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想·天动 - 书评

凌子槿

　　    用一个晚上的时间读完《奇想 天动》。
　　
　　  先谈谈书名。看过几个译名：《奇想 天动》《奇想 天恸》以及《异想天开》。
　　   开始时候觉得《异想天开》才符合中国人著书以成语命名的习惯，读后终于领悟“奇想”是奇妙的构思，而“天动”和“天恸”，我更偏爱“天恸”。“天动”可以理解成“天之动容”或是“天之触动”而后配合诡计而制造出以天地为背景的华丽舞台，“天恸”是“天之哀恸”。对于岛田描写的行川老人，在诡计中，出现的种种巧合：“白色巨人”以及火车头被抬起等等的现象，与其看做是上天动容而成就其诡计，倒不如说是作者借上天表达对行川这类人的悲苦人生的哀恸和扼腕。正如书中作者借吉敷之口表达对日本挑起侵略战争和各种社会问题的不满与反思。
　　
　　    或许有朋友认为，岛田的这部小说，论诡计，不及《占星术》和《斜屋》；塑造的主角人物个性并不如厕所君般迷人和讨喜；情节设计上，穿插的行川老人的小说过于血腥和怪异；或者还有朋友认为，推理小说并不需要这么多毫不相关的艺妓术语和江户时代的背景知识，推理小说也不需要涉及如此深重艰涩悲壮的历史战争题材。
　　   
　　     诚然，以推理小说的标准而言，这部作品的诡计情节虽场面华丽，但随着线索增加也较其他作品更容易让读者猜到答案。
　　   
　　     私以为，这不是岛田最好的诡计，却是他最好的小说。
　　
　　     首先，谈谈这场的主角：吉敷。
　　     看到豆友的评论中说，这部小说不值得与东野的《嫌疑人X》角逐直木奖。私以为，这是有失公允的。吉敷相较于御手洗、汤川、石神，乃至福尔摩斯等等著名的推理侦探或者智商高于常人的人，个人魅力逊色不少，没有高超的智慧，也没有潇洒不羁的魅力。但吉敷最优秀的秉性在于，对案情的执着和沉着厚重的人文情怀。吉敷这个具有朴素情怀的刑事，才会对行川的遭遇同情，并深究下去。这或许才是较为真实，贴近现实生活的人物。才是岛田要表达情感的最佳载体。
　　    东野的石神，有着高超的智慧、不被世人了解的孤独、对数学和解密的执着以及真挚无悔的爱情。东野所塑造的这个形象，无疑是丰盈且立体的。而《嫌疑人X》的主题，是石神智慧光芒的迸发，以及丰富感情的流溢，使得人们极其深爱这样的神一般的人物。
　　    但相较而言，我更喜欢岛田笔下的吉敷，他没有神一般的智慧和本领，他只是和千千万万如我们的普通人一样，虽为来自社会生活的种种压力所迫，却仍有着执着，热血和良心。
　　    石神是用来崇拜的，而吉敷才是我们自己。
　　   
　　     第二，谈谈推理小说是否有必要介绍大量历史社会背景知识以及设计历史战争的问题。
　　    关于这点，各人有各人的看法，我只是谈谈自己的观点。其实，撇除作者在卖弄博学“抛书包”的意图，在小说中穿插社会历史背景无疑使整个故事都变得丰盈充实起来。有些线索却是是多余的，但办案人员难道每次都能抓住关键线索，能不走弯路就直接破案？这些多余的线索一方面丰富了我们的知识，另一方面，也让我们紧跟随着吉敷真实的探案脚步，曲曲折折，可能有很多阻碍和困难，但仍旧执着不懈，既让读者开了眼界，过饱眼瘾，又让读者在不知不觉中感受到吉敷的魅力所在吧......
　　
　　      关于上升到历史战争题材，其实书中所指，只是冰山一角吧。反映了一部分日本人对战争的反思，对侵略和压迫的惭愧和悔意。他们一代出生在战争后，所经受的也许也是日本最艰难的时期。但由于祖辈们发动的侵略战争，压迫残害了千千万万无辜的民族，所以这一辈的日本人似乎一诞生就带有“原罪”，他们当中的小部分依旧对战争狂热，但大部分人，已然厌倦了战争，也震慑于原子弹的威力。他们也许仍旧不甘心要他们背负和承受祖辈种下的恶果，但那些被他们祖辈残害的人的后代，又该向谁讨回公道呢？
　　
　　    战争就是这样残酷悲惨的事实，为了小部分人的利益，发动一群人去攻击另一群与他们无冤无仇的人，双方都为小部分人的利益无辜死去。战争的后遗症，也仍旧让无数的人流离失所，悲惨度日。岛田有这样的反思和反省，也是为数不多的和平先驱吧！
　　
　　    而关于岛田对日本警察的描述，既有便山那样栽赃的，也有主任那样敷衍了事，模糊真相的；有吉敷这样执着坚持的，也有牛越这般的真挚和热心的。既体现岛田对于腐败和黑幕的痛恨，又表现出岛田对警察界依然有期待和希望的。
　　
　　    最后，说说诡计。
　　    诚如上文所说，这回的诡计并不高明。“白色巨人”以及“消失的小丑”都解释得并不圆满。现实性并不强，如果不是“有上天的帮助”，也许某一环节一旦不顺，就会立马曝光。
　　     而行川杀樱井的动机相较于其他几部小说都有更强的说服力，更理所当然地就是复仇。但其中几点，我存在一些疑虑。
　　    其一，他既然只是背着弟弟的尸体盲目地走，那见到札沼线列车时，如何又会从失去挚爱弟弟的悲痛中瞬间投入到设计脱罪的诡计中去？
　　    其二，从全文可以推断出，行川的性格懦弱，而且极为疼爱弟弟。我怎么也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会为了能自己脱罪而忍心将弟弟尸体置于列车轨上，任其分尸。然后又多番利用甚至损坏弟弟的尸体呢？（指的是用来当消失小丑的工具）是否为了保留性命而复仇呢？
　　
　　    其三，行川既然有强烈的意愿要复仇，那么在被冤屈以及之后漫长的牢狱生活中，表现出的就不应该是那样逆来顺受了。也许有人会反驳，这就是岛田要抨击的那个世道和制度的残酷，令人无法挣脱又无可奈何。对于其三，我无法理解，只能认为是行川在为自己诡计害死列车上无辜乘客的一种赎罪方式。
　　
　　    其四，如果那四篇小说是真实的，那么在《小丑与女人》的篇目中，我能否认为，阿澄残忍的美，也是同样是阿永所迷恋的。就是行川也同样爱慕着美丽而残忍的樱井，但由于自惭形秽，认为自己不能给樱井幸福，以及出于对弟弟的疼爱。阿永含泪答应帮弟弟和樱井出逃。那么得知弟弟间接死于樱井之手，他的感情到底是有多复杂呢？出于疏忽保护弟弟使其致死的悲痛，对樱井的爱慕转化为仇恨，此后漫长的孤独，以及回乡那个遥远的梦和失信的诺言.......
　　
　　     合上书后，久久不能平静。脑海中不知为何，萦绕着一句不知名人所说的话，是修改了雨果的名句之后所得：绝对的正义之上，还有绝对的人道主义。
　　
　　      人道主义，或许这是上天为行川所哀恸的缘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