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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书虫百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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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帝国·第二部 国命纵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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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郁闷
    2013-5-30 16: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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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
     楼主| 发表于 2012-5-14 23:10:35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二牛大人,”甘成拱手答道,“这是头神牛,它自己非要拉着车来见大牛首。”

        “噢?车里可是给大牛首的贡物?”二牛黑着脸。

        “正是。药材、兽皮、刀剑。”

        二牛突然哈哈大笑:“难怪难怪!当真神牛!”又转身高喝,“五牛,去将牛爷爷卸套,叫两个女人去侍候。你自己拉车到宫里来!”

        “嗨!五牛遵命!”林外有人粗声答应。

        “好了。你,你,随我二牛来。”便头前大步带路。

        杜通拼命憋住笑意,跟在郑重其事的甘成身后,穿过曲曲折折的林间小道。不经意一瞥,杜通却发现密林中隐藏着至少一两百身穿土黄色兽皮的弓箭手,引弓对准林间小道,心中一惊,不禁冒出了一身冷汗,四面环顾,却又不禁“噗”地笑出声来。原来林间疏疏落落的空隙处,闲走着几头壮硕的黄牛,一群男女正争相钻在牛腹下吮奶,更有几个半裸少女爬在牛脊梁上气喘吁吁,呻吟不断……甘成回身,向杜通严厉地瞪了一眼,拉起他的手大步向前。

        出得树林,来到那片大瓦房前,甘成拉着杜通便向那面牛头人身的大纛旗扑地拜了三拜。领路的二牛两手圈在嘴边,向大瓦房内高声传呼:“哞!秦国老太师公子,求见大牛首!”

        大瓦房内也“哞”的一声牛吼,随即一个悠远的声音应道:“进——”

        甘成、杜通来到正中的大瓦房前,却见一扇整石大门洞开着,六名虎皮弓箭手雄赳赳站立门外。进得门内,幽暗一片,浑如夜晚。原来房内没有窗户,进深又深,若非一盏粗大的兽油灯冒着吱吱油烟摇曳闪烁,还真难以开目见物。甘成、杜通不由揉揉眼睛,才看见大屋最深处有一方极大的义渠人叫做“火炕”的土榻。炕上一大张虎皮,虎皮上斜卧着一个须发花白的老人。甘成心知,这便是大牛首无疑了。大牛首的土炕下有一个大洞,洞里火光熊熊,满屋子都热烘烘的。两个半裸的女奴正偎在眯着双眼的大牛首身旁,一个为他仔细地梳理白发,一个用小木槌轻叩他的小腿。火炕旁边的地上,昂首挺立着一头弯角闪亮的威猛公牛,牛身披着红布,牛头戴着铜面具,不断出蹄踩踏着伏在地上的一个*女人。女人辗转反侧轻轻呻吟着,似乎并不感到痛苦。

        甘成还算得镇静如常。杜通却因第一次来义渠,惊讶得进了梦境一般。

        “来者可是甘、杜二公子?”火炕上的老人沙哑地悠然开口了。

        “甘成、杜通,参见大牛首。”

        “好了好了。老太师给我老牛带甚个好物事来了?”

        “禀报大牛首,家父奉送药材一百斤、兽皮一百张、上好刀剑一百口。”

        “噢,都是老牛想要的物事嘛。说,是要我出兵咸阳么?”老人依然眯缝着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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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
     楼主| 发表于 2012-5-14 23:10:36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甘成拱手道:“大牛首,义渠靖难咸阳,并非家父一人之意,实是万众国人之心。商鞅新法不废,穆公祖制不复,义渠人也将大祸临头。”

        “老太师可有亲笔书信?”大牛首没有理睬甘成的慷慨陈词。

        “大牛首明察,家父阴书随后便到,只怕……只怕义渠无人可以整读,是故,先由甘成杜通为特使,以彰诚信。”

        “嘎嘎嘎嘎嘎!”突然一阵老鸹似的长笑,大牛首道,“中原阴书算个甚?老牛懂得!敢小视我义渠么?”

        杜通一直没敢插话。他当然明白“阴书”的讲究:但凡军国大事要传递秘密命令,便将一份书信的十多支竹简打乱分成三五份,由几个快马骑士分路急送,每个快马骑士只送一份,若万一被敌方截获,任谁也看不懂其中意思。收信人收齐竹简后,按照竹简背后的暗符重新整理排列,便知原意。这叫“三发一至”或“五发一至”,若无有经验的书吏,确实容易弄错顺序,导致错解密信内容。义渠蛮戎,何来此等书吏?想想生气,杜通不禁高声道:“大牛首不明事理!老太师派出公子,还不如一封阴书么?”

        大牛首又是一阵嘎嘎怪笑:“你这小子,说得还算有理。好,这件事撂过,老牛也不在乎那几片竹板子。”

        “大牛首明断。”甘成不失时机地奉承了一句。

        “哼哼。”大牛首却是冷了脸,拾起了方才的话题,“甘成,你也休得欺瞒老夫。商君变法,与我诸族有约:戎狄祖制,三十年不变。我义渠,有何大祸可言?”

        “大牛首差矣!”甘成连连摆手,“纵然三十年不变,大牛首的安宁时光也只剩得五年了。五年后新法推行西陲,义渠人就得用牛耕田拉车了,族奴也得废除。大牛首也只能做寻常族长,再也不是义渠封国的大牛首了。义渠人,也得编入官府户籍,男丁得从军,女子得种桑麻,一人犯法,十家连坐。到得那时,义渠封国的牛神日月,只怕要从泾水河谷消失了。”

        一时间,屋内的义渠牛官都惊慌愤怒地望着甘成。

        大牛首霍然坐直,推开身边女奴,冷冷一笑:“恢复了穆公祖制,义渠又有甚个好处?”

        “祖制恢复之日,秦国世族元老将拥立新君。义渠国可得散关以西三百里地面,正式立国,大牛首可称义渠大公,与秦国并立于天下!”甘成慷慨豪爽,俨然一国使臣。

        “只可惜呀,空口无凭,嘎嘎嘎嘎嘎!”大牛首又是一阵老鸹大笑。

        杜通跨步上前:“大牛首,这是世族三十二元老的血契!”双手捧上的是一方白色羊皮。火炕上的大牛首接过,凑近吱吱冒烟的兽油灯,一片血字赫然在目。最后是大牛首耳熟能详的一片名字。大牛首端详一阵,抖抖羊皮笑道:“那我就留下这篇血契了,日后也有个了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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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5-14 23:10:37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杜通急道:“大牛首,这可不行,我等还要到其他部族……”

        甘成连忙抢断话头:“大牛首,旬日间我便可从狄道归来,届时留下血契为凭,如何?”

        大牛首阴沉着脸沉吟道:“也好,我不怕你等骗诈。但有血契,我便发兵。否则,甭怪我老牛说了不算。”

        甘成愣怔住了。按照他父子的谋划,血契“只做看,不做留”。如此重大的裂土分国的凭据,绝不能留在这些素无定型的蛮夷手里。然则这个老奸巨猾的大牛首,没有血契便不发兵,这却如何是好?他之所以要从最近的部族开始联结,就是怕万一在他们的联结还没有完成的时候咸阳突变,已经联结的部族就能立即发兵;如果不给他留下血契,这个万全谋划等于落空,岂不坏了大事?思忖片刻,甘成拱手道:“大牛首如此看重血契,我等就留它在义渠。然则,我有两个约件。”

        “说吧。老牛只要不受骗,就不为难你。”

        “其一,若其他部族头领派人来查,大牛首须得出示血契。”

        “这血契,原本便是对西陲诸部的,自然应你。”

        “其二,若我等尚未回程而咸阳有变,大牛首得立即发兵。”

        “啪!”大牛首双掌一拍,“我义渠与秦人有五百年血仇,用得你说?一言为定!”

        在义渠盘桓了一夜,甘成、杜通又详细询问了义渠的兵力与可联结的同盟部族,为狡黠的老牛首出了许多主意,第二天早晨方才离去。

        一路上,杜通对留下血契有可能引发的后患忧心忡忡,絮叨几次。甘成又气又笑道:“你是昏头了?不知第二步谋划么?”杜通怔怔道:“第二步?第二步是何谋划?”甘成劈手一鞭,甩断了一根粗大的拦路枯枝:“掌权之后,立即剿灭戎狄!秦国后院有此等鸟国,谈何穆公祖制?他留下血契,鸟用!”

        杜通恍然大笑:“甘兄儒士,粗话却忒妙。直娘贼!走!”

        二人大笑,扬鞭催马,向西去了。

    第一章铁腕平乱(2)

        二、百骑扬威震慑草原

        西出陈仓的山道上,还有一支马队在兼程疾驰。

        从整肃奔驰的阵势看,这不是一支普通的马队。但是,既没有旗号,又身着布衣便装,还押着几辆遮盖得严严实实的篷车,却又分明不是军中骑队。马队中有一辆轺车,车中站着一个又矮又黑的肥子,却是那个商於郡守樗里疾。这支奇特的马队一路疾行,不在任何驿站休整,只在偏僻无人的荒凉河谷饮马打尖,然后又是无休止地奔驰。旬日之间,马队越过葫芦水、上游渭水、祖厉水、关川水、庄浪水,进入了戎狄部族聚居的陇西大草原。

        神秘马队引起了戎狄牧人的惊奇,飞马跟踪,一路报到了郡守单于的大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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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5-14 23:10:38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却说樗里疾料理完商君丧事后,写好了《辞官书》呈递咸阳,将郡署的公文、印信并一应府库钱粮打点清楚,便准备回祖籍老家种田了。窝冬天本来就没有甚公事,今年冬天更是冷清,樗里疾心头郁闷,除了隔三差五地找山甲饮酒,倒也悠闲地收拾妥当,准备开春后封印离去。看看过了二月头天气变暖,竟还没见罢黜君书下来,便想自顾离去。不想正在这日,官署外马蹄声疾,一骑快马堪堪赶到,报说咸阳特使到了。樗里疾生性豁达,不想将辞官弄得生硬而去,出门接了特使君书,打开一看,大大地吃了一惊——国君急命:宣他与前军副将山甲紧急赶赴咸阳!

        樗里疾大是迷惑。将他当做“商鞅党羽”问罪么?君书中却只字未提商於官民与他樗里疾在冬天的作为,仿佛商於郡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一般。细细一想,国君要是拿他治罪,岂能等到今日?即或处置迟缓,派公室禁军来拘捕也完全来得及,因为他并没有逃跑的准备。是国君有所顾忌么?不会。这个新君的作为,樗里疾从远处大处看得很透,他能对商君这样的栋梁权臣动手,又何须对一个小小的郡守闪烁其词?然若非治罪,还有何种可能?莫非要升官?念头一闪,樗里疾不禁哈哈大笑,自己当真滑稽,竟在辞官归隐之时还能想到如此美事?人心,真真不可思量也。愣怔半日,樗里疾觉得还是该当走一趟咸阳,问心无愧,怕他何来?悄悄地辞官而去,日子过不安宁,心里也舒坦不了;思忖妥当,找来山甲一说,山甲也是欣然赞同。

        第二日清晨,二人快马出山,直奔咸阳而来。

        咸阳城的雪灾还没有彻底消弭,几乎被掩埋的四面城门,费了数万步兵之力,方才清理出来。城内街巷则大费周折,官吏、禁军、国人全部出动,铲雪堆雪运雪,整整一个冬天,咸阳才从冰封雪拥中挣脱出来。饶是已经开春,国人还是懵懵懂懂,依然沉浸在那心有余悸的惊雷暴雪之中。放眼望去,到处晃动着茫茫白色,冻干了的雪人触目皆是,漫无边际的雪原迟迟不能消融。眼看就要春耕大典,街巷却一片冷清。店铺没有开门,作坊没有工匠,官市没有生意,街上没有行人。这个生机勃勃的新国都,第一次在春天陷入了无边的沉寂。

        樗里疾和山甲恰恰在这时来到咸阳,心里也是冷冰冰的不自在。进了宫门,行经车马广场,满当当一片干冰雪人。山甲不管不顾,狠狠啐了一口:“直娘贼!世事咋变成了这样子!”樗里疾笑了:“嘿嘿嘿,既来之,则安之,先听天由命。”前边领路的内侍仿佛没听见,自顾领着两人曲曲折折地来到一座小殿前,伸手一做请,轻捷地走了。

        俩人进殿,又被一个须发灰白的老内侍领进了国君书房。新国君笑着请他俩入座,却对他们在商於的事情问也没问,就展开了书案上的那张羊皮大图道:“两位看看,这里是何地方?”樗里疾眼睛一瞄道:“陇西,戎狄草原。”山甲却只是点点头没有说话。新君嬴驷正色点头:“知道就好。今日就是要派你二位做特使,到陇西去,做一件大事。”樗里疾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一时不知如何应对,看看山甲也是木呆呆地犯迷糊。终于,樗里疾期期艾艾地拱手道:“君上,这,这,合适么?我的辞官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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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5#
     楼主| 发表于 2012-5-14 23:10:39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嬴驷哈哈大笑道:“有甚不合适?二位都是奇能忠义之士,难道做不了特使?辞官书?我没看见过啊。”愣怔片刻,樗里疾觉得没必要多说了,看了山甲一眼,二人深深一躬,“请君上明示使命。”

        “好!”嬴驷亲自掩上了书房大门,回身笑道,“我说完了,你等要是还不愿去,许你辞官。”坐在了书案前,一口气秘密交代了整整一个时辰。

        出宫时,已经是天色暮黑了。回到驿馆,二人一番商议,次日立即分头准备。樗里疾准备一应文事,山甲则秘密挑选骑士并做一应武备。三日后的一个夜晚,一支马队便从咸阳北阪的松林中秘密出发了。

        这是一次最模糊最艰难也最没有把握的出使,使命是:拆散戎狄部族与世族元老可能产生的叛乱同盟,釜底抽薪,防患于未然。说实在话,樗里疾确实没有成算。但当他听完新君的一席肺腑之言,还是二话不说慷慨应承了下来。“赳赳老秦,共赴国难”,有商君的铮铮硬骨在前,身为商君变法的地方干员,他能推辞么?但说到底,樗里疾还是被新君嬴驷铲除复辟、维护新法的胆识征服了,有这样的国君,商君总算没有白死。

        然则,如何完成这趟使命?先到哪里?后到何方?樗里疾却大费了心思。

        秦国大势:关中的老秦人绝不会跟随世族反对变法;唯一的危险,就是具有动乱传统的西部戎狄部族。戎狄诸部若不动荡,铲除上层的世族力量,就变成了一件比较简单的事情。否则,秦国的半壁河山大动荡,铲除世族也就变成了投鼠忌器的棘手大事;秦国必然要花很长的时间,来消磨这些反对变法的势力;搞得不好,新*败垂成亦未可知。然则要稳定西部,却是谈何容易。

        戎狄,是春秋战国时期对西部游牧部族的一个总称。实际上,西部戎狄包括了大小一百多个游牧部族。他们的生存地域极为广阔,东起泾渭河谷,西到无边无际的草原群山,根本没有确切的边界。这还只是与秦国相关的游牧部族,若要再算上燕赵两国北部草原大漠的游牧部族,那简直是数不胜数;若再算上楚国东南部众多的山林南夷部族,华夏中原便处在了游牧部族与山林蛮族的四面包围之中。虽然这些游牧部族与山林部族落后愚昧,一般不会对中原构成真正威胁,但在特定时期,若有诱发因素,游牧部族与山林部族从四面蚕食中原,灾难也是毁灭性的。春秋初期,由于王权衰落诸侯争夺,中原自顾不暇,这种灾难总爆发了。游牧部族与山林部族从四面大举进攻中原,中原农耕文明被压缩到了仅仅剩下黄河流域与淮河流域,一时岌岌可危。当时的齐桓公联结诸侯,倡行“尊王攘夷”,放弃诸侯之间的争夺,全力消灭游牧夷族的威胁。二十余年,大小百战,入侵中原的游牧部族与山林部族,方才被全部驱赶出中原。自那次大灾难之后,与蛮夷接壤的诸侯国,便将征服游牧部族与山林部族当做了头等大事。北部的晋国、燕国,东部的齐国,南部的楚国,西部的秦国,都不遗余力地对蛮夷大动干戈。当时的秦穆公最彻底,索性放弃东进争霸的雄心,全力对西部游牧部族开战,二三十年中,征服戎狄游牧部族一百多个,基本上安定了西部地区,也为秦国打下了一片广阔的后院。从那以后的百余年间,西部戎狄部族便做了秦国属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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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5-14 23:10:40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毕竟,游牧部族化入农耕文明的过程是艰难缓慢的。西部地区既是秦国的后院,也始终是威胁秦国的一座活火山。穆公之后,秦国但凡有动荡,戎狄部族必然是作乱一方的借用力量。秦国为使戎狄部族彻底归化,花费了极大气力。秦献公时,为全力东出,确保后院安定,将许多功勋世族举族安插进戎狄部族区域,督导游牧部族尽速地化为真正的秦人。

        这一举措的结果,一方面是安定了戎狄部族,另一方面也使秦国世族与戎狄部族产生了盘根错节的关联。有些戎狄部族,便逐渐地变成了某些世族直接的部族力量,唯世族之命是从,而不知公室国府为何物。而今,有可能在咸阳作乱的,几乎包括了秦国所有的世族元老,利用西部戎狄部族的力量做最后一争,便成为秦国世族最有可能的选择。

        要使戎狄部族脱离世族控制,以秦国君主之命是从,绝非一件容易的事。

        樗里疾知道,新君选定自己,一大半是因了自己的戎狄血统。

        樗里疾祖上,本是陇西渭源河谷的大驮族人。大约还在嬴秦部族作为殷商王朝的西部常驻军时,樗里族因给驻军牧马,渐渐地变成了半牧半农家族。后来又因与华夏人通婚,化成了完完全全的耕战农人。秦穆公时,樗里疾的祖先与戎人英雄由余一起为秦国平定西部立下了汗马功劳,一时成为陇西望族。秦出公时,樗里疾的曾祖娶了出公的一个堂妹,算是与公室联姻,成了国亲。不幸的是,秦出公命蹇事乖,做了三年国君,便被逃亡在外的公子嬴师隰(秦献公)发动政变夺去了国君大位。樗里族由此被株连,地位家道一落千丈。秦献公时,樗里疾的祖父不能做官,只好回到陇西河谷侍弄桑麻。十年勤奋,挣得个富裕小康,又兼经常为戎狄头领们排解纠纷,竟成了戎狄部族中人人敬仰的“樗里公”。但樗里疾的父亲却又很想返回秦国腹地,于是在四十多年前,又回到了陈仓山地的河谷居住。在秦国新派力量中,子车氏一族、樗里一族,算是与戎狄部族渊源最深的家族了。但是,子车氏的车英身为国尉,地位太过显赫,显然不适宜作为秘密特使。于是,樗里疾便成了最合适的特使人选。国君若不清楚樗里族的家族历史,如何会教他这个文职郡守深入陇西去完成如此重大的使命?

        但是,除了少年时代的模糊记忆,樗里疾还没有回到过陇西草原。这里的一切,对于他都是陌生的。路途倒是不用他操心,秦军中熟悉陇西的骑士大有人在,加上山甲又是个人精,一路上的事务几乎不用他过问。樗里疾唯一要思谋定夺的,是权衡先后次序与对付戎狄部族的众多单于头领。

        国君没有交代任何具体方略,只是反复强调了一个目标:一定要切断戎狄部族与咸阳世族的任何盟约,稳定住戎狄部族。具体的行动方略,“悉听特使决断”。国君如此放得开手,倒教樗里疾心里分外沉甸甸的。一番认真琢磨,樗里疾决定走一条“先西后东”的路子——不在东部戎狄区域滞留,直插最西部的游牧部族区,从西向东稳定戎狄部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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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5-14 23:10:41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这是一个超乎寻常的大胆思路。寻常人做这件事,都会由近(东)及远(西),逐一安定。这样做保险——咸阳一旦有变,距离咸阳最近的戎狄部族,不会借地利之便对秦国腹地造成压力,而远在陇西草原的戎狄要开进关中,至少得二十天左右,毕竟还有时间做防范准备。

        但樗里疾却完全是另一种判断。

        从大处着眼,东部的戎狄部族大多与秦国来往很早,渊源较深,虽在表面上仍然保持着原先的生活风貌,然在实际上已经缓慢地脱离了粗放的纯粹游牧,逐渐成为半农半牧的“半老秦人”。更重要的是,他们都不是游牧大部族,真正游牧部族的那种狂野好战,也在他们身上逐步消退,部族的独立战斗力也大大下降。这一带唯独值得担心的,只有一个义渠国;但若没有西部的戎狄后援,义渠国的牛头兵则根本不是秦国新军锐士的对手。

        另一面,上邽、临洮以西广阔的山林河谷草原上的游牧部族,才是保持着好战传统与众多人口,且有真正强悍战斗力的游牧部族。这些部族虽然也臣服了秦国,但关系却很松散,治权也相对独立得多。这里的郡守、县令都是由大部族的单于轮流担任,实际上不起甚作用,但有大事,还得国君派遣特使直接调停。秦国真正的动荡根源,正是这里的戎狄部族。秦孝公初期,六国策反戎狄,瞄准的也正是这些部族。

        在这些部族中,势力最大的是四大部族:山戎、犬戎、赤狄、白狄。若遇战事,这四大部族各自均能发动两三万骑兵,在草原山林区域算得上声威赫赫。西周末年周幽王时,便是这四大部族受申侯拜请,联结义渠与其他三族共八万骑兵攻陷镐京、酆京,将西周的两座京城大火焚毁,渭水平原被抢掠一空。中原诸侯的战车兵闻风丧胆,无人与之争锋。也就是那一次,嬴秦部族受太子宜臼(后来的周平王)之命,从陇西河谷奋然起兵勤王。五万黑色骑兵与戎狄的八万骑兵在渭水平原浴血厮杀,将戎狄大军杀得尸横遍野,唯余一两万人逃回西陲。自那以后的四百多年间,西部戎狄再也没有与已经成为诸侯国的嬴秦部族展开过如此血战,相安无事了一百多年。

        直到秦穆公再次起兵平定西戎,大散关与陈仓谷以西的游牧戎便归附了秦国。但在穆公之后的百余年间,由于秦国内乱迭起,国力衰弱,西部戎狄与秦国的关系也就日渐松散。秦孝公即位之初发生的西豲部族叛乱,正是秦国在西部无暇维持的结果。商鞅变法时期,为了稳定西部戎狄,秦国采取了“三十年不变西族”的国策,与戎狄维持了一段井水不犯河水的岁月。若秦国大势稳定并不断强大,西部戎狄自然可以慢慢消化,甚或可以对西部开始一体变法。然则,商鞅被杀,朝局不稳,世族发动了“请命复辟”,西部戎狄的动乱就有了一个大大的诱发因素。四大部族素有敌视中原的传统,又加上对即将来临的“西族变法”忐忑不安,野心自然会蠢蠢欲动,此时若有世族元老出面,约请戎狄发兵“靖难”,难保不会发生四百年前的镐京之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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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5-14 23:10:42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这就是西部四大部族的危险所在,也是樗里疾直奔草原深处的用意所在。

        六天之后,樗里疾的马队看到了枹罕枹罕,今甘肃省临夏市西南。。

        枹罕,秦国最西部的一个要塞,实际上就是一座方圆三里多的夯土城堡。因为地处三条河流的交汇地带,所以成为戎狄四大部族游牧的中心区域。这地方北临黄河,南临大夏水与洮水,东临庄浪水与漓水,方圆千里,山水相连,草原广阔,是秦国西部一块水草丰茂的游牧区域。西部戎狄最有实力的四大部族,在这一区域已经生存繁衍了千余年。

        樗里疾在山头遥指草原土城,对便装骑士们下令:“进入枹罕,你等便是我这马商的驯马师。山甲将军便是我的家老。安住营地,不得外出滋事,违令者斩!”

        “谨遵将令!”山甲与骑士们齐声应命。

        “牛角号起,走马下山。”樗里疾一声令下,十名号手“呜呜”吹动号角,一名壮实骑士扯出一面写有“马商樗里”大字的黑旗,跟在樗里疾车后,不疾不徐地向灰色的小城堡而来。暮色中,又大又圆的落日挂在枯黄的草原尽头,羊群牛群马群,都在轰轰隆隆地向这座土城靠拢。有的已经在选定的避风洼地搭起了帐篷,燃起了篝火,用木栅栏圈定了牛羊,肉香和歌声也开始飘荡了起来。放眼一看,靠土城最近的是羊群牧主,外围是牛群牧主,最外围则是马群牧主,遍野烟尘中倒是颇有章法。见有吹着号角的商旅马队下山,扎定的帐篷中拥出了各色男女老幼,惊喜地高喊着:“秦货来了!”“马商来了!”“要羊皮么?羊皮!”

        尚未关闭的土城中拥出了十多个皮袍长发的戎人,迎着樗里疾的马队走来,为首壮汉老远就张开双手喊了起来:“噢嗬——哪国马商?——”

        樗里疾也张开双手做苍鹰飞翔状,高声回答:“秦国马商。咸阳樗里——”

        “啊哈!咸阳马商,好!”皮袍壮汉兴奋得双手向天高喊,“枹罕人欢迎你们!”

        樗里疾知道,来者是当值郡守的迎商吏,下车深深一躬,将一袋半两钱递上:“天冷辛苦,弟兄们喝酒了!”迎商吏哈哈大笑着将钱袋扔给身后:“贵客心意,平分了!”回头也是深深一躬,“请贵客随我入城,营地已经安排好了。”樗里疾笑道:“多谢了。当值郡守是哪一位头领啊?”皮袍迎商吏顿时没了笑脸,高声回答:“山戎单于,乌坎大人!”

        “单于郡守在城内驻守么?”

        “马商贵客大人,乌坎单于的营地驻在外边,呶,那里。”

        樗里疾心中一动道:“啊,那我们也就不住城里了。走,向马群帐篷区扎营。”说完,跳上轺车,带领马队向最外围的草原深处冲去。身后皮袍迎商吏却快马赶来,遥遥高喊:“马商大人慢走——我来带路!有狼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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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2]偶尔看看I

    19#
     楼主| 发表于 2012-5-14 23:10:43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月亮挂在湛蓝的夜空时,樗里疾马队的十多顶帐篷扎好了。骑士们虽然便装,却完全按照军法行动,扎营完毕,立即埋锅造饭。樗里疾热情地邀请带路迎商吏品尝了秦中干牛肉、烙面饼与羊羹汤,迎商吏吃得满头流汗,啧啧赞叹不已。饭后,樗里疾请求迎商吏连夜带他到山戎单于郡守的大帐去,迎商吏显出惊讶的神色道:“好马多多了!明天不行么?”樗里疾笑道:“马商讲究快捷。天一亮,单于郡守拆帐走了,岂不好几天?”

        “噢——明白!”迎商吏恍然点头,“好商人。走!”

        樗里疾对山甲叮嘱了几句,教他留守营地,自己带了两名骑士出帐,随迎商吏向单于郡守的大帐疾驰而去。

        在臣服的游牧部族区域,秦国虽然也设置了郡县,但一直没有像秦川腹地那样设立官署与驻军。因为这些游牧部族归附秦国后,游牧生计并没有改变,若常设官署与驻军,对迁徙无定的游牧部族事实上起不了任何作用。对于秦国,这些游牧部族的归附,除了为秦国提供大部分战马与少数骑士,财货上反倒是国府倒贴。秦国重视西部区域的根本原因,是消除背后威胁与提供马匹兵源,保持一个真正安定的后院。基于这个目的,西部区域的郡县官吏,都是由国府赐封各部族头领兼任。枹罕区域草原辽阔,四大部族又不相上下,秦孝公当年西巡时就订立了一个新盟约:四大部族首领(单于)轮流做郡守,每人一年,统辖枹罕四大部族与其他小部族;四大部族各出五千骑兵,组成永远不解散的两万常设官骑,只听当年郡守的命令;其他骑兵则都是老传统,不固定地属于各部族,所谓“聚则成兵,散则为牧”。如此一来,国府省了许多人力财力,部族之间也减少了诸多冲突,头领们乐于轮流执政,牧民们也很少为水草之地大打出手,二十多年来倒是一片升平气象。

        山戎单于的大帐,坐落在枹罕土城最外围的草原深处。

        樗里疾快马赶到时,单于郡守的大帐里正在举行一场不寻常的聚饮大宴。

        枹罕土城坐落在一片连绵大山的南麓,非但向阳避风,且有大夏水从土城南流过,天然的水草形胜之地。冬天是草原部族的休牧窝冬期,从第一场大雪开始,大大小小的部族都从水草之地聚拢到这座土城周围来了。直到来年四月,方圆数十里的大草原,各色帐篷扎得无边无际,马牛羊犬的叫声此起彼伏。冬天聚拢,对牧人们还有一个特殊用场,便是“互市”。所谓互市,一来是相互交换多余物品,二来是与东方商旅交换盐铁布帛等物。一年积攒的皮张、牲畜、干肉等,都要在冬天脱手,换来粮食、盐巴、布帛、兵器、帐篷及各种日用杂物,待得冰雪融化春草泛绿,无数帐篷便星散而去,消失在无垠的绿色草原。那时候,想要找牧人做大笔生意,当真比登天还难。东方商旅总是在秋高气爽的时节,就开始向西部进发,为的就是赶冬天的草原互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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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2]偶尔看看I

    20#
     楼主| 发表于 2012-5-14 23:10:44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樗里疾祖居西戎,自然十分清楚冬天对戎狄牧人的意义。

        一入草原,他便嗅到了今年冬天草原的不寻常气息。以往的单于担任郡守时,除了两万官骑驻扎土城墙外,牧民帐篷都是自选地点,杂乱无章,牛群马群羊群全然不分。非但给互市带来诸多不便,猝遇风雪或外族入侵,马队牛羊相互夺路,便要混乱不堪。今年却迥然有异,土城外只驻了一千官骑马队,其余牧民均按照羊群、牛群、马群的次序,从土城向外延伸:羊群帐篷在最里层,牛群帐篷在第二层,马群帐篷在最外围。乍看之下,仅仅是整顺了一些,似乎无甚其他作用。然则樗里疾看在眼里一琢磨,便觉得大有文章。这种部署的要害作用,是大大便利了军事行动——羊群牛群行动迟缓,又是真正的财富,就驻扎在最靠近土城的最避风处;马群与官骑快速剽悍,却驻扎在最外围的草原深处。这便是不寻常处,明白是戎狄部族进入了备兵状态,一旦有事,随时可战。枹罕向西,杳无人烟,更为广袤的大漠高山中,从未出过有威胁的敌人;北边是阴山胡人,距离这里有数千里之遥,更不可能骤然南下;当此之时,戎狄部族的兵锋所指何在?已经不难看出端倪了。

        樗里疾的体察没错,山戎单于的这场宴会,正是要议定东进大计。

        入冬之前,山戎单于就接到了孟西白一发三至的阴书,请他们准备兵马,一旦特使到达,立即东进靖难。山戎单于曾与最亲密的犬戎单于做过秘密商议,二人都觉得这件阴书很突兀,还是先搁置一段再说。入冬不久,斥候飞骑回报——商鞅被车裂,世族元老请命复辟,咸阳陷入混乱。这个消息虽然大出意料,但却点燃了戎狄部族已经熄灭了许久的反东方火焰,人人亢奋,跃跃欲试地要做大事。山戎单于虽然只有三十二岁,刚刚继位两年,但却是个很有胆识谋略的头领。他觉得,必须在咸阳特使到达之前定下大计,才能做到动则同心,否则,牛拽马不拽,如何打仗?

        大帐中聚集了四大部族的大小头领三十余人,每五人围成一圈,中间一个铁架上吊两只烤得焦黄发亮的全羊,身边是堆积如山的酒坛子。头领们大碗喝酒,短刀剁肉,高声呼喝,一片喧闹。待到人人汗津津脸泛红光时,山戎单于站起来一声高喊:“静了——我有话说!”呼喝声顿时停止,目光都转向了这个年青威猛的单于郡守。戎狄人虽然粗野狂放,但却很是尊敬主人。今夜的全羊大宴是山戎部族请客,而不是山戎单于以郡守身份动用“官货”请客,自然要对主人礼敬有加,主人要说话,头领们自然安静下来。

        “小羊事一桩。”山戎单于一拍手,“咸阳新君杀了商鞅,老世族要复辟祖制,请我族群起兵,攻入咸阳,另立新君,共享秦国。去不去?放开说话。”三言两语便告完毕,大手一挥,“就这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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