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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九十枝花 - 书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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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1-10 15:27:34 |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2013年7月7日《南都周刊》,略有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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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约是2010年春天,偶因一位朋友的约稿,我写了一篇《青山》,讲小时候关于山的回忆。我出生于安徽南陵的乡下,村子四围皆是田畈,往南走两三里路,即已是泾县地域,山便从那里起始。虽只是这一点距离,我们一年上山的次数却就有限,春天上山打蕨蕨禾子(蕨菜),掐映山红,秋天是打毛栗子,秋收过后,大人们清早上山砍柴,傍晚时挑着一担青枝子回村,枝子端头的树叶颤颤袅袅,把大路扫出疏疏的印痕。这一篇文章后来并没有通过,这却是我关于家乡的散文的起始,隔了一段时间之后,发在了豆瓣日记上。
  
  那时我在豆瓣网已经玩了很久,豆瓣日记推出也已颇有一段时间,我见一些友邻们写文章,心里很爱慕,自己却不敢写,连把博客更新和豆瓣广播连接起来,都觉得很不好意思。那时我几乎没有写过正式的“文章”,偶尔在博客上写一点东西,都只是平常生活里一点琐屑的记录,不堪看,也没有人看。后来渐渐认识一些写得很好的朋友,如风行水上(高军)、苏枕书,还有一些不很熟悉的人,也写得好看。我见他们的文章,心里实在欢喜,尤其风老师与枕书的文章,所写内容常有与我少时经历相似或相通的地方,心里的情感涌起来,按捺不住,就试着自己也写一点。这才有了写“成篇”文章的意识,慢慢地有一点人看,人总是害怕寂寞的,有那么几个朋友鼓励,竟就零零碎碎地写下去了。
  
  而另一件很可珍惜的事,是同时在豆瓣上认识了一些懂得很多植物的朋友。如今我能略识一些草木之名,全赖这些朋友最初的启发。宋乐天、阿蒙和热带植物这三位友人,都对我影响很大。尤其是乐天,那时她拍了许多浙东乡下植物的照片,也写了很多关于植物的日记,无形中使我理解一种观察与接近自然的方式,四时节序的流转,生活中随处可见的细微的野草花,从萌蘖至开花至凋零,每一时间里不同的模样与特点,都是耐人寻味的东西。最普通的小桃花临水的姿态,栀子的香味与梅雨的雨水,端午的菜场门前,老人们提着艾与菖蒲走过,风吹过苎麻叶子,显出它的“天青地白”(苎麻叶正面青绿色,背面青白色)……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使得喜欢它们的人心里禁不住欢喜。从前我也许也爱自然,却只是囫囵看过去罢了,然而知道它们的名字,明白它们的习性,知道校园里哪一处有哪一棵树,不同时节里它们的样子,喜欢便成为一件更有意思、更为丰富的事。
  
  但最喜欢的,始终还是少时在乡里所见、与生民日常关系密切的野草花。大约因为那里面有我整个的童年与少年,所以记起来最为亲切,也最为丰富吧。后来有一阵子,乐天和我曾商量着合写一本关于植物的书。我们列好了从春至冬江南常见植物的名字,预备挑各自喜欢的来写。因为我们共同的偏好,这份目录的内容,也就倾向于江南乡下常见的植物。我便写起家乡田堘上的野草花来,起初写得还很规整,不忘偏于植物的科学,后来书稿的计划因故取消,我便随手写,只是纯然写我家乡生活的经验与记忆,关于从前的一种情氛,从植物而至民俗至吃食,至日常中乡人的生活,植物不再是主角,只是这过去情氛中自然的一部分罢了。
  
  渐渐写得多一点,结集成书,便是现在这本《八九十枝花》。内中所收文章,大多写于2010到2012这两年间。全书大略分为两辑,一辑为“南方的雨”,所收文章大多关于我所生长的皖南农村的植物、民俗与吃食,时序从春至冬。而以“南方的雨”总名,则是因为我喜欢雨,喜欢春末夏初雨后阴阴的天气。一辑为“远近的人”,是记我从小遇见的一些难忘的人和故事。总的来说,这可以算是一本关于乡村和过去的书。我从来读书很少,范围也很狭窄,废名是我为数不多的读得较多的作家之一。他的《五祖寺》我很喜欢看,其中一段,一直很喜欢:
  
  我记得小时读‘一去二三里,烟村四五家,楼台六七座,八九十枝花’,起初只是唱着和着罢了,有一天忽然觉着这里头有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十个字,乃拾得一个很大的喜悦,不过那个喜悦甚是繁华,虽然只是喜欢那几个数目字,实在是仿佛喜欢一天的星,一春的花。
  
  这本书里所写的,大多也是我做小孩子时繁华的喜悦,好比一天的星,一春的花,因之书名就叫《八九十枝花》。其中许多篇章,如今已不免不满意,但若说还有什么可取之处,大约是我写时,是尽力在摹拟那个小孩子时候的自己的心吧。这是废名的文章里很珍贵的一点,我出于爱慕,不自觉便去学他。起初是因为喜欢周作人,而明白为文朴素的好处,并对博物学产生最初的兴趣,爱屋及乌,便去读他的弟子废名。第一次读废名的《桥》,开头写程小林爬到树上为琴子掐金银花,我见了竟有如逢故人的欢喜,因金银花也是我少时天天清早爬起来,跑到村头的菜园篱笆上去掐的。
  
  这大约是我的小孩子心的苏醒,周作人的文章里,也颇注意儿童心理学,《儿童杂事诗》记少时的爱好与事情,是十分可爱的书。而废名写文章时,更常有一个小孩子的心隐藏其中,这大约也与他天真朗直的性格有关。我尤爱看他四十年代时的散文,那时他与全家在家乡湖北黄梅避难,因教小学与中学的小孩子作文,自己又做了父亲,便格外留心起小孩子如何理解发现周遭的世界,并给予理解之同情与赞赏。他曾想写一组散文给小孩子看,题为《父亲做小孩子的时候》,以为作文的范本,希望小孩子能写自己心里真正所想的东西,却因为觉得不成功,只写了很少一点,《五祖寺》即是其中一篇。废名写于四十年代末的小说《莫须有先生坐飞机以后》,可以说是他这一段生活的自传,里面有许多关于儿童行为与心理的细致体察,还有对自己做小孩子时的回忆,可以当作很好的散文来读。
  
  因为这层原因,我写《八九十枝花》时,可以说也是抱了一颗小孩子的心的。是我做小孩子的时候,最不能忘记的一些经验与情感。2009年有一天,我听父母说,因为建火车站和“新农村建设”,我们那里可能最终也将拆迁。夜里我回到学校,写了一篇日记,记我所不舍的关于乡村的记忆。当《八九十枝花》完成之后,回头再看,这篇日记竟像是它最初的结构。人的记忆与情感,毕竟都是很顽固的东西。遂摘录其中后半在这里:
  
  夜里躺在床上,想起年迈的奶奶,多病的外婆,贫苦的我的二家爹爹,楼上房间里自从高考后就一直放着的我们高中的书和日记,我们离开家后爸爸才种到菜园里的芍药,春天时在雨里开满紫红的花也无人见。年年都洒上茼蒿种子的那一截菜畦,因为吃不尽,在暮春时节疯长的茼蒿开出黄色的花。春天里无边际的紫云英,油菜田里长满深深的小鸡草。田埂上的鼠麴草和三月三的蒿子粑粑。去外婆家的路。和爸爸去塘埂上打鱼的月光。妈妈带着我们去三里乡的集市上卖鱼,起早赶路时把人头发打得湿湿的的雾。春水里刚从鱼卵长成的不到一厘米长的小鱼秧子,聚在爸爸手里的红葫芦瓢里,密密的欢喜。站在凉凉的水塘里,钻到茭白丛里寻找嫩腴的茭白。夏天树阴下掐菱角菜的村子上女孩子们。用两支光净的竹竿在塘底绞上青青的水草,洗净了回去给妈妈切碎喂猪,这一项手艺只有爸爸才做得最好,我们只绞容易绞得多的菱角菜。冬天的时候田里冻得积了冰碴子的白萝卜。向阳的走廊上挤在一起的同学们,小学校的钟声。语文老师的样子我还记得,后来回去找她时她已不在,退休去了女儿家。孤峰山的遥远的青色山影,夏天气势磅礴的云,家里最后一头温柔的牛,放牛时的寂默和歌声。春山的映山红与蕨蕨禾,秋天的毛栗子,小学五年级那一年打毛栗子的路上,喜欢的男孩子把我拽上了我爬不上去的断坡。第一次走十几里路去摘茶卖钱的十岁,遇到了那样大的、干干净净的雨,后来茶叶卖了三毛钱,那一天山里有许多的四脚蛇。三坝子,四坝子,草塘和大叶菜塘。年年春天掐一枝杨柳插到塘边,却巴望拥有一棵不知究竟该长作什么样子的垂柳的怅惘。五月清早菜园篱笆金银花上的露水,装着清水的青绿色的爸爸喝过的酒瓶。永远嫌不够好看的单栀子,总是偷不到的双栀子,从来没有养出根须来的栀子枝。鼓苞的稻穗是放学路上取之不尽的美味,重重露水的清早掐了西瓜藤上黄黄的雄花去给雌花擦粉,打下的长长的嫩瓜藤抱给牛吃,听它磨碎瓜藤时清脆的声音。每年爸爸第一次从田里摘回初熟的西瓜时的欢喜,切开来只是清淡的水红。烈日下剖瓜那一天扒掉所有烂西瓜的妈妈的苦辛。割稻时从眼前爬过的匆忙的田蜘蛛,振振而飞的绿色蚱蜢和蝗虫。极力躲在稻禾短短的阴凉里,用割稻的小锯镰挖土,捏出的土之盘筵。打稻时抱稻铺子,被稻叶割得红肿的手腕。爸爸一担一担地挑稻回去,田里总是妈妈带着我们姐妹五个。回去渐渐暗下来的天里,妈妈仍然杀一只春天养起来的鸭子,蹲在塘边细细拔净鸭毛,红烧了犒劳我们一天的辛苦。冬天的雪,妈妈的蓝色棉袄,坛子里浸泡的年糕。为爸爸去打酒的路。所受的爸爸的亲爱与打骂。妈妈偶尔喝醉时满意的笑容。我想不尽,写不尽,只有落了泪来。我的无根的乡愁啊,春天的布谷的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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