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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fe and Death in Shanghai - 书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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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7-23 08:52:07 | 显示全部楼层
  题记:
  人类浩荡前行,在这条路上,不是靠的恨,而是靠的爱
  
  ——史铁生《奶奶的星星》
  
  
  
  读罢郑念女士的回忆录,我断定她必是个极有活力的人。不靠活力这两个字,只怕她也撑不过文革。
  
  活力不是在投行里用透支生命的方式上班,也不是打起背包跨上单反穷游天涯,而是你在被投入冤狱后,还能想起第一件事是打扫自己的牢房。郑念不容许自己生活在污秽里,所以把不多的口粮——每天两顿的糯米饭——用来粘草纸,糊墙。看守把这自制墙纸撕掉,她也无所谓,撕一次糊一次,直到看守懒得再撕为止。
  
  在最惨的时刻,在那些怀疑上帝是否存在的夜里,这位基督徒把救赎的希望放在自己身上。毒打只伤皮肉,辱骂也难伤心灵。在她的牢狱生涯里,“活着”只是最低要求。前文所说的“撑过文革”,在她身上更多地表现为人格的未受折损。《纽约时报》的书评说,这本书很少给人压抑的感觉,相反,看郑念如何用智慧和狱方缠斗倒是颇为有趣(Christopher Lehmann-Haupt)。她被关了六年半,期间随着当局的权力斗争,审讯者换了一拨又一拨。她的罪名没变——“英国间谍”。有的审讯者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以“挽救”的名义要求她认罪;另有一些则直接以死刑相威胁,腰挂左轮手枪问话做笔录。但郑念不能理解她为何要受审。无数次,她清清楚楚地告诉审讯者:“我没有做过伤害人民和政府利益的事,没有犯罪。我要求你们在上海的《解放日报》和北京的《人民日报》上发表道歉声明,因为我在这两地都有亲友。你们破坏了我的名誉,要负全部责任,恢复我的名誉。”为了斗争,她把监狱里唯一能读到的《毛泽东全集》和毛语录看得烂熟,然后耐心地去和牢头们“摆事实,讲道理”。
  
  郑念接受西方教育多年。她念的是燕京大学,后来又到伦敦政治经济学院深造。对她来说,法律、尊严、隐私,这些都是生活必须具备的基本保障。她气愤于正义被公然践踏,被剥夺隐私的屈辱却更叫她难以忍受。书里她写道,夜里的牢房会有一盏电灯彻夜不关。虽然灯光微弱,也足以令她难以入睡,更足以让狱卒把她窥视得一清二楚。黎明时分,电灯终于灭了。这时天仍未大亮,室内昏然一片。从灯灭到狱卒叫起床,只有这短短的一小段黑暗。她躺在那里,却感到最完整的安全和自由。
  
  这个“大资产阶级”比任何一个抄她家的红卫兵和批斗她的造反派都更懂马列。二十世纪三十年代的伦敦政经学院是左派的大本营,郑念在那里第一次接触到了共产主义。她说“毛分子称自己为理想主义者,却连《共产党宣言》都没读过。我们(指她和丈夫,笔者注)才是理想主义者……”1966年时的郑念已经51岁了,她看着十来岁的革命小将们在自己家中放肆,焚书,毁古物。除了痛心以外,她甚至不能搬出马克思做尚方宝剑,因为她的对手们,听不懂。
  
  书中最惊心动魄的情节之一发生在郑念因拒绝认罪,被双手反锁,关进黑暗的废弃牢房。因为手铐被恶意地锁紧,她的双手从手背一路肿到了肘关节。金属咬进腕部,出血化脓感染。没有水,没有食物,无法躺下休息,受了重伤,郑念最后晕了过去,醒来时才发现距离自己被铐住已经过去了十一天。监狱的人穿着皮靴踢醒了她,边踢边叫她“不要装死”。
  
  当她最初被铐起来关进小黑屋时,她首先用“人不吃不喝能活七天”的说法来宽心。后来一个稍微温和些的狱卒看到她肿胀受伤的手臂,劝她放声哭叫,好叫“上面”知道她的情况。她想了想,觉得自己实在做不出来,因为哭便是示弱。她说:“我不愿在人前哭。听到别人放声大哭也总觉得尴尬,那感觉就像看到一个人当众把自己的衣服扯开”。这样平和的语气来自出狱十年后的郑念。她这样静静地写,却并不足以让读者的心也平静。这是她在狱中受的最重一次皮肉伤,平心而论,和很多人的相比,尚算轻伤。文革十年,有人自尽以求保全,有人不明不白被杀害(如郑念的女儿郑梅平),有人最终落下终身的残疾。全国上下,城市村落,各色人等。如果把郑念描述的肉体和精神迫害乘上如许多倍,我们中国人落得该是多大的一个疤,不忍细想。
  
  近代以来,每次劫难过后,最难的不是如何重建家园,而是如何达成内心的和解。勃兰特那一跪,跪出了对国家机器的讨伐,却跪不出对人性之恶的宽恕。文革带来的痛更甚,因为其本质是很大一部分中国人被煽动起来,假借正当的名义,公开地残害自己的同胞。通过毒打、谋杀,也通过盯梢、告密。郑念写了自己再文革期间遭到的迫害,也写了自己的女儿、邻居、亲戚。她最伤心女儿梅平被害,梅平文革前是上影厂的演员,在文革期间上影厂死的29个人里,除了梅平以外,都是在旧上海与蓝萍有过过节的老艺术家。只有梅平,她和权力斗争最无瓜葛,年纪最轻。梅平的死亡,最初的官方说法是自尽,文革后改为迫害致死,但郑念手里有充分的证据,表明梅平是被人杀害的。绝望的母亲文革后多次奔走,希望政府彻查凶手身份。在她离开中国大陆几个月后,传来了凶手被判死刑的消息,只是两年的缓期时间通向的是最终获释。郑念在书里写“杀害梅平的人现在还生活在中国”。写下这些字的时间是80年代晚期。如今已是2013年,我很好奇这些人后来如何,他们是否还活着。梅平之死不是个例,杀人者都在哪里,他们的罪行谁来追究。犹太人有“纳粹捕手”。中国人阳光乐天,正史野史皆可作寓目怡情之用。且看解构主义横行的当下,有多少文艺家从历史中汲取灵感。可惜,唯苦难的心灵史乏人过问,难以过问。
  
  在郑念出狱后,冻结的外国账户被归还,她的生活条件比身边的人好很多。由于妇联成员的身份,还能享受到例如“特殊商品”的待遇。曾经对她唯恐避而不及的亲戚朋友纷纷来探望,甚至表示愿意“照顾”她。郑念奇怪这些人在她受难的时候都跑到了哪里。但同时,她又说能理解这些人。种种的原因之下,他们当时也不可能会有更聪明的做法。郑念的亲弟弟曾经因受不住审讯的压力,出卖了自己的大姐。尽管觉得寒心,郑念还是谅解了这手足间的攻讦。她说,基督的教诲里只有爱,没有恨。
  
  我们都是脆弱的。以为自己很善良很正义吗?也许只是没有机会实践恶,亦无从探究宽容的深浅罢了。当人世间失去秩序和公理,上帝死去。
  
  1976年,在疯狂中,中国人走到了最后的恐惧。郑念用了hysteria,helpless,frantically等词描述了唐山大地震后人们的精神状态。万幸的这也是劫难的最后一年。此后漫长的时间里,中国人与贫穷进行了持续性的抗争,一直走到今天。有的人也许是真富了,更多的人还穷着。问题是:是否还有为真理抗争的精神,是否已经有了更多的选择,是否会有人与人之间的信任。看着那么多人纷纷奔向海外,我沉默着不知作何评价。郑念曾经的离开是为了彻底的自由与被接纳,今天的我们呢?惟愿我们这一代人和未来的全体中国人都不再有实践恶的机会,在中国的土地上让中国梦成真。
  
  我想看看书里的陈妈、阿姨、老赵、花匠、厨师,也想见见第一看守所里那个北方来的女看守,监狱医院里的女医生,郑念的朋友胡先生,还有那个说不清道不明的大德……虽然如今这些人应该都在天上了。
  
  活生生一段历史。人,人生,中国人。
  
  ————————————————————-
  这本书的成书时间是1987年,中文版面世于1988年,之后发生了什么,所有人都知道。值得一提的是郑念在书的后记里提到了1986年的一次学生运动,这件事本人还是第一次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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