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音流韶·梵花坠影 - 书评

叶笛

　　    看过梵花坠影，伤感已极，泪水含在眼中，隐然欲泣，更多的，确实一种无能为力的荒凉。
　　
　　    相思终于做成了一件有用的事，她杀死了平秀吉——或者说，帮助他结束了一生。但是，她的人生也因此走到了尽头。卓王孙的不信任在先，相思本人的自暴自弃在后，她整个人都毁在了这个魔王手中。是帕凡提永生永世的轮回中，不灭的结果。
　　    想起以前看到的评论，说相思，她真的很无辜。现在我信了。就算她从前在如何添乱，再如何柔弱，如今我都不会再怪她。她本就是陷入宿命中无辜的女人。
　　
　　    杨逸之曾经苦苦思忖自己和相思的拯救为何总是变成多余，变成添堵，反倒连累了更多的人。他终于醒悟了。虽然卓王孙的方式太过残忍冷酷，但却是最好的拯救之法。若想被真正地救赎，只能靠被救者自身的努力，除此之外，谁也帮不了。
　　
　　    “他总是把自己缔造的‘幸福’强加给别人，不管别人接受与否。”这句话是说对了。卓王孙从心理上更像是一个仲裁者，不顾惜他人意愿，总是按自己的考虑做事。他自以为把那一个个女子留在阁中，让她们做安逸闲适的仙子，是最大的幸福，殊不知，是留不住的，她们注定要去寻求自主的人生，脱离华音阁这个华丽寂寞的樊篱，不想成为笼中之鸟。
　　    楼心月。一缕幽红冷鼎龙的孤寂，终生寒潭铸剑炉的乏味，她就像一把精致的佩剑，独立，傲然，但却被困在这个叫华音阁的剑鞘中。她最终挣扎了，逃离了。用生命铸就一把剑，成为她爱情的见证。
　　    杨静。她终生都停留在唐人传奇宋人笔记的惊叹中。我一直认为她的人生毁在两个人手上，杨逸之带给她生活的广阔、自由的美好，却没有改变她的处境；卓王孙给了她对爱情、传奇的追求，却终于把她遗弃。她就像书中一张脆薄的画页，只能观赏，不可触碰。
　　    原本以为月写意只是一个花瓶，万幸，在她生命的最后一段时光中，她有了面貌，有了个性，有了自我。指挥作战时英姿勃勃的统帅，兄弟自尽后了结余生的痴人——这一生，终于不枉来过。
　　    琴言的死是一幅凄婉的画面，被时光洗去了韶华的绿衣女子，因琴而生，因爱而亡。冷雨里，画廊下，一曲弦断，终生断绝。再看吴越王，曾经是叱咤风云的七王爷，手下孟天成、欧天健与他性命相交，如今，眼看着神色冷漠的阁主，女子冰冷的身躯，破碎的天风环佩，虎落平川的他却不能守护，这是何等的落魄仓惶。他的殉情，亦是对自己一生的否定。
　　    还有小鸾。她也是卓王孙专权下的产物，虽然拥有卓王孙的爱护，但同时也失去了自由，生的自由，死的自由。到死，她都不明白，卓王孙，华音阁主，哥哥，究竟是不是爱她，或者，爱过她？
　　
　　    记得卓王孙与安倍晴明比论花道那一段，卓王孙选的花，优昙，鸢尾，海棠，睡莲，每一种，都是一个爱他却被他伤害过的女子。杨静的退让，小鸾的报复，秋璇的离去与逃避，相似的怨恨与皈依，都是他洗刷不掉的孽缘。
　　    说过了卓王孙的女人，卓又亲自悉数了相思的“男人”。地心之城中苍白的王子，蒙古草原上骄傲的可汗，乐胜伦宫里蓝发的魔王，洞庭月下白衣的盟主，还有日出之国多变的关白。他是妒忌了。恶语伤人，只是想听她说一句“可是我爱你”。但他错了，没有人会在如此恶毒的言语下还能如他所愿地乞求他成全自己的爱情。相思也不会。当她终于走向杨逸之，是否心底有一丝绝望？
　　
　　    杨继盛的死，也许是因为我的恋父情结，我看后格外痛心。这个父亲，是杨逸之终生无法摆脱的纠缠和伤痛。他以为自己赢得了父亲的原谅，却不想，是自己亲手将他杀死了。
　　    永乐公主是卓王孙计谋中很惨的一个牺牲品。为了他天下缟素的可笑念头，她就得死。而且，作为大明公主、蒙古天女、日本皇后、高丽救星去死。她所经受的一切，让人不忍卒读。爱情，死了；亲情，死了；人生，毁了；名誉，毁了。错误闯进的临海君成了她唯一的寄托，那么拙劣的傀儡，她仍然乐此不疲地拥抱他，亲吻他，以此祭奠自己荒芜的爱情。
　　
　　    杨逸之是卓王孙害得最苦的人。因为卓王孙，他放弃了自己的爱情，背离了武林正道，辜负了家中老父，死别了羸弱小妹，丧失了唯一朋友。在最后，灵前的他，又成了卓王孙和相思互相报复的工具。他拥有过，也失去过。当他衣衫褴褛声名扫地地被众人唾骂时，真替他感到悲凉。
　　    他的结局不知是好是坏。在一切顿悟茕茕远行的日子里，他也许找到了自己的救赎。
　　
　　    读这本书时总是想到《雪嫁衣》。《梵花》要比《雪》好很多倍，《雪》有种虎头蛇尾的仓促感，但《梵花》不是。它就像一座精致的宫殿，更恢弘，更完整，也更孤寂。
　　
　　    蓦然发现，这八年华音一朝终曲，有太多场景让人回味留恋。琴言抱琴的婉转出场，杨逸之清华满眼的现身，楼心月洞庭湖上的新妆，秋璇海棠树下的醉卧，相思与卓王孙花海中的重逢，郭敖秋璇沧海万里的相伴，秋璇独留岛上含笑的泪光，还有，月写意重生般的死亡，琴言雨中遗曲而去，秋江上静谧的回眸，甚至假相思见到杨逸之后的一跃……太多了，一时无法想全。这个故事带给我太多怅惘，此时驻足回首，竟已什么也说不出了。
　　    附录中提到了思嘉在迷雾中的奔跑，一经想起，当时看完那本书的彷徨惆怅依旧在。真正好的作品，是有力量的。让你哭，让你笑，让你心生无奈，让你肝肠寸断。
　　
　　    说了这么多，就是没有提到卓王孙。我想，这个人，还是不要说了吧。无从谈起。
　　
　　——————————————————————————————
　　
　　顺便说，这本书的封面设计很好，做工也不错，不过有些微瑕疵——
　　一、P368，杨逸之的眸色似乎错了，不是说蓝色的么？
　　二、P394，倒数第三行，“如果他不相信他”，第二个“他”应改为“她”
　　三、P426，“万幸的事”，应为“万幸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