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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天天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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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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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郁闷
    2013-4-2 2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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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2]偶尔看看I

    127#
     楼主| 发表于 2013-7-16 23:46:15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后来,后来,他只是执拗地不肯离去,然后,然后,他只是推了哥哥一把,哥哥孟谨安就重重地摔下悬崖,他伸手去拉却来不及了,只能在悬崖边放声大哭。


        他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


        后来,就这样,他开始装疯卖傻,他担心警察发现是自己害死了哥哥,自此之后,他就变成了一个傻子,一个永远只能傻傻地活在人世间的人。


        大家都以为,他是受不了大家的非议而变傻的,无人知晓,那悬崖边上碎裂的一幕——


        碎裂的水珠,碎裂的血,碎裂的梦,无人知晓的秘密。


        阮阮努力地睁大眼睛,想看清他,看看他是否醒来。可是,一切努力都是白费的,眼前始终是一片漆黑,她看不到床上的他,看不到那夜的月光。


        于是,黑暗中,她的手,小心翼翼地摸向他的脸,想知晓,他是否已从昏迷中醒来。


        手指慢慢摸过他温热的胸膛,轻抖的喉结,如雕塑般精致的下巴,因为病痛而干燥的嘴唇,然后是他高挺的鼻梁。当她的小手摸索向他的眼睛时,她多么希望他的眼睛是睁开的啊,希望他在暗夜里炯炯有神地望着自己,如同上次一样,再次跟她说,阮阮,别怕。


        可是,她的小手摸到的却是他紧闭的双眼,它们如同归巢的鸽子一样,安静地收拢着羽翼。


        她的眼泪再次汹涌而出,眼睛如同针扎一般疼痛,异于往昔。


        哭到累极,她就倒在他的腿上,带着惊恐和迟疑,带着对未来的不确定,沉沉睡去。


        暗夜里,她抱着膝盖蜷缩在他身边,小小的身子,微抖的睫毛,带着泪痕的容颜。她像一只飞倦了的候鸟,而他,是她栖息的巢。


        当黎明破晓的第一缕晨光映上屋前的大树时,身边的孟谨诚突然一阵微抖,放佛一场噩梦结束,终要醒来。


        阮阮感觉到他身体的抖动,猛然惊醒,眼睛睁开的那一瞬间,刺目地疼痛,光线依旧昏暗,可刺入她久未见光明的眼睛,依然令她疼痛难忍,只能闭上双眼。


        几次努力后,当她再次睁开眼睛时,光明为她张开了温暖的怀抱,世界一片明亮,令她不敢想象。


        光影在模糊中渐渐聚焦,清晰。


        晨光下,她看到了躺在床上昏迷的他——苍白如玉的脸不带丝毫血色,双眼紧闭,如两潭清水被锁住,挡住了万里秋波;他的睫毛长而翘,如同上好的墨画一样;他的嘴唇干裂,但是,那些干燥的白色皮屑却挡不住他嘴巴原来温润的朱红色,放佛只要一滴水的滋润,他就可以恢复到往昔那个唇红齿白、眉目如画的少年。


        仿佛只要一曲箫声,一缕月光,他便可从画中缓缓走出。


        君子一笑,春风万里。


        不知为何,当时的阮阮看得目瞪口呆,居然没意识到自己的眼睛复明了这件事,只是呆呆地看着躺在床上的孟谨诚,生怕一眨眼,他又如同梦一样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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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郁闷
    2013-4-2 2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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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2]偶尔看看I

    126#
     楼主| 发表于 2013-7-16 23:46:14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然后街道上混乱起来,有人飞奔,有人呼喊,有人议论,更多的人在看热闹。


        孟谨诚闭上眼睛的那一刻,依然眉目如画。


        算一算,时光流转,傻了已经十多年。


        一个人有多少个十多年呢?


        十多年,可以让一个秘密烂在心里,也可以让一个秘密在心里开成一朵花,日日夜夜地纠缠,日日夜夜。


        你们说,一个傻子会不会有秘密呢?


       


    【26】


         奶奶坐在孟谨诚的床前,一边抹着眼泪,一边不住地抚摸着孟谨诚微凉的手,喃喃自语,我苦命的儿啊。   夜深,奶奶才离开孟谨诚的床边。


        她回到炕上后,阮阮紧闭着眼睛假装睡着了,直到听到奶奶入睡之后发出的均匀的呼吸声后,阮阮才在黑暗中摸索着,蹑手蹑脚地爬下床去。


        因为担心发出声音,她没有穿鞋子,光着脚走在地上,偶有尖利的石子,刺中她柔软的脚底,她也只能闭上眼睛,倒吸一口凉气,继续摸索着向前走。


        孟谨诚已经昏迷很久了,当阮阮摸索着来到他的床边,她的小手触碰到他冰冷的、不复温暖的手指的那一瞬间,她的眼泪哗哗地流了下来。


        他是个傻子,却给了她人世间最大的温暖。


        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在他的身边嬉戏,接受他的宠爱,她喜欢将自己毛茸茸的小脑袋靠在他的腿上,亦习惯了他的存在和对自己的好,虽然前段时间,她曾经因为孟古妈妈说过的话而对他心生隔阂,但是始终改变不了的是,他是整个孟家最疼她的那个人。


        无声无息。


        在她的心里,有一个声音不停地轻轻低喃着,谨诚小叔……你不要死啊……你不要丢下阮阮啊……谨诚小叔……


        温柔的月光穿过屋前大树的枝丫,透过窗户,洒在她清秀的小脸蛋上,泪痕在月光下,闪烁着点点光芒,如同一条发源于心脏的小溪,蜿蜒在她的眼角,滑过她小猫一样的脸庞。


        一滴、一滴。


        由滚烫到冰凉,掉落在床单上,掉落在她短短的衣袖上,掉落在孟谨诚冰凉的手背上。


        暗夜里,他的手紧紧一缩,像是在做噩梦,毫无征兆。梦里夹杂着往事,似乎要将他生吞活剥了一般——


        梦里,他回到了十二年前,桃花溪水飞流直下,跌到山谷里,碎裂成水珠,晶莹剔透,犹如一条小小的瀑布。


        那时的他,十一岁,是一个孤单的少年,穿白衬衫,衣角在风中翻飞。


        悬崖边,他哭着跟他的哥哥孟谨安辩解着——那个在女厕里看偷看的男孩不是他!真的不是他!而他却成了倒霉的替死鬼,百口莫辩。


        可是,孟谨安不肯相信他,只是一味地训斥他,要他去学校里跟校长下跪,请求校长不要开除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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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郁闷
    2013-4-2 2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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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5#
     楼主| 发表于 2013-7-16 23:46:13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一滴一滴都落在孟古的掌心,滚烫,滚烫。


        孟古在她面前,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喃喃着,对不起啊,阮阮!对不起啊!阮阮!说着说着,他也哭了,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阮阮就抱着孟古大哭。


        孟谨诚在旁边,轻轻皱着眉,看着这两个抱头痛哭的小孩,眼底突然悄无声息地多了一份湿漉漉的氤氲。瞬间,又散去,了无痕迹。


        孟古已经不记得,阮阮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喊他孟古哥哥的。


        他只记得,有一次,他放学回来,手里拿着薄荷,然后原本靠在孟谨诚腿上的阮阮似乎是闻到了气味,眼睛一亮,用清脆的声音,喊了一句,孟古哥哥,是你吗?


        一声“哥哥”落入奶奶的耳朵里,就像惊雷一样,老人突然愣住了,看着眼前的孟古和阮阮。


        她脸色铁青地对阮阮说,以后不许乱喊!


        奶奶不允许阮阮喊孟古哥哥,就像她不允许阮阮喊谨诚叔叔一样。她指了指阮阮身后的孟谨诚,对阮阮说,丫头,以后记得喊谨诚哥哥。


        阮阮还没有想清楚为什么,只是觉得身后的孟谨诚的身体突然间有些僵硬。


        孟古看着奶奶,什么也没说。


        阮阮在私底下盘算了半天,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她得意地对孟古说,我喊谨诚哥哥的话……哈……你就得喊我姑姑了。孟古,快点,喊我姑姑!


        恰巧孟古的母亲马莲买菜归来,瞥了阮阮一眼,又瞥了婆婆一眼,哂笑着说,哎哟,还姑姑呢?恐怕得喊小婶婶吧!


        阮阮就是在那一刻,感觉到她和孟谨诚之间,有一种不寻常的关系。这种关系不是她想要的,而是自她被带进这个家门后,奶奶便强行赋予她的。


        也就是从那一天起,阮阮再也不会在每个阳光很好的午后,将脑袋靠在孟谨诚的腿上,两个人心无罅隙地晒太阳。


        大概也是从那一天开始,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一个纯净如水的女孩,和一个眉目如画的傻子。一个人唧唧喳喳地说着各种事情,一个人在一边安安静静地傻笑着。


        美好总是脆弱的。


        对孟谨诚来说,阮阮的疏远,似乎是早已注定的。大抵是经历过孟古的疏远,所以,他似乎并不悲伤。


        只是,每次他走到街上时,就有人调笑他,说,喂——孟家二傻子,你的小媳妇呢?你不带在身边,可别让人家拐走了!


        孟谨诚傻笑着,嘴里流下的口水,就那么落在衣服上,如同泪痕。


        这时候,不知道是谁家的小孩,捡起一块大石头扔向孟谨诚,石头正中他的后脑勺。


        毫无预兆。


        风吹起他乌黑的发,温热的鲜血汩汩而出。


        孟谨诚如同纸片一样倒在地上……这时才有人大叫着,快去马莲家,二傻子被人砸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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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郁闷
    2013-4-2 2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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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4#
     楼主| 发表于 2013-7-16 23:46:12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孟古的声音低了下去,很显然,有些话,他无法告诉阮阮。在他上学的这些年,几乎在每天的上学和放学的路上,总是有人在他身后指指点点地说——


        看,那就是孟谨诚那个小流氓的小侄儿!


        孟谨诚?不就是那个二傻子吗?


        可不是!幸亏傻了!不然还不知道怎么流氓呢!听说啊,听说,那小子十几岁就……


        啊?还真了不得了!


        是吧?他大哥就是被他活活给气死的!


        那活该他变成傻子!


        你看他这个小侄子,别说,还真像小流氓小时候啊。那小流氓长得真俊,可惜前半生是流氓,后半生是傻子!真可惜了!


        唉,你说,他小侄子会不会也随他叔叔不学好,将来也变成流氓啊?


        ……


        就这样,孟古在这些飞短流长之中,渐渐对孟谨诚变得冷淡起来,他再也不绕着孟谨诚跑,再也不热情地喊他“小叔”,更不会骑在他的身上玩骑大马……他尽可能地躲着孟谨诚。尽管每一次孟谨诚看到他的时候,都会热切地冲着他咿咿啊啊地呼喊着,可他依然决绝地只给孟谨诚一个背影。


        孟古的这些转变,全是因为在他十二岁之后,突然理解了“流氓”这个词的意思。


        在他童年的时候,别人说孟谨诚二傻子大流氓的时候,他总是维护地站在孟谨诚的身边,和那些孩子对骂,试图用自己的小小身躯挡住那些扔向孟谨诚的小石子和吐向孟谨诚的口水。


        尽管最后,常常是孟谨诚护住了小小的他,满身伤痕,满头口水。


        然后,当奶奶追来的时候,那些小孩子一窝蜂地跑开。孟谨诚这才爬起身来,看着身下无恙的小孟古,虽然自己眼里满是泪水,脸上带着伤口,但还是咧着嘴巴对孟古傻傻地笑。


        那个时候的孟古,要强的孟古,常常暗自发誓,将来一定要出人头地,一定要将自己的傻小叔孟谨诚带离这个村子,不再让他被人欺负。


        可是,十二岁之后,孟古明白了“流氓”的意思,处于青春期的小孩,自尊感变得极强,他选择了相信那些飞短流长。于是,他对孟谨诚变得冷漠。


        从此,在街头,那些小孩对着孟谨诚扔石头、吐口水,他便冷漠地离开,不再关心那个被一群小破孩给折腾得倒在地上的孟谨诚。一身肮脏的孟谨诚,满眼迷茫和伤感的孟谨诚,就那样看着孟古倔犟地离开。


        ……


        因为没有治疗,阮阮眼伤就这样耽搁了。


        虽然村头郎中给阮阮换下了纱布,但是阮阮的眼睛最终还是失明了。不过,也不是完全看不见—只是能看到光,却看不清,能看到人影晃动,却只是白茫茫中的辨析不清的晃动。


        孟古在她面前晃荡着自己的手掌,阮阮轻轻地摇头,然后眼泪滚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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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3-4-2 2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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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3#
     楼主| 发表于 2013-7-16 23:46:11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梦境中的眼泪急遽流出,渗出了眼眶,浸湿了轻轻地缠住了双眸的纱布,她的眼睛被刺痛——啊——一声尖叫,整个人从噩梦里剥离出来,晾在床上,喘息着,惊骇着,一身薄汗。


        但依旧是看不尽的黑暗。


        阮——阮——别……别——怕!


        黑暗之中,有一双温暖的手,轻轻地落在她小小的肩膀上,发音很艰难,声音辨析不出感情色彩,似乎是几个简单的音节拼凑而成。但这几个音节如果是从傻子孟谨诚口中发出的话,一切都变得不一样。


        阮阮还没来得及应声,从门外突然进来的奶奶几乎是惊喜地尖叫了起来,谨诚,谨诚,是你在说话吗?


        阮阮看不见,但是她能感觉到老人的惊喜,奶奶应该是踉跄着走到孟谨诚面前,抓着他的手问,似乎有泪从她的眼里滴落,滑行在她那张沧桑的脸上。


        奇怪的是,无论奶奶如何和孟谨诚说话,孟谨诚都不吭声,只是咿咿啊啊地叫。似乎之前的那句“阮——阮——别……别——怕!”根本不是他说的话,而是某种来自天外的神明之音。


        隔日,孟古放学后,揣着几块花生牛扎糖跑到奶奶屋子里找阮阮。他飞快地剥开糖衣,然后在阮阮毫无准备的时候,将糖块塞到她的嘴里。


        阮阮先是被这突来的“袭击”吓得轻轻地啊了一声,尖叫还没来得及,舌尖已经舔到了一丝甜意,而且也嗅到了特殊的薄荷清香。


        孟古问阮阮,花生牛扎糖好吃吗?


        阮阮点点头,冲孟古吐了吐舌头,但是眉心依然因为眼睛的疼痛而轻轻皱着,烟雾缭绕一般。她默默地收下孟古的糖。小手翻转在口袋里,小心点着数,心里非常美——居然有七块糖啊!


        突然,她想起了孟谨诚昨夜突然而出的“话语”,就问孟古,说,谨诚小叔他从小就是傻子吗?


        孟古刚摇了摇头,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就被风一样闯进来的马莲扯着耳朵给拎走了。


        马莲说,孟古!你每天放学不进来看看这个死杂种野孩子,是不是就心痒痒啊?你每天猴急着过来,当是转世投胎啊!


    【25】


      后来, 孟古告诉阮阮,小叔以前很正常,后来就突然疯掉了……


        说到这里,孟古突然很严肃地看着阮阮,犹豫了半天,才慢吞吞地说,小叔是……是个小流氓。   孟古说完“小流氓”三个字,脸变得通红。


        那个年代,“流氓”两个字多么严重啊,骂一个人流氓就等于将这个人判了死刑一般。而且,两个情事懵懂的少年少女之间,谈论这个词眼,气氛突然尴尬。


        阮阮不可思议地张大了嘴巴,然后她摇头,拼命地摇头,说,谨诚小叔怎么能是流氓呢?不可能的!


        孟古的脸更红了,他也焦急起来,说,我也不相信的!可是上学的时候,很多人都这么说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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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3-4-2 2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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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2#
     楼主| 发表于 2013-7-16 23:46:10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孟古却死活不肯回去,她一边拉扯他,一边用手拍他的脑袋,说,你这个死孩子,跟这群进棺材的人搅和在一起干吗?啊呀……说到这里,她惨叫了一声,一巴掌甩在了孟古的脸上,说,你个死孩子,咬我干吗?你也跟这个野孩子似的,瞎了眼吗?


        孟古捂着腮,红着眼,瞪着母亲,说,她不会瞎的!


        孟古的母亲,扯着孟古的耳朵狠命往外扯,一边扯一边叫,你个死孩子,又不是给你做媳妇,会不会瞎关老娘什么事!你给我回屋写作业!


        就这样,那天夜里,孟古被母亲给强扭回了自己屋,而阮阮在奶奶的房间里,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


        眼前是黑黑的,什么都看不见。而窗外,月光婉转,安静地穿过树梢,洒在她白瓷一样细致的脸上。


        孟谨诚一直守在她的身边,“咿咿啊啊”了一晚上,似乎在告诉这个小孩,别怕,小叔在。


        这个月光流转的晚上,孟古哭了一夜,没人知道。


        同样,也没人知道,一大清早,那个叫孟古的少年,背着书包,连早饭也没吃,就冲出了家门。在那些他用石灰写过大字的墙上,用力地涂抹着那五个字“阮阮是泡屎”,却怎么也涂抹不去,遮盖不全,哪怕他的双手被粗糙的墙壁给磨破……有些东西是擦不掉的,比如,他留在墙上的字,比如他留在她额角的疤。


        然后,他就靠在墙角,抱着书包,号啕大哭——她再也看不见了。


    那么,这些字,写给谁看?看谁委屈得掉眼泪,看谁害羞得不知所措,追着谁来跑,看谁躲到傻子小叔孟谨诚的背后?这么多年,从他九岁开始,就在这些墙壁上,不停地写这五个字,一直到他十五岁,六年的时光。  六年的时光,他做过的最持久的事情,恐怕就是坚持不懈地欺负一个叫做阮阮的小女孩。从她六岁开始,到她十二岁为止。


        眼睛受伤后的那些夜晚,她夜夜做噩梦。


        梦境里,有个温柔而沉哑的男子的声音,那么缥缈而又那么清晰地呼唤着她的名字,阮阮,阮阮。


        她就如着魔了一样,循着那个声音奔跑,奔跑着,奔跑着,就是停不下来,于是,头发散了,鞋子丢了,脚步还是停不了,而前面就是万丈悬崖。她呼吸苦难,极度恐惧,可唯一能做的却只是在奔跑中号啕大哭。


        没有一双手!


        没有一个怀抱!


        肯在她坠落前紧紧地拉住她!抱住她!


        这一生,在哪里能有一个怀抱,为自己圈出一片安静?再也没有眼泪,没有恐惧,没有白眼,没有责骂……她可以不去想不去要别的女孩头上的头花,还有她们颈项上廉价但却漂亮的轻纱,她只想要一个怀抱。


        可终于,还是万丈悬崖。


        整个人坠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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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1#
     楼主| 发表于 2013-7-16 23:46:09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他本身不是坏小孩,血液里有着和孟谨诚一样的善良。只是因为母亲总是说,阮阮是个坏东西,所以,他本能地厌恶这个“坏东西”,想将这个“坏东西”赶出家门,免得她伤害了母亲伤害了奶奶伤害了自己的小叔。


        最后,几番折腾,阮阮最终得救。


        她醒来的时候,看到床上还歪着一颗小脑袋,昏头昏脑地睡在自己的身旁,是孟古,睡梦中,他流了一摊口水,沾在她的胳膊上,她厌恶而恐惧地缩缩手,真是克星啊,连睡觉的时候也不忘往自己身上喷口水。


        而不远处,傻子孟谨诚歪在椅子上,仰着头睡着了,眉宇舒张。


        别以为自此世界和平了。


        阮阮身体康复之后,孟古依然隔三差五地欺负她,然后看她狼狈地皱眉,自己快乐不已。虽然他已不再那么凶,可是他对于胆小的阮阮来说,依然是祸害。


    【24】


    直到有一天。   


    那一天,阮阮在跳皮筋,傻子孟谨诚和那棵香椿树忠于职守。而放学回来的孟古溜了过来,神出鬼没地在那条绷紧的皮筋上来了一剪刀,皮筋断裂,荡起地上的沙尘,迅速收缩,飞沙走石一样,绷到了阮阮的眼睛上,那一刻,世界一片漆黑!


        那一年,阮阮十二岁,孟古十五岁。


        就这样,她萎缩在黑暗之中,就好像她出生那天捕到的光明,尚未睁开眼睛却又跌入了黑暗之中。


        黑暗之中,有奶奶的叹息声,有孟谨诚咿咿啊啊的呼唤声……似乎还有,还有孟古的呼吸声,他小小的胸膛,起伏着。


        没有人责备他,奶奶不舍得,母亲幸灾乐祸还来不及,而小叔孟谨诚又是个傻子,他只会傻笑,从不会指责,可孟古依然感觉到眼睛里有一种液体在抖动,弄得他的鼻腔酸酸的。


        孟古的母亲最先离开屋子,离开时,仍不忘冷言冷语,她说,啧啧,可真是天作之合啊,一个傻的,一个瞎的。


        瞎的。


        黑暗中,这两个字像刺一样扎在了阮阮的心上,她瘦小的身体猛地哆嗦了一下,奶奶看在眼里,轻轻地叹了一声气,像安慰阮阮又像是安慰自己,说,没事。又不读书,瞎不瞎的,都没事!


        奶奶那句“没事”的话,让阮阮突然害怕,难道,自己真的会瞎掉?再也看不到眉目如画的孟谨诚,再也看不到慈祥的奶奶,也看不到令人痛恨的孟古……那一刻,眼泪哗啦啦地流了下来,全部浸湿在棉纱上。


        奶奶抱住她,说,别哭,阮阮,奶奶能拉扯谨诚,就能拉扯得了你。


        这个时候,马莲又进门了,她催孟古回屋写作业。听到了奶奶的话,她忍不住冷笑,说,啧啧,多无私啊!瞎了不正好合了你的心,再也不怕这煮不熟的鸽子飞了。说完,她一把拉住孟古,说,傻待着干吗?还不回屋写作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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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0#
     楼主| 发表于 2013-7-16 23:46:08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这些家产虽然微薄,可是都应该属于她的儿子孟古的。


        若不是为了孟古,她早在丈夫去世不久就改嫁了,也不会守着寡居的婆婆、弱小的儿子、痴呆的小叔子苦苦地在此煎熬。


        所以,她总是撺掇着孟古欺负阮阮。


        那时,孩子们可玩的玩具很少,所以,阮阮总是在院子里跳皮筋玩,皮筋的一头拴在香椿树上,一头拴在傻笑的孟谨诚的腿上。每当这个时候,阮阮跳得总是异常开心,小皮球,香蕉梨,马兰开花二十一,二五六,二五七……


        马兰你妈个脑袋!每当这个时候,马莲就会从屋里跳出来,在院子里指桑骂槐,一会儿私生子,一会儿野孩子。


        而孟古这个小帮凶,就会跑到阮阮身后,用火烧她的头发,看着她抱着脑袋满院子跑,他就笑得异常开心。


        然后,他还会异常开心地用剪刀将她心爱的橡皮筋剪碎,一边剪一边笑,而阮阮,只能躲在孟谨诚的身后抹眼泪。


        每次,泪眼蒙眬中,她看着孟谨诚乌黑柔软的头发都在想,如果,如果谨诚小叔,你不是一个傻子,会不会抱着我离开这个地方,永远不让别人欺负我?


        可能孟古当初笑得太邪恶,以至于后来流行动画片《蓝精灵》的时候,每当看到大鼻子格格巫,阮阮就会想起孟古剪自己皮筋时的样子。


        他也曾在她吃饭的碗里偷偷撒过尿,然后看着她用那只碗吃饭的时候,就像个得逞的小人,趴在饭桌上哈哈大笑,结果差点被饭粒给呛死。等平息了咳嗽,看到她在那里抿着嘴偷笑的时候,他将整只饭碗都摔向她的脸……


        那一年,她七岁,十岁的孟古在她的额角,留下了一处伤,凌厉的疤痕那样张扬地盛开在她的左额角,以至于后来,她总是将漂亮的额头用刘海遮住,试图遮住这道疤。十六岁之前,遮掩是为了漂亮,女孩子都有爱美之心;十六岁之后,遮掩是为了忘记,抹掉那个叫孟古的男孩在自己身上留下的印迹。


        他还做过什么呢?


        哦,对了。


        他还曾在她到井边打水的时候,将她推到井中。那一年,她九岁,村里的人将她救上来的时候,她几乎变成了一个水肿了的娃娃,昏迷不醒。


        孟谨诚一直在旁边,焦急得啊啊啊地叫,摇着她细细的小胳膊。周围的人在那么焦心的情形之下,仍不忘开他的玩笑,说,瞧这傻小子,也懂得疼媳妇儿啊!


        那一刻,十二岁的孟古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他突然很害怕,她就这样死去。他习惯了欺负她,习惯了打她,习惯了骂她是野孩子骂她是屎,习惯了扯她的头发,看着她吃疼的表情,然后自己开心地笑……他突然想,如果没有了这个叫阮阮的女孩,那么他写在墙壁上的那些大字“阮阮是泡屎”该给谁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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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2]偶尔看看I

    119#
     楼主| 发表于 2013-7-16 23:46:07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这个被孟古喊做“小叔”的少年就是孟谨诚——那时候,桃花寨子所有的人都说,孟谨诚是个傻子。


        六岁那年,阮阮进入孟家感受到的第一份温暖,就是在傻子孟谨诚冰凉的指端。


        那时阮阮并不知晓,她之所以被收养,是因为奶奶想给傻儿子孟谨诚养个童养媳。她一直以为,奶奶收养她,是因为老人家的善良。


        而她,身世坎坷且离奇。在孟古妈妈和很多女人闲聊时的风言风语里,她对自己的身世,略略知晓。


        自己年轻的母亲未婚先孕,偷偷地在工厂的厕所里生下了她。说起来,她的母亲很神奇,居然将她分娩在便池里,想来,那个时候的母亲,是想将她溺死的。可是很遗憾,这一幕却被一个躲在厕所通风口偷窥的男孩看到了。可能是天生的善良,男孩忘记了自己是在偷窥,居然尖叫了起来。于是,很多人涌了进来,挖开了便池,将浑身屎尿、几乎溺亡的她救了上来。在她软软的小身体上拍打了足足半小时,才听到她微弱如猫的婴儿啼声。


        想来,她的名字“阮阮”,应该就是“软软”的意思。软软地屈服在命运之下,不能反抗。


        年轻的母亲最终没有将她留在身边,她的出生是一个错,是母亲少女时代所犯下的错。于是,年轻的母亲将她卖给了一对多年无子的中年夫妇,卖了八百元钱,仿佛丢了一个包袱一般。


        想来,即便是那对中年夫妇不给钱,年轻的母亲也应该会将她舍弃的。一个在她出生就想溺死她的人,还有什么是不可以的呢?


        她的名字叫阮阮,可是命却很硬,硬得就像路边的苍耳一样。


        三岁的时候,养母溺水身亡。不久之后,养父续娶,平平安安地又过了三年,不想养父却在她六岁这年死于车祸。于是,年轻的继养母将她卖给了人贩子赵老七,自己潇洒地改嫁而去。


        人贩子赵老七原是想将她贩到四川的农村去,给某个老鳏夫做童养媳的,可在去长途车站坐车的途中,人贩子赵老七却被一辆突来的摩托车给撞飞,脑浆迸裂,当场毙命。


        就这样,阮阮被孟古的奶奶带回了身边。


        阮阮还记得,当时她的脸上身上还沾满了赵老七的鲜血,哆哆嗦嗦地在人群里发抖,是一双苍老的手拉住了自己,手不大,却很厚实,如同她的眼神一样厚实,那种慈祥犹如暗夜之中温暖的萤火,让她有一种想抱着这个慈祥的奶奶大哭的冲动。


        生命这么颠簸啊。


        颠簸得她无所适从,不知所措。颠簸得她总是试图在黑暗中摸索到那么一双手,永远不放开她的手。


    【23】


    马莲很不乐意婆婆给傻瓜小叔子“暗定”的这门亲事,在她眼里,孟谨诚这个傻子本身就是个拖累,是该在不久之后和婆婆一样死去的拖累,可现在又多了一张嘴。而且将来,这个叫阮阮的女孩长大,嫁给了小叔子,说不定,还会生儿育女,还会分了自己的家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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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2]偶尔看看I

    118#
     楼主| 发表于 2013-7-16 23:46:06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第一次见面,九岁的孟古将六岁的阮阮同最肮脏的这个字眼联系到了一起。甚至,奶奶责备他时,他依旧趾高气扬地顶嘴,怎么了?“软软”,不是屎是什么?谁让她有这么恶心的名字!


        那时,她太小,被凶神恶煞的孟古给吓哭了。她不知晓为什么这个漂亮的男孩子不喜欢自己,第一次见面,就骂她是屎,还冲她的小脸上狠狠吐了口水。


        那个时候,她不敢痛恨孟古,只能痛恨自己的名字,阮阮。


        奶奶看着阮阮被欺负,只能叹气,舍不得责打孙儿,却不得不装装样子,刚要作势追打他,孟古转身就跑到不远处呆坐在院子里的少年身后,喊了一声“小叔,救命啊!要死了!奶奶打我”,脸上却带着孩童恶作剧后特有的满足表情。


        多年之后,阮阮一直记得这个画面,九岁的孟古躲在那个少年身后的画面。她之所以这样深刻地记得,不是因为孟古,而是因为这个被孟古喊做小叔的傻笑着的少年。


        原来,是这个人。


        居然,是这个人。


        庄毅缓缓地闭上眼眸。


        关于许暖的那些往事,如同潮汐一样袭来。


        那些个守在她病床前的夜晚,他仿佛潜入了她长长的梦境里。


        那痛苦淋漓的梦境。


       


    【21】


     是天国吗?


       


    还是一场梦?


       


    她的灵魂一直在挣扎着,如同砥砺在刀刃上,看不见血,却疼痛异常。   


    十六岁之前的那些往事,就仿佛苏醒了一样,在她的每一个记忆细胞里,在她的每一个毛孔里,在她的每一次呼吸里……


       


    那一刹那,生命,仿佛撕开了一个缺口,十六岁之前的那些事,带着血腥与青草香气,扑面而来——前世今生,生生撕裂。


        孟谨诚、孟古、桃花寨子、苍耳、赵小熊,还有她。


        当时的岁月。


        体无完肤的疼痛。


        放佛一场大梦。


        痛苦淋漓的梦。


        梦里的她,被叫做阮阮。


       


    【22】


    仿佛是一种习惯,十二岁之前,阮阮总是在太阳暖暖的午后,将小脑袋靠在孟眉目如画啊。


        多年后,阮阮回想起初见孟谨诚的情景,总是会想起这四个字。


        那个眉目如画的少年,十几岁的样子,歪着脑袋坐在凳子上,眼神涣散,却温暖异常,如同蓄满了春风一般。如果不是嘴巴里不住地流着口水的话,他应该是美好的,美好得令人不敢正视。


        当奶奶将流着眼泪的阮阮拉到少年眼前时,少年傻笑着,直着身子,很努力地伸手,因为用力,脸微微地红,他擦掉了挂在阮阮发梢上的那抹口水。


        手很软,指尖微微地凉。


        然后,他就张着嘴巴,嘴角挂着口水,冲着她咿咿啊啊地叫,似乎是安慰,声音虽急切,却很轻,似乎怕惊吓到小鹿一样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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