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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天天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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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生水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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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郁闷
    2013-4-2 2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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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2]偶尔看看I

    51#
     楼主| 发表于 2013-7-19 00:49:13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好,不认路!确实认路……”   


      从家到公汽车站的路都让袁竞摸了一个月,她妈每天送她去车站足有一个月。就算这样她还常常在走出小区的时候迷路,她抱怨说小区里面的房子太多了,而且都长得一模一样。   


      陈言和袁竞拿出了自己所有的钱,放在了方容容手里。三人中,方容容头脑最清醒,把钱统一交给她处理已经成了这个小团体的一个习惯。方容容在前面数钱,脑子里开始盘算今晚的开销。   


      “今天晚上差不多够了!”方容容显得显得胸有成竹。   


      收音机里传来粗糙的声音,在放某个流行歌手的歌,声音是平面的,让认昏昏欲睡。陈言看着窗外,找不到月亮。   


      方容容坐在前座,仿佛自己和公路一样在一点点消失。她想起第一次在哥哥那里听到nirvana的那张不插电,想起在下雪的时候和陈言还有袁竞一起去买一张VCD……   


      车在酒吧的门口停了下来,袁竞走在最前面,门口有两个年轻的男孩站岗,看样子好像是大学里的学生。袁竞装作没有看见他们,要冲进去,但是被拦住了。袁竞问:“怎么不让我进去啊?”   


      “买票啊!”   


      “哦哦……”   


      “多少?”   


      “15,送一杯酒水。”   


      “要是我们不喝酒呢?”   


      守门的笑了,说:“都是这个价钱!”   


      “我们是学生的啊!”   


      守门的又笑了,说:“算了算了,你们买两个人的票好了!”   


      声音从里面渗透出来,陈言站在入口处,觉得好像有另外一个世界在前面。莫名的兴奋像只蚊子,时不时贴着身体飞过,一不小心就被它叮了一个大胞,接着就是忍受它带来的骚痒。   


      从入口处到内部不过十几秒的路程,但对于三人来说却是一个悠长的通道。通道的那头是他们从未去过的地方,她们私人的kurt在通道的另一头被众人分享。   


      “快进去!已经开始有一会儿了!”外面的看门人在善意地催促,她们仍然步伐缓慢,踮着脚尖走向通道的另一头。   


      脚刚刚踏入内部,陈言就被一个低音击中,吉他、人声和鼓都停了下来,只有bass作响。她有一点眩晕,这是她第一次看现场演出,之前她连吉他都没有碰过。袁竞和方容容在她的左右,三个人相互搀扶着,生怕摔倒。一群人挤在最前面,似乎要吞没小小的舞台。陈言突然挣开了袁竞和方容容向前面走去,她努力给自己开出一条路,穿过有着各种气味的身体,躲过各种可能伤及她的剧烈运动,试图在最靠近声响的地方给自己找一个位置。她直面音箱中飞出的振动,她张开毛孔,放声音进入她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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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郁闷
    2013-4-2 2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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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2]偶尔看看I

    52#
     楼主| 发表于 2013-7-19 00:49:14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方容容把手放在右边的音箱上,试图感触从中传出的振动。陈言的手放在回放箱子上,那里也有振动,每一种东西都有不同的振动频率。袁竞跟着旁边的人一起跳了起来,很快融入其他的人,她害怕和别人不一样,害怕被发现,害怕被排斥。有的时候袁竞就像一只可怜兮兮的变色虫,总想和周围的环境有一样的颜色。这个世界对于她来说是一个猫捉老鼠的大赛场,她总有莫名的焦虑。   


     是醒着吗?陈言觉得自己好像被击中了,没有什么力气动弹。 她鄙夷的现实现在似乎出现了一点生机,她仍然僵硬地站着,不能融入众人的舞步,皮肤下,她已经开始融化。   


      第二个乐队的人开始上来调试,鼓手亮出了他小腿上大块的文身,他安上叉片,踩响了底鼓。吉他手接上了自己的效果器,扭动着那些漂亮的按钮,又随手拨动琴弦,发出疏散的声音。陈言的耳朵里面似乎藏着一个失真效果器,把一切通过的声音变形,那是长期塞着耳机的结果。还有余震,就好像地震过后的余波,陈言小心踩着地板,生怕沦陷。方容容和袁竞在吧台跟人理论,人家说免费的啤酒已经没有了。方容容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了皱巴巴的钱,买了一大杯啤酒。陈言问她为什么只买一杯,她说再买多就没钱打车回家了。   


      三个人一人喝一口啤酒,把金黄的液体装进了肚子里。黄锐此时和几个朋友站在离陈言不远的地方。他看见一个沉默的女孩,刘海几乎挡住了眼睛。黑暗中为数不多的光落在她翘起的鼻尖上,下面是打着皱褶的嘴唇,有些黯淡,和她的年龄并不相称。那个书包,拉链又开了,似乎只有黄锐一人注意到。似乎有些闪亮的东西在包里,黄瑞好奇地踮起了脚尖,却看不清是什么。。   


      陈言喝下了一大口啤酒,袁竞从她手里拿过杯子,吞下一大口啤酒,冰凉的液体刺激了她脆弱的胃,一阵轻微的痉挛被激起,疼痛在身体里迅速化开,蔓延到指尖。她打量着身边的人,他们都悉心打扮,和周围的气氛融为一体。而她自己穿着肥大的校裤,留过时的头发,光影似乎折射出了一面镜子,她在那面镜子里看到了自己,她脸色苍白,眼圈发黑,缩成一团。   


      她们三人穿着同样的校裤,像三只蚂蚱一样蹲在角落里,她们吸食别人吐出的烟雾,她们看着人来人往。   


      “她现在越来越不听话了,把电话也关了,就要高考了,太不象话了……”陈言的妈妈把这句话用各种方式翻来覆去说了近20遍。她的语速急促,她满腔莫名其妙的烦闷,她需要出口。她希望生气,希望吵架,希望面红耳赤,希望热血沸腾。可是陈言的爸爸平静得让人窒息,他稳稳地坐在沙发上,仔细地吸每一口烟。他以她最抗拒的方式对待她,于是她更加歇斯底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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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郁闷
    2013-4-2 2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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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3#
     楼主| 发表于 2013-7-19 00:49:15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酒吧里,第二支乐队拨弄出单薄的声音。陈言的感官似乎已经适应了这样的声响和气氛,兴奋的感觉瞬间萎缩。他们唱着nirvana的歌,瘦弱的主唱从声带中挤出声音,费尽心思试图和kurt一样动听。陈言已经开始厌倦,她是那样容易感到厌倦。她是个让别人沮丧也让自己沮丧的人,怎么都高兴不起来。乐队的主唱开始喷啤酒,陈言、袁竞和方容容都不想被口水弄脏,躲到了后面。演出在快到十一点半的时候结束了,人们似乎并不愿意离开,只是聚着的那一团慢慢散开。没有声音的支撑,烟雾在灯光里缓缓下旋,落到陈言脏兮兮的匡威球鞋上。   


      “走吧我们!快十二点了。”说着方容容打了一个哈欠,她开始担心,今天一天很多练习题都没有做,不知道要多长时间才能补上来。   


      陈言的书包在背后松松垮垮的,张着大口。一个醉醺醺的人把陈言撞倒在了地上,顿时书包里所有的东西都撒了出来。纸船飞到不同的鞋子边,周围的人都停了下来,看着地面上的纸船,以为有人在变魔术……作业本,卷子,散落在地面上,铁制的笔盒响亮地破开,0.5铅笔芯落入地板的缝隙里。   


      三个人埋头捡东西,人们挪开脚,偶尔会弯下腰帮忙捡起一支。   


      黄锐从卫生间出来,脚边正好有一条被踩过的纸船。他捡起那支受伤的纸船,仔细打量,在灯球下金色的玻璃纸折射出异样的光泽。他看见陈言捡起纸船塞进书包里,她的头低垂到了极点,似乎永远都看不到她的脸。他走到她身边,那双脏兮兮的44号匡威鞋进入了陈言的视线,她抬起了头,他蹲下了身。她的眼睛,他发觉那是一双透亮的眼睛,虽然隔着厚重的刘海。她看到他手中的纸船,慌张从他手中抽走,生硬地说了声谢谢。   


     站在家门口,已过十二点。   


      就这样站在门口,怎么都不敢按门铃。看着声控灯,它们灭了一次又一次,陈言又跺脚让它们亮了起来。   


      黄锐仍在酒吧里消磨时间,他坐在舒服的椅子上,看着旋转的灯球,直到老板说要打烊了。他挪开椅子转身要离开,却意外地发现一个黑色的笔记本躺在椅子下,那是陈言的日记本。   


      陈言把耳朵贴在大铁门上,试图探听到里面的动静,厚实的防盗门拦住了所有声音,她只能听见钢铁的呼吸声。她头一次和防盗门如此亲密,她坐在地上,耳朵死死贴住铁皮,竟然不想挪开。闭上眼镜,就觉得防盗门里住着兔子一家,他们边吃萝卜边看电视,温馨和谐。原来,丢失的兔子就在门里安了家,幸福地生活着。她的心渐渐平静下来,铁皮和她的脸有了相同的温度,变得如同枕头一样温暖。她睡了,4月的天气并不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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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4#
     楼主| 发表于 2013-7-19 00:49:16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程克在电话里支支吾吾,说陈言可能去同学家了,陈言的爸爸挂了电话,披上外套,说:“我去外面看一眼。”爸爸扭开机关复杂的门锁,那声音对于陈言来说就来自于另外一个世界,她抬起头,还以为是在梦中见到了爸爸。   


      “没事了,没事了,她回来了。”爸爸对妈妈说。   


      陈言醒了过来,双腿发麻,她站了起来,屁股后面凉飕飕的。   


      妈妈忘记让陈言进屋,而是劈头盖脸地问了一句:“你跑到哪里去了?”   


      “没有去哪里?”   


      “你睁着眼睛说瞎话吧!没有去哪里,你这么晚回来?”   


      “真的没到哪里去……”   


      “我问你到哪里去了?你说啊!”   


      爸爸打住了他们说先进去再说,他把陈言拉进了屋。陈言把鞋蹭了下来就径直往自己的房间那边走,妈妈拦住了她,拽着她的衣领。爸爸赶紧上来解围,她挪开了妈妈的手,陈言顺势走到了他身后,爸爸又开始用那种不紧不慢的语调说:“算了算了,有什么事情明天再问,今天太晚了!”   


      妈妈当然不想罢休,挣开了爸爸要去抓陈言,这分明成了老鹰捉小鸡。陈言躲闪了几步,爸爸又开始劝解,不停地说:“时间不早了,言言明天还要上学的,明天再说好不好。”其实时间一点也不晚,陈言平常每天写作业,躲在被子里面看DVD,最起码也要到1点。妈妈开始不停说话:“你还护着她,这么小一点跑到外面连个电话都不打,打电话还关机!”   


      陈言躲在后面加了一句:“没有电了?”   


      妈妈更加发火,开始说:“哪里没有电话啊?随便在哪里找一个都找得到,同学没有?公共电话没有?我跟你说你不要躲你爸后面,你今天要跟我说清楚你到底干什么去了!你不说清楚什么事情都不要做……”   


      陈言顺势逃进了自己的房间,妈妈在门口小小继续折腾了一番便被爸爸劝进了自己的房间。吵闹之后,人筋疲力尽,妈妈感到意外的放松,倒头就酣然入睡。   


      陈言卷起浴巾和睡衣,悄悄走进卫生间,舒服地冲了一个热水澡。换上被太阳烤过的睡衣,陈言一头钻进了被子,酸疼的身体好像得到了一些解脱,床在某些时刻总是很舒服的。陈言在床上动来动去,试图找到一个更舒服的姿势,突然传来敲门声。只有爸爸在进门之前才会敲门,陈言赶紧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然后说:“进来!”   


      尽管爸爸努力放轻脚步,但他的牛皮的拖鞋还是发出吱吱的声音。他站到了床边,陈言赶紧给让出一个位置让他坐下。   


      爸爸开口,用那种很有磁性,但并不苍老的声音问她:“言言,晚上去哪里了?告诉爸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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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5#
     楼主| 发表于 2013-7-19 00:49:17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陈言坐起来了一些,靠着墙,望了望kurt cobain的海报,指着它对爸爸说:“他的祭日!”   


      爸爸他起头看了看海报,平常不容易见到的细纹显了出来。陈言总是在想爸爸老了会是什么样子,想象不出。从小的时候到现在爸爸的样子似乎没有变太多,穿着打扮也和年轻人一样,仿佛不会变老。关键在于,他身上没有任何中年人的气味,憋着气猛吸也闻不出来。他用心洗脸,修剪胡子,注意饮食,再加上他天生的浓眉大眼,让人觉得面前的这个男人顶多30岁。


      爸爸又望了一眼陈言放唱片的小书架,说:“他也是搞音乐的吧!死了?”   


      “恩,他是nirvana的主唱,是死了……”   


      “怎么死了呢?”   


      “自杀死的……”   


      “怎么自杀了呢?”   


      “很多原因吧,其实谁都说不清楚……”   


      “恩,有些事情是说不清楚的……你今天晚上就是为了他?”   


      “恩,去看了一个纪念他的演出,在武昌,很远,所以回来晚了。”   


      “在武昌啊?你钱够不够啊?还有明天用的钱吗?”   


      陈言点了点头,爸爸周到过头,你没有想到的实际问题他帮你想着。每每陈言觉得两人的心特别靠近的时候,爸爸就开始展现那种过头的关心和周到,陈言总会被他这一套吓跑,很长一段时间以来,他们完全不能真正靠近。   


      爸爸拍了拍陈言的头说:“这我都理解,但是爸爸妈妈太担心了,现在外面的社会治安太不好了,你一个女孩子,我们做家长的实在是不放心。”   


      爸爸总是能够转移话题,从kurt cobain说到社会治安,在陈言和他谈话的时候总觉得本来想要讲的东西被爸爸给拽走了,还是用一种不露声色的方式。陈言又点了点头,她突然想了起来明天还要摆平老师,现在是向爸爸求助的好机会,于是她赶快作出了惭愧的样子,说:“爸爸,还有一个事情要跟你说……”   


      爸爸马上用比之前更加亲切的口气说:“什么事情啊?说吧!”   


      “我逃了一个晚自习……还是班主任的……”   


      爸爸低头想了想,作出在想办法的表情,陈言知道他这个动作根本就是一个多余的动作,办法是现成的,陈言几次看见他和“虫子”在家里打斗地主,这种事情打个招呼不就完了。爸爸还是作出了思考的样子,过了一会儿,爸爸抬起了头,摸了摸并没有胡子的下巴,说:“这样吧,我跟你们班主任打个电话说一说,应该没有太大问题,你好好睡觉,不想什么了啊!”   


      陈言装出很感激的样子,说:“恩,我这就睡觉!”   


      爸爸又拍了拍她的头,然后起身,边走边说:“我走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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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郁闷
    2013-4-2 2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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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6#
     楼主| 发表于 2013-7-19 00:49:18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陈言目送他出门,然后望着天花板发呆。她忘记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爸爸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他一天笔一天深思熟虑,一天笔一天体贴周到,但一切都设计出来的,她从未被感动。但她记得爸爸曾经在大热天里和一个小板凳叫劲,他把它锯了又锯直到能够平稳地被放在自行车后座,他从床底下翻出钢丝,缠了一圈又一圈,把板凳死死地固定在后座。他还费尽心思弄来了半桶红色的油漆,把板凳和钢丝都刷成了红色。她记得那个时候她像公主一样坐在她的宝座上,爸爸跨上自行车,优雅地骑着车穿过马路送她去幼儿园。   


      她突然坐了起来,打开了台灯,散开了书包。她检查每一支纸船,擦掉它们身上的脚印,抚平它们身上的皱褶。   


      “你看到我那个黑色的日记本了吗?”   


      “自己东西不收拾好找我要,我从来没看见过。”   


      发现日记本不见了,陈言恐慌得像受到惊吓的兔子。她在房间里翻来翻去,被子里,床下,抽屉的夹层……每一个角落。   


      转眼已经7点差十分,她冲出了家门,坐上一辆窄小的麻木。清晨繁忙的公路上,一个小小的麻木就像是一只蚂蚁,随时有可能被踩死。一路上她安慰自己说找不到的东西其实不是丢了,一定是放在某个地方而记不起来,某个时候一定会再出现的。   


      kurt cobain的祭日结束了,生活却在继续。   


      大家都没有什么生活的技巧,活得不顺心。时间却一如既往地昂首阔步,一切都必须继续,没有人能阻止。   


      数学课不能睡觉,是主课,开一点儿小差都会被发现;语文课只能小睡,老师比较情绪化,心情不好的时候就看谁都不顺眼,要是轮到经期,她脾气就更不得了;历史课只能睡一会儿,历史老师有点仁慈得不到位,睡得太久或者太嚣张他就会看不过去;英语课一点也不能睡,虫子的肚子在眼前晃来晃去,谁睡觉了谁倒霉;地理课倒是可以睡睡,说来挺不好意思的,地理老师人最好了,出于无奈,每次睡觉都不得不选择在地理课上,好人总是要受到欺压的。


      整个上午,陈言都在睡和不睡之间挣扎,上英语课的时候她都开始流眼泪了,但又得强忍着不睡觉。她回头看了看程克,用手垫着头,睡得不亦乐乎,王峰在旁边侧着头睡得更香。有的时候真是不如干脆不学好了,丢在最后一排想干什么干什么。到了地理课,陈言自然完全散架,好好睡了一节课,还差5分钟下课的时候醒来,一醒来就看见老师在黑板上画的台风图形。赤道高气压带、洋流、泥石流、气旋、气压……这些名词在陈言的脑子里面打转,但她就是不能在这些词语和具体所指的事物之间建立一个合理的联系,地理就好像是嘴里的一个小溃疡,轻轻一动就难受得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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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3-4-2 2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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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7#
     楼主| 发表于 2013-7-19 00:49:19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下课铃响了,地理老师画完了最后一个气旋,然后宣布下课。袁竞拍了拍陈言的肩膀,示意让她出去一起吃饭,陈言勉强站了起来,没有力气,好像一层纸。   


      楼梯拥挤得让人害怕,很有可能倒塌,陈言被挤在人群中,觉得自己是一颗被放在油锅里翻炒的小白菜。恐龙泡泡又开始出现在眼前,它就在眼皮下漂浮,最后落到了前面一个男孩的头上。那男孩显然是用了发胶之类的东西,头发硬得像钢丝一样,小恐龙一动弹,泡泡就破了。红色的小恐龙跌倒在了他的头上,像小猫一样对着陈言叫了一声。陈言忍不住把手伸到了男孩的头上,想要把小恐龙拿在手心。   


      袁竞拉住了陈言的手,贴着她的耳朵说:“你又不正常了?这种人你也摸?”   


      恐龙泡泡不见了,陈言四处望了望,她含含糊糊地说:“不是,谁摸他啊?”   


      “那你刚才干什么?”   


      “以为有东西掉他头上去了?”   


     黄锐一直站在学校门口,他身体里流淌着淡淡的俄罗斯血统,他那张脸棱角分明,坚硬得如同被雕刻出来,唯有眼睛柔软而清澈。从校门走出来的小女孩不时向他抛出若隐若现媚眼,他并不在意,视而不见。   


      阳光明媚,她却还是缩成一团,仿佛背着一个壳。黄锐在人群中找出了她,上前了一步,站在她面前。陈言愣了一下,黄锐对着她露出了略带羞涩的笑,袁竞发现他是冲着陈言的,便拉着方容容就走开了。陈言还没有来得及叫住她们,她们就走远。黄锐又上前了一步,说:“你还记得我吗?”   


      陈言只是记得一张在黯淡的灯光下仍然清晰的脸,给了一个并不明确的点头。   


      “你来找我的吗?”   


      黄锐很用力地点头,说当然了。他们阻隔在人流中,程克从她身边走过,却故作不在意,忍住没有仔细打量他们两人。   


      陈言抬起头,对比自己高出半个多头的黄锐说:“换个地方说话吧,这里太吵了!”   


      “去哪里?”   


      “随便,人少一点就好了!”   


      黄锐说那你带路吧,于是陈言侧着身体,像泥鳅一样穿过密密麻麻的人群,黄锐却迟钝的跟在后面,还没有适应如何狡猾地溜出人群。陈言在路边等候慢了几拍的黄锐,她带着他偏离了主流地段,走入落魄的租界区内。陈言不说话,黄锐也不知道从哪里入手,只有老老实实跟在她身后。   


      天气渐渐热了起来,湿气笼罩着整条街道。陈言从来都没有进入过殖民时期留下的建筑内部,据说里面终年被潮湿和黑暗所统治。两人的目光一起落到了长春街小学对面那栋老房子里面。高高的罗马柱撑起了漂亮的阳台,陈言不禁开始想象当年这建筑的样子,来自异国男男女女以殖民的借口落脚武汉,在这个中国中部的城市圈出了一个自己的小世界,他们会站在阳台上张望吗?看到的又是怎样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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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8#
     楼主| 发表于 2013-7-19 00:49:20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一个老婆婆推着小车卖些小玩意,粘胶、皮筋、红领巾、毽子……这条路被法国梧桐拥抱着,异常宁静、舒缓。几个小学生笑嘻嘻地从身边走过,他们歪戴着红领巾,跑跳步,仿佛春天里的小鹿。   


      陈言在路边的小台阶上坐了下来,黄锐随即坐在她旁边。   


      这条街在中午入睡,陈言可以感受到它的梦境。   


      黄锐从背包里拿出了陈言的日记本,切入今天的正题。看到自己的日记本,陈言有点激动,她伸出了手,想要拿回日记本。在黄锐眼里,这个如同死物一般沉寂的人终于活了过来,他没有把日记本给她,而是换到了另一只手上,藏在背后。   


      “你觉得我是坏人吗?”   


      陈言摇头,黄锐接着说:“那你为什么刚才一直都不看我,走了那么久的路,你一直看地面,也不说话。”   


      “不是因为觉得你是坏人……把日记还我吧!”   


      “你别急,我会还给你的啊!”   


      陈言收回了手,乖乖坐着。   


      “我看了你的日记……”他的眼睛里有几条细细的血丝,因为他一整夜都在研究陈言的日记。他开着台灯,听着柔软的音乐,变换各种姿势,完全陷入陈言的字里行间。   


      而陈言突然紧张起来,就好像被在运动会的时候被推到百米跑的起跑线上,旁边都是身强体壮的田径队员。   


      黄锐把日记从背后拿了出了,放在了陈言的手里,说:“日记很好……我看了一晚上,就觉得一定要把这个还给你,也一定要看见你……”   


      陈言从他手里接过了日记本,一份英语试卷夹在的第一页,那是一份成绩不太好的英语试卷,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她的学校,班级,姓名。   


      “每天都做梦,一定感觉很好吧!”   


      对面树换上了新绿,一年一次青春。   


      “你看过一个童话吗?关于偷梦的妖精?”那是黄锐所能记住的唯一一个童话故事,他甚至不记得是否真正看过这个故事,也许只是自己编造的一个故事,“故事讲的是偷梦的妖精,它们是一团团气体,在夜晚的时候出来,钻进小孩子的房间,偷走他们的梦,把那些梦编成花环送给再也不能做梦的老人……”


     他对着空气吹了一口气,似乎吹散了一个偷梦的妖精。他伸出手抓住了一团空气,他把它放到陈言的手里,说那是一只偷梦的妖精。他低垂下的眼睛比武汉的空气清澈许多,长长的睫毛微微卷曲,呈现优美的姿态。他说他很久没有美妙的梦境,肯定是偷梦的妖精偷走了他的梦。陈言从他手里接过偷梦的妖精,吞进了肚子里。   


      “怪不得你有那么多梦,总是吃偷梦的妖精吗?”   


      阳光透过树叶落在陈言脸上,她脸上的光斑跳动着,点缀她微笑的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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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7-19 00:49:21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我的日记你都看完了?”陈言终于主动说了一句话。   


      “是啊,全部都看了,子宫一样的天桥、被砍去上半身的美人鱼、苍蝇天使……还有好多,就好像去了另外一个世界……”   


      几个小孩在老婆婆那里买毽子,就像自己小时候一样,她们一丝不苟地看毽子的做工,然后又踢了几个试试脚感。陈言曾经可以不停地踢毽子,从拿到毽子的那一刻开始一直踢到上课铃响。其他队的女孩开始捣乱,她们扰乱她的视线,绊她的脚,但她还是可以救回就要落地的毽子。一个女孩说陈言你不要忘记了还是我教会你踢毽子,你现在踢这么多个,是不想让我们踢了吗?她说你赶紧停下来,不然就永远都别玩了。毽子跳上了陈言的脚尖,陈言一用力,它便飞出了栏杆,从三楼落到了一楼。女孩子们拽着她的头发说你赶紧下去捡毽子,她们说你为什么故意把毽子踢下楼去,她们看着陈言跑下楼梯。陈言在一楼的那摊杂草里找来找去,直到上课铃响都没有找到。她们说你必须赔我们一个和这个一样好踢的毽子,她跑遍所有的小摊,却没能买到一个让她们满意的毽子。她们说你买不到就再也不要跟我们一起玩了,她们聚成一团,拉拢新的成员加入了她们的团伙。每到课间,女孩们聚集在一团,分成两队踢毽子,大声说笑。   


      陈言,起初站在角落里看着他们跳跃的身影。过了一段时间,她就连教室也不离开,侧耳听她们狂放的嘻笑。她紧贴课桌,看着木头让人眩晕的纹路。放学后,她跟在程克身后,和他们一起去阴冷潮湿的江边,踏入泥泞的地段,同杂草和青蛙为伴。   


      绿叶吸收了阳光,变得更绿。陈言看着黄锐,他的头发软软的,在被过滤过的阳光下泛着淡淡的黄色。一个人骑着自行车从路边滑过,难得的安静一下子就瓦解了,陈言看到了自己的手表,发现时间已经是12点半了,她站了起来,说:“我要走了,已经12点半了。”   


      他说才12点半,应该去吃饭了。她说不行,老师会检查教室的。黄锐拉住了陈言的手,她还是挣脱开了。他看着她离开,也看着她离开的姿势。   


      “怎么样了?”袁竞和方容容同时问。   


      “什么怎么样了?”   


      “都找上门来了,你桃花运好到头了!”   


      “他是来还我东西的!”陈言亮出了手中的日记本,回到座位上,打开了早上老师发的数学试卷,一个字都还没动,看到埋头苦干的同学,她不禁有了危机感。她不喜欢在一开始做试卷的时候就写名字,她总认为这样会带来不好的运气,每次都坚持在做完所有的题目之后再写名字,每个人都有一个不可理喻的小迷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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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郁闷
    2013-4-2 2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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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2]偶尔看看I

    60#
     楼主| 发表于 2013-7-19 00:49:22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刚要下笔做第三题的时候,陈言听到有人在窗口叫自己的名字,抬头一看,是黄锐。他的脸意外地浮现在窗口,教室里的人不同程度上给了他一些关注。陈言放下笔,走到他身边。走道花台里的迎春花开得无比灿烂,风吹过,花儿便美滋滋地摇摆起来。虽然每天都有人往花台里吐痰,吐口香糖,倒脏水,扔各种杂物,花儿还是一样妩媚。黄锐站在迎春花旁,手里拿着一个饭盒。   


      “这个是咖喱炒饭,你喜欢吗?要是不喜欢我去换一个给你!”   


      陈言有一点受宠若惊,不知道自己是否有能力接受。她试探着说:“这,这是给我的?”   


      黄锐边点头边说:“当然了,这个就是给你的。”   


     陈言接了过来,弯腰致谢。黄锐笑了笑,觉得这个鞠躬太礼节性了,陈言抬起头说:“我先进去了,老师要来了!”   


      “那留个电话吧!”   


      陈言一手端着饭盒,一手掏出了手机,说:“好!你的号码是多少?”   


      黄锐一边掏出手机,一边说了一串数字,最后又说:“打一个给我吧,我叫黄锐,锐利的那个锐!”陈言打了一个过去,两人互换了电话,陈言转头就走了,连再见都忘记了说。   


      黄色的咖喱米饭,白色的泡沫饭盒,肉色的一次性筷子,棕色的牛肉粒,陈言看着这盒炒饭发呆,忘记了它是食物。   


      夜里一点,陈言的屋里里有些闷热。她打开了日记本,记录下了今天发生的一切。她细细翻看每一页,有黄锐留下的指纹和气味。   


      她用手指压平页角的卷曲,想象黄锐翻阅时的姿势。   


      每五分钟就是一个短信的回合,陈言和黄锐这样发展关系,两人的生活都被记录在短信中。到了最后,陈言忘记了是短信在记录她的生活还是短信在构筑她的生活。从起床到入睡,两人熟知对方生活的每一点细节,他们的生活在空气中被传送。   


      我们都期待被见证,被记录,这是我们需要对方的原因。   


      由于花去太多时间发短信,陈言的日记变得极为简略,只剩下简单的图画,好像导演随手画出的分镜头图示。   


      在武汉的另一个角落,黄锐悠然坐在阶梯教室的最后一排,戴着耳机等待陈言的短信。两人都掐算着对方回信的速度,如果稍稍慢了一点,就会引起许多不必要的猜疑。他们想象对方发信息的姿态和周围环境,透过字里行间猜测对方的眼神和表情。两个人的关系永远都是虚构的。   


      闪烁的手机屏幕和光亮的按键全部都被扩大,陈言钻进了手机屏幕,藏在密密麻麻的光点里面。手机侵入了梦境,全面占领了陈言的生活。   


      日记受到了冷落,大拇指开始发麻,手机里所剩的钱不多了,陈言开始恐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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