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书 - 书评

张宝

　　岩井俊二的《情书》，一部很久以前的作品了吧，今天才拿出来看，总有点不时髦的感觉，一直知道这是部经典的作品，于是默默地记下了这美好的名字——情书，该是个怎样的故事呢？情书里会有多少面红耳赤 心跳不已的情话呢？还只是淡淡地说了句：我喜欢你？
　　看毕，却发现什么也没有，没有情话，哪怕只字片语，可淡淡地白描却构成了道不尽的情愫。
　　
　　藤井树，这故事男女主人公的名字，一样的读音，一样的写法。
　　总觉得，若没有了渡边博子的好奇，也许她一生都不可能知道他曾经喜欢过她。可是知道了又如何呢？只留下错过，美丽的错过。
　　世间可真有一见钟情？不禁想起毕淑敏老师的一篇散文，这句话是它的标题。想想，长大了的人应该都知道，一见钟情，它是有的，至少是真实存在的，而且感觉也特别美，只是易碎易破易醒，使我禁不住问句，为何我偏偏对你一见钟情了呢？为何不是他？她？偏偏是你？这真是个可爱的问题，让我打个不太恰当的比方，刚买了件衣服，朋友问我，怎么买了这件？我笑答，因为我对它一见钟情啊，觉得非买不可了。朋友说，我怎么觉得它这么眼熟？噢！好像我们在杂志上见过的那件哦！怪不得你买了，真的很漂亮呢。此刻，我笑了笑并觉得诧然，原来···原来我对这件漂亮的衣服，并非一见钟情哦，只是它和某件我曾喜欢过的衣服很相似，而我却记不太得了。
　　试着把这件衣服，换成一个正在用一见钟情理由来解释相爱的恋人吧。会不会，对他的感觉也和对衣服的感觉一样，只是与我们曾经喜欢过的那个他很相似，或者有些相似？
　　很奇妙的假设，我想，我们心里一定知道，此刻的恋人和曾经的他不管多么相似、多么一样，也终是代替不了他，也成不了那个他，可为什么还要选择相似呢？是自欺欺人，欺人欺己，还是那自以为放下的感情在轻轻召唤？
　　
　　有时候，这种选择是下意识的，所以我深信男生藤井树是真的对渡边博子一见钟情了，不管他是否忘了一见钟情背后的故事。
　　坐在自己面前的渡边博子，是那么得像自己中学时期喜欢过的一个人女孩：女生藤井树。所以在初次见面时，男生藤井树才会对着博子一直沉默寡言，几乎没说话。可能因为渴，喝了好几杯冰咖啡，还上了好几回厕所。而其，总觉得有点坐立不安，偶尔目光相接，都慌慌张张地垂下眼帘。那是对着喜欢的人的紧张感吧。
　　过了一会，男生藤井树终于忍不住了，
　　说道，“那个！”声音紧张得有点尖锐。
　　“渡边小姐相信一见钟情吗？”
　　“一见钟情？什么样的？”
　　“请做我的女朋友吧！”
　　“我相信你的一见钟情。”这就是博子的回答。
　　真是奇妙的开端。至今，至今这仍是留在博子心中的最珍贵回忆。
　　
　　男生藤井树是个沉默寡言并不善于表达内心情感的人,可是那次一见钟情的告白，却真切地道出了他内心的感受，是否他害怕这次再错过。
　　那个埋藏在心中很久的女孩，自己到底忘了没有？也许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只是对着那一刻的博子，自己真的好喜欢好喜欢。
　　男生藤井树喜欢画画和登山，而后者却送他抵达了死亡的彼岸。
　　他那尘封的暗恋，终是让博子揭开了、传达了。接收者是一个和博子长得很像很像的女生，一个和阿树名字几乎一样的女生——女生藤井树。
　　相册、地址、眷恋、书信，这一切，衔接的是那么得自然。
　　男生藤井树已去世两年了，博子似乎依然爱他，就算身边的秋叶对自己再怎么温柔再怎么体贴，阿树还是会时不时牵动着她的心。无意中翻出阿树的中学相册，无意中瞥见藤井树的名字，无意中发现的地址。一切的无意却勾起了博子厚重的好奇心，藤井树名字下的地址，他，还能收到信吗？
　　可以收到信吗？可以吗？
　　藤井树：
　　       你好吗？
　　       我很好。
　　                    渡边博子
　　这是第一封信的全部内容。毫不期待着会有答复。
　　只是它是个美丽的意外。
　　渡边博子：
　　       你好。
　　       我也很好。
　　       只是有点感冒。
　　                              藤井树
　　博子哭了，那泪水说不清道不明，看着藤井树的回信，博子不可思议地相信着，她的阿树，这是她的阿树吗？
　　真相总会不自觉地浮出水面。就算不想知道，也必须知道。
　　阿树在中学时，有着一个女生和他的名字一摸一样——藤井树。
　　博子惊讶极了，也许更让她惊讶的是，自己的样貌会和这个女生藤井树这么相似，那仿佛就是另一个博子。
　　一见钟情、一见钟情？
　　“渡边小姐相信一见钟情吗？”
　　“一见钟情？什么样的？”
　　“请做我的女朋友吧！”阿树的话久久回荡在博子耳边。这句话里，或许有着另外一个人的身影。那个人或许就是和他同名同姓的女孩子。
　　也许博子现在发现，这是他本该带到天堂里不为人知的秘密。
　　“你相信一见钟情吗？”不知何处又传来他的声音。
　　“······我曾经相信，可是······”
　　博子合上了膝上的相册，照片中的女孩子是不是他的初恋情人？（貌似第一个暗恋的某人，都可以成为初恋情人）
　　看来，博子还要写信。她太想知道一见钟情背后的故事了。
　　那封信一直没有停过，在神户和小樽来回地穿梭。
　　 藤井树：
　　       如果你还记得什么有关他的事，请你告诉我好吗？
　　       多无聊的事都可以。
　　       学习好或是不好，
　　       擅长运动或是不擅长运动，
　　       性格好或是不好，什么都可以。
　　                                                 渡边博子
　　中学时的记忆，只属于藤井树与藤井树之间的那部分，被女生藤井树在一封封回信中慢慢掀开。
　　从最简单的小事开始了回忆，
　　一起做值日时，因为名字一样，总是要在黑板上区分着：藤井树♂藤井树♀
　　竞选班干部时，因为名字一样，总是忍受着同学们的恶作剧。
　　藤井树生病时，因为名字一样，总是要忍受着老师的失误，例如常常通知错家长。
　　发考试成绩时，因为名字一样，总是被迫收到对方的试卷。
　　······
　　某次，考试卷又被发错了，碍于面子问题，女生藤井树不得不等到放学时才鼓起勇气要求男生藤井树换回卷子。于是，她一个人在学校里停放自行车的地方等了他好久，当时，放学后的自行车停车处可是恋人们的圣地。安妮宝贝这样描述到，女孩藤井树在自行车停车处等待男孩藤井树。他从山坡上跑下来，用一个袋子罩住她的头。恶作剧是典型的内向少年表达感情的方式，两个少年的美丽容颜，有像月光一样的明亮光泽。
　　图书室内，同是图书管理员的他们，总会看到女生藤井树整理图书的忙碌身影，而男生藤井树却总喜欢坐在一边找出许多从未被人借过的书，在最后页的借书卡上写下自己的名字。他总说，没有人借的书很可怜，除此之外，他在那里什么也不干。
　　这段小插曲，却引出了一段更有趣的插曲。
　　“寻找藤井树”，在一帮天真无暇的新届图书管理员里，流传着这么一个游戏，寻找写有藤井树三个字的借书卡，比赛着谁找的多。寻找藤井树，是孩子们寻找藤井树，还是男生藤井树在寻找女生藤井树呢？
　　
　　这样的记忆仿佛把她拉回到了中学时代，脑海里浮现了一个人少年的身影，身穿学生制服的那个少年正用一种凛然的目光注视着自己。
　　记得他的沉默寡言，记得他的不负责任，记得他的恶作剧。几乎什么都记得。
　　他们间最后的故事。
　　渡边博子：
　　        你好。
　　        我爸爸是得感冒久治不愈而死的。这是发生在我上初中三年级的正月。
　　        正月里忙着办丧礼，家里已经乱作一团了。丧礼结束后，这次是妈妈倒下了，因为劳累过度。所以，新学期开学了很长一段时间，我也没能到学校去。
　　        有一天，我买东西回来，看到一个人站在门口。
　　        我还当是谁呢，原来是他。
　　        可是他看见我，也吓了一跳。
　　        我问他，你在干什么？
　　        他说，你怎么在家？
　　        然后，我们同时问对方：没上学？我还记得那奇妙的瞬间。我还以为他来干什么，原来他让我帮他还从图书室借的书。那是《追忆逝水年华》的第三、四卷。这种书就算摆在中学的图书馆里，肯定也没有人去碰。不管怎样，我追问他，为什么非得我帮他还,，于是他说，他不能还了，所以才拜托我的。我问他为什么，他没说理由。他说，你别管了，拜托你了。硬把书塞给我，就回去了。得知真相，是一周后我终于到学校去的那天早上。一进教室，我发现他的桌子上摆着花瓶。我的心跳几乎要停止了。可是，这不过是男生的恶作剧罢了。我问同学，他们说他突然转学了。原来如此，所以他才没办法还书。
　　       你猜我接下来做了什么？
　　       我说：“我讨厌这种玩笑！”不知怎么就摔破了他桌子上的花瓶。一刹那，班里鸦雀无声，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我身上。现在想想，为什么那么做，我自己也不清楚。不过，肯定在生什么气。虽然我想不通当时为什么生气，可我觉得，或许当时我自己也不很清楚。
　　       然后，我一个人去了图书室。为了实践对他的承诺······这么说有点小题大作。总之，我不过是把答应替他还的书完好地还给了图书室。这是我们之间最后的插曲，也是能讲述给你的最后的故事。
　　                                                                                                                                     藤井树
　　
　　藤井树：
　　       你好。这些回忆属于你，所以我觉得应该由你来保留。我想，他以前肯定很喜欢你。我很庆幸，那个人是你。谢谢你一直以来的回信。我会再写信给你的。再见。
　　                                                                                    渡边博子
　　信纸翻过来还有补充，又及：恐怕你还是喜欢他的吧？
　　这是博子寄来的最后一封信。我给她写的所有信一并装在大信封里寄了回来。
　　女孩子的敏感告诉博子，他们两个互相喜欢着。
　　“寻找藤井树”的游戏依然进行着，一天，又发现了一张新的卡片。发现它的一个学弟，觉得只有这张卡片应该送还给本来应该拥有它的人，于是他和一帮伙伴们一起来到了女生藤井树家。
　　女生藤井树
　　面对突然出现的不速之客。我吓了一跳。学弟学妹们羞涩地踌躇不前，终于，一个学弟说道：“我发现了一件好东西。”说着，把一本书递到我的眼前，那是普鲁斯特的《追忆逝水年华》，他让我帮忙还给图书室的那本书。
　　他们冲目瞪口呆的我嚷着：”里面，里面的卡片！”我按照提示，看了里面的卡片。那上面有藤井树的哦签名。可是学弟们还在嚷嚷：“背面背面！”
　　我不明白就里，漫不经心地把卡片翻了过来。
　　我无话可说了。
　　那是中学时代我的画像。
　　我突然发现，他们正津津有味地偷看着我的表情。
　　我一面佯装平静，一面想把卡片揣到兜里。然而不凑巧，我喜欢的围裙，上下没有一个兜。
　　谢谢博子吧，是她让他们知道了相爱的故事。哪怕博子在白雪皑皑的雪地里泪流满面地诉说着：你好吗？我很好······那是情感最真挚地表达，那是记忆与消逝的再次回响，那是对时间与真挚的最后追问。
　　阿树，谢谢你爱过藤井树，也爱过渡边博子。
　　安妮宝贝的话：
　　寂寞地眷恋和想念着一个人，就像留恋我们无可言喻的生之欢喜和苍凉。
　　一段少年往事中的暗恋，无论如何，它都像是缓慢渗出，静水流深的清凉泉水一样，是能让人的信变得柔软及清澈的回溯。这是种如那种樱花般淡淡清香，繁盛留恋，有可以寂静而坦然地走向离别的感情。
　　
　　写于2009年10月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