱼汤沸腾着,上下翻滚。我蹲在煤油炉边上,用手抱着膝盖,看着乳白色的汤锅。用一支筷子去戳鱼,鱼已经烂熟了,我五指成拳攥住筷子,用剁的姿态,很快把几条鱼剁得稀烂,汤溅出来落到火上,烧出煳臭的味道。


      “我下班了——”方文欢快的声音传过来,她用钥匙开门进了屋。她穿着一件蜡染的T恤衫和灰色的裙子,脸上还有没卸完的妆,眼线黑黑的。她走到阳台上,看见炉子和锅,惊喜地叫起来:“你还会做饭啊?我还给你带了吃的呢!”她高兴地蹲下,揭开锅盖,说道:“鲫鱼汤啊?真香!你干吗把鱼全弄烂了?都是刺,怎么喝呀?真笨。” 她摸摸我的脑袋:“还是乖哦!我还从来没吃过你做的菜呢。你怎么啦?” 我没有说话。她知道不对劲了,怯生生地说:“又怎么啦?我不是说了要晚点回来吗?我给你带了夫妻肺片哎,别这样啊!” 她飞快地从桌上拿过来一个饭盒:“你看,全是辣椒,好香啊!”


      “老圈是谁?”我说。


      她站起身,走到书桌前头,看见那堆被我拆得乱七八糟的信。“你看我的信啊?” 她低声说。


      我用手一拨,汤锅翻倒在地,乳白色的鱼汤在阳台上到处流着,有的顺着阳台的缝隙流了下去。我站起身,看着她,问道:“老圈是谁?”


      她走过来把煤油炉的火关掉,然后又走回房里,把那些信和信封稍微叠了一下,收了起来。然后她斜靠在床头坐下,疲倦的神情在脸上浮现出来。她的身体也从挺拔的姿态变成了弓形。


      “说呀!你不是有那么多话要倾诉吗?怎么他妈在我面前就没话了?说呀!” 我用双手一下一下地拍打着桌子。


      “你不该翻我的信!” 她说。


      “我是无意中看见的!我跑到菜市场去买菜!买鱼和空心菜!我到食堂打了饭,我想让你高兴高兴,吃一顿我做的饭!我等你!我没事儿干!就翻你的书看,谁让你他妈不藏好点?” 我声嘶力竭地吼着。


      她靠在被子上,不说话。屋顶的日光灯照着我们两个,一个在嘶哑地吼叫,另一个一声不吭,脸上的妆还在,她不像坐在床上,像坐在舞台上一般。我们夸张地对峙,如同两个话剧中的角色,这样的情形,和任何蹩脚的情爱剧本中一样,在我们的生活里还会发生很多次。


      我拉开房门走了出去,空荡荡的楼道不像有人居住的样子。下楼,走到楼下的水泥乒乓球台边上,我躺了上去,仰面朝天。星空,北斗七星,从勺柄望出去七倍的距离?我什么都没看见。星空杂乱无章,银河在哪里?我们身处银河系的一个小旋臂之中,一颗普通的恒星照亮我们,让我们存在,我们离银河系的中心有3万光年,一光年是10万亿公里。银河系是一颗小小的星系,边上最近的仙女座大星云是它的20倍。有千千万万这样的星系,在广袤得无法想像的空间。我为什么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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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7-21 01:43:50 | 显示全部楼层 标记书签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的呼吸渐渐平缓,心情平静了。我跟她之间是没有什么承诺的,我也没有要求她为我守身如玉。我自己难道就愿意从此只和这样一个女人睡觉吗?我很难想像我做得到。妒忌是一种多么低档次的激情,虽然它的确是一种激情,比很多激情都强烈,可它毕竟只是动物性的东西,束缚了别人也束缚了自己。何必呢,看开一些,我损失了什么?就算方文和别人睡觉,难道她带给我的那些欢乐就此贬值了吗?傻瓜才会这么想啊。我拼命地开解自己,成效不大。她怎么能欺骗我?她怎么能把心里的秘密不是首先告诉我而是告诉别人?她怎么能?她怎么能?


      方文的身影从黑暗中显现出来,她站在乒乓球台边上,看着我,说道:“他是我舅舅。” 我也看着她,天很黑,看不出她有没有哭过,她是个很坚强的女孩。


      她说:“我跟舅舅从小感情就很好,我崇拜他,什么话都对他讲。好多话我不能告诉父母的,我都告诉他。我习惯了。”


      “有这样的舅舅吗?他跟你说话的口气完全是恋人。你也是!” 我说。


      “是,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你要问这种喜欢是什么喜欢,我不知道。但是我跟他没什么,就是通信,我已经好几年没见过他了!” 方文说。我的眼睛熟悉了黑暗以后,她的T恤衫上蜡染的图案渐渐地浮现出来。无意义的图案,色块和线条。


      “我不理解。” 我摇摇头说。


      “谁也不理解,但我理解。我小时候过儿童节最大的礼物总是他送的,他喜欢我,而且知道一个女孩子喜欢什么。他送给我书,送给我奇怪的娃娃,送给我衣服。他宠我,只要回四川就会来看我。他给我讲他的故事,和他知道的知识。就是这样。”


      我看着方文,听着她用柔和的声音讲述她和这个叫“老圈”的男人的故事,我忽然想起我的父亲。我很少想起他,这个由于他的欲望让我来到世上的男人。他带给妻子几十年的辛苦,带给儿女残破的童年,他正在老去,一点一点地丧失记忆和意识。然而奇怪的是,此刻,那些弥漫了整个夜晚的,父亲和母亲在隔壁床上低低的吵闹与吼叫渐渐褪成一片背景,父亲粗暴的谩骂渐渐变成一片聒噪声,最先浮现在我眼前的是10岁那年我的生日,他带我到新华书店买的一本吉恩·罗登贝里的《星际旅行》。


      我坐起来,说:“过来。”


      方文坐到我的身边,我揽着她的肩膀,她的肩膀有些凉。我用手捏着她的胳膊将她搂紧,问她:“你知道为什么我们能看到银河吗?为什么是一条河?”


      她抬头看着天空,摇摇头。


      我说:“银河系本来像一张饼,扁扁的。由于我们在饼的边缘上,看它的时候相当于把它立起来看切面,所以就成了一条宽宽的带子,跟河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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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7-21 01:43:51 | 显示全部楼层 标记书签

      方文说:“好多星星。”


      我说:“走,回家吃饭去。”


      这是我和方文第一次的争吵,它过去之后,我们心里有隐隐的如释重负的感觉。不是因为争吵过去了,而是因为我们发现,我们会为对方心痛,我们以为只是玩闹的情感游戏已经不再像以前那样,可以轻松地玩了。我们对自己说,哦,都到这儿了,都走了这么远了吗?这争吵完成了一次确认,让我们看清了周围,一片陌生的空地,前面不知道有些什么东西,但反正是回不去了,只好两个人拉着手,硬着头皮往前走了。


      可是你只是同情我。躺在床上的时候,我抱着她,说道。


      开始是这样。她枕着我的胳膊,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轻轻地说。可是后来,就不是了,她说。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我不知道。”


      “你还跟谁好过?除了你舅舅?”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有没有跟谁好过。我以前有个男朋友,他对我挺好,但我就是一直没什么。我从来没有对谁像对你这样。” 方文说。


      我摸着她的耳垂,小小的,肉肉的。她赤裸的身体紧紧地靠着我,这个女人和我有着莫名的联系。在百万年的历史之后我们相继诞生,在数十亿的人之中,我和她赤身裸体地抱在一起。这是怎么回事?


      “我也没有这样过。我不知道怎么会有那么大的火,真他妈怪。”


      “可能是肝火太盛,中医都这么讲。”


      “狗屁!”


      “真的,你要少发火啊,对身体不好。”


      “我身体早好了。不信再来?”我转身把方文压在身下。


      “讨厌!人家累死了!”她推拒着欢迎我,让我毫不费力地把她摆成我热爱的形状,她的腿和腰肢,绕过乳防的长发,紧紧攥住床头栏杆的,雪白的手臂。“哎,跟我讲讲,你以前跟你男朋友在一起是什么样的?” “没什么,真的没什么。” “他喜欢你哪儿?这儿吗?” “讨厌!都跟你这么坏?啊……” “他是这么亲你的吗?”“不是……啊……” “说吧老婆,我不会怪你的。” “讨厌!不说!啊……”


      方文开学以后我们在学校边上租了一个农民的房子,我就从家里搬到成都了。水渠边上的小屋还给了别人,当时我们并不伤心。我们高高兴兴地收拾窗帘和床单,和那个永远嘎吱嘎吱的老席梦思告别,幸灾乐祸地指着上次莋爱时对方从床上摔下去的地方。快出门时方文“呀”地大叫一声,指着床头柜,我才一个箭步冲过去,把剩下的几个安全套收起来,我们很穷啊,国产的安全套也不能这么浪费啊。


      听我说,在你搬10次或20次家以前你是不会伤心的。你还有新鲜的期望,对下一个煤气灶和卫生间,以及将要在那里开始的生活有着模糊的向往。虽然除了出生与死亡,生活从来没有真正地开始和结束过,但你总是义无反顾地甩出一个大标点符号,将生活在那里分了沟壑:这边,是旧的,那边,是新的。很好笑但是你会这么做,你不断地开始新的生活。我说的没错,在你搬10次或20次家以前,你是不会伤心的,你不知道生活需要开始多少次。忽然有一天你骑着自行车跟着堆满你越来越多行李的板车,或者坐在小货车的驾驶室里,你刹那间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带着这些冰箱和洗衣机去哪里呢?新的生活?不要说话,搬家的时候不要说话,我和我的女人搬过很多次家,开始我们总是戏谑和调笑着。在搬10次或20次家以前,我们是会戏谑和调笑着的。即使在搬了10次或20次家以后,即使我们已经完全学会在搬家的那天一言不发,我还是不能知道,我们是因为搬家才不说话的呢,还是因为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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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7-21 01:43:52 | 显示全部楼层 标记书签

      我和方文兴高采烈地住进了110块钱一个月的,农民的平房。床是没有的,有块大木板,找几个砖头往四角一垫,在木板下边铺一层农用塑料薄膜防潮,再在上面铺上棉絮,床单,就可以莋爱了。当然这个床形物必须顶在屋子的一个角上,不然很可能干着干着就塌在地上。再找一个大纸箱子,里面塞满书,用布一罩,就成了一个满不错的茶几,放上台灯,让柔和的光线照亮床上的我们,和床边潮湿的水泥地面,我们就那样靠在床头,用胳膊枕着脑袋,永无休止地聊天。她是我的人,我是她的人,用不着再讲什么面子了,所以我们肆无忌惮地逼问对方过去的历史,要求对方恶毒地诋毁过去的恋人,给他们起了绰号,夸大他们的缺点和可笑,以此来博对方一笑。我们对外面的世界充耳不闻,离我们最近的声音不过是房东打骂孩子的例行表演,这也能惹得我们哈哈大笑。要是我们将来有个孩子打还是不打?我们认真地讨论这个问题。不能打不能打,两人异口同声地说。我们俩从小都挨过父母打,对此深恶痛绝。可是方文忽然笑道,要是咱们的女儿去跟一个像你这样的男人同居,那怎么办?我想了想说,不行,该打还得打。


      方文有一种令人惊讶的适应环境的能力,她能从任何一种生活中找到乐趣。


      她白天要上课,做实验,晚上要去夜总会上班,还要给我熬药,去食堂打饭,变着花样做猪肝。只要我不跟她吵架,她的脸上就总是笑嘻嘻的,好像她是全四川盆地最幸福的女人。她买来各式各样的花布,做成窗帘,床单和被罩,然后“哇”地扑在上头,发出满意的叹息。她不断地拖地,一边拖一边喋喋不休地说着,等咱们有了钱一定要去买个化纤地毯铺上。我看着她轻蔑地说,真没想像力,你就想买个化纤地毯吗?你觉得我就只能挣那么点儿钱吗?她说我不管,我现在就只想这个。这就是我目光短浅的老婆,她喜欢我,愿意为我做这做那,像只小母蜂一样整天忙个不停。我躺在床上,拿着一本期货教材,看着她,她围着她最喜欢的熊围裙在收拾桌上的碗筷,耳朵上戴着耳机,不是英语就是齐豫。我招呼她说,老婆?她放下耳机说怎么啦?我说,眼光不错啊方文。她不解地说,什么呀?我说,不是什么女人都有机会栽培亿万富翁的呢。她说得了吧你。我说你不信?我肯定会发财的。她擦着桌子,说,你还是先把身体养好吧。我说,我想去干金融。我再也不想去单位里跟那帮SB勾心斗角了,我就去跟数字打交道,凭脑子挣钱,怎么样?她说,你愿意做什么就做呗。


      中午,我还在熟睡之中。方文下课回来,走到门口用过道隔出的厨房里。把从食堂打回来的饭菜放在锅里。她把药罐里熬好的中药分装到三个空的可乐瓶子里,用盖子盖好,走进卧室,把瓶子整整齐齐地码放在床头显眼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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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7-21 01:43:53 | 显示全部楼层 标记书签

      她蹲下来,看着熟睡的我。


      她出门,骑车离去。


      她从药店门口出来,把几包中药放到自行车前筐里,骑上了车。她穿着一件长长的白衣服,奇怪的袍子模样,胸前有几个大大的纽扣。


      她穿过大大小小的街道。


      她有时候笑。


      她走进实验室,在人体骨架之间穿行,骷髅头歪着脑袋,若有所思。


      她在酒精灯上加热试管,在纸上记录。


      我坐在“趴耳朵”上,往棋院方向驶去。趴耳朵是这里很常见的一种交通工具,就是在自行车的后轮边上接出一个可以载客的椅子,它比三轮车要便宜。我发现四川很奇怪,马车驴车很少,但老是能发明一些奇怪的人力运输工具,像这个趴耳朵;还有一种叫鸡公车,前身就是诸葛亮的木牛流马,是一种独轮车,鼻子大大的,用一根绳子绕过鼻子,套在推车人的肩上,这样轮子和推车人的双腿构成三个支点,可以稳定地行进。不管怎么折腾,和三轮车一样,它们的共同特点是都用人力,都有三个支撑点。由此可以得出两条结论:这里人比牲口便宜,还懂物理。


      没有到过成都棋院的人不会知道下棋也能这么壮观:几百人,甚至上千人在一个昏暗的大屋子里聚着,喝着茶,看着各自眼前的棋盘。嗡嗡的声音回荡在烟雾弥漫的空中,茶博士挎着茶壶,穿行在一行行的棋桌之间。绞尽脑汁的对局者对周遭视而不见,拈着棋子,或沉吟,或重重地拍下。讨价还价在每一个棋盘边上进行,5块?10块?两子?三子?上厕所的人和如厕归来的人脚步匆匆,嘴里念念有词。你可以看到很多人,每天都在那里,连桌子可能都是固定的。下棋,往死里下棋,往死里活着。


      我在下棋。


      十公里以外,方文看了看表,从桌子旁边站了起来。她走到门口,换下实验室里穿的白大褂,背着大大的背包,匆匆离去。


      夜总会的更衣室里,方文在给自己化妆,她勾出唇线,用鲜艳的口红填满。演出的妆,要化得很浓。


      我从棋院出来,拦住一辆趴耳朵:“大音棚夜总会知不知道?”


      “晓得晓得,就是那个跳艳舞的嘛!” 车夫说道。


      “好多钱?” 我问。


      “4块钱。”


      “好,走吧!” 我上了车。


      进了夜总会,另一种形式的嘈杂包围过来。痴汉怨女、酒气、乐声、暧昧的灯光。我在离舞台有些远的地方找了个位子坐下来。服务生马上过来问道:“先生,您要喝点什么?”我说:“我是主持人的朋友。” “是方小姐吗?” “对。” “那待会儿要不要告诉她一声?” “好的,谢谢。”


      舞台上,几个长头发男人在调琴,校音。方文从后台走出来,她穿着缀满亮片的蓝色紧身长裙,浑身闪着光。头发高高地盘在头顶,露着修长的脖颈,肩也露着。她很漂亮,我从没看见过她穿这件衣服,还有她脸上的浓妆,她就是跟我同居的那个女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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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7-21 01:43:54 | 显示全部楼层 标记书签

      方文走到话筒前,微笑着,用甜甜的嗓门说道:“下面,欢迎充满激情的‘飞’乐队为大家演唱他们自己创作的歌曲。他们来自西安,来到成都,来到我们大音棚夜总会,和我们大家一起摇滚。有请‘飞’乐队!”


      几个长头发男人倒是不啰嗦,几声鼓槌下去,咣咣咣咣就开始唱。方文跟我说过他们,为了戒毒来这儿的,歌儿还不错。主唱个子不高,但是嗓子里有一种粗糙的力量。主音吉他打扮得跟枪炮与玫瑰的Slash一样,长长的皮裤,动作很大很夸张。


      第一次知道如何锁上心门我就再没有将它打开


      将可怜的灵魂躲在厚厚的装甲背后任别人狂轰滥炸


      将我的手攥着将我的脸捧着你说你真想改变我


      我知道你是真的可我更加难过因为我自己早试过


      我的心需要你狠狠地敲开


      我的心需要你狠狠地敲开


      也许你觉得给我一点点安慰就能击败我的无动于衷


      或者你认为如果必要的话还可以将你的爱情也给我


      我不需要你爱也不需要你说你要我认真地生活


      我只要你高高举起无论是什么东西重重地砸一砸我


      我的心需要你狠狠地敲开


      我的心需要你狠狠地敲开


      将我的手攥着将我的脸捧着你说你真想改变我


      我不需要你爱也不需要你说你要我认真地生活


      我只要你高高举起无论是什么东西重重地砸一砸我


      我的心需要你狠狠地敲开


      我的心需要你狠狠地敲开


      “飞”乐队唱了几首歌下去了。几个穿着草裙的女孩子上来扭了一阵,观众的喧哗声更大了。一个形貌猥琐的男人走上台来,走到话筒前头,跟走错路一样,胆怯地看了看台下,用四川话说道:“不是说这儿有光胴胴的吗?咋看不到呢?”观众哈哈大笑起来。男人继续用最市井的方言调笑着:“咋搞的哦?想看个光胴胴都看不到?啥子龟儿夜总会嘛?挨球!” 他骂骂咧咧地走了下去。观众淫亵的笑声和叫好声响成一片。


      方文笑吟吟地走上来:“各位朋友,看完了充满夏威夷风情的舞蹈,相信大家心里一定洋溢着热带的激情;只要您来到大音棚夜总会,您就会天天体验到这样的激情。下面,由我为大家演唱一首著名歌手艾敬的成名作《我的一九九七》……”


      一个男人跳到舞台前:“啥子时候跳艳舞哦?“


      观众哄堂大笑。


      方文微笑着:“请这位先生稍微耐心一些,面包会有的,牛奶会有的,您有什么愿望,在大音棚夜总会都会得到满足。”


      音乐响起来,方文开始演唱:“我的音乐老师,是我的爸爸,二十年来,他一直呆在国家工厂;妈妈以前是唱评剧的,她总抱怨,没赶上好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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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慵懒
    2013-3-28 14: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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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2]偶尔看看I

     楼主| 发表于 2013-7-21 01:43:55 | 显示全部楼层 标记书签

      我木然地坐在那儿,看着舞台上唱歌的女人。她穿着紧身长裙,歌喉动人,曲线美妙。她盘起的发髻,云鬓高耸,增添了许多风情。露出的白色肩头,曾经有我的牙印。


      方文下了后台,消失了。震耳欲聋的舞曲响起来。过了一会儿,她拿了一杯水,出现在我身边。


      “你怎么来了?” 她的口气有点担心。


      “来看看。” 我说。


      “你怎么不在家休息啊?”


      我没有说话,方文担心地看着我。


      “你这身衣服挺漂亮的嘛!”我说。


      一个穴头模样的男人走过来,凑在方文耳边说着什么。男人把手表凑到方文眼前,方文看了看,点着头。男人走了。


      方文说道:“我得上场了,你在这里等我吧,还有半个小时就完了。”我没有说话。她看了看我,转身走开。


      我又坐了一会儿,把杯子里的水喝光,然后起身离去。


      我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假寐。方文进了门,她爬进被窝。我还是闭着眼睛。“你生气了?”她摇着我的肩膀,“哎呀,不要那么小气嘛,我得工作呀。我在那儿就是做主持,唱唱歌,没什么的。”


      我说:“做主持?做主持用得着穿得跟鸡一样吗?”


      方文愣住了:“你……说话怎么这么难听。”


      我继续说:“平时我让你穿性感的你不穿,是穿给别人看穿累了吧?”


      她哭了:“你说话不要这么伤人,我没有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


      我跳下床,一脚踢飞了凳子:“没有?拉趴耳朵的都知道那就是个跳艳舞的地方,那个男人是谁?当着我的面都跟你那么亲热,背着我呢?”


      她抽泣着:“你……胡说……”


      我说:“是你在养活我,可我有我的自尊。我要卖,也会比你出的价高些。”


      方文拿纸擦了擦脸,嘴角开始冷笑。“好,你有自尊,我贱。我们分手!”她下床收拾东西。


      我胡乱地踢砸屋里仅有的几件家具:“好!好!分手就分手!别忘了你那身袒胸露背的行头!”


      她走到门口,又转过身来站到我身边,看着我。她的眼睛周围,眼影被纸涂得花花的,很滑稽的样子。她一字一句地说:“杨想,我本来以为,你虽然脆弱,但还算是个骄傲的男人;没想到,你那一点点骄傲,只不过是用来掩饰你内心无穷无尽的自卑罢了。”


      我一挥手:“那你他妈还赖在我身边干吗?”手掌正好打在她的脸上。她捂着脸,走出了屋子。


      我仰面躺在床上,看着露出预制板的天花板。我什么都没想,什么都不能想。我像处于短路状态的仪器一样,身体里有高速穿行的电流,却不能赋予任何意义。我被无迹可循的奇怪愤怒占据了整个身心。这是他妈怎么回事?这是他妈怎么回事?我本来过得好好的,我要泡妞要挣钱要发财,然后我生病了,然后我跟她同居了,然后我跟她吵架了,然后我的胸口这么痛,这么他妈痛!她是我的!她是我的吗?她是我的!!她是我的吗??我的??狗屁!她才不是我的,谁都不是我的!连我自己都不是我的,我是摊在潮湿平房里的一团肉,我说的话比放屁更加不能表达我的思想,我的灵魂像吊在铁勾上的腌货一样皱皱巴巴,奄奄一息。我连愤怒的权利都没有,愤怒自己没有愤怒的权利,愤怒像利用一堆大粪一样利用我,在我身上长出来,长成一尊巨大的雕塑,把我压得扁扁的,把我压得心疼。是那种生理上的心疼,在左边胸口周围,一下一下地,抽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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