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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飞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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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生影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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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
 楼主| 发表于 2013-7-17 00:03:45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么愿望? 华苓说:好久没有愿望了。你有什么愿望? 我愿望再见你,再见你,再见你。


  第二天,许多作家到机场送行。我也去了。我和Paul握手告别时,他很快问了一声:爱荷华


  ? 不可能。 Paul上了飞机,在他那手提的打字机上给我写了第一封信。


  我每天收到他一封信,三个星期,从菲律宾、日本写来的信。他在日本打来一个电报:我在


  日本两星期,希望你到日本来。 我的回答仍然是:不可能。


  


小笺(1)


爱荷华的秋天透着点儿凉意了。爱荷华河边绿得透亮的叶子,一片片染上了淡淡的金色,逐


  渐泛开来,染透了一树的叶子,再也无处染了,就轰的一下红了。那是1964年,我从台湾到


  “爱荷华大学作家创作坊”的时候。两个小女儿仍留在台湾,住在妹妹月珍家,1965年来爱荷


  华。我和王正路的婚姻已无挽回的余地,分居七年后,1965年离婚。


  1965年秋天,Paul去欧洲,打算游欧两个月,但到巴黎没几天,约翰逊总统聘他任美国第一


  届国家文学艺术委员会委员(1965—1971),并任华盛顿肯尼迪中心顾问。他只好回美,在纽


  约开会以后再去欧洲,但在纽约修建中的街道扭伤了脚,转回爱荷华休养。1966年春天才又


  去欧洲两个月。我只有他那时在欧洲写给我的一束信。从此我们没有长期分离过,也就无须


  写信了。  3月31日,1966,巴黎 Darling:


  我一到旅馆,你的信就在那儿等着我。在飞机上只睡了两小时,非常疲倦。看到你的信,我


  立刻来劲了。你真是一心一意的对我好,好得我担心你得到的不够,虽然你已得到我整个整


  个的人,也不够。我见到许多人,有些人很有意思,也有几个非常有魅力的人,因为没有你


  ,就觉得萧瑟冷清。


  说起来是老生常谈了,巴黎实在很美。并不惊人,而是迷人,到处是可爱的小景。我的旅馆


  很小,一座大教堂高耸在上,教堂的钟每个钟头响一次。几个老妇人管理教堂,我得和她们


  说法语,难是难一点,但对我恰恰好,我本会说点儿法文,许多都忘记了,只能应付日常琐


  事。我打算上法文课,希望很快有进步。


  我见到一些作家,为了收集短篇小说。但短篇小说很少,因为稿费太低,他们全将短篇的题


  材扩大成中篇。其实现在法国诗比小说还受重视。很不巧,正碰上复活节,许多人到外地去


  了。


  这儿的树开花了,天气非常暖和,花苞全开了,草也绿了,都比爱荷华早一些。星期一我和


  此间人士谈法国作家到爱荷华的事,星期二见小说界的人,星期三见一位了解波兰文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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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
 楼主| 发表于 2013-7-17 00:03:44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啊。明天午饭?晚饭? 好。


  我在台北停留了三天。每天的宴会,华苓也是客人。最后一天傍晚,我请了十几位诗人在淡


  水河边吃烤肉。那晚的场合很可爱。一顶大铁锅钻满了小洞,下面燃烧着熊熊的炭火。铁锅


  在蒙蒙的黄昏中红得透亮。很薄很薄的牛肉片和羊肉片。肉扔在圆锅上,翻个面就可吃了。


  长桌上摆着很多不同的作料,你自己在碗里配料,烤好的肉在里面蘸一下就可以吃了。月光


  ,火光,华苓──我喝了很多火样的金门高粱。


  淡水河边,月仍明,火已微,夜渐深,渐凉。我起身告别。 我送你回家。Paul对我说。


  你不必送我。 你怎么可以一个人走? 到哪儿我都是一个人,习惯了。


  台北的男人到哪儿去了?Paul笑着说:我一定要送你。 我们进了出租车。


  你一定到爱荷华的作家创作坊去好吗?Paul突然问我。


  不可能,我得照顾两个孩子。我母亲去年刚过世了。她们的爸爸在美国已经六年了。


  离开你六年了?我不懂。 我没说话。 你看起来很忧郁的样子。


  我得尽力撑下去,为了孩子。 你必须到爱荷华去!


  真的不可能。而且,我也许根本不能出境。我和一个开明的刊物《自由中国》有十一年的关


  系。社长和三个同仁被抓了,关在牢里。


  麦卡锡在华盛顿告诉我了。那时候他正是台北美国新闻处处长。他说他们都很担心你的安全


  。 他为台湾的作家做了很多事,翻译了一些年轻作家的作品。


  你的小说翻译是他给我看的。Paul顿了一下。我明天就走了。 我知道。


  你一定要到爱荷华去! 不可能。 谈着谈着,车子在松江路家门前停下了。


  我到家了。再见吧。我伸手和他握别。 不,不,不能停下来。 我到家了呀。


  简直是开玩笑!不能停!和你一起三分钟就完了吗?告诉司机,走吧! 到哪儿去呢?


  哪儿都行。不停地开吧。你告诉司机。 车子开动了。 你真好。Paul说。


  我并不好,我只是好奇。 我也是。这样充满好奇的兜风,还是第一遭。 Paul后来回忆:


  汽车在台北兜来兜去。台北并不是个美丽的城市,没有什么可看的。但是身边有华苓,散发


  着奇妙的魅力和狡黠的幽默,看她就够了。


  车子在巷口停了。司机转身对华苓说话。她笑着告诉我,司机说他从来没有搭过这样的客人


  ,不知道到哪儿去。他要回家了。 就在这儿停吧。我送你到门口。


  我们在寂静的小巷里走。我多希望就那么走,走,走。到一个孤岛上去,只有我和华苓。我


  望着天上的星星说:小时候唱过一首儿歌:星星,星星,亮晶晶,愿望说给星星听。你有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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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
 楼主| 发表于 2013-7-17 00:03:43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 Paul顿住了,望着我们笑,故弄玄虚。我们的眼睛全盯着他。那是他最得意的一刻。


  后来呢?我忍不住问了一声。 你果真要听吗?他盯着我,调弄的蓝色眼神。


  我点点头。我从没见过那样不安、谐谑、犀利而又不时变幻的眼睛。


  好。我躺在那儿。我的朋友站在下面叫我。我听见了,但着了魔一样,动也动不了。那座石


  头神庙抖动起来了。原来是我自己在发抖。我向下面的朋友说:我发抖,动不了。他说:闭


  上眼,数数。我就闭眼数数。他说:数下去,大声数,不要停。他是位艺术家,在印度做宗


  教研究工作。我一五一十数下去。朋友说:慢一点,大声数。我一顿一顿,朝天一个数字一


  个数字数下去。数到一百五十,我就坐起来了,石庙也不动了。


  我们正听得入神,他突然停住了,转身问我:你明天可不可以和我吃早点?


  我得去台湾大学教课。 午饭呢?我有个午饭约会,可以取消。 好。明天午饭。


  Paul后来在回忆录里写了那顿午饭的回忆:


  第二天我取消了和别人的午饭约会。华苓在午饭时谈到她的生活,她教的创作课,她的写作


  ,她的翻译。例如亨利?詹姆斯(Henry


  James),如何译他细腻含蓄的语言,还有柯然(Stephen Crane),福克纳(William


  Faulkner)。 你怎么可以把他那么冗长、累赘、美国南部的语言译成中文呢?我问。


  你知道吗?华苓狡黠地很快回答:中国也有南部呀!


  显然地,我的脑子永远赶不上她。我看着她用筷子,就和她走路、和她一言一笑、和她一举


  一动一样灵巧。她像只精致的小手表,每个细小的零件反应灵敏。


  你工作很辛苦。我说:养母亲,养孩子。也不抱怨。 抱怨有什么用?


  没有任何女人做这么多事,尤其是你丈夫不在家。


  他走了六年了。没有他,我还快活一些。我得走了。她站起身。


  今晚去吃晚饭吗?兰熙请吃饭。 你肯定我会去吗?


  我握起她两手。你一定会去。假若你不去,我会不快活。也许你也是。


  华苓微笑着离去。我可以听见她急促的脚步打在地板上的声音。脑中忽然闪过连我自己也吃


  惊的念头──这一辈子都可听那脚步声该多好。 我有福这一辈子听到了。


  那天晚宴又吃了一个晚上。华苓又被主人安排坐在我旁边。我自在多了,谈笑风生,几乎没


  对华苓说话。


  你愿不愿意到爱荷华作家创作坊去?我突然转身问她。我看过你小说的英文翻译,麦卡锡介


  绍我看的。


  她愣了一下。她早已知道爱荷华作家创作坊。一阵长长的沉默,终于说: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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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
 楼主| 发表于 2013-7-17 00:03:42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我,但非常讨厌我。她觉得我还有趣,但她的自尊心太强了。我结结巴巴说出很笨的话:明


  天我很忙很忙,要见很多人,也许我们在哪儿见一下面。


  我也很忙很忙。仍然是坚定的声音。我得送孩子上学,我得去大学教课,我得写作。我的时


  间全满了。 我被这个小女子美丽的个性怔住了。 那我就叫辆车子送你走吧。


  谢谢。她声音柔和了一些。我自己会走。


  她走了出去。那优美的亭亭背影告诉我:别跟上来。  我径直去朋友欢迎Paul的晚宴。


  他一阵风似的涌进房来,正要在餐桌前坐下,看见我坐在他身旁。好!他只那么叫了一声,


  就坐下了,也没和我说话。他那趟亚洲之旅,是为他主持的“爱荷华大学作家创作坊”寻访作


  家,已去过巴基斯坦、印度、香港。


  他拿起象牙筷子说:在法国人知道烹饪以前,中国人就有很精致的食物了。他拣起拼盘里一


  片猪肚,疑惑地看了看:蛇吗? 不,是猪肚,不喜欢,就不要吃。我说。


  他一口喂进嘴,自己得意地笑笑:美国人真笨,这么好吃的东西,他们不吃。


  鸽蛋烩鲍鱼上桌了。Paul眼睛一亮,向我们挑衅地笑笑,示意要我们看他表演。他郑重其事


  地戴上眼镜,用筷子夹起一个柔滑嫩白的鸽蛋,玩魔术似地给每个人看看,才喂进嘴里。


  我们鼓掌大笑,给魔术师喝彩。有人抢着给他照了相。 多年以后,Paul在回忆录里写着:


  我戴起眼镜用筷子拣起溜滑的鸽蛋,还照了张相,大张口得意地笑,是我这辈子最愚蠢的样


  子。华苓大笑。在那以后我没再吃过鸽蛋。一个就够了。现在,每当我在爱荷华看见鸽子飞


  过,闲雅地扇着彩虹翅膀,我就充满了感激,鸽子帮我逗华苓笑,逗她和我一道走出门,改


  变了我的余生。 从那一刻起,每一天,华苓就在我心中,或是在我面前。


  但是,他那时还没和我说过一句话。他知道他有魅力,他知道他可吸引满座的注意力。有人


  问起他的印度一月之旅。他谈到加尔各答一次神秘的经验:


  阿瑞刹(Aritha)在加尔各答西南边。很荒野的地方。我和一位挪威的艺术家去那儿海边的


  一座神庙。神庙就是一辆巨大的马车,很大的石车轮,几匹石马仿佛拖着车向着海跑。那庙


  一层一层越削越小,直削上去,每一层一溜儿姿态不同的雕像。我总是很好奇的,一定要爬


  上去看看。爬到庙顶,很累,躺下来休息一下。我欣赏着雕刻的男男女女打鼓跳舞,感到一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偶然,1963(2)


种前所未有的怔恐感觉。神庙在移动,车轮在转动,马车要跑到海里去了,我再也下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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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
 楼主| 发表于 2013-7-17 00:03:41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我实在愧对雷公和您了,所以不敢趋前面领罪责。回想当年为军方威势胁迫,我自私地只顾


  了自身之安危,居然愚蠢得捏造谎言诬陷儆公,这是我忘恩负义失德之行,被人讥笑怒骂自


  是应该,所幸社会人士大多明白这是怎样的一桩冤狱,而您对我的为人罪行也仍给以宽容,


  从未表露责怪之意,因而益使我无地自容。现在我要到大陆探亲去了,特将写就《辩诬》一


  文寄呈,以###迹,如要公诸社会致以###不安之情势益形扩大,则非所愿也。今天再谈正


  义讲公理似乎不合时宜,一切是非曲直留待后人评断,则或可不畏权势直言无隐使真相大白


  也。 敬请 善自珍摄


  刘子英敬上                                                         七十七年八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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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然,1963(1)


五点半了。酒会六点散场。去?还是不去?白色恐惧,母亲亡故,婚姻癌症无救。活着,只


  是为了两个孩子。 我勉强去了美国文化参赞的酒会,将近六点了。


  Paul


  Engle正和几个诗人谈话,逗得他们大笑。我站在他身后,主人站在一旁等着介绍我。他越讲


  越得意,旁若无人。我正要转身离去,他突然转过身来,主人介绍我。


  啊,我要和你谈谈,麦卡迪(Dick


  McCarthy)在华盛顿谈过你。但是现在没有时间。酒会以后,我还得去一个宴会。


  我也没有时间,我也要去一个宴会。 怎么办呢?我在台北只有三天,日程全排满了。


  安格尔在多年以后回忆:


  华苓站在我身后,静静地,一动也不动。但她似乎浑身的磁力,一股脑儿集中在她眼中,热


  辣辣的。 我站了半天,你也没理我。没礼貌。华苓说。


  我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你来得这么晚,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这儿,你才没礼貌。我尽可能把话


  说得狠狠的。 我们俩互相瞪着眼。我可以感觉到她挺立的娇美身子闪烁的张力。


  我终于说话了:现在我不能和你谈,有人请吃晚饭。现在回想起来,那简直就是父亲教训淘


  气孩子的口吻。


  我也有人请吃晚饭,我不能和你谈。华苓不屑地说。一个个字硬得像铁似的打在我耳朵里。


  又瞪着眼。然后笑了笑。你到哪儿吃饭?我那话问得可是有点儿唐突。


  华苓大概吃惊这个陌生人竟这么莽撞。她半转身要走的样子,然后转过身来说:和朋友吃饭


  ,在饭馆。她调侃地笑了一下。非常好的菜,真正的中国菜。


  人们一个个离开酒会。在那么一个大厅里,只剩下我们俩站在那儿眼瞪眼。我们同时说:走


  吧。


  我在门口伸出手来。她没和我握手。我盯着她的脸看,看她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有点儿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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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
 楼主| 发表于 2013-7-17 00:03:40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像──永没铸出的雷震铜像,挺立在我们面前。我坐在雷太太身旁,她握着我的手,望着我的


  眼神,仿佛说:不必说了,现在我们终于在一起,就很好。她仍然是那么平平常常的样子。


  我和Paul这一次在光天化日下直驱木栅,先去拜望雷夫人,再带着鲜花,和一些朋友去看雷


  先生,他已安息在自由墓园了。他在生时就找好一小块土地,命名“自由墓园”,自题墓碑。


  车子沿着弯弯曲曲的山路而上。小雨纷纷,为我们而洒。山雾迷蒙,似真似幻。我坐在三轮


  车上,沿着新生南路的溪沟荡去,荡到和平东路二段十八巷一号,我又看到雷先生坐在一旁


  ,含笑静听殷海光梗着脖子两眼火辣地批评时政;我又听到毛子水老教授心平气和地予以否


  定;我又听到夏道平娓娓道出精辟透彻的分析;我又看到寄居雷家多年的罗鸿诏老先生捧着


  一杯热茶在一旁呵呵笑;我又看到被军方强迫到外岛马祖服役而得风湿性麻疹,以致锯掉两


  腿的雷德成坐在轮椅上。


  “自由墓园”在高高的山坡上。一溜陡峭的石阶爬上去,就可看到雷先生的亲笔字了:


  雷震自题 一九七七年 时年八十一岁 《自由中国》半月刊发行人


  中国,民主党筹备委员  雷震先生之墓 生于一###七年六月十五日


  殁于一九七九年三月七日


  殷海光早在1969年就已去世,雷先生也把他安顿在一起,为他题上:


  自由思想者  殷海光之墓 雷震敬题   一九七七年四月 时年八十一岁


  他的儿子德成也在自由墓园伴随父亲。他们之间有一块空地,留给与他患难相共大半个世纪


  的妻子宋英。孤苦的老友罗鸿诏仍然和他们在一起。从他们那儿走上去,还有几户人家,安


  息的全是他们夫妇生前老友。在雷先生下面还有一小块园地,躺着他心爱的小狗。


  我向雷先生行礼时,热泪涔涔。“自由墓园”流露的亲情,友情,爱国之情,甚至对小狗的人


  情,我感动得流泪。


  烟雾缥缈中,那尊永没铸出的铜像高高站在山顶上,一只手挥向天空,望着远方。


  1988那年,雷震冤狱真相终于大白。


  刘子英1960年在台被捕,被警备总部逼迫承认“匪谍”,陷诬雷震“知情不报”,以致雷震坐牢


  十年。刘子英被判十二年,期满出狱后,台湾警总安排他住在土城,并给他尉官待遇,禁止


  他和外界接触。他行动诡秘,行踪不定。80年代后期,台湾政权变化,1988年,各界发动雷


  案翻案运动,刘子英是关键人物,突然离开台湾回大陆定居,两年后死于重庆。他离台前给


  雷夫人宋英写信表示忏悔,但雷震已作古。  雷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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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
 楼主| 发表于 2013-7-17 00:03:39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木、朱立民、孟瑶、王文兴、蔡文甫。十几年不见余先生了,他仍然神采奕奕。因为Paul在


  座,他用英文讲到我们为民主的努力。其实,那也是他努力的目标,在台湾本土努力,更为


  艰辛,更为可贵。


  我和Paul也带着鲜花去空军墓园,为我年轻守寡的母亲和年轻丧生的空军弟弟扫墓。鸟鸣依


  旧,蝶飞依旧,母亲墓土已裂,苔痕满地。Paul和我一同向母亲行礼,我泪流满面,他也泪


  汪汪了。他说我们两人的母亲很相似:好看,聪明,幽默,坚强,他同时在向两个母亲行礼


  。


  到过爱荷华的作家朋友们在阳明山聚会。姚一韦和新婚的年轻妻子一同赴会。王祯和已患鼻


旧时路,别样心情,1988(2)


癌,失音失聪,妻子碧燕坐在他身边,在纸上写下别人说的话,他报之一笑,或是点点头。


  每个人都讲了话。王祯和坚持要讲话,断断续续,吃力地,沙哑地,一个字一个字,吐出他


  对我们的情谊。我和Paul上去一把拥着他。三人拥在一起,拥住他和死亡挣扎的生命。


  我带着白兰地去看台静农先生。我一进门就说:台先生,二十六年了,今天才有机会谢谢您


  。1960年,雷先生被捕后,我闭门隔离亲友。1962年,您竟亲自到我家,邀我到台大中文系


  教文学创作,从此我在台湾又见天日了。


  台先生对我去大陆的见闻特别有兴趣,我想他是非常怀乡的。他和鲁迅关系密切,甚至还保留


  鲁迅一篇小说的手稿,也有陈独秀文章的手稿。很少人知道他当年写小说。台湾后来政治局


  面宽松一些,才有《台静农小说集》,《地之子》,《建塔者》等书出版。台先生在台湾大


  学教学之余,以书艺画艺而自娱,在梅竹杂花之中,最喜画梅,张大千评语:静农墨梅,只


  有冬心最堪比拟。


  1988年,我去台湾时,傅正还在世。雷太太已在监察院提出调查雷震冤狱案,并和傅正一起


  公开控诉,力促冤狱真相大白于世,要警总发还雷先生狱中所写的回忆录和日记。康宁祥、


  尤清、朱高正、许荣淑、张俊雄等十三人,在立法院也促政府从速彻底平反雷震案。他们另


  外也成立了雷震案平反后援会,第一个目标是要回雷先生在狱中写的回忆录和日记。


  那年我到台湾,是在雷案发生二十八年之后。《自由中国》的人终于重聚了。雷震和殷海光


  都在人格的光彩和生活的沧凉中离世了。夏道平、宋文明、雷夫人宋英、傅正、马之、陈积


  宽,和我星散二十八年,终于又相见了。真个是鬓发各已苍,世事两茫茫。各有坎坷可诉,


  各有心情可吐,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欢喜透着欷,兴奋却又怅惘。在那一刻,一个高大的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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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
 楼主| 发表于 2013-7-17 00:03:38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迫害的知识分子是同情的,例如我的朋友陈映真和柏杨,他们出狱后,他以各种方式给他们


  道义的支持。他也要冲破禁忌,争取新闻自由。1984年,中国大陆在奥运会获得十五块金牌


  ,《中国时报》海外版以头条标题报道。海外版也报道江南被谋杀事件。结果《中国时报》


  海外版被勒令停办了,那是海外华人一大损失。


  我和余先生多年没通音信。1987年,陈怡真来美,顺便来爱荷华,递给我一封余先生的信,毛


  笔行书,没有标点。十几年以来,那封信一直在我案头,每次看到就觉十分亲切:  华苓:


  早就想写的一封信到今天才托怡真带来未免太疏懒了这些年来你在国际文化交流上的付出与


  收获没有任何人可以比拟大家都引以为荣台北你好久没有回来了现在它和以前不同了变得相


  当大相当广阔冰雪初融另是一番景象当年参与播种的一分子应该在这时候回来看看假定你时


  间允许的话明年七八月间我邀请你和Paul作我的嘉宾一切由怡真代达  敬颂 康健


  余纪忠手上 十一、一、八七年


  寥寥几行字,含义深刻,情谊真切。余先生的邀请为自己招来许多麻烦。台湾驻芝加哥办事


  处不予签证。余先生在各方奔走,上层人士终于允许我入境,但是,警备司令部不批准。余


  先生又得奔走。最后,他们要我写保证书,保证不参加政治活动,不为共产党作宣传。余先


  生知道我不会写什么保证书,对他们说:那她不会来了。实际上,我从未参加任何实际政治


  活动,也从未为任何党派作宣传。余先生终于说服他们,由他为我保证。我得到台湾驻芝加


  哥办事处电话,对方说可以给我签证了,但是严厉警告我:不准参加任何政治活动,不准为


  大陆宣传。


  1974年,我同Paul到台湾几天,只为探望坐牢十年出狱的雷震先生。听从朋友的建议,我们


  是悄悄地来,悄悄地走。1988年5月这次可不同了,我们是余先生的“嘉宾”,尽情享受了台湾


  “冰雪初融”的人文景观,和老朋友聚会,和新朋友相识。我们晚上抵达台北,余范英和季季


  以及一些作家好友在机场迎接。到旅馆扔下行李,我们就去酒吧喝酒。我和范英初次见面,


  她在酒吧望着我和Paul说:因为Paul爱你,他也爱我们每个人。我们俩对范英立刻奉为知音


  。每个人抢着说话,谁也听不见谁,但每个人都很兴奋,我们都在庆祝那象征性的一刻:台湾


  的冰雪融化了。那晚,我喝了几杯白兰地,吞了两颗分量很重的安眠药,也不能睡觉。


  第二天,余先生夫妇在家中设宴款待我们,煞费苦心邀请了我多年未见的朋友,其中有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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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
 楼主| 发表于 2013-7-17 00:03:37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们说,那关我们什么事!那是国民党的事!


  雷先生越讲越兴奋,毫无顾忌。狱中梦胡适写的自励诗全扔到脑后了。他一开口就不能停,


  仍然理直气壮,仍然满怀悲愤,仍然忧国忧民,仍然以斗特务为乐。十年铁窗磨灭不了他的


  豪情壮志。雷震还是雷震!


  雷先生还有许多话要讲。我也有许多话要问。但我和Paul必须直奔机场上飞机了。我们只好


  起身告辞。


  Paul说:雷先生,你是我这辈子见到的最伟大的人物之一。我很感激你给我这个机会来看你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假若你再有机会,你是不是还要做你十四年以前所做的事?


  雷先生笑笑。不可能了,不可能了。


  雷先生和雷夫人送我们到巷口。一声声再见,一声声珍重。我们一再回头。两位老人一直站


  在那儿──站在正午的烈日中,频频招手。 那就是我看到雷先生的最后一面了。


  雷先生于1978年11月因摄护腺癌和脑瘤导致半身不遂,住进医院。雷太太在那之前跌断了腿


  。夫妇俩在医院中隔邻而居。雷太太可以拄着手杖到隔壁看望丈夫。她腿还没复原,就回家


  了,因为医药费和雷先生特别护士费的负担太重了。她便每隔一天,一拐一拐的,从木栅和


  景美之间的家,去荣民总医院看丈夫。最后雷先生只是靠输氧维持生命。雷太太在加护病房


  对雷先生说:儆寰,我知道你很痛苦,你未了的心愿,我们会为你料理的,你安心地去吧。


  雷太太知道,那未了的心愿,就是要向台湾政府索回他在狱中写的四百多万字的回忆录和日


  记。那不仅是他个人的心路历程,思想记录,也是台湾社会发展的重要史料。


  1979年3月7日,雷先生去世。


  


旧时路,别样心情,1988(1)


1974年以后,我不能回台湾了,作品早就不能在台湾发表了。我上了警总的黑名单。


  1987年,台湾政局变化,气氛松和一些了。1988年余纪忠先生在台为我辛劳奔走游说,终于


  邀请我和Paul访台。


  我在台湾和余先生见面也只有几次。真正认识余先生倒是1964年我离开台湾多年之后。70年


  代中,台湾两报还没创立文学奖,余先生同意和爱荷华大学国际写作计划合办一个文学奖。


  我与Paul约余先生在旧金山见面。我们到亚洲路过旧金山,时间仓促,未见余先生之前,我


  就和当时在爱荷华的温健镏、古苍梧拟了一个计划,着重写真实,着重语言和形式的独创性


  ,称之为“五四文学奖”。余先生看后认为很好。他回台湾后,此事就搁浅了。在当时的台湾


  ,“五四”大概是沾不得的。


  余先生开明、远见,在困难的大环境下,尽力在文化事业上开拓广阔的道路。他对于当时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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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
 楼主| 发表于 2013-7-17 00:03:36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应该开释。不行!要我在出狱前立下“誓书”,否则,我就不能出狱。于法无据,我拒绝了,


  宁可再坐牢!他们通知我太太,要她来劝我。她这些年真苦够了。我还是拒绝!我太太找谷


  正纲来军监劝我,他劝我可怜我太太这些年受的罪。我还是不肯!谷正纲给我看警备司令部


  交给他的“誓书”底稿。上面写得有“出狱后不得有不利于国家的言论和行动,不得和不利于国


  家的人士来往。”看到“国家”两个字,我才答应照写。“国家”不是国民党嘛!我一生就没有不


  利于“国家”的言论和行动。但是,出狱之前,王云五、陈启天、谷正纲到军监来,警备司令


  部交来的“誓书”,“国家”改成了“政府”。这种欺骗的作风!我又不肯写了!他们三位一再劝


  我。看看他们都是七八十岁的人了,为我苦心奔走。我只好勉强写了。我在军人监狱坐了十


  年,写了四百万字的回忆录。出狱的前两个月,特务带领十几个凶恶的大汉,把我的回忆录


  全部抢去了!我有何罪?关了我十年!还不准我写回忆录!


  雷先生,雷太太,你们常常出去走走吗?


  出去总有人跟踪呀。雷太太说:倒不如待在家里。


  雷先生停不住,继续说下去:英国的《星期天时报》(Sunday


  Times)驻远东记者要访问我,打电话约我到国宾饭店喝咖啡。特务马上知道了。国民党中央


  党部政策委员会副秘书长打电话来叫我不要去,我拒绝了。我说,你们叫特务去监视好啦。


  那天,果然有个特务坐在我们旁边的桌子上,我一看就认得,常常跟我的嘛。他当然带着照


  相机,要把我们照下来。那位记者要我到他房间去谈。我说,不行,就坐在这儿谈谈吧。我


  暗示有特务监视。谈完了,他偷偷告诉我,他的照相机三面都可照相,正面,左面,右面。


  他把那个特务已从侧面照下来了。特务厉害,外国记者更厉害!雷先生讲着讲着就笑起来了


  ,笑得很得意,和十四年前讲到他如何愚弄国民党特务一样地笑。 我和Paul也笑了。


  后来那记者要我到楼上他房间里去谈。我说那可不行,要谈就在这餐厅谈。


  雷先生,您在牢里怎么样?


  牢里有人发疯呀!我没有疯,因为我写回忆录。我写了四百万字,在出狱以前,保防官带了


  十几个人来抢走了,还有些信件和诗稿,也抢走了。国民党这种目无法纪的作风不改,将来


  要丧尽民心呀!中国进了联合国,监狱里有人很高兴呀,他们说,共产党给中国人出了口气


  !监狱里有好多逃兵,多半是台湾人。我问他们为什么要逃,将来打大陆还需要他们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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