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夜之梦 - 书评

白帆云

　　       豪华的大船，精致的器物，翩翩的淑女，优雅的诗歌和红酒，勃发的生命力，杀戮，混乱中孕育的新生，热情，梦想。
　　
　　    将这一切，加上妖异的吸血鬼——于是变得更加华丽、更加优雅、更多混乱的力量、更加激荡的热情——就是这本书了。
　　
　　    然后我想谈一谈吸血鬼。
　　
　　    吸血鬼——我们当然得承认他们是存在的——真是一个可怜的种族：他们生活的世界，在白天将变成地狱。如果无法理解，可以想想看我们自己：太阳一落山，世界就开始弥漫着强烈腐蚀性的毒气，而且还有大批丧尸来回游荡，你必须呆在房间，祈祷太阳升起。比起这些，他们拥有的漫长寿命、强大的生命力、以及生物电流等小玩意，实在是微不足道的补偿。
　　
　　    他们没有自己的文明，这是更大的悲剧。借用人类的文明固然方便，可是文明这种东西是和物种联系在一起的——两个人类文明之间都互相水土不服呢。还是用刚才的例子，丧尸的文明可以告诉你怎么盖房子，可是不会告诉你怎么躲避黑夜；可以告诉你红酒美食带来的愉悦，可是不会告诉你这愉悦能不能维系一生——这里是关键了，生命的长度，是第二个关键问题。
　　
　　    一个有自我意识的物种，会思考自己存在的意义。但是人类思考的成果，却完全不适用于吸血鬼。一个种族，其个体只有几十年的生命，但是却有强大的繁殖能力，后代会继承前代绝大部分特点；另一个物种，个体生命从数百年到数千年不等，但是有一半时间活在地狱，几乎无法扩大自己种族的数量。这两个物种对生命的思考，对存在意义的认知，应该是完全不同的。可是，吸血鬼竟然想借用人类的文明。很可笑，这里根本不应该用“文明”这个词，吸血鬼只是借用人类发明的“工具”而已。
　　
　　    约克发现了这一点。他在人类文明中长大，猩红渴望的觉醒把他撕裂为两部分，他一直努力把这两部分弥合起来。一方面，他发明了压制猩红渴望的药酒，更重要的是，他发现了将之弥合起来的价值观：对“美”的追求。他体会到了“美”，而不仅仅象其他吸血鬼一样只是习惯了“美”。人类和吸血鬼，尽管如此不同，却对“美”有着共同的价值观，因此也有了携手的基础。这是约克梦想的发源地，也是他最深处的精神动力。
　　   
　　    但是，朱利安才是更加深刻的那一个。他没有了灵魂，但是更深刻。他坚持吸血鬼的标志，即使感受不到猩红渴望也吸允人血；他坚定的把人类当作家畜，哪怕事实上不断的搬迁以逃避追杀；他嘲笑约克，因为约克竟然企图像人类一样活着。把这些当作反面角色典型的自大和愚蠢了吗？在这之前想一想，一个只能从人类文明中寻求存在意义的吸血鬼，经历了千年以上的时光，至少曾经是一个美的爱好者，疲惫到灵魂都已经死亡。他，最终的结论，是不是值得花哪怕多一点点的时间正视一下？
　　
　　    两个物种之间的鸿沟，不是一瓶药酒和“美”能够填平的。约克和马什建立的桥梁，哪怕本身美丽而坚固，也只能带领血族走向灭亡。大部分吸血鬼没有这些思考，仅仅是活着，但是朱利安无疑是思考过的——他的演说和蛊惑说明了这一点。只不过他得出的结论，是悲哀而绝望的。
　　
　　    作为一个种族，吸血鬼太弱小了，弱小到根本没有资格和人类联手。没有资格作为“伙伴”，那么就只能做奴隶，或者被消灭。其实已经快被消灭了——那些主动跟随约克、主动压制自己猩红渴望的吸血鬼们，已经在精神上被人类文明杀死了。
　　
　　    物竞天择，血族已经落后的太远，是时候被淘汰了。他们没有时间和空间，来发展自己的文明、建立自己的城市，没有足够的力量和人类保持力量上的平衡。作为一个已经走到末路的种族，应该昂起头走向终点，而不是幻想着祈求帮助、死于鄙薄。这才是朱利安和约克最大的区别。
　　
　　    不过在最后，我们还是回到主旋律上来。作为一个刚刚成年的血族，约克展示了“梦想”的力量和美感。他其实不必为菲佛之梦感到骄傲，他的梦想如此宏大而迷人，他为之付出的努力和展现出来的意志，又把这个梦想打磨的如此光芒万丈。这光芒的辉煌明亮胜过太阳，却又柔和的如同月光，无视物种差别的、均匀的撒在血族和人类的身上。这才是他创造的、最大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