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誓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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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郁闷
    2013-5-30 16: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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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2]偶尔看看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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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在神奇的南洋历时700天,张悦然从历史遗迹中寻找一个断了线的故事,在亲历的大海啸中收到撞击,从一枚贝壳中得到神秘的谕示,从而诞生出这部瑰丽动人的长篇小说。在大航海时代的宏大历史背景下,一个美丽的中国女子远下南洋,海啸夺走了她的记忆,她在大海里,岛屿上颠沛流离,被欺侮,被抛弃,经历生育,病痛,牢狱之苦,她刺瞎了自己的双目,只为寻找遗失的记忆。
      海盗,歌女,宦官,部族首领,西洋牧师,他们的命运在南洋旖旎的风光里交汇,张悦然延续她华丽,残忍的笔触,增添了魔幻的色彩,书写了一部慑人心魄的悲剧。

    作者简介
      张悦然,女,全国新概念作文大赛A组一等奖获得者,“新概念作家”代表人物之一。1982年出生于山东济南,2001年毕业于山东省实验中学,后考入山东大学英语、法律双学位班,现在新加坡国立大学攻读理科。其作《陶之陨》、《黑猫不睡》等作品在《萌芽》杂志发表后,在青少年文坛引起巨大反响,并被《新华文摘》等多家报刊转载。2002年被《萌芽》网站评为“最富才情的女作家”。

    最新书评    共 4 条

    夜蓝七    荒诞   魔幻主义是《誓鸟》一大卖点,海盗、歌妓、宦官、巫术、部族首领、西洋牧师、东洋美女‘、神秘的贝壳和黑猫一系列极具象征主义的词汇为我们构成了一幅看似华丽的画卷。然而魔幻主义不是魔幻小说,在混乱的时代背景下,参杂了类似魔法和超能力的元素再加上众人疯狂的爱和变态的执着,使本书看起来颇为空洞。荒诞、夸张、象征,的确是魔幻主义的特点,但是如果忽略了对现实的揭露批判,对人性的深刻理解,一味的模仿创作手法,就显得很苍白   冷情   在打上这两个字的时候我还特意去百度了一下,通篇出来的的一个陌生的网络作家简介和一个又一个俗烂言情小说的链接,这是一个流行语更替很快的年代,我们不知道“囧”“萌”的具体释义但并不妨碍我们明白的体会它。年纪越大越对残忍倍感恐慌。文中仅有的几个温暖善良的人物,婳婳,苏迪亚,栗烈,都成了炮灰,而作者着重笔墨描写的主人公都无一例外的对爱的疯狂迷恋,粉身碎骨。对不爱的残忍冷情,仿佛没有正常人该有的温暖和感激。这样一群变态冷情的人和一个苍凉荒诞的故事,实在没办法称得上优秀   文字游戏   张悦然一贯的作风,喜欢用冗杂和华丽的句子描写情绪,然而过度堆砌辞藻,让人感觉晦涩无味,丧失了阅读的基本乐趣。   好早故事结构虽庞大但还算圆的过去,结尾甚有出彩。为本书加分不少。              详情 发表于 2013-7-21 01:50
    伊心小          泛黄的书面   感谢张作家让这本书出现   才让我有机会热爱这本书         有时候我感觉像健忘症一样去爱一个人也不是一件坏事   比如像春迟一样   她没有记忆   她有痊愈伤痛的能力   已经到达盲目的极限   所以她勇敢      谈过那么些恋爱之后   渐渐发现自己爱的 其实还是自己   我已经没有办法不顾一切去爱一个人了      像本城莲对蕾拉说的   他已经没有办法像以前那样爱着娜娜   明明不是不爱啊      当一个人身上有了责任和背负   活着就不再是一个人的事情   没有办法任性妄为      我宁愿我有一天变成春迟   忘记曾经一切的伤痕   用尽生命去爱一个值得我爱的人一次。  详情 发表于 2013-7-23 04:54
    慕容雪    在某人的推荐下看的,记得最初认识张悦然是在书展上,因为排队的长龙而记住了她的名字。很好看,是一本有独特风格的小说,非常钟意里面的文字。吊足了胃口,但因为网上的版本,总是看的不全,希望有时间把它补上。  详情 发表于 2013-7-24 07:25
    lotus     话费了四天的时日,每日卷缩在床角落里一字一字的抚过《誓鸟》。   张悦然,这个女作家从《樱桃之远》到《十年》,到现在的《誓鸟》已经深深印入我的心,每一字都让我为之颤抖。         《誓鸟》中有一段反复出现过几次的文字,“沿着螺旋状的楼梯一直向下走去,这沉堕的王国却并不是地狱。一直走,直到风声塞满耳朵,灰尘蒙上眼睛,荆棘缠住双脚,记忆的主人才幽幽地现身。”     活在记忆里,因为她如此美丽。       一个一个文字慢慢咀嚼消化,仿佛内心的深入有一个泉眼正源源不断冒出略带暖气的清泉,这温热潮湿的气息缓缓地在每一处血管中流淌蔓延。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动与惊讶,带着复杂却平静的心情关上了这本书的最后一页。随后倒在了柔软的床上,我想要进入梦镜,尽管那是一种触及不到的虚幻空间,尽管那个空间里发生的事情有些颠覆常规。但是我是如此的喜爱沉尽于其中。迫不及待的想在梦里再把《誓鸟》后面还未来得及发生的一起看尽。但是睡了很久,却没有再做梦了。很安静的睡了8个小时,自然醒来。脑袋微微有些晕眩,拉开深黄色如同干瘪了的橘皮的窗帘,一束一束阳光从窗口洒进来。整个房间顿时亮堂起来,身体在阳光下微带亮光。起身为自己筛了一杯普洱茶,淡淡的略带发霉的味道,此刻又让我想起了南洋的那场巨大海啸。               它到来之前的平静海岸,灰色的压得很低的天空,没有一只鸟飞过头顶。海边停泊着大小船只,都是一些赶着避难的船只,空气中有海水的咸腥味与年久的船散发出的潮湿的霉味儿。春迟还是那个18岁的远度南洋寻找她爹的少女,那个被海盗蹂躏却依旧锋芒的女子,那个怂恿粟烈带她私奔的强大女子。是的,我想那个时候的她是无比强大的,强烈的求生欲望使得这个女子在南洋这个荒岛上是如此的坚强与自私。这是必不可少的手段,为了要逃离,为了要去到一个新的环境,只有用这样的方法。春迟是爱粟烈的,只是这样的爱掺杂了更多的目的。而粟烈遇见她则像是新遇见了一个新的际遇,他的生命之河从此改变了流径。他为她痴狂,为了她鼓起了勇气与哥哥们抗争甚至决裂。他带着她奔跑在丛林,不停地奔跑,或许这样的速度能让他找到些许安全感。他没有像他的哥哥们把春迟当作玩物,只是用来占有与索取。从他们一到荒岛避难开始他就细心的照顾着她,也许这样的方式很粗犷,但对于那样的身份与地位来说,这对春迟已经是最大的关爱。至少在他的眼里可以看到他是把她当成人看到,当成一个女人一个有和他们相等地位的女人。               他背着她向海边跑。中途把身上的金银珠宝扔掉,因为太重会影响速度。春迟看着粟烈,粟烈对春迟说“就算我们能逃出去,也是身无分文了”春迟很满足的笑了。他从那些珠宝里拿了一颗大的珍珠送给她,绑在春迟的无名指上。他们一起逃至小船,粟烈拼命的划桨,春迟坐在船上,紧紧地握着那颗珍珠,仿佛她的妈妈一直在她身边看着她,护着她一般。可是珍珠不见了,粟烈的哥哥们驾着大船追来了,海啸的前汐来了,一米多高的海浪向他们的小船拍打过来。小船没了方向。混沌之间她的手还是在努力的找寻那颗与母亲同在的珍珠,深深的恐惧袭上心头,不详的感觉愈来愈浓厚。无奈之下粟烈只能跟她说以后再送她一个,而一边做无用的抗争,最后他上了大船和他们谈判。春迟很冷,他回来的时候抱着她跟她说他刺伤了他的哥哥们。她说她冷,他紧紧地抱着她。她和他说着一些不着边际的美好生活,以后生活的房子、牛羊,还有孩子……后来春迟不再冷了,甚至觉得连水都是温的,但那液体却不是海水,她的周围都是腥红色。她的身体滚烫,脚下都浸着红色,大片的红色不曾散开。粟烈倒了下去,春迟荒乱无措。他把颈上的短刀挂饰带在了春迟的颈上。随后海啸就来了。               寻找丢失的记忆          春迟终日在贝壳中寻找记忆,不一的记忆,痛苦或欢愉。她发现了藏在时间深处的记忆的密秘。她为了表情对贝壳中密秘地忠诚,而刺瞎了双眼,双手变得更为敏锐。她收养了宵行,并且出海唱歌养活大陆的家,她每一次回来都会带回很多很多贝壳,她在执着的找寻那个属于她的记忆。          贝壳会被打磨成乳白色半透明状,像一个充满了秘密的水晶求。她的手在表面游走,发出一阵阵悦耳的旋律。深入记忆深处,游历要进行数天,她让自己与外界格绝。甚至对宵行也是冷漠的。但是宵行对她的爱是与日俱增的,这场爱就像一场追逐,总都触及不到,却总在努力靠近。到最后也还是徒劳吧。但是那个追的人总都是这样心甘情愿的付出。               记忆如此之美,值得灵魂为之粉身碎骨。          沿着螺旋状的楼梯一直向下走去,这沉堕的五国却并不是地狱。一直走,直到风声塞满耳朵,灰尘蒙上眼睛,荆棘缠住双脚,记忆的主人才幽幽地现身……          最终宵行为她找回了记忆,为此他付出了巨大的代价,这一些他都是那么的不在乎,他在乎的至始至终都只是春迟而已。他阅读她的记忆,但是她的记忆里却跟她深爱的男人——骆驼没有任何联系。他带着春迟的记忆回家,但却发现她已离去……                   JJ,我现在真的开始明白,一年后的遇见。仿佛真的是一个寓言。你还记得吗?一年内的陌生和默默关注。我想我真的是《誓鸟》中的宵行或者钟潜,默默坚持,做一个只有你看得到的隐形的人。为世人薄凉,只为你隐忍地痴狂。           详情 发表于 2013-7-25 2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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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郁闷
    2013-5-30 16: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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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7#
     楼主| 发表于 2013-7-17 22:38:04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原来你来了这里。我们一直都在寻找你。”


      他的语气亲昵,他们三人一定认识已久,都是好友。莫非眼前这个男子就是女孩一直挂记的?牧师猜测着,然而似乎又不是,因为女孩一点也没有将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看得出,淙淙非常在意这个盲女,她可能是她的好姐妹。盲女虽然落魄,却带着几分矜傲,不似那些在船上卖唱的歌女。


      “请先观礼,其他的稍候再说吧。”那个男子还要说什么,女孩冷冷地制止了他。他们于是坐下观礼。


      女孩穿白色洗礼服,犹如天鹅般美。她仿佛忽然长大了许多,在仪式之前,显得孤决而高贵。


      牧师躲开她的光辉,闭上了眼睛,静等仪式开始。如今,他不再有多一分的杂念,只希望全神贯注地为她主持这场典礼,陪她一起经历这场重生。他最后能给她的便是这场典礼。此后不久,艾伦便会抵达,他是如沐春风的王子,将带给她甜蜜又新奇的生活。


      洗礼台是突出的半月形的露台,约有三层楼高。淙淙站在洗礼池中,牧师念诵洗礼经文,只有咫尺相隔的女孩能听出他的声音在颤抖。目光的汇聚,也许曾擦出几簇温暖的火芒,也只有他们自己知晓。待到他念完,牧师和助礼人一起,扶着女孩,让她向后倒三次,全身浸在水中。


      待再站起来时,女孩闭着眼睛,湿漉漉的头发紧贴着绯红的脸庞,她看起来那样小,犹如初生的婴孩。


      这朵他拣来的小野花,终于蓄满圣水,开出炫目的花朵。


      他对她说:


      “现在的你,是一个全新的你了。”


      女孩缓缓睁开眼睛。水滴从睫毛和眼角流淌下来。她俯看了一眼教堂里观礼的人,又看着牧师,狡黠一笑。


      然后她纵身一跃,从洗礼台跳了下去。


      当她如一只鸟儿般飞起来的时候,牧师本能地伸出双手去抓。他似乎碰到了她的脚——冰凉的、布满伤口的脚从他的视线里一晃就不见了——他双手只扑住一捧圣水。水花蒙在脸上,是腥的。他俯身看下去时,女孩已经落地。白裙变得殷红,衬在她的身后,犹如孔雀开出了一扇屏。


      众人一片哗然,所有的人一起涌向那只坠地的孔雀。没有人告诉盲女发生了什么事,她只是听到顿然的坠地声,像闷雷滚过云头——等到血的腥气散开的时候,她才明白过来。


      牧师愣了很久,才从受洗台上再望下去,而此时攒动的人头已经将女孩遮蔽得严严实实。


      他将身体沉进洗礼池中,蜷缩起来,让圣水覆盖双耳,阻挡一切声音。然后他慢慢哭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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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郁闷
    2013-5-30 16: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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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2]偶尔看看I

    96#
     楼主| 发表于 2013-7-17 22:38:03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牧师颤抖地将淙淙的手交到艾伦的手中。光焰在这对璧人的头顶绽放,欢笑与赞美声不绝于耳。此刻,他站在哪里?他站在他们的婚礼上,这个他曾预言是他一生最幸福的时刻。他也的确在微笑,和众人一样。可是这场仪式为何这样漫长?他们起誓,交换戒指,亲吻,每一个细节仿佛都上演了无数遍,他们忘情地长吻着,像两棵交生交缠的树。牧师孤单地坐在硬邦邦的木头座椅上,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坐立不安,他被彻底遗忘了。


      他觉得自己就要变成一根烧焦的木头,身体里最后一点水分就要流失走了,而他们还在吻。哦,他们是一对情投意合的毒蛇,正在用猩红色的芯子盟誓。他终于忍不住叫出声来:为什么没有人给他一杯水!


      他的声音很快被他们狂热的亲吻吸干,不留一点痕迹。他大声地呼喊,挣扎求救,直到从梦中惊醒,才逃离这场可怕的婚礼。


      5


      转眼便到了淙淙受洗的日子。


      对于牧师来说,这是一段非常难捱的时光。自从做过那个有关婚礼的梦之后,他变得有些害怕艾伦到来。他期盼艾伦忽然改变主意,掉转航线,去了别的地方。


      他痛恨自己的脆弱,一个焦渴的梦,竟然就使他如此畏惧。艾伦就是他的明天,世代流传,他视若珍宝的情感,将在艾伦身上得到延续。爱之交替犹如花香弥合,自然融会,没有痕迹——可是为何他还会有这么深的忌妒?


      事情就是这样荒诞:他内心深处有一种恐惧,那便是有人要将她从他的身边永远带走。为了留住她,他不惜将儿子押上,让他娶她。


      然而他们将弃他而去,可怜的牧师被留在小岛上,孤单单地度过余生——难道这不是他想要的吗?当妻子死去,他决定留在小岛上时,难道不是已经做好了这样的准备?


      尽管他知道这也许是最好的安排,可是他还是不甘心地伸出手,试图紧紧抓住什么。


      他为她施浸水礼。那是一次体面而庄重的仪式。淙淙写了许多张请帖,邀请了一些船上和难民营的姐妹来观礼。她们当中有些人从未进过教堂,可是坐在那里,她们完全被这种肃穆的气氛包围,仿佛自己也成了盛大歌剧表演中的一员,于是情不自禁地感动起来,将最由衷的祝福送给亲爱的小姐妹。


      还有一份特殊的请柬,淙淙专门请人捎给住在海边船屋里的人。她的神色凝重,一看便知,这个人对她来说不同寻常。


      来人是个盲女,凹陷的眼窝里没有一丝湿润的东西。何止眼睛,她整个人都没有一丝水分,干瘪得好像一株斩断了根须的树木。她被人搀扶着,向女孩慢慢走过来。随行的人是个英俊的青年,比起盲女来,他显得整洁而健康。他也是认识女孩的,先于盲女,他已经开口对女孩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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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郁闷
    2013-5-30 16: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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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5#
     楼主| 发表于 2013-7-17 22:38:02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此刻,牧师俯视着这片烂漫的三色花丛,念着它们的名字“昨天,今天,明天”……昨天,今天,明天。世代流传。是的,这便是生命轮转的轨迹,这便是神的旨意。


      4


      翌日清晨,淙淙推开门,一只牛皮信封徐徐飘落。她捡起来,辨识出上面是牧师的字。


      “就是前天,在无人知晓的平淡中,我度过了五十七岁的生日。想一想,我比你大三十六岁,就觉得好累……”


      淙淙缓缓在桌前坐下来,她端起玻璃杯,啜了一口水,在杯中窄小的水面,她看到牧师那张幽怨无奈的脸孔。她竟从未想过他的年龄——他已经五十七岁了。


      “下个月,我想你就可以洗礼了。那对我来说,是一件很值得欣慰的事,我一直盼望着它的到来,我想象着当那一天到来,我该是多么快乐,能够亲眼看着你获得新生,重新握住圣母的手……此外,还有一件事,我想对你说说。再过一阵子,也许就是下个月,我的儿子会来岛上看我。我记得曾对你说起过他,也许你已经忘记了吧,他是个挺不错的小伙子,高大,英俊,有非常健康的体魄;而且他没有我那么忧愁,是个很乐观的年轻人。我想等到他来了,你可以见见,若是你碰巧也不觉得他讨厌,或者你们以后可以在一起……我是说,一起生活,我相信你们会得到幸福的。


      “至于你此前在船上生活的事,我会代你向他隐瞒。这于他虽是不公平的,但那也并不是你自己的选择,实属生活的无奈。我想倘若日后他知道了,也终会理解的。所以,你大可不必为那些不愉快的旧事而担忧。你冰雪聪明,我想他一见到你便会爱上你的……我想到了你们的婚礼,你们这对漂亮的小人儿站在圣母面前盟誓,交换戒指,亲吻……我敢肯定,那将是我此生最幸福的时刻……


      “不过他是独子,幼时我和他母亲对他都是极为宠溺的。长大后他多少有些自我,不会关心别人。不知他是否能懂得你,能否照顾好你。我想我是懂得你的,也能照顾好你,只可惜我剩下的时间已然不多了……”


      女孩放下信,禁不住发出轻声叹息。她闻到有一股淡淡的香气从面前的信纸上弥散开来。那是一种可以品析出层次的香气,她闭上眼睛,童年的气息不知从哪个角落慢慢升腾起来,将她包围;接着,她看到了现在的自己,然后是以后的自己……她犹如踏着空中的回旋楼梯,层层上升。


      她伏在带香味的信纸上睡着了,宛若黄粱一梦,她将她的一生都看尽了。醒来时,她手中握着那张单薄的信纸,悲伤地哭出声来。这是她唯一的凭借,它至少证明这世界上还有人愿意一生照顾她。


      同一时间,牧师也从梦中醒来。在梦里,他那犹如蒲葵树般高大挺拔的儿子翩翩向他走来。不过几年不见,牧师几乎不识得他了。他是这样高贵,眉梢还带着逼人的英气,走路时衣褶摩挲,发出刷刷的声音,整齐肃穆,好似一个王子。牧师百感交集,一时竟叫不出他的名字。只在心底,他轻轻地唤着他——艾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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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3-5-30 16: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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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4#
     楼主| 发表于 2013-7-17 22:38:01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我是不习惯有人待我这样好了。”


      这些鞋子和衣服她都收下,却从未穿过。她的身上永远穿着那件格外宽大的黑色连衣裙。它已经被洗得不成形状,像一只口袋般套住她,看不出腰身。


      她所表现出的沉静状态,反倒使他有些不安。他总觉得,她有些心不在焉。他猜测她是不是在等什么人,那人也许会忽然出现,将她带走。他想象着她跨上那人的船时的情景,她又变得像从前那样放肆,浑身散发出熟透果实的芬芳。那是永远不会在他面前展露的一面,永远都不与他关联的快乐。他在无边的臆想中变得愤怒。他几乎确定,她是在等待什么人,这里只是一个疗伤的驿站,待她完全康复,待她的情人再度出现,她就会义无反顾地离开。


      他觉得自己就要被这些漫无边际的臆想弄疯了。


      3


      但他看到了一丝光亮。事情似乎出现了新的契机。


      七月的时候,牧师忽然收到在欧洲旅行的儿子发来的信,在信上他说非常想念父亲,想来热带小岛探望他。


      牧师放下信,走到花园里散步。那把随意撒在草丛里的种子已经生出很高的枝叶,也开了花。时光像是又完成了一次分娩,就是这样的快。他记得大约就是在初见淙淙之后不久,教会的德勒撒嬷嬷不知从哪儿带回一把花种,神神秘秘地撒在了教堂后花园的这块空地上。据说她年轻的时候也曾是个浑身充满浪漫气质的姑娘,但那已是很久远的事,牧师看见她时已是垂垂老矣,属于她的韶华年月,不可想象。


      “这是一个没有秩序的国度,连季节也是混乱的。没有花期,又都是花期。在这里,生命是一件那么随意的事,孩子的生养、丢弃、死亡都很寻常。可是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显现出令人惊异的生命力,充满勃勃生机。”牧师记得,他曾在给儿子的信中这样描述这里。这里是所有植物纵欲的乐土。那些花很快就开了,蓝紫色的小花呈高脚碟状,散着一点淡香,是非常安静的小花,并不怎么引人注意。但两三日后,他再经过这片草丛,就惊讶地发现,那些原本蓝紫色的小花竟然变成了浅浅的雪青色。有一些还未完全变色,深深浅浅的小花簇在一起,使这里忽然热闹了许多,也华丽了许多。


      又过了几日,他发现那些雪青色的小花完全褪去了颜色,变得洁白如雪。现在花丛已经有层层叠叠三种颜色,从蓝紫到雪白,宛然经历了一个生命蜕变的过程。他看着三色小花交叠怒放,一阵欣喜,连忙唤了德勒撒嬷嬷来,询问她这是什么花。德勒撒嬷嬷早已猜出他对这花的喜爱,她得意地一笑:


      “这花叫做‘昨天,今天,明天’。它们好像带领着我重温了我的少女时代……一眨眼就过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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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3-5-30 16: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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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3#
     楼主| 发表于 2013-7-17 22:38:00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不会的,不管你犯了什么错,只要有心悔改,上帝都会原谅的。”


      “不可能。你不明白的,我闯了很大的祸,不可能得到原谅了。”她拼命地摇头,小声地抽泣起来。


      他将她揽在怀里,安抚道:


      “相信我,无论你做了什么,都可以得到原谅。你在这里,能得到最安宁的生活,能重新见到光亮,感到温暖。你会很自然地忘记那些不愉快的往事,不会再被它们纠缠。”


      “可我不想忘记它们……它们是那么美好。”淙淙喃喃说。


      牧师叹了一口气,看来这女孩已经深陷于这些感情,情愿受它折磨,也不愿将它淡忘。女孩忽然转过头,目光炯炯地望着牧师:


      “你是说,只要我认错,上帝就可以原谅我,我就可以得到救赎,——是这样吗?那么我想皈依基督,也许他可以使我的内心变得平静。”


      “当然。上帝会原谅你的。只要你愿意,随时可以回到他的身边来。”


      女孩点点头。


      “我很高兴你能再回到神的身边。”


      女孩费力地笑了一下。


      “走吧,我带你去见负责教会事务的简小姐。她会安排你的起居。这里的生活很简单,希望你还过得惯。”牧师说,他感到女孩只是因为暂时失去了方向才会来这里寻找依靠。他要留住她,不能再让她走失。


      “谢谢。”女孩说。


      2


      牧师几乎不能相信,女孩从此就生活在离他很近的地方。清晨,他可以在花园里看到睡眼惺忪的她穿着宽大的睡袍,梦游一般面无表情地从他身边经过。她仍是赤着脚,尽管他为她准备了崭新的鞋子,但是她似乎坚持要受这种刑罚,任由那双脚踏过最尖利的石子,蹈进最浑浊的水洼。


      大多数傍晚,他们共进晚饭,她会说起在船上的生活,虽然那并不是多么光彩的事,但因为她的坦诚和天真,讲出来竟没有半点龌龊。他在一旁观察到,简小姐以及其他两个在教会做事的中年女人都听得津津有味。她总是有一种摄人魂魄的魔力,能将人控制在她的一颦一笑中。


      但女孩并不快乐。她像是经历了太多的挫折,在这里停顿下来时已经不剩几分气力。她对于教堂的事务并不太尽心,唱歌也许本就是她喜欢做的事,所以才能够坚持参加唱诗班的活动。除此之外,她似乎对什么都失去了兴趣,宁可将自己关在房间里阅读圣经,或者发呆。他给女孩送去许多有关基督教的书,希望女孩可以从中得到坚实的精神力量。


      他有信心一点点感动她,牵引着她走出阴翳。每每出远门,他都会给她带回礼物,在盛产丝帛的暹罗,在藤条编织流行的爪哇,他为她带回各种手工的漂亮鞋子和裙衫。她每次接过这些礼物的时候,都会略带羞涩地笑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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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3-5-30 16: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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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2#
     楼主| 发表于 2013-7-17 22:37:59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她后来被杀死,是因为那个荷兰人要回国了。他在码头边的树林里最后一次施暴,然后用绳子勒死了她——那时屠杀已经结束,他再也不想动刀子。她被吊在桫椤树上,下体滴滴答答流出的血,引来几只豹子。它们围在树下,舔净地上的血,又意犹未尽地向树上望去。


      纸鸢记


      下 阙


      1


      他再度见到她,时间已经过去了将近一年。


      四月,潋滟岛迎来了它的旱季,这是让人昏昏欲睡的时节。牧师已经不再为了礼拜而精心收拾一番。他甚至有意怠慢自己,参差的胡茬,皱巴巴的衬衫,灰蒙蒙的眼镜片——这便是淙淙再看到他时他的样子。


      牧师来不及为了他的邋遢而感到惭愧,他很快发现,女孩的精神状况很不好,她照旧坐在最后一排的位置上,将双脚拿上来,抱膝,整个人蜷缩在椅子上。她虽紧闭着眼睛,但很容易看出,她没有睡着,而是被某种激烈的情感控制着,心绪难宁。他讲经的时候一直看着她,她没有睁开过眼睛,将身体装在一件格外宽大的黑色斗篷裙里,一动不动。他还发现,她没有穿鞋子,一双赤脚上面沾满了泥沙,也许还有伤口——他猜测着。


      祈祷完毕后,仪式结束了。他悄悄走向她。她没有动。他看到有几滴眼泪慢慢从她的眼角溢出来。他果然看到,她的双脚布满伤口,横七竖八的血痕在雪白的皮肤上显得格外狰狞——他怀疑女孩也知道这一点,有意将这种惨状推向极致。是的,他看得出,她是迷恋于自我折磨、自我虐待的人。


      牧师将目光从那双惨不忍睹的伤脚上移开,将一只手轻轻放在女孩的肩膀上。女孩缓缓睁开眼睛。


      “你一定很累,所以没有像从前那样大声唱赞美诗。”牧师在前一排的座位上坐下来,回过身来,与她面对面说话。


      “是的,我很累。”淙淙虚弱地说。


      “那么就停留下来,在这里休养一段吧,我可以照顾你。”牧师终于说。这是他一直想说的话,充满心底最深处的柔情。


      “这些日子以来,我试着按照你说的,上岸过一种有意义的生活。我跋山涉水,去了很远的地方,并且完成了那件我一定要做的事。可是事与事之间暗藏关联,我无法抽丝剥茧,无法使其他的事不受牵连。哦,你不会知道,我闯祸了,闯了很大的祸。现在,我得到报应了,永远也无法得救。”女孩完全沉湎于自己的情绪中,絮絮不止地自言自语。


      牧师有些难过,他猜测:这一年来,她大概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感情。她一定伤害了对方,使对方痛不欲生;可是她因为深深爱着,自己也受了伤。


      牧师端详她,那个使她如此心动的人究竟会是什么样的呢?他有些嫉妒,可是看着她这番憔悴的模样,心中生出的怜惜足以淹没一切。他又轻轻对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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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7-17 22:37:58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你父亲若是还活在世上,他看到你这样一定会很失望的。”


      “可我早已对整个世界都失望了。”女孩忽然变得温柔而脆弱,口吻中带着对世界的弃绝,缓缓站起来,头也不回地走了。


      5


      淙淙刚走,就下雨了。牧师一个人继续坐在桫椤树下。雨水浇透了坏情绪,他心中一片泥泞。与她谈话的目的,难道不是想告诉她,她可以留下来,从今以后由他来照顾她的吗?可是他什么也没有来得及说。


      被女孩咀嚼过的槟榔核像只暗红色的茧,在雨水中滚来滚去。他抬起一只脚,凑过去,靠在那颗躁动不安的槟榔核边——她为什么要将自己包得这样严实?


      在那之后,淙淙很久都没有再出现。海啸渐渐远了,伤痛慢慢变浅,来教堂的人越来越少。牧师曾开解他们说,对于那些痛苦的记忆,唯一的办法只有遗忘。看起来,他们康复得不坏,已经成功地完成了遗忘,所以,他们也忘记了来教堂。


      在讲经的时候,牧师的语速非常缓慢,并且开始走神。但没有人觉察,坚持来做礼拜的大都是一些行动迟缓的老妇人,这种慢到几乎停滞的仪式让她们内心真正得到了平安。


      教堂最后一排的那个位置上洒满丰盛的阳光,牧师站在讲台上,看向那个灿烂的角落时总是很容易产生幻觉。他知道她很轻很轻,像羽毛、尘埃或者唇语,悄无声息地到来,坐在那儿,和煦的阳光搭在她的身上,她就睡着了。牧师讲着讲着,恍惚觉得女孩就在那里睡着。上午时分的阳光很好,教堂中人又很少,他似乎听见了她轻微的鼾声。


      他面对的只是一座萧索的教堂,以及荒凉的暮年。


      沿着螺旋状的楼梯一直向下走去,这沉堕的王国却并不是地狱。一直走,直到风声塞满耳朵,灰尘蒙上眼睛,荆棘缠住双脚,记忆的主人才幽幽地现身。


      红裳因为生得太美,没有被荷兰人杀死。他们杀死了她的父母、姐姐和弟弟,烧了他们的房子。


      她站在河边目睹全家人的死。荷兰人用绳子将父亲、母亲、姐姐和弟弟的头发绑在一起。绳子一圈圈在他们头顶缠上,中间隐约露着姐姐的一截红头绳,和她一样的红头绳。还有好多人,他们也被这样分成一组一组。荷兰人架着他们,像发射炮弹一般丢进水里。她看见全家人的头顶在水上窜了一下,迅速地沉下去,此间仿佛还伴着弟弟的一声尖叫。她直直地望着那片水,想等那根红头绳再冒出来。但是没有。她哭起来,悄悄摘下自己头上的红头绳,扔进了水里。


      一个荷兰人将她推进旁边的草丛里对她施暴。他将她藏到森林深处,绑在一棵桫椤树上。他日日都来,给她一点食物,在她的身上折腾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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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7-17 22:37:57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哦?”


      “嗯,他也是个牧师。”


      “啊!原来是这样。”他轻叹道,心中有种说不出的喜悦。他想,难怪从第一次见到她就觉得这女孩很亲切,仿佛走进教堂就是来找他的一样。原来她的死去的父亲也是牧师,神指引着她找到这里来了。他仿佛从神的手中接过了这只迷途的小羊,他因这温情脉脉的一幕而感动不已。


      “你是做什么的?”他犹豫了一下,终于问。


      “我在船上唱歌。”她说。槟榔核在她的唇齿间绕来绕去。


      他的心沉了一下。这真是他最不想听到的回答,不过令他欣慰的是,她没有说谎。


      “你还那么小……”他不无惋惜地喃喃道。


      “在船上,我一点都不算小的。小碧和绿翘她们要比我小得多,大概只有十四五岁。老鸨说,她还收养过九岁的女孩。”少女说。她与牧师讲的是英文,又掺杂着当地土著民的口音,不伦不类。


      “你一定吃了许多苦。”


      “不,老鸨最喜欢的就是我了,我是她亲手教出来的。”


      “她都教你什么了?”


      “可多了。唱歌、跳舞、喝酒、玩牌、下棋……”


      牧师点点头,不想听她再说下去。他努力让自己平息,用最慈爱的声音说:


      “你不应再这样下去。你慢慢长大了,需要有尊严的生活,你不可能一辈子都住在船上,不是吗?”


      他的关心不免有些唐突。女孩微微一笑,吐出槟榔核:


      “我倒不觉得船上生活有什么不好。我们可以认识许多有趣的人,他们拿我们当宝贝,送我们各种见都没见过的稀罕礼物……每一天我们都在旅行,多么快活。”


      “可是你没有自己的方向。一个人,必须知道自己的使命,有所盼望,并为之倾注心血……来,告诉我,姑娘,此刻你心中最盼望的一件事是什么?”


      “我盼望那个大胡子的中国使臣快些来看我,他每次来,总是不忘送我几个红彤彤的大石榴。那石榴已经熟透,迸裂了,露出籽儿来。而且,他只送给我,别的姑娘都没有。晚上他会悄悄到我房间里来,将石榴塞在我怀里……”


      牧师不语,这女孩像是荒野里的草芥,在罅隙里生存,早已习惯了恶劣的环境。她最大的心愿不过是几只石榴、一场欢愉,再没有别的什么了。牧师很是心疼,女孩说这话时脸上迷醉的表情还是让他有些恼火。


      “好了,不要再说了。瞧瞧你这堕落的日子,几只石榴就能让你满足吗? 你在虚度时光,你在浪费和践踏……”


      “难道非得像你一样生活才叫有意义吗?我不知道怎么样算是不浪费、不践踏;我只知道,与其如你一样,将一生奉献给一个从未见过、从未摸过的神,倒不如将它奉献给那些可以看可以摸的男人!”她那红艳艳的小嘴唇翘得很高,与他对视的目光中流露出几分挑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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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3-5-30 16: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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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7-17 22:37:56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女人们前前后后从他的身边经过,犹如一张眩目的蜘蛛网,向他罩过来。他被某种熟悉的香味擒住,感到一阵屈辱。他侧过身,低下头,生怕看到那少女在她们之中。一阵阵刺耳的笑声从那群女人中传来,他蹙眉忍耐着,一直到这支香艳的队伍走远。


      牧师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回教堂,心乱如麻。他不停想着那女孩,他原先几乎以为她是上帝派下来协助他的天使,然而她竟然是一个歌妓,生活在飘摇无根的船上,就像一片浮萍那样,整日周旋于男人之间,歌舞升平,忘却尊严,不知疲倦。他厌恶地闭上眼睛,徒劳地试图把她的形象从眼前赶走。


      她欺骗了他的感情,他这样认为。可他很快又理智地想,她其实什么也没有告诉过她,除却那句“我住在船上”。她并未撒谎,也不曾想要谋求他什么。只怪她的样子太纯美无辜,蒙蔽了他那双敏锐的眼睛。


      4


      她又来了,仍坐在最后一排,面含微笑,饱满犹如一颗熟透多汁的桃子。牧师看着,可是他开始厌恶她的微笑,因为它是廉价的,是不与内心相连的。他又看见她卖力地唱诗,在分吃圣餐时十指间夹满了饼干,内心在隐隐作痛。


      应有一只手,温暖慈祥地伸向她,有足够耐心,充满谅解和宽容,将她从泥沼中拉出来。


      他于是又走向她:


      “等礼拜结束后,你有时间吗?我必须和你谈一谈。”


      她点点头,看着他,淡蓝色的眼珠像子弹般穿透他的身体——砰,一瞬间他似乎又被俘虏,处在了劣势——他早该清楚她的杀伤力。


      他们坐在一棵高大的桫椤树下,树阴是一绺一绺的,被旱季接踵而至的阵阵热风摇曳成一把喑哑的竖琴。她的香味又弥散开来,这一次他分辨出来那是曼陀罗花的香气,忽远忽近,令人晕眩。他知道歌妓们多用这种香味迷惑男人,令男人神魂颠倒,甘愿俯首做她的奴隶。


      “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他温和地看着她。


      “淙淙。”她掏出一颗槟榔,塞进嘴里,嚼起来。


      “我不认识中国字,但这个发音很好听。”


      “是流水的声音,要比海浪轻柔一些。”她的嘴唇已经变得鲜红。


      “是的,像流水。”他又轻轻念了一遍,“淙淙。”


      他想了想又问:“看起来你不是本地人,你是从哪儿来的?”


      “我妈妈是中国人,爸爸是荷兰人。”她回答很简短,令人无法分辨她来自哪里。


      “哦,是吗?我也是荷兰人。”他总算找到一个可以拉近他们距离的契机。


      “是吗?”她漫不经心地咀嚼着槟榔,眼睛也不抬一下。


      “那么你父母现在在荷兰?”


      “不,他们都死了。这挺可惜的,不然,你和我爸爸也许会聊得很投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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