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最深的红尘里重逢 - 书评

记忆的

　　        由于《非诚勿扰2》里小女孩念出的《见与不见》，仓央嘉措在流行文化中声名鹊起，“仓央体”也曾红极一时。殊不知，那首诗的作者并非仓央嘉措，而是现代女诗人扎西拉姆·多多（诗名为《班扎古鲁白玛的沉默》）。我认为这是本书带给我的最有益的信息。虽然在后记中才道破，还是值得写在书评的最前面，以示对原诗作者以及本书作者的尊重。
　　　　　
　　        第二处令我喜欢的特色是，本书收录了仓央嘉措情诗的七言译本和全白话译本，深爱他的读者可以比较、选择，甚至作出自己的诠释。
　　　　　
　　        对于书的正文，在批评之前，还是要赞一句作者文笔之美！然而接下来，我却不得不奉劝一句：想要借此书细致探究主人公传奇人生的读者恐怕是要失望了，因为文中百分之八十都是作者自己情绪的抒发，并且同一种情绪反反复复。我个人体会，对这种情绪最精准的概括就是文中出现过的一个词——“酸腻的纠缠”。“传奇”之所以为“传奇”，其必然的特征就是大起大落。而在本书中，该有的起承转合、惊心动魄被无数貌似不同、实质却相同的想象、感叹和追问打散、削减，最后被阴雨绵绵的不甘与纠结所淹没。
　　　　　
　　        从《西风多少恨 吹不散眉弯》到《爱如禅 你如佛》，再到这本《在最深的红尘里重逢》，纳兰性德、苏曼殊、仓央嘉措，这是三个多么不同的男子！可是通读下来，我却发现作者笔下的他们都是一个模子。古话说“文如其人”，对白落梅，不少网友评价她的文比较“酸”，看过了她的几乎全部著作之后，我觉得她最大的失误就是主观的“自我”意识太强烈，以至于一个个独具风采的主人公都被她那种自己跟自己较劲的“孤芳自赏”所肢解，或者说无一例外地被“格式化”成了白落梅的附属品。
　　　　　
　　        如果说这种特征在纳兰性德和苏曼殊的传记中还不甚明显，在本书中则已强烈得令人无法忽略，这是因为仓央嘉措生长的地理环境与文化环境太独特——那里是离天最近的地方，那里有灿烂的阳光，广阔的草原、清澈的湖泊，更有令人心生敬畏的无数神山，那里是一旦风云变色就是雷霆万钧的雪域高原，而非烟柳画桥、风柔雨细的江南水乡。可是作者将身为女子（特别是南方女子）的感伤浓浓密密地涂抹、包裹在仓央嘉措身上，呈献给读者的既不是“雪域最大的王”，也不是“世间最美的情郎”，而是一个被俗世红尘紧紧绑缚，欲去还留，既追求遗世独立，又难舍万众瞩目的纠结女子。“情”固然会将百炼钢化为绕指柔，但“情”之一字，不同性别、不同地域、不同民族的人会有非常不同的感受与表达方式，这在蒙、藏等少数民族地区的情歌里有着非常生动的例证。高原上的汉子，他们的爱同样刻骨，但绝不哀戚。
　　　　　
　　        说回仓央嘉措，违背了戒律清规的他一生坎坷：正史上，十五岁以前的仓央嘉措自由快乐，住进布达拉宫的他虽受万人膜拜却与傀儡无异，二十五岁时沦为康熙帝稳住拉藏汗的牺牲品，在“执献进京”的途中“病逝”。生命中最美的时光，于他而言不过是任由权势摆布的棋子生涯。结合《秘传》来看，仓央嘉措的一生似乎用两个词就可概括：身不由己，颠沛流离。但我相信，“不幸”不是对他迷恋情爱的惩罚，而是佛祖为他安排了一种独特的方式在红尘中修行、于情爱中度人：客观上，他以自由和爱情为代价，稳定了西藏政局许多年，避免了更多杀戮与纷争；而那些令人一见倾心的至美情诗，更是功德无量的悲悯情怀——真正的“慈悲”不是一句事不关己的“苦海无边，回头是岸”，而是亲尝其苦，亲历其劫，亲受其痛。我们常常听闻佛度有缘人，但“佛缘”难遇亦难求，“情缘”却是红尘必经之事，为情所困是世人都要经历的一段“劫”。如果说讲经说法、劝人抛却情爱是“规范”的度化之途，仓央嘉措则反其道而行之，他把禅理融入情爱，众生因他诗中的情爱而体味到禅佛之心，因他诗中的禅意而超脱情爱之困。谁又能说这不是一种雪中送炭的慈悲与功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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