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读人生

标题: 时光,若能重新来过 [打印本页]

作者: 看书问道    时间: 2013-6-18 22:47
标题: 时光,若能重新来过
  你是否也曾拥有过这样一段最初也最单纯的爱情?
  你们遇见、相爱,在爱情里经历种种甜蜜,却又因为不得不面对的现实彼此远离。
  有过温暖,也有过伤心;有过笑容,也有泪水。
  这是最虐心的一段感人初恋,也是最温暖的现世爱情;
  是最令读者感同身受的一段年轻过往,
  时光若能重新来过,我们是否还是当初模样?
  那些被称之为寂寞的时光,
  就是你不在我身边的日子——
  两年前,一场车祸,改变了唐思晨与乔远川的一生。
  她再难拿起画笔,选择了离开,而他再难相信那种名为爱情的东西,醉心工作。
  时光荏苒,他们站立在现在,心却停留在过去。他与她的身边都已经有了属于自己的温暖。
  但时光若能重新来过,他们又该怎样面对彼此的爱情与亲情?
  治愈系天后无处可逃2013最新力作,一场用青春时光写就的最感人至深的爱恋,爱情与伦理的至强交锋!

作者简介
  无处可逃,
  青春言情界“治愈系天后”,
  笔下的人和事,大约都是美好念想,
  期冀他们美好,也但愿能让人看到希望。
  曾出版
  《那一杯咖啡的爱情》
  《桃花流水》
  《如果梦醒时还在一起》
  《有一种爱谁敢言说》
  《尘尘三昧》
  《你的天堂,我的地狱》等多部畅销作品。


作者: 看书问道    时间: 2013-7-19 00:51

时光,若能重新来过(网络名:值得)(出书版手打完结)   


作者:无处可逃


(继《你的天堂我的地狱》后倍受期待的时光新作,与张爱玲、亦舒、三毛、张小娴一起感悟初恋的欢喜与忧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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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们遇见、相爱,在爱情里经历种种甜蜜,却又因为不得不面对的现实彼此远离。


    有过温暖,也有过伤心;有过笑容,也有泪水。


    这是最虐心的一段感人初恋,也是最温暖的现世爱情;


    是最令读者感同身受的一段年轻过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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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最虐心的一段感人初恋,也是最温暖的现世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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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些被称之为寂寞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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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年前,一场车祸,改变了唐思晨与乔远川的一生。


    她再难拿起画笔,选择了离开,而他再难相信那种名为爱情的东西,醉心工作。


    时光荏苒,他们站立在现在,心却停留在过去。他与她的身边都已经有了属于自己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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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我们的故事


爱就爱到值得


错也错的值得


是执着是洒脱


留给别人去说


——《值得》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唐思晨,乔远川,徐泊原(好吧,不分先后) ┃ 配角: ┃ 其它:敦煌


1





  初秋的傍晚,落日熔金。带了余热的光线顺着尚且葳蕤繁密的枝间落下来,流淌在唐思晨的颈上、臂上,和着海边城市特有的润泽气流,有着微妙的温润舒适感。


  不由自主的张开五指,遮了遮刺眼的阳光,而地上的光影,顺势将指尖拔得更为修长。思晨的目光落在这双无比熟悉的手上,又猝然收回,重新插回裙兜里。如果是两年前……这双一模一样的手,大概还沾满了各色油料吧……至于现在,有些自嘲,又有几分无奈的勾起唇角,唐思晨继续往校门口的方向走去。


作者: 看书问道    时间: 2013-7-19 00:51

  


  “思晨?”


  似乎有人大声的在路的另一边招呼自己,思晨摘了耳机,有些迟疑的往身后望去。


  团委的小费老师已经飞快奔至面前,拉了她的手腕就往小路上跑:“来来来——帮个忙思晨,一时间找不到人了——”


  思晨只来得及将耳机扯下来,问了句“干什么”,已经气喘吁吁的站在了大礼堂台阶下边。


  说是“小费老师”,其实费祎平是唐思晨本科时的同学,只是留校工作,现在见面的时候,思晨就半开玩笑的喊她“小费老师”。


  “DAB今天宣讲会,帮忙守下侧门,那几个学生赶不过来……”费祎平焦头烂额的模样,实在无法让思晨说出一个“不”来,才点了点头,就只瞧见她的背影了。


  思晨重新将双肩包背好,拦住了一个女生:“同学,有票吗?请出示一下。”


  


  被临时抓来的时候是五点四十分,而宣讲会是七点半,但是随即而来的人潮,依然将这个海大最宽敞的大礼堂挤满了。


  唐思晨百忙之中看到竖在一旁的宣传板,清爽干净的页面, DAB的LOGO简单却极有存在感,叫人无法忽视。从今天的热烈的反响看来,这家年轻而充满活力的高科技企业,对于海大的莘莘学子来说,有着无可比拟的号召力。


  说真的,唐思晨之前的一年多一直在外地的小城,许久没见过这样闹猛的场景了。


  七点钟的时候,有工作人员逆着人流从礼堂里边艰难走到侧门,大声喊:“好了同学们,礼堂已经满了。不再进人,对不起,请离开吧。” 然而有票的同学在往前挤,而门边还眼巴巴的等着好多没票、却希望借机混进去的学生,这让出入依然成为一件困难的事。


  唐思晨却松了口气,心想自己应该也可以离开了吧?


  只是人群中却骤然起了一阵喧哗,有愤怒的声音在喊:“我们明明有票,为什么不能进去?”随即引起了一阵回应,那股由人流汇成的巨大力道,开始势不可挡的向窄小的侧门推进。


  组织工作出现了纰漏,这是思晨后来才知道的。而当时,唐思晨就站在这股迎面而来的力道最前沿,眼前一黑,顿时喘不过气来。混乱之中,进退不能,唐思晨被人推搡着,只觉得自己像是一叶小小的扁舟,被放在了樯倾楫摧的怒浪中,随时可能被撕碎——这种感觉,模模糊糊的有些似曾相识。那个时侯,身前还有一个人,他用尽全力的将自己保护在角落,低头望着她的眼睛,沉静的说:“把手放在胸前,别怕。”


  而最终将自己扯离这段记忆的,却是脚上的剧痛。


  唐思晨彻底清醒过来,眼前人山人海,却并没有那个什么人……仿佛之前的一切,不过是自己的臆想罢了,隐隐而来的失落,周遭的闷热与汗湿,直觉的让思晨起了恐惧。她……会不会在这里被人踩死?


作者: 看书问道    时间: 2013-7-19 00:51

  


  东倒西歪中也不知坚持了多久,直到人群外响起了扩音器的声音:“同学们,请不要再往前挤。大礼堂前会有投影屏幕,大家可以就地观看,请不要再往前拥挤——”


  人群在瞬间便是一静。巨大的冲力渐渐和缓下来。


  也就是这瞬间,又有几个年轻人挤了进来,拦在侧门前,重新筑起一道人墙,终于把里外隔离开了。


  微微有了空隙,思晨终于忍不住蹲下去,手指抚在被踩肿的脚上,疼得说不出话来。


  一旁有人扶起她:“同学你没事吧?要不要去医院?”


  “不用,谢谢。”思晨深呼吸一口,“没关系。”


  “小叶,你陪这位同学去医院看看吧。”另一个截然不同的声音响起来——之所以说是“截然不同”,并非是说这个声音如何的特别或是悦耳,可单单是声音中那一份沉稳,却是在大学男生中很少能听到的。


  唐思晨离开的时候,只看到一个穿着黑色Polo衫与灰色长裤的挺拔背影,被人群拥簇着,从另一个门进去了。


  


  几个团委的同学忙着组织纪律去了,在那个被叫做“小叶”的年轻人的坚持下,思晨到底还是被送去了校医院。


  车子是银色的沃尔沃,思晨坐上去的时候略略有些不安。


  “校医院是在……”小叶十分有礼貌的回头问她。


  “往前开一点儿,就那幢灰色的房子。”思晨指着路,又补充了一句,“其实不用送我去的,很近……”


  “不行。”小叶没有回头,却彬彬有礼的拒绝说,“DAB的企业文化中最受重视的一项是以人为本,我们来海大宣讲,却置受伤的同学不理,传出去不成了自毁招牌吗?”


  “哦。”思晨没有再争辩,有些好奇的问,“那你的职务是?”


  “我是徐泊原先生的助理。”


  


  后边没有发出意想之中的一声惊讶的“啊”,小叶不禁抬起头看了看后视镜。


  受伤的女生安静的坐着,脸色发白,黑白分明的眸子里露出几分茫然,倒是有几分漠不关心的样子,似乎没听说过“徐泊原”这个名字。小叶尴尬,又有些诧异的清了清嗓子。


  事实上,唐思晨对这个名字,确实很不敏感……甚至对于DAB,她的印象也只停留在刚刚看到的企业LOGO上。从艺术角度来说,这个设计很不错,简洁,却不简单。


  “哦,那个徐先生是你上司吗?”思晨礼貌性的接了一句,“刚才是他说让你送我去医院的吧?”


  这姑娘是从真空里出来的吗?小叶无奈的勾了勾唇角,点头说:“是。”


  


  校医院早就关门了,只剩急诊室亮着灯,小叶扶着思晨坐下,又摁了摁电铃,皱眉问:“不会没有医生吧?”


  “值班医生可能出去了。我在这里等等吧,谢谢你了。”


作者: 看书问道    时间: 2013-7-19 00:51

  小叶皱眉,十分负责的说,“你在这里等等,我去找人。”


  


  这一等就是整整一个小时。


  坐在冰凉的塑料椅上,思晨几乎要睡着了,才听见有脚步声赶过来。


  白大褂的医生一边拿钥匙开门,一边说:“不好意思啊——”至于她身后的小叶,脸色看上去不大好。在讲究效率的DAB工作,让这年轻人难以忍受学校体制下的散漫和怠职。


  医生简单检查了下思晨被踩肿的脚趾,唰唰的开始在病历上写字。


  


  “她没事吧?”小叶转过身问医生,“严重吗?”


  “别的科室下班了,这里检查不出来。”医生耸耸肩,“我开张证明,你们去中心医院做下检查吧,拍张片看看有没有骨折。”


  


  小叶没有接口,转身压低了声音接电话:“是,我还在校医院。您稍等一会儿……好的。”


  挂了电话,小叶十分果断的拿了医生开的证明说:“我去安排车子,现在去医院吧。”


  思晨撇了撇嘴,不置可否的拿起了自己的书包。


  


  一直走到校医院门口,她才不着痕迹的推开了小叶的手臂,微笑着说:“就到这里吧。您一定很忙,不打扰你了。我自己可以回宿舍。”


  小叶有些愕然。


  “我先走了。”唐思晨挥了挥手,没有给他多考虑的时间,“我的脚真的没事。不浪费你的时间了。”


  


  徐泊原和DAB的王副总走在海大校园里,一边谈论着今晚的宣讲会时。不得不说,之前组织活动的不力,让这位习惯了凡事井井有条的DAB帝国决策人有些失望和不快。当然,出现了这样的混乱,和他的亲自出现不无关系——这一点,徐泊原一时间也没想起来。


  他不会出现在DAB每一场宣讲会上。之所以今天抽空来了,于公,DAB从不放过最出色的人才,而海大的计算机系排名一直是全国第一;于私……徐泊原放松的在校园中呼吸着日暮后的空气,脑海中却想起了那个熟悉的年轻人。


  银色的车子停在路灯下,助理小叶看着渐渐走近的两人,扬声招呼说:“这里。”


  


  “那个女孩没事了么?”徐泊原坐上车后,才想了起来。


  小叶刚刚插上车钥匙,无奈的伸手夹起前座上那张医生诊断证明:“她说自己没事了,刚走。”


  白色的纸张唰的响了响,从眼前一晃而过的时候,借着车内的灯光,徐泊原觉得自己抓到了一眼那个名字。


  沉默的抿了抿唇,他淡声问道:“那女生叫什么名字?”


  “唐思晨。”小叶很快的说,发动了汽车。


  车子平稳的启动,滑进夜色中。


  


  记忆深处似乎还带着小小的阴影,徐泊原忽然出声,“医生怎么说?”


  “医生说最好去中心医院拍片看看,有没有骨折。”小叶说,“不过那女孩子坚持说不用了。”


作者: 看书问道    时间: 2013-7-19 00:51

  “麻烦停一下车。”徐泊原即便是对自己的助手,从来都是极有礼貌的,“小叶,你和王副总现在这里下车吧,坐后边的车走。我还有些事。”


  


  车子追上唐思晨,并没有花多少时间。


  她正走在海大最美的一条大道上。路边是一幢幢的小楼,墙壁上满是爬山虎。因是初秋,有些叶子落了,有些却还没有,带着脆生生的焦黄,被微风拂着,唰唰作响,有如天籁。直到身边有刹车的声音,思晨从这样的静谧中抽身,退了一步,眯起眼睛看着从车上下来的男人。


  黑色Polo衫,灰色长裤,这个陌生的年轻男人一手扶着车门,侧了身子打量自己,彬彬有礼:“唐小姐?”


  思绪有片刻的停顿,尤其是目光掠到那双深不可测的双目之时,唐思晨忽然察觉出自己心跳的些微加快。


  自己……似乎总是能遇到这样的男子,你望着他的眸子,却永远猜不透他在想什么,就像是大海,无垠无际,便是纵身而入又如何?小小的漩涡,便能叫你吞噬,而他,若无其事。


  “徐……”思晨回过身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记不清那个名字了,小心翼翼的顿了顿,试探性的说,“徐原泊先生吗?”


  徐泊原浅浅笑了笑,低头望向她的脚,并不甚在意的说:“徐泊原。”


  “哦。”微微涨红了脸,思晨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


  “我想确认一下,你的脚没事吧?”


  “唔,没事。”


  “是不是没事,医生说了才算。”徐泊原替她扶住车门,“上车吧。”


  


  


作者有话要说:新文,长篇……清水慢热。


发现自己很久没写正剧了……姑且说它是正剧吧……


每周一三五更新。欢迎批评指正,鞠躬。


2


2 ...








  尽管心里那样抗拒去医院拍片,思晨坐上车之后,才有些恍惚的发现,自己怎么会……被这个从未见过面的男人给说服了呢?


  一模一样的话,小叶助理之前说过,徐泊原未必多有新意。可是当他认真看着你,用不疾不徐的语速,温和妥帖的告诉你该做什么的时候,你会觉得,自己之前是不是在无理取闹了、又或者做了一些不该做的事了?


  唐思晨不禁又转过头,看了一眼身边坐着的男人,心中暗暗的揣测着他的年龄。


  修剪得颇短的黑发,看得出很是浓密;眼窝处微微有些下陷,与极挺的鼻梁两相映衬,愈发显得五官的立体……如果他只是这样坐着的话,她猜他可能二十七八岁?


  许是察觉到思晨的打量,徐泊原索性侧过头,微笑着询问:“唐小姐是海大的学生吗?”


  “哦,是。”思晨回过神,礼貌的迎上他的目光,笑了笑,心中在想的却是……他的语气像是在询问一个孩子。


作者: 看书问道    时间: 2013-7-19 00:52

  “我猜你……不是本科生吧?”


  “毕业两年多了。”思晨有些自嘲般摸摸脸颊,她看起来这么老了哦?


  “那现在?”


  “研一。”思晨微微扬起下巴,有些出神的望着窗外流逝而过的夜景,路灯的光影如琉璃色般在视线的尽头连绵。


  徐泊原不动声色的将她的神色掠在眼底,目光从她身上那件简单到毫无特色的白色T恤上移开,浅浅问道:“唐小姐是艺术系的吧?”


  “不——”这一次,唐思晨隔了许久才回答,“我是历史院的学生。”


  徐泊原有些微的惊讶。而这个问题似是触到了什么阴冷而难以言说的禁忌,唐思晨一下子沉默下来,转头望向窗外,再不说话了。


  口袋里手机震动了一下,思晨掏出来看了看,是当日的新闻彩信。随便拉了几页,直到科技讯息那里,顿了顿:DAB最新的一款音乐播放器上市,粉丝疯狂抢购限量版。经济版的第二则新闻,却是关于DAB与国外某知名软件公司的战略合作协议签订,还配了一张图片。


  图片上的人,就坐在自己身边,沉默而专注的开车。


  


  唐思晨不禁挑起眉,打量这个说要对她的伤势负责的人。隔了许久,才开口说:“徐先生,手机报上有你,很有名的样子。”


  徐泊原一愕,随即舒展了眉微笑:“这要看你怎么定义名气。”


  这句话说得异常轻松,仿佛名气于自己,并不是一件必需品,也不需为此付出什么代价,这份豁达,倒让思晨微微一怔。


  


  车子开至停车场,徐泊原扶着唐思晨下车,轻托她的右臂,十分巧妙的使着力,尽力让她轻松一些,却又技巧性的保持着彼此的距离,不会让年轻女生觉得尴尬。


  “你介意我称呼你思晨吗?”徐泊原微笑着说,“在我们公司,为了拉近彼此的距离,我们要求同事间称呼都省去姓。”


  “哦,当然不介意。”


  “所以思晨,你好像有点紧张。”徐泊原笑了笑,急诊大厅的灯光落下来,让他的侧脸看上去有几分瘦削,“拍片又不会痛,不用怕。”


  他的声音低沉悦耳,气息拂过唐思晨的耳边,带起一阵阵痒意。思晨情不自禁的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却是浅浅一涩,似是有些勉强的说:“我当然不是在怕。”


  “那就好。”徐泊原摁下电梯的上行键,微笑着说,“很快就好了。”


  


  思晨后来才颇为迟钝的想到,徐泊原已经将一切都安排好了,否则一切就不会这么顺利,这么迅捷。


  她拍完片子,从骨科出来的时候,便看见徐泊原坐在走廊上的长椅上,手指在膝盖上打着节拍,一下又一下,沉稳而宁静。


  尽管印象单薄得几乎只剩下模糊的光影了,可记忆中有一个人……一直在等着自己。他不像徐泊原,假若徐泊原如同百年发酵后的名酒,醇厚甘冽,那么那个人并没有那么好的耐性,热烈青葱,灼烧得盛夏的太阳。


作者: 看书问道    时间: 2013-7-19 00:52

  只是此时此刻,唐思晨忽然冒出一个古怪的想法,即便是等人,这位徐先生也永远是风度最为优雅的那一个。


  倚在门边顿了顿,徐泊原便已经敏锐的抬起头,微笑着站起来说:“好了?”


  思晨点点头。


  “实在对不起,公司里有一些亟需处理的事,我必须得回去。”徐泊原仔细的观察她的神色,“我的助理和你们学校一位老师正在赶过来,马上就到了。”


  “你有事就先走吧。我没事的。”唐思晨连忙说,摆了摆手,加重语气重复了一遍,“真的没事。”


  徐泊原颔首,略略沉吟一会儿:“抱歉,没有带名片出来。思晨,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方便留下你的手机号码吗?”


  唐思晨报了一串长长的号码,道了别,看着这个身形挺拔的男人渐渐离开自己的视线,这才慢慢坐了下来。


  不知为什么,应付这样一个滴水不漏的男人,她觉得难以抗拒,所以愈发的吃力。


  微微仰头靠着木椅后边的墙面,却又出人意料的听到一阵脚步声,像是什么东西失而复得。


  思晨睁开眼睛。


  徐泊原并没有走,就在自己的身边,俯□,皱着眉打量自己,并没有掩饰起担心:“我还是在这里陪着你。你的脸色很不好。”


  唐思晨伸手抚抚自己的脸颊,她猜自己的脸色一定白得太可怕了。她重重呼吸了一口:“我不喜欢医院。”


  走廊上的白色灯光倾泻在她毫无生机的两颊上,她的气息……似乎微弱得难以察觉。徐泊原很深的凝视她,良久,在她身边坐下,却伸手过去,握了握她已经放回膝盖上的手。


  


  唐思晨吃惊的瞪大了眼睛。她……并不喜欢与人肢体接触。可是眼前的徐泊原,似乎又是一个例外。


  他的掌心十分温暖,摩挲过女孩的手背,微微有些粗糙。只是握了握她的手,很快的放开,没有任何其他的意味,只是鼓励而已——而这一握的含义,又远胜于一句“别紧张”。


  脸颊上红晕如轻雨般拂过,思晨笑了笑,轻声说:“谢谢你。”


  


  坐了一会儿,走廊尽头,电梯叮的一声打开了。


  费祎平小跑着过来,一把抓住思晨的手,喘着气说:“你没事吧?”


  思晨反过来扣住了费祎平的手腕,轻轻晃了晃,小声说:“没事。”


  费祎平的脸色不比唐思晨好,眼神里全是小心翼翼,似是触到了什么不堪的往事,端详了她足足有十秒时间,才舒了口气。


  


  片刻之后,小费老师将目光移到了思晨旁边的男子身上,嘴巴十分技巧的张成一个小小的圆形,想要说些什么,却又完全说不出来。


  假如唐思晨是天外来物,对这个人一无所知的话,那么费祎平绝不是的。


  她亲眼见识了海大学子的热情——这种热情实在是过了头,竟然有人下午三四点就溜进大礼堂占座,这也导致了一部分有票的学生进不去,最后差点酿成践踏事故。而素来以理智著称的海大学生们,并不是对谁都抱有这样高的热情的。


作者: 看书问道    时间: 2013-7-19 00:52

  “徐先生?”费祎平在自己毫无察觉的时候红了脸,“您……还在这里啊?”


  “你好。”徐泊原和善的笑了笑,低低对助理说了几句话,便对唐思晨说,“看起来我也不用陪在这里了。”


  “当然,您请便吧。”


  “小叶,有了结果告诉我一声。”徐泊原和两个女孩子一一道别,这才妥帖礼貌的离开。


  


  思晨看着费祎平想问却又强忍着的痛苦表情,微微笑着转开脸,却看见医生探了头出来,招呼了一声:“唐思晨?”


  用力抿住了唇,手指掐在了费祎平的手臂上却毫不自知,唐思晨深呼吸一口,尽量平静的说:“是我。”


  “过来吧。”


  费祎平抚慰般拍拍她的肩膀,扶着她站起来。


  白色的走廊,阴冷的过堂风,古怪的气味,影像层层重叠,思晨强忍住轻微的晕眩感,抬步走向那件办公室。


  


  “我就说结果没事的嘛。”一道走出急诊大厅的时候,已近深夜,费祎平笑嘻嘻的说,“谢天谢地。”


  “我也说了没事。可是就是有人不信啊。”思晨半开玩笑的望向小叶,“谢谢你了。如果见到徐先生,也请一并代我谢谢他。”


  


  车子开至海大的学生宿舍,费祎平扶着思晨上楼,一边悄声问她:“怎么回事?徐泊原亲自送你去医院的?”


  唐思晨有些茫然的搔搔头说:“是啊。”


  费祎平露出“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的样子,过了一会儿,加重语气感叹说:“徐泊原哎!”


  唐思晨忍不住沉思:“他应该没什么可能看上我吧?”


  “狗屎运能走两次吗?”费祎平轻嗤了一声,不屑一顾。


  思晨低头找钥匙,手轻轻一抖,串着玩偶的链子便啪的一声,落在了地上。


  “思晨……”


  正当小费老师发现自己又一次说错话的时候,有些忐忑的扯了扯好友的袖子。


  


  她还是在摸索着那个仿佛忽然隐性不见的钥匙孔,直到“咔”的一声,扭开了门锁。


  顺手摁下开关,唐思晨侧头向不安的好友的露齿一笑。日光灯跳亮的那个瞬间,忽明忽暗的光影转换,无声的落在思晨长长的睫梢末端,眸色灵动又狡黠——这让费祎平有些恍惚,像是看到了本科时那个喜欢捉弄自己、又爱笑爱闹的糖糖。


  “糖糖……”


  听到这个名字,唐思晨下意识的怔了怔,很快的掩饰起了表情:“你要不要和我挤一晚上?今天挺晚了。”


  “好啊。”费祎平连忙掩饰起适才的表情,笑着说,“你看,报到晚了还有这好处,能住到博士生的单人宿舍,还说你运气不好吗?”


  她大咧咧的在书桌边坐下,目光便扫向了那一排足有砖头厚的书上。大多数是敦煌卷子的影印版本,甚至书卷的旁边还放着一个放大镜。费祎平回头望着在倒水的唐思晨,眼神倏然间便黯然下来……她认识的唐思晨,难道不是那个整日泡在画室、在色彩与线条间毫不吝啬的泼洒自己天分的艺术系女生么?


作者: 看书问道    时间: 2013-7-19 00:52

  从什么时候开始……却只能埋首在故纸堆里,终日检校史籍了呢?


  “哎,你小心哦。”唐思晨一把拍掉费祎平抚着书页的手,“这些书原本不让带出资料室的。弄坏了我可没钱赔。”


  讪讪笑了笑,费祎平小心的打量着思晨的神色,开口说:“思晨……那个时侯……”


  仿佛预料到了她会说什么,唐思晨若无其事的转过身:“睡觉了,小费老师。明天我还要早起呢。”


  


  


作者有话要说:以后是每周一、三、五更新。


3


3 ...








  翌日是周一。费祎平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听见起床的声响,摸索出手表看了看:“你怎么这么早起床?”


  “习惯了。”唐思晨扎起马尾,看了看时间,“你再睡一会儿吧,还早呢。”


  到底还是爬起来了。费祎平一边打着哈欠穿衣服,一边问:“改作息啦?以前你不是最爱熬夜睡懒觉的吗?”


  “在敦煌的时候没办法,早晨是光线最好的时候,很早就要进窟龛了。”思晨喝了口水,一边查看着资料,一边说,“而且那边天亮得也早。”


  “那边……真的有这么好吗?”费祎平洗脸的动作滞了滞,“思晨,你对我说实话,不要赌气。”


  “赌气?”唐思晨失笑,伸手托了下颌,慢慢的说,“我和谁赌气去?”


  费祎平张口结舌了一阵,却始终没说出个所以然来,闷闷的洗完脸,说:“我去吃早饭,你去不去?”


  “一起去吧。”思晨站起来,略略收拾了一下,“我要去博物馆。”


  


  走出海大的校门的时候还很早,甚至没到工薪族们上班的时间。


  踩在舒脆金黄的梧桐树叶上,唐思晨步行前去文岛市的博物馆。


  空落落的大街上还披着淡淡一层薄雾,像是尚未拉下轻纱的少女,若隐若现间,这个城市尚未露出狰狞、且弱肉强食的一面。等红灯的时候,唐思晨若有所思的望向那幢风格凝重的青灰色建筑,拢了拢肩膀,发现秋日的凉意,已经渐渐的渗进了这个城市的风声中。


  


  敦煌艺术大展会将于下星期在文岛市举行。而唐思晨的导师,国内外赫赫有名的敦煌学专家钱之焕先生,作为展览方特邀的顾问,也投注了不少心力。于是每日赶去博物馆,与工作人员商讨布展事宜,也成了唐思晨这段时间最重要的工作。


  今天将会检查最后一个洞窟的电子导游录音。思晨一边听,一边记录要点以便比对:


  “仿248窟,北魏时期。中心塔柱式,西向……佛陀袈裟边缘的石青色,与整体的红色对比十分强烈。这个洞窟是莫高窟早期洞窟中的代表……”


  差不多快结束时,手机响了。号码是陌生的,可是声音非常的熟悉,一句“徐先生”便脱口而出。


作者: 看书问道    时间: 2013-7-19 00:52

  “是我,思晨。”那个人随意省略了唐思晨的姓,遵守昨晚的约定,并没有将她称为“唐小姐”。


  “我的脚没事,多谢你的关心。”思晨主动说,“也谢谢你送我去医院。”


  徐泊原只是笑了笑,掠过了这个话题:“你在学校吗?有时间一起吃个饭吧?”


  唐思晨握着听筒,朝着电梯方向走了几步,又倏然止住:“为什么?”


  电话那边默了一瞬,徐泊原的声音听起来依然十分平静:“没什么。我只是觉得,和你很投缘。”


  思晨想了想:“好啊,有机会的话。不过最近我都不在学校。”


  “我希望,这个电话……和之前的要求并没有太唐突你。”挂电话前,徐泊原到底还是补充了一句,以十分诚恳的声音说,“你知道,我并没有恶意,只是想与你做个朋友。”


  这个年轻男人,轻而易举的,就会有一种让人信赖他的力量。


  唐思晨相信他的话,毫无道理的,觉得假若自己一味排斥,倒会显得不够大方。


  “当然不会。徐先生,我最近都在博物馆筹备一个敦煌大展,有兴趣你可以来看看。”


  “好,一言为定。”


  


  这个电话之后,唐思晨没有接到徐泊原的任何消息。事实上,她也几乎忘了自己还有这样一位朋友,因为在紧张而细致的筹备之后,敦煌艺术大展如期开幕。


  因是敦煌艺术,此次展出包括了壁画、雕塑、经卷乃至于窟龛。文岛市博物馆一层的全部展区,经过数月的准备,精心仿制了十二个极具典型性的精品洞窟,对参观者开放。


  而此次大展在文岛市的受欢迎程度,也超过了所有人的预期。


  博物馆原有的开馆时间是每日早上九点,因为人流量的暴增,不得不提前到了八点半,而闭馆时间,也顺延了半小时。即便是这样,每天早上便有人提早两个多小时来排队等候入场。到了高峰期,队伍能在广场上绕上好几圈。至于团体预约,也是源源不断。


  敦煌这个词,就像是奥运会,或者世博会,在这个城市,随处可闻。而工作人员们,除了满负荷的运作外,也由衷的觉得欣慰。


  


  每日惯常的整点检查,唐思晨踏进展室,仪器还在测试着文物的各种指数,包括参观者带来的二氧化碳、潮湿度对壁画的损害等等。


  很不合时宜的,有参观者正不满的抱怨:“为什么仿制的洞窟都只能打手电筒观看?而且还不能拍照?”


  年轻的志愿者讲解员一急,说话就磕磕绊绊起来,思晨在旁边瞥了数眼,不得不上前,对着气势汹汹的参观者解释。


  “实际上,这一系列的仿制窟龛中的壁画、雕塑均是名家所制。经过敦煌研究院数十年的精心仿制,本身便是了不起的文物。”她顿了顿,“众所周知的,敦煌壁画的色彩线条因为种种不可抗的原因在退化、消失,即便有现在的科技保护,我们能做的,也不过是将这种退化延后数十年。如果有一日,这个人类文明史上的瑰宝真正的消失了,那么我们能看到的,便只有这些后人复制的壁画以及相关影音资料了。所以为什么不能拍照,您能理解了吗?”


作者: 看书问道    时间: 2013-7-19 00:52

  永远都会有只将自己摆在第一位的人存在。这不是件叫人觉得愉快的事。


  看着那人怏怏的走开,思晨对那位志愿者悄悄摆了个手势,穿过人群,走向塑像展区。


  而雕塑展区里的,却是一片童真,终于让唐思晨的心情,微妙的好转了。


  塑像以栏杆围起,而周围坐了一地的小朋友,大概都是五六岁左右,手里捧着纸笔,正在做写生作业。横亘一地的,还有各式各样五颜六色的小书包、蜡笔,一个个都低着头,涂涂画画,很是认真。带队的老师穿梭其中,时不时低头指导小朋友们画画。


  思晨忍不住笑了笑,悄悄走了进去。


  


  或许真的只是巧合。


  只比她晚到数分钟,在这个展区的另一个侧门,被人群簇拥而来的徐泊原忽然驻下了脚步,饶有兴趣的望向极为明净的雕塑展区,微微挑起了眉梢。


  初唐时的塑像默然立着,佛祖左手平伸向上,作与愿印,眸梢轻轻飞扬,袈裟垂低,神态安宁。从落地窗外落到室内的阳光柔和的陈铺在深红色的地毯上,悄声慢语间激起尘埃飞旋,轻灵静谧。


  陪着徐泊原一道来的工作人员顿了顿,向他解释说:“徐先生,今天上午有特别给小朋友们安排素描写生……”


  徐泊原的目光似乎落在其中一个身影上,良久,才微笑着转开视线:“这样做很好。”


  “要不我们先去壁画馆吧?”


  “我想过去看看。”徐泊原迈出了半步,重又回头吩咐说,“请不要打扰他们。”


  身后十数道诧异的目光中,徐泊原毫不迟疑的踏入展厅内,站到了一个小男孩的身后。


  此时对着的又是一尊颇为复杂的佛像,孩子们想象力便异常的丰富起来,表现在“作品”上,有孩子将佛像的高髻换成了一朵花,也会将菩萨身穿的锦裙改短,总之,五彩斑斓,很是童稚可爱。


  眼前的小男孩,绝对属于“自由发挥”型的选手了。


  假如光看白纸上那一堆黑漆漆的线条和椭圆的组合,大概没人会猜到……他画的是一尊佛像雕塑吧……


  小男孩左右张望了一下,呃,左边的小同学画得很像是一根披着袍子竹竿;右边的呢,明明是身材健美、线条柔和的塑像,生生的被压缩成了弥勒。


  可是他们画的,多少还能看出……是人形的。


  小男孩又低头看看自己的……有些自卑的扁了扁嘴巴。


  “小朋友,画得很好啊。”一直蹲在旁边的姐姐有些夸张的说,“你看你看,你和别人画得都不一样呢。”


  小男孩睁着圆圆的眼睛,充满期待的望向这个不认识的姐姐。


  而那个姐姐,也不负众望的,努力开始夸奖这个很有“艺术天分”的小盆友,也不管他能不能听懂,“抽象画派就是这样的啦”、“线条也很好”……总之,要让他认识到,这些是褒义词。


作者: 看书问道    时间: 2013-7-19 00:52

  


  身后有人轻轻笑了一声,温热的气息像是近在耳侧,唐思晨安慰完小朋友,不禁一怔,微微抬起了眼眸。


  半身高低的玻璃围栏上倒映出半个身影,因为俯着身,只看得到笔挺的黑色西裤。


  心跳微微失律,虽然觉得不思晨议,可她……似乎能感知到,身后站着的究竟是谁。


  仓促间回头,对上那双温静如海的眸子,唐思晨下意识的往后轻轻一仰,因为蹲得久了,有些发麻的腿一酸,身子蓦然间失去了平衡。


  


  刚刚摔到地上就被一双手就伸了过来。思晨抬头,有些犹豫的抬起手。徐泊原笑了笑,抓住她的手。


  徐泊原的掌心有些粗糙,虎口扣着思晨的手腕,稳稳当当的将她拉了起来。然后……他有些好笑的盯着自己的掌心——满满一手掌的油彩。而唐思晨,也有些发愕的看着自己的手掌,讷讷的说不出话来。


  旁边的小朋友有些郁闷的喊:“姐姐,你把我的油彩弄翻了。”


  


  唐思晨悄悄把手放在身后,定了定神:“徐先生,您怎么在这里?”


  徐泊原还来不及回答她,身后的工作人员已经敏感的发现这场小骚乱,走了过来:“徐先生,要去整理一下吗?”


  徐泊原转头看着唐思晨:“一起去吗?”


  “好……”看着他身后的人群,思晨忍不住问,“您是来……”


  人多的时候,横亘在彼此之间的,就不止是有过数面之缘的朋友关系了……更多的,大约还是彼此间身份带来的距离感,这一个“您”,也终于让一直以来闲适状的徐泊原轻轻的蹙了一下眉。


  此刻的确不是聊天的好时候,并肩往馆外走的时候,徐泊原也只是简单的说:“来随便逛逛。”


  思晨不禁咂舌,随便逛逛是这样的排场,正经来了,该会怎么样呢?


  


  略微整理清洁之后出来,唐思晨有些意外的发现徐泊原并没有离开。工作人员还在外边等着,而他们身处在洗手间外狭小的转廊中,只有他们而已。


  “如果不介意,我更愿意听听专业人士的讲解。”徐泊原毫不客气的提出了自己的要求,唇角的笑却是显而易见的,“唐小姐有空吗?”


  这个男人很懂得以进为退,唐思晨没有拒绝的余地,只能问:“你对敦煌艺术很感兴趣?”


  “事实上,你没发现吗?”徐泊原温和的说,“这个大展的导览器、预约机,都是DAB赞助的。”


  “呃……”唐思晨看看手中的那款触摸式全新讲解仪,尴尬的笑笑,夸奖说,“难怪,很好用。”


  


  


4


4 ...








  原本大批跟随的工作人员,被徐泊原以“不需要这样大张旗鼓”为名,婉拒了陪同,而他跟着唐思晨,颇有特权的,踏入了一个今天恰巧维护闭展的仿制洞窟。


作者: 看书问道    时间: 2013-7-19 00:52

  “仿427窟,开凿于隋朝。”


  甫一踏入,唐思晨身后便听到轻轻一句赞叹:“Wow……”


  这是颇为西式的感叹方式。思晨示意他将手中的手电打开,光圈对着南壁,让壁画更加清楚一些:“这个窟的特色便在这里。徐先生你看这些飞天,明明图画是静止的,可逆从这个角度看,像不像满壁风动?”


  徐泊原并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眯起眼睛,望向那大片的蓝色。


  飞天一身接着一身,急速的掠向中央佛,身后飘带翩跹,流云被拂得四散。蓝色的衣身与褐色墙壁交织,颜色变幻之间,光影错落奇妙。


  “满壁风动……”徐泊原重复了一遍,“汉语很美,我难以想象,还有什么词语可以媲美此刻的场景。的确满壁风动。”


  思晨微微侧着脸,身处检测机器嗡嗡的声响中,一言不发。


  徐泊原将视线收回来,忽然发现,她安静的凝望壁画的神情……似乎更能吸引自己的目光。她仿佛就是……第一次踏入这个洞窟,好奇与敬仰,这样明显的表露出来,显而易见的,唇角的微笑都沉醉其中。


  究竟是要怎样的坚持,才能对这些几乎能熟视至无睹的东西,一如既往的保持热情?


  徐泊原若有所思的一步步走近她,直到手电的光影中,两人的影子交错重叠。


  “你在敦煌呆过一段时间?”


  “一年多。”唐思晨并没有察觉两人间的距离正在渐渐拉近,“过段时间还要回去。”


  他的脚步顿了顿,缓缓的问:“为什么?”


  这个问题毫无意义,他看得到她眼中的热爱与执着,眼前这个看似单薄的女生,并不是一个轻易会放弃理想的人。可他忍不住要问,他想听她自己的回答。


  思晨回头望定他,浅浅的笑起来,“虽然比喻不恰当,可我觉得徐先生你一定能理解的,这就像是……DAB之于你,你不觉得它,非常重要吗?”


  对于这个答案,徐泊原并不惊诧,他在冷寂的洞窟里轻轻颔首,锋锐的侧影被润泽了数分,他的声音低沉而妥帖:“我完全能理解。”


  


  唐思晨的讲解自然是无可挑剔的。从数个洞窟转出来,徐泊原看看时间,提议说:“午饭时间了。”


  唐思晨瞅瞅他,有些迟疑。


  “一顿午饭而已,不然我去帮你向领导请假?”他依然微笑,“我保证,不会耽搁很久,下午我还要赶去别的城市。”


  思晨忙说了声好,心想与其扭捏着惊动了领导,还不如大方的答应。


  


  就近去了博物馆的餐厅“风雅颂”。说起来,文岛市博物馆整体运营相当的成功,除了极有特色的纪念品外,就连餐厅都入选了美食网上“特色餐厅”之一。典型的中式风格。招牌菜无不与文物有着关联。招牌菜是肉羹,容器是极古朴的青铜器;而翡翠白菜的叶片上有一只碧绿的蝈蝈,长须细腿,用面粉雕成的,栩栩如生。


作者: 看书问道    时间: 2013-7-19 00:52

  雅座是在二楼,临窗,采光极好。这一日又恰逢天晴,阳光热烈的自外落进来,足以让唐思晨看清这个男人清隽分明的轮廓与闲适安然的表情。他还在等着她先坐下,手中很是随意的挽着一件灰色西服,海蓝色细纹衬衣与便裤,将体形拔得更为修隽。


  她忽然觉得这个侧影这么熟悉,清爽的短发,并没有微笑、却总是微微勾起的唇角……思晨怔了怔,是强光迷糊了视线么?她怎会生出这样的错觉?


  “周末有空么?”对座的徐泊原并未察觉出她的失神,十指交叠的放置在桌前,凝神看着她,“作为朋友,我想你不能拒绝我这个邀请。”


  “为什么?”


  “因为,是我的生日聚会。”


  唐思晨脱口而出:“你几岁?”


  这个问题……即便是提出者本身,也不由得抿了抿唇,有些不好意思。


  “即将而立之年。”徐泊原略作沉吟,笑了笑,“过了周末就是了。还有,不用不好意思,随便翻哪本杂志,上面都有我的资料。”


  哦,三十……唐思晨不由重新端详他,他是跨入了一个男人最好的那段时光么?岁月恰如其分的将过往的青涩打磨——假若是一块上好的玉,那么便是最温润端泽的时候;假若是他,她从未见过一个人,可以将气度这词描摹得如此优雅。


  “呃,我……”


  他坚持,且堵死她的后路:“我会来接你。其实只是朋友聚会,很随便,你来了就会知道——我的朋友各式各样,你会觉得很有趣。”


  唐思晨自觉不是他的敌手。


  


  这顿饭吃了一个小时,而思晨之所以将这个时间记得这样清楚,是因为与他聊天非常的舒服,无论你说起哪个话题,他都认真的看着你,然后真诚的回应。思晨甚至觉得,他若去做访谈节目,也绰绰有余。


  在戛然而止之前,徐泊原低头看了看时间,接着略带抱歉的说:“恐怕我得走了。”


  她忙说:“没关系,我也要工作了。”


  送至博物馆的门口,早有车子候着了。徐泊原一手插了裤兜,回身慢慢说:“那么我们周末见。”


  思晨笑了笑,看着司机拉开车门,转身离开。


  助手坐在前座,递了手机给他:“徐先生,电话。”


  徐泊原接过来,那个名字还在闪动,他略微一怔,望向高高台阶上那往回走的身影上,终于还是接起来:“远川?”


  


  明天就是周六,困扰思晨的却是,她……该送什么礼物给这位“新朋友”呢?


  名牌手表,钢笔,袖扣……这些她买不起,可即使买得起,他亦不会如何喜欢。不知为何,唐思晨就是这般认定了,仿佛那一天,徐泊原在医院的停车场,用舒然的语气说:“这要看你如何定义名气。”


作者: 看书问道    时间: 2013-7-19 00:52

  很多东西若是在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一个人断然是不会再如何珍视了。


  思晨站了起来,打开了那个许久不曾开过的书柜。


  


  翌日傍晚,思晨从博物馆出来,司机已在广场边等了许久。她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司机却是惯常等人的,笑笑说:“没关系,还早,还早。”


  因是周末,人流比往日还要多些。车子在川流不息的城市交通中,亦步亦趋的往城东行去。这个初秋,还有着几分燥热在,车子里却很清凉,凉风徐徐的吹来,瑰丽的夕阳自天边折射下数道光线,其中一些辗转落进车内,在手上投下难以捉摸的光斑。


  亦不知过了多久,思晨倚着车座,听到司机说:“唐小姐,到了。”


  她正要下车,已经有人替自己拉开车门,伸手示意门厅说:“唐小姐,这边请。”


  相比起市区,城郊清静许多,这座房子尤是。


  半人高的栅栏似乎更多的只是起着装饰作用,将那精心打理过的草坪围成一汪上好的翡翠,而其上,三三两两的有人走过,匆忙的做着最后的布置。别墅斜立在光影间,倒像是从油画中拓下来一般,风景难摹。


  思晨看到徐泊原站在门口,阳光自他侧面落下,而他只是挥了挥手,满天霞光便似从指间滑过,她听到他带着笑意的声音说:“你来了。”


  


  思晨快步走过去,将手中的礼物递给他,微笑着说:“生日快乐。”


  “谢谢。”长长一个卷轴,徐泊原双手接过来,旋即说:“你介意我现在打开吗?”


  他今日在白衬衣外,另穿了一件灰色羊毛坎肩,看上去质地柔软良好。手指修长有力,指甲修剪得很短,却极齐整。这双手……倒似是一双弹钢琴的手,思晨不得不承认,这个人在细节上,永远是无可挑剔的。


  “怎么会?”她在心底感慨了一番,落落大方的说,“只怕你会不喜欢。”


  他知她是客套话,只笑了笑,解开了外层缚着的那绸套,慢慢将里边的绢纸抽出来。


  是一副画。


  临摹的是敦煌洞窟中极为著名的《西方三圣》。


  三位菩萨身边两边是胁侍弟子与护法,神狮坐守,飞天撒花。三尊菩萨皆是沥粉堆金,璎珞缠颈,薄纱翩跹,细眉长目,体态说不尽的圆润婉转,望之即入神。


  徐泊原自画间抬起头,静静的看着眼前的女孩子。


  “我画的。”思晨怕他误会,解释说,“不是名家手笔。”


  他眸中难掩赞赏之色,缓缓卷起了画卷:“思晨,你对每个朋友的生日礼物,都是这样慷慨么?”


  “慷慨?”唐思晨失笑,这画未必多么有价值,却是她用心画的。她只是……觉得这样一件礼物很有诚意罢了。


  


  徐泊原领她进书房,很是庄重的将墙面上的一处空白处指给她看:“我会将画放在这里。”


作者: 看书问道    时间: 2013-7-19 00:52

  踩在绵密厚实的地毯上,让人的心情也觉得放松而柔软,思晨却仿佛没听见这句话,注意力放在了另一面墙上,她……看到了一件很不思晨议的东西。


  那是……那是《爱喝苦艾酒的女人》么?


  她有些不确定的走近一些,认真的端详,却不敢轻易的断言这究竟是不是真品。她毕竟不是鉴赏家,良久,才迟疑着回头:“这是……?”


  “哦,毕加索的画,名字是什么什么女人。”徐泊原蹙起眉,有些自嘲的笑起来,“别笑话我附庸风雅,我真的只是一时间忘了。”


  “爱喝苦艾酒的女人?”唐思晨觉得自己的嗓音有些变了,她很想捂住嘴巴,呆滞了一会儿,又回过头去,喃喃的说,“毕加索的画啊……”


  毕加索的某幅画曾经被拍出一亿美金的价值……光是听到名字就觉得奢侈。


  难以从这样的震撼中回过神,唐思晨忽然想起之前他说的话,要把自己的那副挂在《爱喝苦艾酒的女人》对面?


  天呐!


  这一定是个荒谬扭曲的世界。


  这一天,唐思晨并没有准备好遇到这样多令自己震惊的事的。


  然而当她的目光从名画上移开,又落在一边的书柜上,那张全家福的照片,终于成功的,第二次令她呆若木鸡。


  而这一次,并不仅仅是呆若木鸡,还有浑身冰凉。


  是因为这个吗?


  他刻意的接近、邀约、聊天,只是因为这个吗?


  


  她有些艰涩的转过身,回望身后嘴角蓦然绷紧的男人,声音已经嘶哑的难以辨识:“他是你什么人?”


  徐泊原依然静静的望着她,慢慢说:“外甥。”


  “对不起,我要离开了。”唐思晨来不及去思考这其中的关系,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对不起。”


  徐泊原只是轻轻伸出手去,握住她的手腕,阻住了她此刻的仓惶,亦阻住了她的去意。


  “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可你不想见他一面么?”


  “我不想。”


  


  书房门已经被推开,那个人踏进了半步,声音一如既往的懒散,却又莫名的悦耳。


  “阿原,林姨说你和客人在书房——”


  


作者有话要说:注:


1.427窟的飞天非常有特色(文中提到的满壁风动那一窟)。那个时侯的飞天线条还有些生硬和粗犷,可是颜色很奇妙。


网上只找到一张小图,大家将就看下吧,自动将它脑补成很多很多……整整一面墙壁……


2.初唐57窟中的西方三圣,依然是小图,将就看吧。


中间的阿弥陀佛颜色已经氧化成黑色,至于左侧的观音菩萨,还可以看得十分清楚。线条绝美,眉目宛然。我一直以为,只有心中有信仰的人,才能完成这样的作品。


3.《爱喝苦艾酒的女人》毕加索作品,现藏俄罗斯国立博物馆,纯粹是为了突出某人身价用的,原谅我瞎YY了一下。= =


作者: 看书问道    时间: 2013-7-19 00:52

5


5 ...








  唐思晨猝然抬起眸子,视线中撞进了一个年轻男人,也撞散了那些纷纷扬扬的回忆。


  高高的个子,散漫又仿佛是恶作剧的微笑,习惯性的微微扬着下颌,狭长明亮的眼中总是盛满了骄傲。


  乔远川。


  是他。


  她……该怎么向他打招呼?


  若无其事。面无表情。不动声色。


  那些都是好的,可她做不到。


  唐思晨只能勉强转身,眼前站着的是徐泊原,他的脸他的微笑,可她一时之间全都看不到了,纷乱的光影与轮廓间,她只辨别出那个声音满是猝不及防的惊愕——“糖糖?你怎么在这里?”


  糖糖……


  那些回忆仿佛雨水,将唐思晨淋得忽冷忽热,而她,也确实没有做好准备,这样突如其来的见到乔远川。


  思晨匆忙之间转过身,勉强笑了笑:“怎么这么巧?”


  乔远川的目光由瞬间灼热,渐渐的变得冷却。他半倚着房门,视线越过她,径直望向屋内的另一个人:“原来我学妹是你的客人?”


  徐泊原似乎一直是置之事外,直到此刻,才微微颔首:“思晨是我的客人。远川,既然你们认识,你替我招待一下。”


  乔远川只是笑,眼角的余光掠到略微低着头的唐思晨身上,似是在等她怎么说。


  “不用了。”再度开口的时候,唐思晨已经克制住所有异动的情绪,她微微用力,攥着自己的掌心,回头对徐泊原说,“我忽然想起来,导师今晚找我还有事。祝你生日快乐,下次再见吧。”


  借口拙劣得连自己都骗不过去,可她顾不了那么多了,只是望着徐泊原,希望他能说一句“好”。


  


  每一秒都过得如此漫长,唐思晨的右手藏在口袋中,开始轻微的发抖,她想尖叫,也想不顾一切的离开,可理智与社交规范依然主导着意识,她无比清醒的站着,目光……却渐渐的变为恳求。


  徐泊原什么都没说,依然抿着唇角,平静的凝睇她,像是在审视,又仿佛在猜测。


  良久,他才将目光轻轻移开,看见乔远川暗沉的眸色,以及略带讽刺的声音:“阿原,你的生日宴会就这么缺人?”


  唐思晨不说话,长睫轻轻一颤。


  而徐泊原终于开口:“那么唐小姐,我送你回学校。”


  他拿了外套,接着伸手拍了拍唐思晨的肩膀。


  有傍晚的风从窗户间吹进二楼来,思晨及踝的长裙垂坠着,飘飘荡荡的被掀起数分,隐约露出下边一双帆布鞋。她的黑发就这样随意的披在身后,额前的刘海露出极自然的一道弧度来。


  这真是个极瘦的女孩,掌心在抚过她肩胛的时候,徐泊原的心里竟沉淀出几分怜惜,又生出几分歉意来,终于还是用力握了握,低声说:“走吧。”


作者: 看书问道    时间: 2013-7-19 00:52

  


  唐思晨木然跟着他,与乔远川擦肩而过。直到走到楼梯口,楼下站着一个身材高挑的女生,仰着头说:“小舅舅,远川在上面么?”


  是个美好的女孩子,容貌剔透得似乎只能用晶莹来形容,长长的卷发坠在身后,丰盈润泽。


  唐思晨认得她的,脸色在刹那间又有几分煞白。她有些克制不住的想去看看乔远川的反应,他对她……也会像以前对自己那样么?


  徐泊原淡淡笑了笑:“媛媛,远川该向你学学,怎么才是有规矩。”


  那女孩吐了吐舌头,有些好奇的打量唐思晨。


  只是徐泊原并没有再多做介绍,匆匆下了楼梯,向司机拿了钥匙,便带着唐思晨离开了。


  


  吴媛媛走上楼梯,乔远川果然在那儿。


  靠着墙壁,指间却夹着一支烟,他似是放松的靠着,深深吸了一口,耀眼的一点火星之后,是长长一截烟灰。


  “远川——”


  乔远川慢慢睁开眼睛,因着这细微的动作,那截烟灰便似是有声,扑簌落了下来,融进了厚实的土耳其地毯中。


  “你怎么又吸烟了?烟灰落在这里,不是故意为难阿姨么?”女孩儿的声音清脆中带着嗔怪,“对了,小舅舅怎么走了?客人快来了——”


  他极慢极慢的开口,仿佛每个字都耗尽力气:“她走了?”


  吴媛媛只以为是“他”,笑着说:“和那个女生一起走的。对了,那个女生是谁?小舅舅的女朋友?”


  乔远川不答,站直了身子,侧头望向窗外。静谧的花园中已然披上一层暗色,而那辆银色的沃尔沃闪着尾灯,正在慢慢的驶离。


  


  这个城市的夜色已经席卷而来,令一直努力在宽大的车椅中坐得挺直的思晨觉得安全。她知道自己将表情绷得紧紧的,她也知道旁座那人并没有偷看自己的神色,可心底还是一种近乎□的焦灼感。


  盘旋着沿山路而下,这条道路上人极少,车子亦开得顺畅。与几辆车擦肩而过,徐泊原便接起电话来。因为安静,思晨将电话那边的声音听得清清楚楚。


  “……刚才好像看到你的车了。”


  “哦,是我,有些事出去一趟。”徐泊原并不多话,简单说了几句,便挂上电话,接着极为自然的转向唐思晨,“现在好一些了么?”


  只这一侧头,他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


  唐思晨低着头,无声之中,整张脸湿漉漉的,竟是泪流满面。


  他从未将刹车踩得如此彻底,剧烈的刹车声中,车子依然往前滑行了一段距离,才停下来。


  徐泊原有些难以控制的伸出手去,做出了自他认识她来最不绅士的动作——他握住了她的下巴,将她转向自己,低沉的问:“见远川一面,对你来说这么不好受?”


  思晨沉默一会儿,整个车厢内,仿佛是窒息了一般。


作者: 看书问道    时间: 2013-7-19 00:52

  她依然满脸的泪水,却苦笑了一声:“徐先生,我的……一片隐形眼镜刚才掉下来。我想,大概在这车子里吧。”


  


  徐泊原的表情明显滞了滞,接着慢慢放开她,先是忍俊不禁,接着又笑出声,极为愉快的样子。


  “你车里有矿泉水吗?”


  他便下车,从后备厢中拿了一瓶出来,十分体贴的招呼她:“你下来,我帮你倒水。”


  像是一股清泉汩汩而下,绢绸的柔润感触到了肌肤上,思晨蹲着,拿手掬着水,洗净了双手,索性又将另一片摘了下来。


  徐泊原已经拧紧了瓶盖,半倚着车身,指了指远处的城市夜景说:“你过来看。”


  唐思晨慢慢走到他身边,问:“你的生日晚会,主人却不在,不大好吧?”


  “我的生日晚会,第一个客人就跑了,很失败。”他笑,转过了目光,凝视着她说,“没关系,到了我这个年纪,过个生日晚会还要考虑旁人的想法,未免也太不自由了。”


  


  其实他并不比思晨大多少,可是不知为什么,这句话由他来说,思晨并未觉得有不妥。


  “我读大学的时候,一次过生日。那天心情很不好,只想一个人呆着。写程序,或者做实验。可是一帮兄弟对我说,嗨泊原,我们去庆祝一下。他们兴致很高,我不忍扫兴,当然也答应了。那一晚玩得……”徐泊原斟酌了一下用词,才说,“前所未有的放纵。可是清醒之后,我却后悔了。这种感觉,就像一个原本就生病的人,又借酒消愁了一场。很不好。”


  “从那以后,我就对自己说,任何时候,不要因为别人,放弃了自己原本的想法。”


  


  思晨没有说话,只是抿紧了唇。


  她像他那样,靠着车身,眯起眼睛望向山下的阑珊灯火。


  那是一幅陈铺开的清明上河长卷。每一盏明暗的灯下,演绎一出悲欢离合;每一条纵横的道路上,奔驰着数不尽的人事变迁。有时候会觉得自己很渺小,很尘埃;可悲的是,渺小的尘埃,也有自己的喜怒哀乐。


  “你是故意的吗?”思晨听到自己在问,“你认识我,是为了乔远川?”


  “不要用故意这个词,它让我联想起利用、或者蓄谋”徐泊原勾起唇角,温和的说,“第一次送你去医院的时候,的确是因为远川。至于后来,我只是在想,有些事是不是有重来一次的可能。太年轻的时候,其实不懂这个道理。”


  思晨垂下了眸子,不自觉的用手臂拢在身前。


  “你相信我,我不是那么爱管闲事的人。”徐泊原淡淡的说,自己似乎也有一丝困惑,困惑于为什么会做这些事。


  他承认,第一次是因为这个名字——远川的前女友,他有些好奇。可是第二次呢?原本只需要在远处观望,可他走过去了,就在她身后。那一日展厅的采光并不好,可他一低头,却能清晰的看到这个女孩的后颈,修长洁白,发丝轻柔的颤动,那种气息一直触到了心底。


作者: 看书问道    时间: 2013-7-19 00:52

  那是一种十分特别的好感。哪怕是以远川的名义接近,亦让他觉得并没有什么不妥。


  


  “他……是你外甥?”


  “是啊。”徐泊原有些遗憾的说,“虽然他从没有生为后辈的自觉。”


  思晨忍不住笑了笑:“为什么你看起来这么不爽的样子?”


  徐泊原摊了摊手,做出无可奈何的样子:“他比我小两岁。你知道,最小的,总是最特别的。譬如,最受全家的宠爱。”


  他见思晨笑了,又转了话题说:“我饿了。”


  “呃?”


  “走,去吃东西吧。”徐泊原顺手将自己的外套扔给她,“别着凉。”


  “我不去了。”思晨手里攥着他质感极佳的外套,平静的说,“麻烦你送我回学校吧。”


  虽然她知道徐泊原并无恶意,可是与乔远川相关的人与事,她不想过多的牵涉其中。


  “嘿,这样对一个寿星不好。”他替她拉开车门,认真的说。


  


  到底拒绝不了。


  上车的时候,唐思晨想,这个拥有毕加索名画的高科技新贵,会拿什么填饱肚子呢?


  不过她不用多想,车子驶向的道路自己很熟悉,再往前停停走走几分钟,就是文岛市最有名的烧烤夜市,也就是海大后门的那条小巷。


  随随便便的将车子停在了路边,思晨随着他下车的时候,忍不住说:“你知不知道,这些东西……用地沟油做的可能性很大。”


  徐泊原明显一怔:“地沟油?”


  “呃……”思晨有些无从下手解释的感觉,“就是不健康。”


  “哦,这我知道。这是我的一个员工推荐的。据说很好吃。”他们寻了一个露天摊位坐下来,“后来一直想着,却没时间过来。”


  点了半打啤酒,几乎菜单上所有的菜,烤鱼,牛肚,羊肉串……周遭渐渐的坐满了人,思晨有时候只是沉默的吃,也有时候抬起头,随意的和他聊几句天气,直到喝得微醺。


  对座的男人解开了一粒领口的扣子,双眸铮亮如星。


  “我们可以做朋友吗?”


  思晨一愕:“难道现在不是么?”


  在独属于夜市的油熏味中,他身上却有一种奇异的、安定心神的感觉。


  “我是说,我们做朋友,和远川无关。”徐泊原伸手替她将玻璃杯中的啤酒倒满,白色细腻的泡沫渐渐的泛起来,仿佛天空时隐时现的云层,“也请你忘记,我今天做的愚蠢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出现了点错误,乔远川是徐泊原的外甥,不是侄子;是“唐思晨”,前面的名字有几个是错的,都改了,汗。


一般更新都在上午10点,另外的时间出现更新是在改BUG,各位不要理会就好了……欢迎帮我抓虫飞吻!


下周一见!周末愉快!


6


6 ...








  思晨痛快的喝了一口酒,眼底没有阴霾,也有没郁结:“再好不过。”


作者: 看书问道    时间: 2013-7-19 00:52

  她的唇角边还沾着一些啤酒沫,白白的,无端端的,让人觉得那是一种再柔软不过的触感。徐泊原原本只是在笑,心底忽然窜上一点点躁动,没有多想,便俯过身去。


  桌椅低矮,而他们原本就处得近,只这一伸手,他的手指便扣在她颊边,指腹滑过唇边那道柔和的弧度,有些粗糙,又微痒。


  这一次的接触,与以往的都不一样。思晨仿佛能感受到其中,有着男女间隐秘的暧昧涌动——这不是她想要的。她急速的往后一靠,语气有些慌乱起来:“你干什么?”


  徐泊原却依然镇静,或许也是有些暗悔刚才的冲动,只含笑说:“抱歉……你刚才那样,让我想起了家里那只……”他很有技巧的顿了顿,“拉布拉多。”


  “噗……”思晨忍不住笑了出来,脸颊却更轻易的红了,还不自觉的拿手抹了抹唇。


  徐泊原看着她,眼中笑意更深,说的却煞有介事:“刚才你没见到,下次介绍你们认识,它很可爱。”


  “好啊。下次。”


  他注意到她偷偷瞧了一次时间,也就从善如流的说:“很晚了,我送你回学校。”


  


  他们是在海大的后门的分开的。


  这个时候的校园,有着一日之内最后的热闹场景。三三两两的,有人往外走去吃宵夜,思晨一个人,逆着人流的方向,走在林荫道上,长长的人影拖曳到了身前。


  唐思晨走得很慢,看到一幢宿舍楼下,楼管阿姨不耐烦的等在门口,而花坛边还有情侣低声说着话,舍不得分开。


  这样熟悉。


  脚步轻轻一顿,她似乎掠到更熟悉的一个身影。


  暗色中看不清那人脸的轮廓,倚着树干的身躯颀长且随意,指间燃着一点红星——这让思晨有片刻的恍惚,记忆中那个人,并不抽烟。


  


  那个人慢慢的直起身子,走到思晨面前,带了些挑衅般盯着她:“他送你回来了?”


  夜凉如水,秋虫悄鸣。


  啤酒带来的那些燥热,被这样一句话,被这样一个人,彻底的驱散了。


  他的眼风很冷,思晨忽然记起来,这不就是就是自己本科时住的那幢宿舍楼么?那个时侯,每个晚上,乔远川都来这里等她,惊起注目无数,可他从不在意,一心一意的,只是等她。


  她没说话,也不想与他说话,侧了身就走。


  乔远川跨上一步,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害怕。


  “你在害怕?”乔远川察觉出她的手冰凉,甚至能感知到颤抖,“怕我么?”


  怕?


  这个词让思晨觉得陌生,却又无从反驳。她还记得第一次他抓住的自己的手腕,那个时侯自己紧张、焦灼,可又莫名的兴奋,期待着——他轻柔而不失力道的扣着自己手腕,只说:“好了,不打不相识,我们以后可以常见面吧?”


作者: 看书问道    时间: 2013-7-19 00:52

  远处似乎还有阿姨在大声喊:“同学,关门了。”


  一切都没有变,可是那场不打不相识,却变了。


  


  光影倒转,岁月无声。


  开始的时候,似乎是很久以前。


  那个冬天。


  上课铃刚刚响过,整座教学楼在倏然间便沉寂下来了。


  一楼的保安刚刚从混乱纷杂的局面中解脱出来,正打算缩回凳子上昏昏欲睡,忽然听到踢踢踏踏的跑步声。


  这周可是考试周啊。保安侧了侧身,依然没有睁眼,心中却嘀咕了一声,现在的学生,真是越来越不把学校当回事了,名牌大学也一个样。


  


  唐思晨刚从室外的冰天雪地,一下子钻进暖气打得十足的教学楼,黑框眼镜立刻糊白了一片。来不及擦镜片了,按照学校的规矩,考试迟到十五分钟,不准进场。她着急忙慌的看看手表,还剩十分钟,她得爬上六楼。


  跑得太急了,一书包的东西,叮叮框框在响,唐思晨最终推开教室的大门,监考老师早就发完了卷子,翘着二郎腿,正悠闲的望向埋头写题的考生们。


  “对不起老师,我迟到了。”唐思晨悄声向监考老师打了个招呼,眯起眼睛望向黑压压一片脑袋的教室。


  “还有五分钟就禁止入场了。”中年男老师严肃的看了唐思晨一眼,“下次注意。自己找个位置坐下吧。”


  


  《敦煌学概论》是一门全校公选课,当初的名额是五百人,是以用于考场的大教室足有三个。思晨所在艺术院就在这A617。不过迟到了,也就没什么选择的余地了,重新戴上眼镜,思晨看到倒数某一排的那个角落,有个男生拿起了自己放在一旁的大衣,赫然是一个空位。当下拿了试卷和答题纸,匆忙的奔向那里。


  坐下打开书包,倒吸一口凉气。


  从图书馆出来的时候,水杯盖子没扣好,整个书包已经水漫金山。


  天哪!


  笔袋,纸巾,钥匙,这些都算了。


  可是还有新买的nano,用了半年不到的手机,电子词典……全都泡在水里了。


  更何况还有三本刚刚从图书馆借出来的书!


  


  思晨深呼吸了一口,左右看看,回头对自己身后的那个男生说:“同学,借我支笔好吗?”


  后座的男生耸耸肩,摊手。


  桌面上一张纸,一支笔,别无其他。


  也是,现在的男生一个比一个潇洒,连课本都没有,哪来多余的笔。


  隔了一条走廊,思晨探身对一个女生说:“同学,借支笔。”


  女生正埋头答题,顺手递了一支笔过去。


  监考老师已经注意到了这里的动静,目光时不时扫来。思晨连忙握着那支笔向老师示意,自己是在借东西。


  平静下来,平静下来。


  思晨抖了抖试卷,扫了一眼卷面,幸好都不难。


作者: 看书问道    时间: 2013-7-19 00:52

  她努力将这个意外从脑海里抛开,认真开始答题。


  


  “敦煌卷子如今在国内,大多只能看( )。”


  ——“微缩胶卷”。


  “敦煌长卷中,( )是两面书写的。”


  ——“蝴蝶卷”。


  ……


  “请简述,敦煌壁画在不同时期的不同特点。”


  思晨顿笔,想了想,才开始写:


  “敦煌最早期的壁画,始于北凉。这是画像引入与突破的时期……到了西魏时期……”


  


  教室好热啊,思晨只觉得自己握着那杆圆珠笔的手又潮又腻,放下笔,甩了甩写得酸痛的手腕,努力回忆着西魏时期敦煌壁画的特点,是晕染与什么结合来着?


  真的好热!尤其是身边还有暖气片!


  唉,连帽子都忘了摘了。


  思晨觉得头皮有些发痒,随手便去掀帽子——掀到一半,忽然想起来是“晕染与线描”相结合,连忙写下那两个字。


  “哈哈!”


  身后忽然传来了不算轻的笑声。


  唐思晨有些恼怒的回头看了一眼,跟着才发现……有些不对。


  


  自己的头上,帽子被掀了一半的地方凉凉的,还有几丝头发,被扯得很痛——晕死!她唐思晨今天,戴的根本不是帽子好不好!


  是网上刚刚买来的假发啊!


  因为想尝试短发,又舍不得剪掉长发,当初买它就是为了尝尝鲜,刚才这样随手一扯,发套被掀了一半。现在好了,枯草似的一蓬堆在头上。难怪那个男生笑得这样肆无忌惮。


  手忙脚乱的想把那发套扶正的时候,身后的男生还是颇不厚道的在发出轻笑声。唐思晨终于被惹怒,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同学,请你不要再笑了!”


  说完才一怔,这个高高的男生,眉目轮廓,倒是挺熟悉的。


  


  “那两位同学,干什么呢?对,就是说你们。”监考老师站了起来,快步走到两人面前,低头看看这俩人的试卷,“好了,你们不用考试了。出去吧。”


  说得干脆利落,一整个教室的目光,立刻便汇聚在这里。


  “老师,不是……”思晨快要哭出来了,想要解释,可是眼看着监考老师已经在自己的卷面上划下一个记号,接着是那个男生的。


  “好了,出去吧。”监考老师说,抽走了两份答卷。


  


  回头看了那个男生一眼,也是有些吃惊的表情,却没有多辩解。不过他比起思晨而言,显然更早的接受了这个事实。耸耸肩,颇为潇洒的站起来,走向教室门口。


  这一定是唐思晨自从考上大学以来,最倒霉的一天了!


  她耷拉着肩膀走出教室外,也没抬头,左转往楼梯走去。


  “喂!”


  “喂!喊你啊!”有人挡在自己面前。


  思晨皱着眉头,心情极其恶劣的抬起头。


作者: 看书问道    时间: 2013-7-19 00:52

  居然还是那个始作俑者!


  她要疯了!


  


  “快下课了,一起去吃个饭吧?”


  “对不起,没心情。”现在在走廊里,强忍着大吵大叫的冲动,对于二年级学生唐思晨来说,实在太困难了,她不得不深呼吸,转头不去看那张脸。


  “那好吧,一起下去吧。”男生轻松的说,“你是艺术院的吗?”


  不想说话。


  “我叫乔远川,资环院的。大四。”


  “我没想知道你是哪个院的,也不想知道你叫什么。”唐思晨在走到一楼的时候,终于抬头,有些愤恨的望向眼前这张俊朗、且看起来心情不错的脸,“再见!”


  “好吧,再见。”乔远川照例耸耸肩,笑,“还会再见的。因为……我们大概要一起补考吧。”


  


7


7 ...








  海大艺术学院、国画专业二年级的学生唐思晨,在过完春节之后,回到了学校。


  原本这个春节过得很不错,被海大的伙食折磨了半年之后,回家迅速的将自己养胖了。唐思晨趴在桌上开始研究自己本学期的减肥计划,顺便……又一次准备那……该死的公共课补考。


  现在她已经彻底的弄清了乔远川是什么人。


  那不就是室友费祎平每天回寝室必然提起的人物吗?


  而之所以当时她一时间没想起来,是因为那一日实在是太过忙乱了。


  至于事后,费祎平完全不顾及好友被取消考试资格的低落心情,尖叫着问:“他请你一起吃饭了吗?真的吗?”


  “拜托,我被取消考试资格唉!”


  “那是公共课啊,没关系的啦。下学期补考及格就行了。”费祎平执着的问之前的问题,“你干吗不答应啊?”


  “倒胃口。”当时的唐思晨是这样回答的。


  


  补考的教室很小。唐思晨走进去的时候,发现乔远川早自己一步,已经坐在了窗边的一个位置。


  室内照例暖气十足,他穿一件灰色的高领毛衣,长腿伸在外边,很是随意的抬起头,向门口的方向,看了一眼。


  公允的说,这是一个好看的男生。


  清爽的鬓角,利落的轮廓,以及,简单的打扮。


  可是唐思晨一眼都不愿多瞧,低着头很快的走到教室的另一个角落坐下。


  


  乔远川也只看了这一眼,勾了勾唇角,继续乐此不疲的转着指尖那支水笔。


  “喂!”


  思晨心烦意乱的翻了一页书,可惜nano被水浸泡之后,彻底的坏了,不然听着耳机,就可以当做没听见他在向自己打招呼了。


  这样说起来,因为这门课考砸的缘故,这学期的奖学金大概也没戏了,连攒钱重买一个都没什么希望。


  唐思晨抬起头,狠狠的瞪了一眼乔远川。


  本以为他已经将头转过去了——原来没有,乔远川正勾着眼角,笑着望向她:“嗨,唐思晨是不是?又见面了。”


作者: 看书问道    时间: 2013-7-19 00:52

  冷场。


  唐思晨将头放回竖起的书本后边。


  


  “其实,你不用这么深仇大恨的对我吧?”乔远川有些无奈的摸摸鼻子,“其实你没发现,是我被你害了吗?”


  书本后边瞪出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唐思晨抿抿唇角,怒极反笑:“什么?”


  “你要不是那么搞笑的把假发当帽子摘了,我也不至于来这里补考。”乔远川继续说,“大学四年,第一次补考,心情微妙复杂啊。”


  “我又不是故意的!”唐思晨刹那间红了脸,想起那一日自己的狼狈,他又在后边极没风度的偷笑,真是怒火冲天。


  “好了好了,看来这门大课,也就我俩补考了。”乔远川连忙补上一句,“不打不相识吧。”


  谁要和你不打不相识啊!唐思晨看着监考老师抱着考卷走进来,将那句话吞进去,闷闷不乐的低下了头。


  因为对敦煌艺术十分感兴趣的缘故,思晨对于这门考试,其实是势在必得的。要不是出了那个岔子的话……可惜现在,不论答得多么好,只能拿一个及格分了。


  一个半小时,唐思晨还是答得异常认真。最后监考老师都有些不耐烦了,频频在她身边转来转去,思晨看看时间,便将考卷交了上去。


  出门的时候才发现乔远川早就交卷离开了。走廊暗暗的,只有两头的灯还亮着,思晨背着书包,眯起眼睛看着楼梯口那个身影,刚刚柔缓一些的脸色,瞬间又绷了起来。


  


  “吃晚饭了吗?”


  两条长腿在眼前晃来晃去,思晨不得不抬头望向乔远川:“吃了。”


  “哦,这样啊。那考完一定饿了,一起去吃点东西吧?就当……庆祝补考通过。”乔远川深沉的说,“再哀悼下本学年拿不到的奖学金。”


  


  思晨借着模糊的灯光看看眼前男生棱角分明的脸,忽然就觉得,自己这样一直板着脸迁怒于他,其实也没什么道理可言。算了,吃个饭就吃个饭吧,反正事已至此了,两个人都算倒霉。


  这顿饭吃了很久,一道走回学校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托室友的福,思晨发现其实彼此也不用再介绍什么了,她对于眼前这个男生,情况摸得清清楚楚。星座爱好身高成绩……以及曾经的交往对象。


  走到宿舍楼下,她随意的挥了挥手,正要离开,手腕却被扣住了。


  路灯之下,她一低头,看道这个男生有着一双非常漂亮的手。手指纤长,骨节匀称,指甲也修剪得干净整齐……真有些像自己院里音乐系那位钢琴王子的手。


  心跳忽然就剧烈起来,她勇敢的抬起头,挑挑眉梢说:“喂,干吗?”


  她的学长用一种优容的目光凝睇她,有些执着,又坚定的说:“好了,不打不相识,我们以后可以常见面吧?”


作者: 看书问道    时间: 2013-7-19 00:52

  然后……他们自然而然的,就天天见面了。


  


  最终打破了这场回忆的,是身后忽然抱住自己的那双手臂,和极为浓烈的酒气。


  思晨他被抱得喘不过气来,用了挣了挣,毫无效果,她又拿手肘去打他,可他只是微扬手臂,压制住她的挣扎,嘴唇贴在她发丝边,似是有些愤恨,却一字一句的说:“我他妈的……为什么还是想着你?”


  脱口而出的时候,乔远川忽然觉得迷惘。他……为什么会说出这样一句话来?当初提出分手的是她,而他堵着一口气,发誓绝不先找她,如今遇到了,难道不该云淡风轻的让一切过去么?可他为什么来这里?这样茫无目的的等在这里,对于她的出现,惊喜,却又是沉沉失望。


  怀里是这个熟悉的身体,空白的意识中忍不住又想叫她名字,于是这一次,他默然许久,低低的唤她:“糖糖……”


  


  这一声糖糖,仿佛穿越了数年的时光,将一切全部抹煞。


  思晨的鼻子开始发酸,脊背上泛起冷汗,身子僵直下来。酒气一阵阵的扑在自己的脸颊上,她尽了最大的努力,将声音冷却下来:“乔远川,放开我。”


  那双手臂的主人也在恢复理智,力道松了一些。


  思晨一挣,往前跨了一步,转身,盯着他的眼睛:“你醉了。”


  “我醉了?”乔远川竟笑出声来,是啊,他醉了,才会跑来这里等她。听着校园里的一切,他几乎以为,她不曾离开,一切又回到了过去。


  


  思晨往旁边站了站,拿出手机拨号码。


  电话那头接得很快。


  “徐先生吗?”她压低声音说,“唐思晨。”


  “怎么了?”


  “乔远川在我这里。他醉得不清。”思晨慢慢的说,“如果方便的话,能找人送他回去吗?”


  徐泊原没有片刻的迟疑:“你陪着他,我马上来。”


  


  或许是因为他的车子本就没开太远,也不过几分钟时间,大灯射出的光,明晃晃的射过来。思晨冲那灯光招了招手。


  徐泊原下车,径直走到乔远川身前,沉沉说:“我送你回去。”


  乔远川只笑了笑,走至思晨身边的时候,停下脚步,语气异常的清醒:“你为什么回来?”


  “远川!”徐泊原的声音中已经带了几分严厉。


  思晨没有回答他,就像他们冷战时那样,总是倔强的将头撇开,仿佛不曾听见。


  乔远川又深深的看她一眼,疾步往前,拉开了后座的车门。


  徐泊原离开前,将自己的外套披在唐思晨的肩上,简单的说:“抱歉。”


  唐思晨摇摇头,在车子发动之前,转身离开。


  


  那抹身影很快的消失在了夜色中。


  乔远川一直等到徐泊原将车子拐弯,才慢慢开口:“你是什么意思?”


作者: 看书问道    时间: 2013-7-19 00:52

  徐泊原静静的开车,微微抬起视线,望向后视镜:“你喝了多少酒?”


  “我问你什么意思。”乔远川眯了眯眼睛,“阿原,你喜欢她?”


  徐泊原依然不答。


  “哪怕她是我的女朋友,你也不介意?”


  徐泊原将车子驶出海大,表情渐渐绷紧:“你回哪里?”


  没有等到回答,他放缓了车速,往后瞥了一眼,乔远川倚着车门,已经沉沉睡去。


  是真的醉了吧……徐泊原揉了揉额角,这家伙……工作上步步筹谋,怎么见了她,倏然间又分寸大乱了呢。


  


  翌日一早,乔远川在这间并不属于自己的宽大卧室里醒来的,头痛欲裂。他甚至不知道这里是哪儿,眯着眼睛看了看窗外的天气,才察觉出这里是徐泊原郊外的别墅。


  床边就隔着熨烫整齐的衣物,他拿起来,慢慢穿上了,才推门而出。


  从二楼往下,他抿了唇一步步的走下去,听得到徐泊原的声音,是在打电话。


  “嗯,在我这里……很好……”


  阿姨一式一样的端上果汁和三明治,又递上一份报纸,乔远川简单的喝了一口,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直到徐泊原挂上电话:“我妈?”


  “嗯。”徐泊原继续看报纸,也没抬头,“她说你昨晚没接电话。”


  乔远川的脸色僵了僵:“我怎么在这里?”


  哗啦一声,报纸翻过一页,徐泊原抬腕看看时间,简略的说:“你昨晚喝醉了。”


  “你的车我让人去取了,马上就到。”徐泊原站起来,“还是我让人送你?”


  “我昨晚去哪儿了?”乔远川若无其事的说,“你去哪里给我取车?”


  徐泊原走过他身边,似笑非笑的看他一眼,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海大。”


  


  


作者有话要说:有人问思晨是不是《咖啡》里出现的那个敦煌的女孩……就算是吧,很早之前就想写这个故事了。


就是这样^_^


8


8 ...








  这一整日的工作,乔远川都做得心浮气躁。


  徐泊原的司机替他取车回来,他甚至暂停了会议,去向他确认地点。


  “是海大?”


  司机的肯定回答让这个年轻人沉默了一会儿:“昨晚也是你和徐先生一起来接我的?”


  “这我不清楚。”


  会议结束前的数分钟,乔远川坐在椅子上,揉了揉眉心,难以言说的疲倦。


  秘书过来,尽心尽职的提醒他:“乔先生,您和吴小姐约好的时间到了。”


  他皱眉,一时间竟想不起来和吴媛媛约了什么事。


  “吴小姐要去医院,和专家约的是下午三点。”


  “哦,是。”乔远川松了一口气,接过秘书递来的衣服,“现在过去吧。”


  


  车子在这个城市拐了个大弯,先去接了吴媛媛,才转向医院所在的西南方向。


作者: 看书问道    时间: 2013-7-19 00:52

  吴媛媛坐在乔远川身边,仔细的打量他,舒了口气:“我还以为你忘了呢。昨晚你去哪儿了?阿姨急疯了——”


  乔远川依然望着车外,却笑着半开玩笑说:“你没急疯?”


  吴媛媛脸上一红,转过了头,半开的车窗将她的长发撩拨起,车子里有着草木静雅的香氛。


  因两家是世家,吴媛媛从国外回来学习民族舞时,乔远川的母亲便笑着关照儿子:“媛媛就像自己妹妹一样,要好好相处。”


  其实大人们的心思,未必只是要“兄妹”吧?这些乔远川的都清楚,恰巧的,吴媛媛这样一个女生,是哪个男人都无法拒绝的吧?自小习舞,让她的身段比寻常的女孩纤韧许多,哪怕是一条再简单不过的牛仔裤,也能将那腰儿腿儿,拔得仿佛天鹅般修长。性格也极好,温顺乖巧,哪像——思绪停至此处,乔远川有些狼狈的将眼神错开在街景上,随口就问:“今天觉得怎么样?”


  “反正是慢性肌腱炎了,每天都这样。”


  乔远川微微笑了笑:“年纪轻轻,什么病不能好?”


  “哎,那不是小舅舅的女朋友吗?”吴媛媛侧了身,盯着路边一个疾步走路的女生瞧着,顺手还摇了摇乔远川的手臂,“你看——”


  微笑渐渐隐去了,乔远川重新将脸色绷紧,车子开过了大约小半个街口,可他能确定,那就是唐思晨。轻轻折起眉,乔远川坐正了身子,右手轻轻抚上左手背那块颇为狰狞的伤疤。怎么,她也来医院?


  从停车场出来,径直上楼,时间早了些,乔远川让吴媛媛在门口等着,自己却站起来:“我去买瓶水。”


  


  乔远川在圆形大厅中站了许久,又坐着自动扶梯,慢慢的往下。


  他都忘了这是第几层了,目光随意的扫了一圈,走廊尽头那个人影,叫他觉得这就是自己在找的,可是转瞬,理智又对这个想法嗤之以鼻——他只是来找自动贩卖机而已,和她有什么关系?脚步却还是不由自主的折了方向,一步步的,难以抗拒,直至站在她面前,俯身,声音低沉:“你病了?”


  


  唐思晨喜欢在人最多的时候来医院。常常是午后,阳光热烈的泼洒下来,一路走来,心情都是暖的——至少可以抵消过往一次次的寒意吧……混在一群同病相怜的人中,会觉得没有那么孤单。


  今天也不例外。她倚着墙壁,对着电子屏幕上一个个跳过的号码,竟有些昏昏欲睡起来,直到头顶传来熟悉的声音——几乎让她觉得,这真的是一个梦。


  可她很快睁开眼睛,发现就是这样,他们,又狭路相逢。


  


  唐思晨觉得自己的第一反应有些可笑,低头看看自己手中的号码,又看看屏幕,盘算着还要等多久才能离开——起码还有大半个小时吧……认清了现实之后,才说:“没病。我来复诊。”


作者: 看书问道    时间: 2013-7-19 00:52

  乔远川自若的在她身边坐下,将手伸过去:“给我看看。”


  此刻他目光清睿,很清楚的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和昨晚截然不同。


  思晨知道他从不记得自己醉酒的习惯,也十分默契的没有再提起昨晚的见面,只是侧了侧身子,将手中的简历卷了起来:“真的没什么。之前摔了一跤,医生说是轻微骨裂,很久之前的事了,只是确认一下。”


  乔远川不语,仰头靠着墙壁,许久,才说:“为什么不画画了?”


  他的语气极淡,淡得思晨寻觅不出丝毫波动的痕迹,她想了想,微笑着说:“天赋不够。老师说,我不适合创造性的工作,所以及时转行比较好。”


  “转得真够及时。”他忽然嘲讽的笑起来,眸色一冷,“早些转行,大概我们——”


  思晨深呼吸了一口,转过头,忽然有些庆幸有人打来了电话。


  


  徐泊原的声音说:“思晨么?是我。”


  她应了一声,却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旁边的乔远川。


  他带了笑意的声音在说:“我想我知道什么是地沟油了。”


  “啊?”唐思晨有些愕然。


  “今天开会的时候肚子一直不舒服,中午医生检查了一下,说是急性肠胃炎。”他慢悠悠的说,“又问我吃了些什么。所以我去查了下什么是地沟油。”


  仔细想这个场景,其实很好笑——思晨微微弯起唇角,忽然觉得轻松了一些:“那你身体好些了吗?”


  “没事了。”徐泊原轻描淡写的说,“其实我只是问你有没有事。”


  “我的肠胃大概比你的强大一些。”思晨轻笑出声,“大概是因为习惯了的缘故吧。”


  “还有一件事,昨晚远川去找你。你不要放在心上。”徐泊原说,“他醉了,会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


  思晨有意识的收敛起目光,低声说:“我知道的。”


  


  “我小舅舅?”乔远川并不用看着她,却能轻易的猜出来。


  “嗯。”思晨没有否认。


  他的表情一如往常,并没有再问下去,只是点点头:“我先走了。”


  他站起来,走出两步,却又停下来。


  “你为什么回来?”


  他还会记得……即便是醉酒的时候,也问过了一模一样的问题么?思晨忽然心底有些发涩,她用力的抿唇,将视线移开,装作不曾听到。


  


  乔远川静静的立着,视线自上而下,落在她握得极紧的拳头上,那里攥着的……似乎是自己的心脏。他知道自己一直在心软,愈是见到她,愈难克制的心软。


  对着你爱的人,让步又何妨呢?


  缓缓的走过去,蹲下,直至互相平视,他的手一点点的合上她的,掌心拂过她的手背,那里的暖意涌动,一点点的传递过去。


  “糖糖,如果我说,我不介意以前所有的一切……”他柔和的说,目光温柔的能将她一切不安抚平,“你答应我,不走了,好么?”


作者: 看书问道    时间: 2013-7-19 00:52

  她的手在轻轻发抖,乔远川便握紧,一言不发的等待,只要她愿意,下一秒,他会毫不犹豫的将她抱回自己怀里。


  只要她愿意。


  


  将手抽走的刹那,突如其来的一阵凉意与空虚,可是唐思晨并没有踌躇,她依然毫不回避的与他对视,淡淡的隔阂,却如天上云翳,从未消融。


  “你没变,我也没变。”她说,轻而坚定,“对不起。”


  乔远川目光倏然冷却下来,忽然觉得刚才的一切很可笑——他没有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修长的身形仿佛是一道光影,很快便在熙来人群中,消湮不见。


  


  从诊室出来,已经傍晚了。


  在大厅看到有急诊的一对情侣,似乎是出了车祸,男生紧紧握着女生的手,一刻不停歇的安慰她。思晨觉得有些熟悉,也就是这间医院吧,那个时候看急诊的是乔远川,可是紧张的却是自己,而他不得不忍着痛,分出一半的精力安慰她。


  其实那本是一场非常热闹的校园音乐会。乔远川非常轻松的弄来了数张位置极佳的票,大方的分发给思晨的室友。这一晚,年轻的摇滚组合将整个校园的气氛推向了最高点,而体育场中座无虚席,懂音乐的,不懂音乐的,都在嘶声呐喊。这场年轻人的狂欢,持续到了晚上的十点半结束。


  观众开始离席。海大的体育馆是新建的,上下共有五层。乔远川拉着唐思晨的手,顺着人流,慢慢的走向自动扶梯。乔远川听着唐思晨兴奋的叽叽喳喳说话,时不时的关照她走路小心。行到三楼的时候,速度忽然更慢了。乔远川将她拉得靠近自己一些,皱眉说:“怎么这么挤?”


  后来才知道是有两部下行扶梯出了故障,四层以上的学生还在不断的往下,而三层的却下不去,于是都堵在了这里。


  人多得像煮沸的鱼汤,近在咫尺之间的两个人说话都必须很大声。可以想象,在一个封闭的空间中不断的塞进人,大概会真的让每个人变成沙丁鱼状吧——是多么可怖的场景。


  思晨开始有些不安,她仰头看看乔远川,小声问:“怎么前面不动了?”


  乔远川微抿着唇,站在她身前,紧紧握着她的手,往一侧挤去,一边说:“跟着我,别走散了。”


  走到墙角的地方,不足三米的距离,却走了足足十分钟。到后来实在挤不过去了,乔远川索性让思晨走在身边,半抱半揽着,直到她的脊背贴上冰凉的墙。他重重喘气,一低头,她的脸近在身侧,于是吩咐她:“把双手放在胸前。”


  “啊?”


  “让你做你就做。”乔远川有些不耐烦,双手撑在墙面上,努力将她护在怀里,而他的身后,学生们也都意识到肯定是哪里出了问题,一阵阵的骚动起来。


  那个场景后来思晨时不时的回想起来,都会觉得害怕。幸而乔远川早早的将她带到了墙边,总少了推搡踩踏的危险。


作者: 看书问道    时间: 2013-7-19 00:52

  唐思晨有些想哭了,仰头看看乔远川,他还是很镇定,侧身护着她,沉声说:“别怕,没事的。”


  嘭的一声,为他这句“没事”做注解,墙角边两扇观景台的玻璃被挤得炸开,思晨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


  人群仿佛是个巨人,因为慌乱而失去了理智,茫然的挥舞着手臂。有人尖叫,也有人开始哭泣,只有乔远川半抱着她,在角落里,仿佛怒浪中的岩石,一动未动。


  思晨却被眼前的鲜血吓得呆住了——那一日她穿着灰色的T恤,可是袖子上却是斑斑血迹,仿佛是刻下了时光深远的古苔,触目惊心。


  她扯他的袖子:“你哪里流血了?”


  他抿了唇不语,只说:“没事。”


  思晨侧头看到他的左手,手臂上还扎着几片玻璃,却依然护在她的耳侧。


  真正的要被吓哭了,思晨声音开始发颤:“乔远川……“


  他却只是把手臂侧过来,不让她看到伤口的地方,轻声抚慰:“别怕。”


  


  幸运的是,这样多的人,此刻下边疏导似乎起了作用,一点点的散开了。


  人群蜂拥往前的时候,乔远川依然让她停在远处,说:“再等等。”


  “你在流血!”


  “再等一等,我只是擦破了皮,没事。”


  唐思晨伸出手去,想要替他按压住伤口,可是一手的玻璃屑,完全不知道从何处下手,只能呆呆看着他。


  “打篮球的时候随便摔一跤就会这样,真的没事。”他依然安慰她,微微俯身,将唇贴在她额上,温热的触觉似乎能让她冷静下来,“别慌。”


  


  最终下到体育馆一楼,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了。救护车停在门外,医生不耐烦的将唐思晨拦在外边,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进去,抿紧了唇,生怕自己动一动,眼泪就流下来了。


  乔远川就站在一边,让医生简单的给自己包扎,一边对她比着口型,示意自己没事。


  到底还是没能上急救车,她一路跑到了校门口,伸手拦了辆出租车,就追着去医院了。


  思晨赶到急诊大厅,又找了许久,才在走廊上找到乔远川。一见面就拉着手不肯放了,看看他包扎得严严实实的手臂,只会问:“痛不痛?”


  他像摸小动物一样摸摸她的头,摇头说:“不痛。”


  其实这个丫头哭起来很执拗,一点点的抽泣,他安慰她,可她不听,眼泪一滴滴的落下来,白色的纱布上洇湿成一团团的,仿佛是云絮般,让他的心也跟着柔软起来。


  这个晚上,她陪着他打点滴。


  大厅里很安静,思晨蜷在乔远川的身侧,紧紧扣着他的手指,仿佛是害怕……只要放松一些,他就真的不见了。


  乔远川若有所思的看着她,带了笑意问:“你知道为什么我刚才让你把手臂放在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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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你要非礼我?”


  乔远川笑得眉目舒展开,拿额头抵着她的,低声说:“就知道你这么笨。”


  “那为什么?”


  “以前有这样的踩踏事件,很多人都是被活活闷死的。拿手阻在身前,至少你有余地可以让胸腔活动呼吸。”他耐心的解释,“刚才那样,谁有心情非礼你?”


  这个肩膀,叫她觉得……那样安全。思晨哦了一声,头一歪,继续靠着他,哭累了,也就睡着了。


  


  可是如今醒了。是一场很久之前的梦,终于醒了。


  她看见那对男女从另一个电梯中出来,往前边走去了。


  灰色薄毛衫将他的身形勾勒得很挺拔。他将手中那瓶水递给女孩,为她推开门,等到她走过才松开。


  这样彬彬有礼的绅士做派——不会笑话她的发型,不会和她抢吃一支冰淇淋,不会骂她笨——如今的他,隔了这么久,她认不得了。


  


9


9 ...








  回到学校已近傍晚。思晨一直走到校门口的时候,才察觉出海大的大门被装点得簇簇一新。各式的盆景众星拱月般,点缀出一个“150”的数字。


  是要校庆了么?在脑海里搜索了许久,思晨想起来,费祎平最近忙得焦头烂额的,好像也是因为这件事。下一秒,心有灵犀一般,费祎平就来电话了。


  “糖糖,你在哪儿呢?你老板的讲座都不来帮忙?”


  “啊?”思晨有些茫然的说,“钱老师昨天才回来,没提起啊。”


  “是明天啦!海大讲堂啊,大牛级别的才能上。校庆教授讲座第一堂就是你家老板,我们正在布置大礼堂呢。”


  思晨嘿嘿笑了笑:“那你辛苦了,我就先回去休息了,明天等着听讲座,记得留票给我。”


  


  讲座是在翌日晚上七点,思晨走进大礼堂,发现自己的票位置极佳,就在贵宾席后边一排。


  学校似乎也吸取了上次DAB宣讲的教训,这一次组织得井井有条。思晨四下看了看,除了主讲人和贵宾未到,整个大礼堂,已经座无虚席。


  六点五十八分,十分准时的,精神矍铄的老先生从一侧走出来了,还甚是可爱的戴着一顶鸭舌帽,台下热烈的掌声。


  接着贵宾们也开始陆续入席,思晨一抬头,瞥到一个人影,一时间愣愣的回不转神来,想了想,拿出手机编短信:“你在海大听讲座?”最后多加了数个问号,发送。


  前排那个人低了一下头,似是在查看消息,过了一会儿,思晨的手机震动:“你在哪里?”


  拜灯光与角度所赐,思晨恰好坐在他视线的死角处,于是她坐得光明正大,还清清楚楚的瞧见那个男人动了动肩膀,不经意的往周围扫视了一圈。


  


  台上的钱之焕先生咳嗽了一声,开场白是:“这么多人?”接着转头问一旁的团委老师,“你们没给下达任务指标说每个院要出多少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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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哄堂大笑。


  老头等大伙儿笑完,才说:“如果真有被逼来的,那我就不好意思浪费时间了,进入主题吧。”


  灯光稍稍暗了一些,一旁巨大的投影屏幕上出现了简简单单的一句话——


  “敦煌在中国,敦煌学在世界。”


  “我引用陈寅恪先生的一句话开始吧。‘敦煌者,吾国学术之伤心史也。’”钱先生用他那不太标准的普通话说,低沉嘶哑,思晨想,那是见证过那个时代的人才会带有的沧桑吧?


  “敦煌在中国,敦煌学在世界。这句话,说的人是委婉了。不客气的说,这好比故宫在北京,可里边的宝贝,如今却在台北。”


  礼堂迅速的沉静下来。


  思晨掌心的手机又无声的震动起来。


  她低头看了一眼,简直能体察到发短信那个人开始有些不耐烦了——“你坐哪里?”


  思晨瞧着徐泊原坐得挺拔的身影,回他一条:“嘘,专心听讲座。”


  “……”


  


  讲座进行了一个小时,期间老头只停下来喝了一口水,最后说:“有关当代敦煌学的内容,我今天讲到这里。接下来,主角应该是年轻人了。”


  主持人接过话筒:“提问时间是半个小时,最后我们在这里还要简单举行一个敦煌学研究基金的开启仪式。”


  思晨有些明白徐泊原来这里的用意了。


  海大的学子们很踊跃,纷纷举手。


  第一个站起来的前排的一个女生。


  “钱先生您好。我是文学院的大三学生。首先我要说的是,您和您的讲座很受欢迎。下达指标分配名额的事您实在是多虑了,譬如我的票,就是我们班抽签,好不容易才拿到的。”


  台下学生大笑,纷纷附和。钱老先生说了好几个谢谢。


  “我知道您是敦煌研究院的名誉院长,每年有大半年的时间会留在那边,我想问,从年轻的时候开始,您……会觉得后悔吗?”那个学生顿了顿,补充说,“会觉得寂寞吗?”


  老头做了个沉思的动作,接着说:“我先说个故事吧。”


  “我岁数不小了,这大家都知道。原本学校说,这个年纪别带学生了,误人子弟。我想想,也对,也就五六年没带啦。后来去敦煌,在那边遇到一个女孩子。很年轻,刚刚大学毕业,我说,你打算留在这里呀?她说是啊。我当时想,这么漂亮的女孩子说的话,不当数。远得鸟不拉屎的地方,到时候男朋友说你回来结婚,当然就走了,于是笑笑就过去了。结果第二年,她还在。那我就惊讶了,一问,还是校友。我就说,你愿意当我学生吗?她说好啊。结果,我多了个关门弟子。”


  “你问我寂不寂寞,我觉得,这个问题,我的学生——也算是你师姐来回答比较好。”


  “哎,思晨,你来回答这个师妹的问题。”老头的眼神极好,早早的找到了弟子所在,指了指,示意将话筒递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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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思晨坐在座位上,感觉到无数的目光射过来,像是所有的鲜血在倏然间涌上了脑海,只觉得茫然,又觉得那是老头的玩笑,竟将这样一个烫手山芋抛了过来。


  “哇哦,师姐真的很漂亮。”提问的小女生代表现场同学感叹,又是一阵大笑。


  “我大概算是钱先生的关门弟子,很荣幸。至于老师夸奖我的,我并不敢当。”思晨勉强自己集中注意力回答那个问题,直至心情平复下来,“当你喜欢一样东西的时候,怎么会觉得寂寞呢?哪怕……它让你付出了一些代价,也是值得的。”


  她知道自己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嘴唇轻轻哆嗦了一下,可她掩饰得很好,眼角弯成小巧的两枚月牙,仿佛在笑。


  “是什么代价呢?”


  “呃,像老师说的,本来男朋友说,回来结婚吧。结果掰了。”思晨勾勾唇角,半真半假的说。


  


  没有人把这句话当真,学生们叽叽喳喳的开始讨论,喧杂的现场,似乎只有一个人捕捉到了她眼底那丝深深藏匿起的黯然。徐泊原有些出神的看着她,心中却在揣测着,这样一句话,由她说出来,究竟是有几分真,几分假。


  幸而第二个学生又开始提问,思晨如释重负般坐下,忽然想到……徐泊原应该发现自己了,忙侧头看了一眼。


  不偏不倚对上那双眼睛,微凉,含着笑意。


  思晨忽然觉得在这个人面前,隐藏情绪是徒然的。他不需说,却自然而然的知道你在想什么。


  


  手机又是震动。


  “美女,失敬失敬。”


  带着股调侃的味道,让思晨觉得放松了一些,她没有再回,嘴角带了笑,一言不发的望着台上。而徐泊原同样一本正经的面向前方,听得专心致志。


  “现在我们有请DAB的总裁徐泊原先生,和钱老先生一起共同启动‘人文敦煌’研究基金项目。徐先生,一个月内在这个地方见到您两次,真不容易。”


  那个主持人想必也是徐泊原的粉丝,而这句话在这个会场掀起第二波□——


  徐泊原也在?还听完了整场讲座?要知道即使是那一日的宣讲会,徐泊原的露面也不过短短的十分钟而已。


  最终徐泊原还是站在台上,接过了话筒,先向钱之焕微微示意了一下,才说:“今天他们说,你要在台上稍微说几句,我踌躇了很久。”


  “因为在钱先生之后讲话,让我觉得……自己很有几分暴发户的感觉。”


  这个时代的学生,喜欢勇于自嘲的人。周遭的大笑声中,思晨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错觉,总觉得徐泊原有几分心领神会的朝自己眨了眨眼睛。


  《爱喝苦艾酒的女人》。唐思晨想起那副名画,同样忍不住开始微笑。


  后来徐泊原还说了什么,思晨并没有记得很清楚,只知道他说得异常简短。简短并没有什么不好的,不会叫人觉得是喧宾夺主,反而凸显出一力支持的诚意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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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男人就是很懂得在各种场合,让自己显得得体而丝毫不被人诟病。


  


  最终到了散场时间,思晨随着人流慢慢往前走。手机径直跳亮了,“徐泊原”三个字一闪一闪的,看来那个人终于还是厌倦了短信。


  “你在哪里?”


  “快到门口了。”思晨往后张望了下,一旁几个学生认出了她,低低的开始议论。


  “别急着走。”他在那头笑,“我马上过来。”


  


  或许是因为那边还有脱不开身的寒暄与应酬,徐泊原并没有“马上”过来。思晨独自一个人在礼堂门口又等了一会儿,约莫隔了一刻钟,他才从侧门匆匆而来。


  “嗨!”思晨又四下看了看,确定无人,才冲他挥手,“这里!”


  他的头一句话就是道歉,或许是因为走得急了,气息微微有些不稳,离得近了,拂在思晨耳边,温热得有些发痒。


  “没事。”思晨体谅的说,“我宿舍离这里不远,我去把上次的衣服拿了还给你。”


  徐泊原比她高大半个头,轻而易举的俯视她,观察她的神色,然后一笑:“不用急。”


  “那你叫我等你……”思晨有些迟疑的问。


  “一起走走吧?”他说,“不是说海大是有名的花园学府么?我还没好好逛过。”


  思晨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了一种淡淡却又不失关怀的味道,她不禁抬头,意外的发现了他竟戴上了一副金丝边的眼镜,这让他整个人收敛起了那种清贵难以逼视的气质,愈发显得雅致,仿佛是校园里年轻的副教授。


  “你……是要找我聊天吗?”她慢慢的问,指尖无意识的绕着自己的发丝,“谢谢你,可是不用。”


  他们正一道走下阶梯,徐泊原十分绅士的扶了扶她的腰,又妥帖的放开,字斟句酌,柔缓的说:“思晨,我想让你知道,我不需要你对我客套、敷衍——那些我都看得出来。在我面前,请你不要戒备好吗?哭,或者笑,都可以。”


  唐思晨不禁仰头,满天星光弥散在这个男人一双清睿的眼中——而他将一句仿佛发誓般的咒语,清晰而动听的刻在了她的心里,自然而然,而丝毫没有迟疑。


  他依然望着她,目光清明,却又深刻,似是能感知到她此刻所受的压迫感,徐泊原慢慢讲视线移开,微笑着说:“所以,请你不要拒绝,好么?”


  


10


1 ...








  走过操场的时候,思晨有些试探着问:“你想坐一坐吗?”


  徐泊原答得很妙:“这样的天气,让人想喝啤酒。”


  恰好不远的地方,就有一家小小的商店。


  暗暗袭至的凉风中,思晨有些惊诧的发现……自己竟然喝了整整两罐啤酒。她用指尖将头发拨回耳后,又晃晃手中的易拉罐,一仰头,眼神略略有些迷离起来:“你知道吗?乔远川那家伙,酒量真的很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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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泊原拿啤酒罐与她碰了碰,微笑着说:“同意。”


  “还爱逞强,受不得别人激。”思晨撇撇嘴,有些不屑,“其实他不知道……喝醉了,才更出丑啊。”


  “还有呢?”


  还有……思晨怔了怔。她有多久没有对旁人说起哪怕一丝一毫的……关于他的事了呢?


  早就习惯了一个人藏在心里,也习惯了用工作和学习麻痹自己,这样一个夜晚,这么优秀的聆听者,忽然叫唐思晨觉得卸下所有的外壳,放松的仰望天空,是个很美好的主意。


  


  “还有就是,人家都说,分手之后要大度,要祝福对方——不过我做不到。”唐思晨有意放低了声音,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狰狞一些,“那个时侯我天天诅咒他倒霉。不过——他看起来,活得很好。”


  徐泊原笑出声,忍不住伸手去摸摸她的头发:“是么?”


  思晨将空的易拉罐放下,伸手又拿起一瓶,啪的一声打开。他看着她,却没有阻止。


  “思晨,知道为什么那个时侯……我希望你们再见一面么?”


  “嗯?”思晨一怔。


  “就是因为,远川他,过得并没有你想的那样好。”


  


  易拉罐倾出了一些,倒在手背上,凉得怕人,思晨抬头看着他,勉强说:“怎么会?”她原本想说:“怎么会?我见过他的女朋友……”可到底还是没有勇气,低了头,假装认真的在抹干净酒渍。


  徐泊原将这一切尽收眼底,表情上的若无其事或许只是掩饰吧?这句话,原本早就该告诉她的,而他竟踌躇了数次,直到现在才说出来——说到底,还是有私心在的。


  “怎么不会?如果我说他没把你当一回事,你信么?”


  思晨不语,手指却在轻轻发颤。


  “他原本不抽烟喝酒,这你总知道?”徐泊原淡淡的说,“那个时侯把一切都沾了。我姐找他,都是直接去夜店的。后来总算有了些理智,渐渐的克制住了。可是又成了工作狂,胃病也是那个时侯熬出来的。我没见过这小子这样发疯,有一次,又是连轴转的一个月,我拉他去打球,说,以前你休息的日子,影子也摸不到,现在怎么了?忽然间事业为重了?”


  “他只说,要是以前,我现在不是在飞机上,就是在火车上。”


  


  呼吸有片刻的凝滞,毫无征兆的,有眼泪从眼角的地方滑出来,一滴滴的落在手背上。风声刮过唐思晨耳边,她觉得手忙脚乱的去擦,而徐泊原只是及时的将手帕递给她,揽了揽她的肩膀:“哭吧。假如当时觉得没哭够,现在补上。”


  


  那是大四的时候,海大艺术系给学生们安排了外地实习,十分幸运的,唐思晨那一届学生,轮到了去敦煌临摹壁画的机会。


  唐思晨算过,那将会是她和乔远川在一起之后,分开最长的一段时间。那个时侯他已经工作一年多,虽然忙,却隔三差五能见面。然而这次实习会有两个半月的时间,即使思晨不算黏人,再加上找工作或者别的原因,也……难免觉得时间太久了些。


作者: 看书问道    时间: 2013-7-19 00:52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很多同学选择放弃。确定最后的名单之前,思晨有些犹豫的打电话给乔远川,乔远川却比她爽快的多:“你想去么?”


  “想……”


  “那就去吧。”他没多废话,“两个半月是吧?有时间就过去看你。”


  后来乔远川淡淡的说:“这是我这辈子做的最错的决定。”


  


  不管怎样,对于临行前满怀憧憬的年轻人来说,这不过是旅途开始前小小的犹豫罢了。他们读着数十年前一代宗师张大千西去戈壁,在敦煌一呆就是三年,归来之后画风大进的故事,豪情万丈。


  乔远川不管她乱七八糟的心思,只是对他们的行程略有不满,自打她说了坐火车去后,这家伙就紧绷着脸,没再说话。


  原本是在餐厅点菜,思晨见他低头摆弄手机,忍不住推推他:“喂,吃什么?”


  过了许久,他抬头说:“从这里到兰州,再到敦煌,火车要三十多个小时。”


  原来是拿手机百度去了。思晨拿手托着下颌,说:“是啊。”


  他脸色有些铁青,捏捏她的胳膊说:“坐火车很累,你行不行啊?”


  “我很强壮的!”思晨笑嘻嘻的开玩笑,有些心虚的转开眼睛,没忍心告诉他学校订的硬座票。


  “要是把自己折腾病了,唐思晨,你就别指望我去看你。”良久,乔远川说了这样一句和之前矛盾的话,瞧见她不以为然的神色,又补充说,“也别打电话给我哭。”


  “谁说我会哭?”思晨有些狼狈的说。


  那丝笑意渐渐的转淌为温柔,乔远川看着她,低低的叹了口气:“糖糖,我真不放心你一个人去。”


  


  唐思晨至今还记得在近四十个小时的火车之后,辗转颠簸到了敦煌市的那个早上。


  新建的敦煌车站大得有些清冷。碧蓝的天,挺拔的树,干燥的空气——这粒沙漠上的明珠,倾国倾城。


  一群年轻人出站,坐上了敦煌研究所的中巴车。尽管浑身像散了架似的,可学生们强烈要求立刻进窟,带队的老师却说:“急什么?先回去整理一下,睡个觉,有时间呢。”


  他们住的的地方是在市区,可条件实在是不怎么样。六个学生一间,上下铺,公共卫生间,洗澡需要跑到隔壁的公共澡堂。


  中午在街边小店吃面条,思晨接到乔远川的电话。


  电话那边的声音听上去亦有几分疲倦,唐思晨有些惊讶:“你怎么像没睡醒的样子?”


  一路坐车过来,因为是硬座,她没睡觉,便时不时发短信骚扰乔远川。


  “啊,刚才穿过隧道,耳朵好痛!”


  “我看到一群羊哎!”


  ……


  乔远川总会及时回她几句,虽然是寥寥几个字,也叫她觉得,还有个人在容忍她的无聊。只不过到了敦煌,思晨很没良心的……暂时将他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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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乔远川趁着会议间隙的午休打给她,有些咬牙切齿的说:“怎么不给我报个平安?”这整整三十多个小时,他无时无刻的不把手机带在身边,就连睡觉都会摸起来顺手给她回几个字,天知道是自己有没有比她休息得更好一些。


  “哦,我很好……”她笑嘻嘻的说,“等你休假了来这里吧,沙漠真的很漂亮——啊,我要去集合了,下午还有事。”


  而就是在这天下午,唐思晨见到了后来自己选择的道路上,极为重要的一个人。


  


  敦煌研究院下属的美术研究所所长苏美娟教授亲自接待了这一批千里迢迢而来的年轻美术系学生。


  其实苏美娟的名字对于现场的每一个人来说,都是如雷贯耳的。她的父亲,便是被后人赞誉为与张大千先生画坛“南北双璧”的苏漠良先生。苏美娟教授出自名门,年轻时曾经出洋留学,归国后来到敦煌至今,可以说将这一生的艺术天分与心血,挥洒在了敦煌壁画上了。


  岁月的磨砺让这位已经满头银发的老人看起来从容而清明,西北口音的普通话爽快明晰,没法不让现场的每个人由衷的起敬。


  苏教授的丈夫钱之焕先生是海大的教授,以前也是历史系的系主任,更是被称为海大活着的“镇校之宝”。因此海大的学子们,对于她,愈发觉得亲近。


  “看到你们,我就想起来,我来这里的时候才二十五岁,和你们差不多大。眨眼间就待了四十多年。”苏教授笑着说,“时间真是如同白驹过隙。”


  同学们亦唏嘘感慨起来。


  说话间车子已经开到莫高窟入口处,最先见到的是敦煌研究院历史纪念馆,褐色的建筑伏在隔壁上,线条流畅。只不过所有的学生都将视线投向了另一个方向——三危山下,越过停车场上满满的旅游大巴和熙熙攘攘的人群,那里停驻着时光凝成的塑像。


  


  敦者,大也;煌者,盛也。


  长长的崖脉绵延。迥异于江南的灵秀,这种属于大漠的褐黄色,却像是巨龙的脊梁,从未弯折。壁画,雕塑,这些文化艺术上的奇葩,如今就静静的绽放于一个个黑黝窈然的洞窟中,仿佛时光之眼,从中透望而出难以言说的瑰丽。


  


  学生们静静的随着苏教授走过工作人员通道,随着栈道一路往上走,与蜂拥而来的游客渐行渐远。


  “我们先去看看一个正在临摹的石窟。”苏教授查看手中的资料,“看看你们要工作的环境。”


  暑假刚刚结束,此刻还算是炎夏。敦煌的天气是典型的白日里热夜间凉,温差极大。思晨还穿着短袖T恤,进入洞窟的时候只觉得凉爽,一旁有同学说:“哎,好凉快。”


  前边苏教授听到了,很和蔼的转过头来说:“把外套穿上吧,一会儿你们就不觉得这是凉爽了。”


作者: 看书问道    时间: 2013-7-19 00:52

  美术研究所的工作人员正在这个隋朝的427窟中临摹南壁上的壁画。那个画家爬在高高的梯子上,手中提着一盏冷光灯,仔细的观察着那尊飞天,接着爬下来,在自己的画纸上添上两笔,如此往复。


  学生们没带手电筒,洞窟里除了那盏冷光灯也没有别的照明设备,只能隔着玻璃凑近了仔细看壁上的画。思晨注意到那个画家穿着厚实的军棉袄,膝盖上更是夸张的缠绕着两圈护膝。


  “这是必要装备。”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苏教授站在思晨身边,“你们初初进来,觉得凉爽。呆上一整天就不会这样想了。不知道有多少人冻出了关节炎。”


  话音未落,也不知是不是自己敏感了,思晨真的觉得身上凉意一阵阵袭来,赶忙将自己的外套穿上,笑着说:“好像真的有点冷。”


  出洞窟的时候脚一软,差点没扑在前边男生的背后。思晨摸摸自己起了鸡皮疙瘩的手臂,对男生说:“喂,外套借我穿一下。”


  “你不是吧?这么热!”


  鼻息喷出来都是热烘烘的,思晨听到自己有些迷糊的说:“哪有?我怎么觉得越来越冷了?”


  


  躺在床上的时候,思晨裹紧了被子,有些恨恨的想,要是自己真的病了,那就是乔远川的乌鸦嘴害的。


  房间里空落落的。到敦煌的第一天,虽然火车上折腾了三十多个小时,可年轻人们精力充沛,呼朋唤友着又去鸣沙山玩了。思晨爬起来吃了感冒药,然后泪眼汪汪的打电话给乔远川。


  乔远川没接电话,隔了许久,才打回来:“现在才想到我了?”


  她的呼吸很重,又用力吸吸鼻子:“嗯。”


  “感冒了?”乔远川一下子听出来了,“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还用说吗?唐思晨低声说:“我好难受。”


  那边半晌没什么动静,她几乎握着听筒快睡着了,却舍不得挂。迷糊中自然没有听到乔远川和旁人的对话,只听到他关照自己:“要是发烧了就去医院,别拖着不肯去。”


  


  那天晚上高烧到三十九度多,带队老师将思晨送到医院,她蜷在椅子里打点滴,一直折腾到了快天亮。回到住处,恰好赶上同学们上车奔赴研究所,安排具体的实习工作。思晨坚持要和大家一起去,带队老师劝不动这个执拗的学生,只能默认。


  挂完点滴的身体似乎比前一天好上许多,不再散架般的酸痛,只是有些力竭气喘,思晨他们一行二十个人,分配进古代壁画保护基地,先大致了解情况,再进洞窟临摹实习。


  因为思晨下午还要去医院,老师便让一个学生陪着她搭工作人员的车先回去了,别的学生留下来正式开始工作。


  


  “思晨,我去给你买点吃的,稀饭好不好?”到门口的时候,同伴说,“你先进去休息吧。”


作者: 看书问道    时间: 2013-7-19 00:52

  推开那扇并不灵活的玻璃门,思晨往前走了几步,眼角似乎掠到一个身影,于是停步。那个小而脏的沙发上……似乎坐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乔远川一言不发的站起来,快步走到思晨面前,将她抱在怀里的动作迅速而流畅。昨晚临时的决定让这一场行程异常的匆忙,连夜只买到了兰州的机票,而他索性在机场等到天明,又再飞到敦煌。


  思晨没法不注意到他微陷的眼眶,乱糟糟的青色胡渣,然而一切言语的能力似乎都消失了,她只能将头埋在他的胸口,用力的抱紧,再抱紧。


  她的脸颊轻轻蹭了蹭……湿湿的,原来——真的哭了么?


  而乔远川抚着她的头发,那一刹那,心都软成了一汪浅水。他的声音有些嘶哑,听上去甚至有些恨恨的无可奈何——


  “我以后再也不会答应让你去这样么远的地方了。”


  


  


作者有话要说:


ps,谢谢留评的读者。^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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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








  思晨向老师请了假,暂时的从那间小宿舍搬出来。有了乔远川在身边,一切都不一样了。哪怕是在千里之外生病,每天要吞各种苦涩的药片,最后在唇间回味的时候,也能卷出一丝甜蜜来。


  乔远川是请了年假出来的,大概能在敦煌待一个多星期。白天思晨去实习,他就在房间里做自己的事,下午陪她去医院,晚上就随便在这个小城市中逛逛。他似乎对这个著名的旅游城市没什么兴趣,甚至没有提要出去看看,似乎只要陪着她,便心满意足了。


  他订的酒店和思晨之前住的自然不可同日而语。有一样思晨是很喜欢的——那就是每天都能洗澡。就譬如现在,她坐在化妆台前练习素描的线条,浴室里哗哗的水声,悦耳安心。


  过了一会儿,浴室里的水声没了,思晨听到他打开门,声音微微有些抑郁:“没水了。”


  “啊?”思晨转过头,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他就这么随随便便的裹了条浴巾,头发上还是洗发水的泡沫,地毯上一踏就是一个水印。


  敦煌缺水,时不时便会抽风上两回。唐思晨眯眼看着他许久,很不厚道的开始大笑。


  “你再笑!”乔远川赤脚走出来,水珠从□光滑的胸口一路往下,一直滑到紧实的小腹,眼中却是含着笑意的,“有点良心好不好?要不是你我怎么会来这样的地方?”


  “哈哈!”思晨站起来,还在掩饰的笑,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开始脸红,她确实需要帮他做点什么来缓解尴尬了。


  “我……那我去问问服务员。”


  她飞奔着出门,提了两壶烧开的水进来。


  “喏,你将就冲冲吧。服务员说明天早上才有水。”她推推坐在床边的乔远川,“快去洗干净。”


  等他进了浴室,思晨才又拿起素描,却只觉得心浮气躁,线条都有些发颤。他索性放下笔,托腮坐着,脑海中莫名的浮起了刚才的画面。其实自己也算见过好看的身体,譬如艺术鉴赏课上著名的男子雕塑,可是想不到……乔远川他,也这么好看。哎,他愿不愿意当自己的模特呢?


作者: 看书问道    时间: 2013-7-19 00:52

  胡思乱想的时候,乔远川很不耐烦的探头出来:“唐思晨,你笨不笨啊?”


  “啊?”


  “你提两壶热水进来,我怎么洗?”


  


  唐思晨尴尬的笑了笑:“我再去要凉水。”


  提着凉水进房间,思晨犹豫着要不要将水放在浴室门口,让他自己拿进去。


  浴室的门半开着,隐隐约约还有热气飘散出来。


  “喂!”她试探性叫了一声,“水。”


  “拿进来。”


  浴室里被他的进进出出弄得全是水,思晨将两壶凉水放下,红着脸要离开,脚下忽然一滑。


  幸而还有一双手接住自己的腰,思晨胡乱的伸手抓住乔远川身体,惊魂未定的时候还记得紧紧闭着眼睛:“你穿衣服了没有?”


  “有浴巾。”他的笑有些不怀好意,沉沉的说,“糖糖,我自己没法洗头。”


  


  在水桶了调好了水温,思晨说:“你坐下来,低头。”


  她拿了口杯,舀一勺,慢慢淋在他的头发间,手指轻轻的从其中滑过,柔和的按捏。


  许是因为这双手学过画,执过画笔,摩挲在发间,舒服得让乔远川忍不住想叹息。他自水光间看见她抿着唇,洗得专心致志,唇角勾起的地方,俏然可爱,忽然就忍不住想要抱住她。


  乔远川是个想到了便会做的人,随手拿起那个水桶就超自己淋了下去。他的头发不长不短,被水流一冲,立刻便清爽了。哗啦啦的淋下一片水,思晨被吓了一跳,口杯啪的落在地里,心有余悸说:“你干什么?”


  他发丝间望出去,看见她被水淋湿的T恤,和柔美纤细的曲线。于是目光明亮异常,像是被点燃了一簇火光。


  甚至来不及将身体擦干净,乔远川便将她抵在了壁上,一低头,便吻了下去。


  


  思晨被他吻得头晕目眩,身子一轻,已经被抱了起来。乔远川依然没有放开她,现在她的双腿盘踞在他的腰间,视线几乎能平行,而他断断续续的吻着,脚步却是走向卧房。


  这个吻年轻而热烈,几乎将他们之间残余的水也一并的蒸发了。思晨用仅存的一丝理智推开他:“我……还在生病。”


  乔远川堪堪将她放倒在床上,湿漉漉的发丝落在额上,又垂坠下来,这让他整个人都显得放松而不羁,只是那双凝稠在思晨身上的眸子却是异常的专注。


  “早好了。”他继续俯身,亲亲她的耳垂,“乖,别骗我。”


  亲吻什么的,之前也都有过,可是……都不是这样的。思晨有些心慌意乱的想躲闪,却总是被他牢牢抓住,直到他的手探进她的衣物里边……她不是没有感觉今晚会发生什么的。


  他的薄唇依然往下,仿佛是为了让她更加心慌一般,有意停留在胸前的地方不肯离开。爱抚与亲昵间,思晨觉得自己无法阻止这件事的发生,她有些迷离的看着压在自己身上的年轻躯体,线条流畅而优美,仿佛是……蓄势待发的野兽。


作者: 看书问道    时间: 2013-7-19 00:52

  而那头野兽却忽然停下了所有的动作,翻了身,并肩与她一道躺着,只有喘气声微微泄露了此刻的心境。


  他一手抚额,一边说:“对不起。”接着坐起来,“我去看看还有没有水剩下。”


  


  唐思晨随着他坐起来,却从背后抱住他的腰,将下巴搁在了他的肩上。


  他的身体僵了僵,也没回头,声音有些发涩:“你再碰我,我真的不能保证自己会不会做出什么事来。“


  这次是她辗转在他的肩上背上留下一串串的印记,那不是冲动,自然而然的,她想要这么做。


  乔远川转过头来,双目深邃:“糖糖,你确定么?”


  她狡黠的眨眨眼睛,明明是深棕如琥珀的瞳孔,却又似染上了浅红:“就当是……奖励你千里来探病?”


  他便义无反顾的,重又深吻了下去。


  


  半夜醒来的时候,思晨有些意外的发现,乔远川并没有睡着。他维持着那个抱紧自己的姿势,似乎一动未动。


  “你不累吗?”她迷迷糊糊的问。


  他亲亲她的额角,慢慢的说:“等你毕业,我们就结婚吧?”


  交往了两年,乔远川所表露出的,除了自身的优秀之外,也不过是个家境不错的男生。那个时侯的唐思晨,并不知道乔远川有着显赫的背景。她还像在做梦一样,说:“结婚啊?要有车有房才行。”


  他低低的笑:“这个标准太低了。”


  


  一个星期转瞬即逝,仿佛她的病,也很快就好了。乔远川离开的时候,思晨并没有时间去送他。这一天研究所里有人送来了一批从国外刚刚收回来的敦煌经卷,唐思晨办公室里的一位老师被喊去鉴定,她便跟着一起长见识去了。


  严格控制湿度温度的室内,每个人都带着手套,思晨面前摊了薄薄一本册子,屏住呼吸翻开。纸页脆黄,是一本佛经,她一个字一个字的看,有些不确定的说:“这是……唐朝的卷子吧?”


  “哎,很不错啊。”身边那位老先生半褪下那副老花眼镜,“小姑娘是猜的吗?”


  思晨摇摇头:“不是。”


  那位老先生喊了身边的同事:“你看,这姑娘意见和我一样。”


  “说说看,为什么是唐朝的?”


  “这个写经体,挑和捺都特别的尖。”因为是学美术的,她对笔画非常的敏感,“可是别的笔画都很圆润,一般来说,唐笔肥大,所以这个特征是最明显的。”


  老先生连连点头:“很好,很好。”


  “不过最好的办法应该是测定这墨的成分吧。”唐思晨有些不确定的补上一句,“唐墨是油烟做的,后世大多用松烟。墨没法作假,鉴定一下就知道了。”


  


  老先生摘下眼镜,重新审视这个小姑娘,最后和蔼的问:“怎么没见过你?”


作者: 看书问道    时间: 2013-7-19 00:52

  “哦,我是实习生。”思晨抓抓头发,很不好意思的说,“我信口开河,您别笑话。”


  “实习生都这水平,我们敦煌研究后继有人了啊。”老先生笑起来,赞赏的说,“很不错啦小姑娘。你是学历史的?”


  “不是,我是学画的。”


  老先生眯了眯眼睛,笑笑说:“哦,很好,很好。”


  后来世事变迁,生命中有的人走了,有的人却又留下,辗转间自己竟成了这老头的学生,却是当时的唐思晨并没法预料到的。


  


  回忆最终停顿在这里。思晨觉得自己像是在说另外一个人的故事,那些细节当然没有说,可即便这样,也叫她觉得,已经过去了好远好远,如果不用力回忆,就再也不会存在了。


  徐泊原是个极好的听众,不打断她,可她知道,他在很认真的聆听。


  “然后呢?”


  “然后……”思晨笑出声,数数身边几个空的罐头,“才几瓶啤酒,酒资不足,不说了。”


  她收拾好几个空酒罐,拍拍手站起来,脚下却是轻轻一趔趄。


  徐泊原抓着她的手臂,等她站稳,才说:“很晚了。你饿吗?”


  


  学校的操场早就变得空空落落,深蓝色的天空却旷寂般压了下来,那些星星若有似无的闪烁着,仿佛点缀着泪珠的少女晶瞳。


  “现在学校后门的夜市是最红火的啊……”思晨侧过脸去看着他,“要不要……?”


  徐泊原的脸色有些发青。


  一旁走过的书报亭恰好要打烊关门,他随手就拿了份报纸,然后翻到其中一版递给她。


  是一场签约仪式。


  唐思晨第一眼就认出站得笔直的徐泊原,而且,这是她见过的,最严肃正经的徐泊原。黑色的西服,线条冷峻,薄薄的唇角拉成一条线,盯着镜头的目光……真的有些让人觉得害怕。


  “这个签约很重要吗?”思晨说,“你看起来很严肃,就像对方欠了你好多钱。”


  “实际上……”徐泊原带着笑意摸摸自己的鼻子,“是因为我当时很不舒服。是……地沟油的缘故。”


  “……”


  


  “还有,你怎么知道这份报纸上有你?”


  徐泊原答得一本正经:“我有收集关于自己报道的习惯。”


  “……不信。”


  “不信吗?”他扶了扶眼镜,侧脸看上去英俊柔和,“因为这个合同很重要,所以我相信……哪份报纸上都会有的。”


  这个人有着……奇异的,冷幽默感。唐思晨对他下了这个结论。


  


  过了一会,快到校门口了,她诚挚的说:“谢谢你。”


  他没有逼自己讲出那些事,说到底,还是自己心甘情愿告诉他的。他没有评论,也没有感慨,甚至眼神也一直融融的,没有丝毫变化——这让唐思晨觉得十分舒服。


作者: 看书问道    时间: 2013-7-19 00:52

  “不要急着谢。”徐泊原深深的看着她,仿佛是在提醒她记住这一晚,“你只说了一半,下次记得补上。”


  


作者有话要说:写这一章的时候犹豫很久(因为有小船),还是决定这样写了。写完自己觉得很喜欢。


年轻时候的爱情很纯粹,至少那个时候……是没有阴影的。^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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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








  讲座上的那个小小插曲,俨然让思晨成了海大的名人,走在路上也会有一些小小的回头率。这一日还颇为意外的接到了一个电话,说是某周报想要做和敦煌大展相关的专题,询问唐思晨愿不愿意接受一个访谈。


  最后因为记者说可以用化名,思晨就答应下来,约了时间,是在文岛市中心的某咖啡店。


  周末下午的两三点,店里大部分是逛街逛累的客人。思晨很快就找到了窗边卡座那位姓赵的女记者。


  做记者这一行,天生要有几分会暖场的气质。她站起来与思晨握手,笑着说:“谢谢你愿意接受采访。”


  思晨还有几分拘谨,只说:“没什么。”


  “你长得这么漂亮,真的不考虑在我们报纸上放张照片吗?”


  “呃……不是说可以用化名吗?”思晨看着她手里的相机,有些犯憷。


  “好啦,不吓你。我只是有点不甘心。”记者笑着将相机放下了,“海大那场讲座我也在,所以才想找你的。”


  “是这样啊。”思晨有些恍然大悟,“其实是因为钱老师他很喜欢开玩笑……有时候,会弄得我们后辈很难办……”


  “不会不会。”记者摆摆手,“年轻人的故事,会更贴近我们的读者群一些。你真的一定要化名吗?”


  思晨的指尖拨了拨掌心中的马克杯,只笑了笑,说:“其实我们做的,和导师他们老一辈相比,真的微不足道。我怎么好意思用真名?”


  


  记者并没有勉强她,提出的问题中规中矩,无非是“为什么要去敦煌”、“在那边每天都会干什么”之类的。


  “哎对了。”记者看了看时间,“我约了另一个访谈,也是这个专题的,你介意一起吗?”


  思晨有一种松一口气的感觉:“当然不。”


  “来了来了。”记者站起来,冲着窗外挥了挥手,“看到那个女生没有?”


  明明点的是热腾腾的水果茶,却忽然从头至尾的浇了一大桶冰块下来,思晨看着窗外走近的那两个身影,仿佛为了求证,有些难以置信的转头望向记者。


  


  “嗨吴小姐,这里。”记者招呼吴媛媛,百忙之中还不忘说给思晨听,“是她主动要求与你一道做访问的。”


  记者将自己的位置空出来,坐在思晨身边,看着对面两个人入座,开始为双方作介绍:“这位是吴媛媛,这是唐思晨。”


  吴媛媛弯弯的眼睛里满是善意的笑,又闪烁着几分好奇的光泽,直直的看着唐思晨说:“你好,唐小姐。”


作者: 看书问道    时间: 2013-7-19 00:52

  思晨伸出手于她握了一下,只觉得嘴角的笑有几分勉强:“你好。”


  记者同学好奇的看了吴媛媛身边的那个年轻男人一眼:“这位是……你的男朋友吗?”


  


  乔远川嘴角的笑有几分漫不经心,除了进来的时候他略略朝记者点点头,其余的时候只是坐着,目光斜斜望向窗外,似乎不知道这里还坐着另一个人。


  “哦,他啊,不用管他。”吴媛媛狡黠的回避了这个话题,转头望向唐思晨,“唐小姐,是我让记者安排我们一个时间的,你介意吗?”


  “嗯?”思晨有些发怔,她好像……并不知道自己有哪一点吸引到了这个漂亮女孩的注意。


  “是这样,吴小姐是舞蹈家,省剧院在排演一台大型的敦煌歌舞,吴小姐会是主角。”记者十分热心的开始介绍,“她说很想认识你,也能多了解一些有关敦煌歌舞的背景知识。”


  


  “可以吗?”吴媛媛双眸亮晶晶的,盯着思晨,“我的确是有私心在,想要认识你。”


  “当然可以。”思晨低头笑了笑,或许是因为今天是阴雨天气,右手又有些酸痛起来,她努力克制住想要微颤,又有些不自在的将腿伸了伸,想要换个坐姿。


  不经意间,似是踢到了对座的那个人。思晨下意识的想要道歉,可那对不起到了嘴边,却又悄无声息的逸散开了。乔远川依然淡漠的侧脸让她觉得,就算是虚以委蛇,也是毫无必要的。


  “哎,你要是很无聊的话就帮我去对面的买新烤的羊角包吧?”吴媛媛摇摇乔远川的手臂。


  “好。”他并没有多话,站了起来,“你们慢慢聊。”


  思晨拿这银色小匙搅着玻璃茶盏,仿佛没有听见这些对话。


  “只要羊角包么?”乔远川停下脚步,声音温柔得能淌下水来,“那家的蛋挞也很不错。”


  思晨呼吸一滞,慢慢的抬起头来。他居高临下的站着,黝黑深邃的视线,他似是在等这一刻,凝睇她,仿佛彼此的视线中,能激荡起过往的一切。


  就是那家店,她一次能吃掉整整一盒的蛋挞,而那个时侯他纵容的看着她,总是说:“要不要再去买一盒,我想看看你的极限是多少。”


  后来她呆在敦煌,而他不止一次的诱惑她:“糖糖,要不要回来,不想念蛋挞吗?回来了你吃多少我都不拦着你。”


  


  “哎,你男朋友怎么这么帅!”小赵记者开始八卦,“帅哥美女,这个世界颠扑不破的真理。”


  吴媛媛只是抿唇笑了笑,却转而望向思晨:“唐小姐有男朋友了吗?”目光那样促狭,分明是一副“你知我知”的表情。


  思晨的回答很坦荡:“没有啊。”


  “哎?”吴媛媛一怔,有些失望,却依然笑意盈盈的说,“唐小姐这样漂亮,喜欢你的人一定很多。”


作者: 看书问道    时间: 2013-7-19 00:52

  思晨笑了笑,将脸一转。咖啡店外,乔远川正在等绿灯。烟灰色的长裤,白色衬衣,宽肩窄腰,挺俊得一如既往。只是气度中多了几味沉静,再也无法叫人轻易的窥见喜怒哀乐了。


  


  咖啡店里的音乐正低低吟唱——


  “深深深呼吸,不让泪决堤。


  我最爱的你,深锁在心底。


  深深深呼吸,回头不看你,


  有你的往日,一幕幕涌上眼底。”


  


  他是故意的么?明明可以回避的场合,为什么还要这样彼此折磨?


  “唐小姐,唐小姐?你在听我说话吗?”


  “啊?”思晨回过神,抱歉的笑了笑,“你叫我思晨就好。”


  “我刚才说,敦煌壁画上有很多描绘的歌舞图吧?下次你能不能替我讲解几幅呢?”


  “当然可以。”思晨捋了捋头发,“你们舞蹈公演的时候,记得给我贵宾票。”


  “那就说定了。”吴媛媛笑了起来,“那天我去博物馆,排了两个多小时的队,结果看了一半洞窟不到,就闭馆了。”


  


  唐思晨相信,假若没有乔远川的话,她会与吴媛媛相处得很好的。因为她就是个活泼开朗的女生,且毫不矫揉做作,以至于专访结束,记者同志急着回去了,她还牢牢拉着思晨不放:“哎,你等等啊,尝尝羊角面包,很好吃的。”


  乔远川已经走到门口了,思晨原本想随着记者一道离开,此时也骑虎难下了,只能坐下,勉强笑着说:“好啊。”


  他带了一大包甜食回来,蛋挞便有各种口味的足足三盒,陈铺在桌上,香气逼人。


  吴媛媛拿了一枚递给思晨:“热的,你试试看。”


  乔远川半倚着沙发,拈了一支烟,却没有点燃,似乎只是这样持在指尖,却忽然开口说:“她不吃紫薯的。”


  吴媛媛的手滞在空中,有些不思晨议的回头看看他:“什么?”


  


  他却自若的转向吴媛媛,用那种溺爱的语气说:“你不是最爱这个口味么?买了那么多,别的也足够吃了。”


  吴媛媛尴尬的笑,娇嗔着说:“你怎么这么小气?”


  思晨长长的睫毛一垂,云淡风轻的说:“真巧,我喜欢原味的。你不介意的话,这盒就归我了。”


  蛋挞还是热的,蛋香味、牛奶味浓郁扑鼻,好吃得仿佛能流淌下来。思晨专心致志的吃了一枚,拿纸巾擦了擦手说:“真好吃。”


  乔远川淡淡的说:“好吃的话,怎么不多吃一些?”


  她只敛起眉目笑了笑:“我胃口比较小,吃不下了,谢谢。”


  


  乔远川不动声色的看着她,他知道她急着要走,他也知道合理的方法就是放她走……否则,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再做出些别的事来。


  可是理智又一次与自己背道而驰。


  “唐小姐,不如一起吃个晚饭吧?”


作者: 看书问道    时间: 2013-7-19 00:52

  对方瞪大了眼睛,有些不知所措的表情,让乔远川蓦然间觉得爱恨难辨,他抿起唇,知道自己有些残酷,却并不愿就这样放过她,执拗的等她的回答。


  拒绝,或者同意。


  “对啊,一起吃个晚饭吧?”吴媛媛说,“我还有很多问题想要问你。”


  双手放在膝上,握紧,又松开。思晨终于咬牙,慢慢的报以微笑,双眸中望不见一点阴霾:“好啊。”


  


  这顿晚饭是唐思晨吃过的,最潦草、最没有胃口的一顿。一个多小时的时间,度秒如年。所幸吃晚饭后,似乎连乔远川都倦了,没有人提出“再去哪里坐坐”这种要求。


  出了门,夜风拂面。


  吴媛媛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你先送我吧,再把思晨送回海大。”


  思晨皱了皱眉,忽然有些后悔自己坐了上来。


  她直觉要开口拒绝,却看见那双幽凉的目光自后视镜回望自己,乔远川略带讽刺的笑着:“唐小姐不要我送?这里可不好打车。”


  “不用不好意思。”吴媛媛扭头看着她,“我家离这儿很近,绕五分钟就到了。思晨你稍微等等。”


  


  最终还是将吴媛媛先送走,车子里只剩下两个人。


  没有比这更可怕、更尴尬的了。


  他们处在这样一个封闭的空间里,彼此是清醒的;曾经分享过那样多的记忆,此刻却只能陌路。


  “真的连敷衍的话题都不愿意说么?”前边的乔远川忽然微笑着说,“思晨,分手了还能做朋友,这句话你记得是谁说的么?”


  思晨拿手指搅着包上的一根流苏,过了许久,才轻声说:“你是故意的。”


  


  “没错,我是故意的。故意一起来专访,故意来这里吃饭,故意把她先送走,故意要和你单独在一起。”他直截了当的承认,眼睛却危险的眯了眯,光芒一闪而逝,“我只是想知道一件事——那天晚上,你究竟以什么样的心情,告诉整个礼堂的人,你为了你的理想,付出的了和我分手的代价?”


  


作者有话要说:会有人喜欢乔远川吗?


我自己弱弱的举手……


13


4 ...








  沉阴了一日的天气忽然开始肆意的爆发。


  原来这初秋也会下起阵雨,闷雷从最远的天际响过,接着是闪电,一道又一道,无穷尽似的,瞬间将这个夜晚照得亮如白昼。


  思晨看见他扶着方向盘的手,握得那样紧,指节突出,而上边的伤疤狰狞。


  其实不用去看他的表情了吧,尽管略一抬头,就能从镜子里看到——思晨错开了目光,低声说:“那天你也在?”


  回答她的,是一个凶狠的刹车。橡胶轮胎擦着地面,发出叫人觉得牙齿酸痛的“嗤”的一声,雨滴噼噼啪啪的落在车窗玻璃上,密密如沙尘。


作者: 看书问道    时间: 2013-7-19 00:52

  


  乔远川将车停在路边,语气清淡的笑了笑:“是啊,我在。”


  思晨的右手放在膝上,她便拿左手覆上去,似乎交叠之后便能给自己一些暖意。


  “对不起。如果我知道你也在……”思晨顿了顿,忽然有些茫然,如果她知道他在,又会怎么回答呢?她还是会这么说,用半真半假的语气说,用调侃的语气说。


  “如果知道我在,你还会和徐泊原一道去喝酒么?”他打开了车窗,燃了一支烟,沉沉的说,“会吗?”


  他忽然记起那一天,自己像傻子一样,远远的看着。在这个充满了回忆的海大校园里,他看着他们坐在操场上,喝酒、聊天。就是这个操场,他曾经逼着她每天跑步锻炼身体。跑过两圈,她弯下腰,大口喘气,他便带了得逞的笑上前扶住她……那些吻仿佛是惩罚,萌动着满满的爱。


  


  “我们没做什么。”思晨深呼吸了一口,吸入肺间的气体清凉,混杂了些泥土的味道……和烟草的凛冽,“认识徐泊原的时候,我不知道你们的关系。他只是一个普通朋友……”


  她不知道自己在解释些什么,似乎有个声音在告诉自己,这些毫无必要,可嘴巴还是在说,带了慌乱在说,这甚至让她难以顾及前面那个人的反应。


  “够了。”乔远川打断她的时候,顺手松开了领口的那粒扣子,皱着眉,“我对你们怎么认识的不感兴趣。”


  思晨的话被卡在那里,上不去下不得,胸口有些发闷。他永远都是这样,不论是以前,还是现在,吵架的时候喜欢卡住她的话头,叫她进退不能。


  外边正在下大雨,可是那股难以克制的怒火正在迅速的攀附上来,唐思晨没有多想,解开安全带,伸手去开车门。这个动作一气呵成,以至于站在了空落落的马路上数秒之后,才觉得冷。雨水很快的沾湿了亚麻长裤,她艰难的睁开眼睛,一边往前走,一边祈祷着能有出租车经过。


  


  背后有人很快的追上来,脚步声很重,重到溅起了地上的泥浆,然后一把扣住唐思晨的手腕,逼得她面向自己。那张英俊的脸因为愤怒,隐隐显得有几分狰狞的变形:“你又发什么疯?”


  思晨被他拉得一趔趄,又或许是因为激动,良久稳住了身体,只是一言不发。


  “上车!”乔远川几乎是低吼,一把拖住她往自己车子走去。


  她沉默,却没动,倔强的抵抗。


  “你不走是吧?”乔远川怒极反笑,一把放开她,“好,我陪你等。你要拦车?我看你什么时候拦得到车。”


  雨还在哗哗的下,用不了半分钟,就将两个人浇得湿透了,可谁也没动,仿佛两尊石塑,在黑暗中一道天荒地老。


  


  思晨抓着自己的包,那些情绪随着这场将自己浇淋得彻底的暴雨,正在一点点的宣泄出去。她没有转头看他,嘴唇轻动的时候,有几道水痕滑了进来,竟有些冰凉的咸涩味道。


作者: 看书问道    时间: 2013-7-19 00:52

  “乔远川,我们不要再这样了——”


  她的话并未说完,却借着一道闪电,清晰的看到乔远川紧蹙的眉,和绷紧的表情。


  “你怎么了?”她转身,大惊,“你怎么了?”


  雨水顺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落下来,而这个男人只是用力的抿着唇,表情坚强的似乎不愿让她发现自己的痛苦。


  “胃病犯了么?”又是一道闪电划过,思晨忽然想起来徐泊原对她说起过这个,“车上有没有药?”


  他却听而不闻,轻忽的扯出一丝笑来,一字一句的说:“我陪你等车。”


  


  乔远川倔强起来,比起唐思晨,是从来都不遑多让的。


  他轻而易举的扯掉她的手,依然站着,背脊挺直。


  思晨能发现他微颤的身体,和苍白得可怕的脸色。她想起今晚吃饭的时候,他们坐一个包厢,乔远川坐在靠窗的位置,一支接着一支的抽烟,饭菜一口未动。


  她当真有些害怕起来,走近了几步去搀他的手:“乔远川,我们回车子上再说——”


  似乎是之前的笔直的站立耗去了这个男人所有的力气,她只轻轻拉了拉,竟能把这样高大的人拉得往后退了数步。


  思晨忙扶住他:“慢慢走。”


  最后还是将乔远川扶进了车子的后座。滴滴答答,湿了大片,将脚下雪白的羊毛毡子染上深深浅浅一片泥水。


  “你带药了吗?”她说,因为进了车内,没有了雨声的嘈杂,这句话分外的清晰。


  他似是真的极为痛苦,闭着眼睛,并不望向她,不愿让她看到自己此刻的窘迫。


  思晨胡乱抹了抹脸上沥下的水,从淋湿一片的包里翻出了手机,右手颤抖着摁下通讯录名单。手一直在发抖,抖得难以克制,她不得不停顿下来,深呼吸了一口,才重重的摁下了其中一个键。


  


  手机却突然黑屏了。是因为淋了水的缘故么?思晨咬了咬唇,又推他一下:“你的手机呢?”


  他的手机却是一直丢在前座上的,此刻好巧不巧的响起来,思晨的身子往前一探,伸手拿过来,那个名字一亮一亮的,“阿原”。


  接起来,电话那头的男声已经略微有些不耐烦了。


  “远川,你去哪里了——”


  “是我,是我。”唐思晨看着乔远川灰败的脸色,带着哭腔打断他,“乔远川和我在一起。他好像胃病犯了。”


  “你们在哪里?”徐泊原的声音依然很镇定,这让思晨觉得自己平静了些。


  


  电话挂断之后,除了乔远川略带急促的呼吸声,这个空间里,重又寂静下来了。思晨将车窗关上,暖气依然从前往后,不疾不徐的铺洒在两人身上。她怕他着凉,就去脱他的外套。


  乔远川斜斜倚着后座,任由她解开自己西服的扣子,然后褪到手肘的地方。他一直毫无知觉般闭着眼睛,直到此刻,却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将她抱在了怀里。


作者: 看书问道    时间: 2013-7-19 00:52

  几乎便是合身扑在了他的胸口吧,乔远川的双手在她身后缠绕而过,嘴唇就在她耳边处低低呢喃着,唤她的名字“糖糖”。


  不知他穿的衬衣是什么质地的,凉凉麻麻的一片。思晨只挣了一挣,又担心他的身体,便由他搂着,他的体温渐渐的传渡过来,感觉由陌生,变得熟悉。


  这一刻的静谧,仿佛是,跨越了千山万水而来。


  


  不知过了多久,车外雨幕中亮起了一片急促的光。又有人敲了敲车窗。


  思晨连忙推开他的手臂,打开车门。


  徐泊原站在车门边,身后有人替他打了一把极大的黑伞,他却俯身,看了看车里的情况,仿佛松了口气。


  他的身后还有医生,思晨要跨出车门,身后倚着的那个人犹然扣着她的手指,不愿分开。她不得不顿了顿,翻身掰开他的手指,才喘着气站在车门外。


  


  医生开始简单的检查,思晨站在原地,并没有离开,因为抿着唇,显出几分急迫与焦虑来。隔了许久,直到那个医生说出“没什么事”的时候,她终于长长舒了口气。


  依然是风雨交加,唐思晨这才发现,雨水并没有落在自己身上。徐泊原站在她的身后,手中执了伞,撑在她的头顶,而他穿着深灰色的风衣,恰好替她将风亦一并遮去了。


  “走吧。”徐泊原没有问起他们为什么在一起,又弄到这样狼狈,只是低声柔缓的说,“先上车。”


  “他呢?”思晨迟疑着问。


  “你觉得他会有事吗?”徐泊原笑了笑,耐心的陪她站在原地,“这么多人围着他,这小子犯次胃病,想要好得慢,恐怕也不成。”


  她沉默的随徐泊原上了后边的一辆车,车子拐了一个方向,驶向城郊。


  徐泊原坐在她身侧,伸出手,覆住她紧紧握成的拳头,低声说:“别担心,他不会有事。”


  思晨慢慢的放松下来,拳头亦松开了。徐泊原却有些惊诧的发现她还在发抖,他将这丝讶异掩饰的很好,有些漫不经心的转过头,似乎是在查看窗外的天气,而掌心……却更用力的攥紧了。


  


  思晨并没有注意到方向,直到那幢颇有些眼熟的屋子出现,才颇为惊讶的“啊”了一声。


  他笑说:“你这一身太狼狈了,今晚在这里将就一下吧。而且……你应该不放心远川吧?”


  明知乔远川就在那辆车里,一大堆人围着他,可事实就是,她还是有些不放心。


  “没关系。”他打量她一眼,“收拾好了你再去看他。”


  


  阿姨领着思晨进了一间客房,替她拉好窗帘,铺好地巾,笑眯眯的说:“衣服已经放在浴室里了,身上湿掉的那套放进衣篓里,别担心,明早也能穿了。”


  思晨道了谢,进浴室整理了一遍,这才穿着那套极大的家居服出来。


作者: 看书问道    时间: 2013-7-19 00:52

  床边细心的搁着一杯热气腾腾的姜汁,思晨几口喝完了,又卷起了衣袖和裤脚,走到门外。


  “徐先生在楼下等您。”阿姨走过来,依然笑眯眯的看了她一眼,“头发需要我帮你吹干吗?”


  “不用。谢谢。”思晨快步下楼,第一眼见到徐泊原坐在起居室,桌上是一叠文件和一台电脑,他依然戴着眼镜,这个夜晚于他,似乎不过是再寻常不过。


  “他……好一点了么?”


  “我带你去看看。”徐泊原随手合上电脑,站了起来,“刚睡着。”


  


  “他的胃病有多严重?”思晨犹豫着问,“刚才他看起来很痛苦。”


  “偶尔会犯,今晚你们一起吃饭的?”徐泊原似笑非笑的看她一眼,问得漫不经心。


  “还有吴小姐。”思晨数着他的脚步,有些僵硬的解释说,“后来他送我回学校,突然就犯病了。”


  是突然犯病么?徐泊原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并不提起为什么明明开着车,两个人却淋成了这副模样。


  “进去吧。”他替她扶着门,“医生刚走。”


  


  房间里只开着一盏床灯,被褥雪白厚实,乔远川安静的躺着,只有手臂露在外边吊着点滴。


  思晨屏住呼吸,站在他的床边,头一次,可以这样肆无忌惮的打量他。


  松软的枕头间,这个男人的线条这样简练,眉宇微蹙着,又稚气的像个孩子。思晨无法控制自己,俯□,去拿手指扣他的鼻尖。


  “以后不要这样子吓人了。”她用很慢很慢的语速说,那几个字一个个的往外蹦,到最后一个字说完的时候,恰恰一滴眼泪落下来,沾在枕头上,将那里洇湿成透明的一小块斑驳。


  熟睡的乔远川不知感应到了什么,不安的动了身子。


  


  思晨轻轻嘘了口气,想要离开,身后的门却被推开了。


  走廊上光线明晃晃的照进来,一个女人脚步匆忙着半跑过来,脸色铁青。她的身后,还跟着徐泊原,一脸无奈:“姐,你轻点,远川刚刚睡着。”


  思晨吓了一跳,眼看着那女人走到乔远川床前,连忙退开了半步,却踩上了身后那个人。幸而她只穿着拖鞋,这一脚也不如何的重。徐泊原低头看了一眼,她的裤脚处卷起了好几折,脚踝纤细白腻,不由笑了笑:“小心。”


  “你是护士么?”乔远川的母亲狐疑的回头看着思晨,“他怎么样了?”


  


  “嗳……”思晨噎住,只能侧头望向徐泊原。


  “姐,她是我朋友。”徐泊原若无其事的说,“也认识远川。今晚本来她、媛媛还有远川三个人在吃饭,路上远川胃病犯了。”


  “你真的不是从夜店将他带回来的?”


  “真的不是。”徐泊原叹了口气,转向思晨,“这位是远川的母亲,我的姐姐,徐泊丽。”


作者: 看书问道    时间: 2013-7-19 00:52

  “您好……”原本是该叫伯母的吧,可是现在……思晨怔了怔,她该怎么称呼这个人?


  幸好徐泊丽并没有在计较这个,她礼貌的点点头,又俯身摸了摸儿子的额头。


  过了很久,她看了唐思晨一眼,语气有些严厉:“泊原,我要和你谈谈。”


  


  思晨走在最后,关上房门前,又回头看了一眼。


  徐泊原在她前边两步的地方等着她,因为侧着脸,表情有些莫测。


  思晨愕然的与他对视,隐隐觉得有些不妥。


  “咳——”徐泊原咳嗽了一声,“思晨……”


  “是不是乔远川的妈妈她……”思晨有些踌躇,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请你帮忙解释一下……”


  徐泊原转开了眼睛。走廊上的柔光倾泻而下,思晨发现,眼镜也遮不住这个男人极长的睫毛。


  “不是这个。”他的眼角隐约闪烁着笑意,“是你的衣服,好像,前后穿反了。”


  “啊?!”


  思晨下意识的看看自己胸前——果然,领口开得很高,那么后边……


  徐泊原当然也不会告诉她,其实她后背露出那片肌肤雪白且细腻,加上零落散下的长发……很性感。


  “回去休息吧。”徐泊原微笑着拍拍她的肩,“还是你愿意下去和我姐姐谈一谈?”


  思晨大窘:“我……我还是回去好了。”


  


  一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徐泊原才踱着脚步,慢慢下楼。


  起居室里,徐泊丽手中捧着一杯奶茶,靠在沙发上,却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刚下飞机,你不累么?”徐泊原在她身边坐下,顺手替她将身上的披肩理了理。


  徐泊丽的声音清冷,仿佛这一日的天气:“那个女孩子……就是远川以前喜欢的那个,是不是?”


  徐泊原不置可否的喝了一口手中的热茶。


  “看来真的是。”徐泊丽揉了揉额角,“你不用替他们隐瞒了。”


4 ...








  “不,姐姐。”徐泊原放下手中的瓷杯,含着笑意,慢而雍容的说,“她在这里,只是因为,她是我的朋友。”


  


作者有话要说:上一章我向乔远川同志表白过了,这一章向小徐表白下……嗯,其实两个我都很喜欢。


14


5 ...








  这一觉睡得十分深沉,加之窗帘的遮光效果极佳,唐思晨醒来的时候,室内依然是黑茫茫的一片。摸索着去将床灯打开了,这才看见桌边的时间显示着已近中午。


  床边的衣服还是昨晚那套,已经清洗熨烫过,思晨拿起来穿上了,又匆忙进浴室洗漱了一番,听见屋外有人敲门:“唐小姐,你起床了吧?”


  头发还没来得及绑,思晨将门打开,阿姨站在外边说:“饿吗?楼下准备了吃的。”


  “徐先生呢?”


  “今天天气很好,徐先生在起居室。”


作者: 看书问道    时间: 2013-7-19 00:52

  “我想问……乔远川还在这里吗?”


  “哦,早上的时候送去医院了,说是要再做次检查。小姐有些不放心他。”


  “哦。”思晨一颗心慢慢的安妥下来,“麻烦你带我去找徐先生。”


  


  与昨天相比,今天的天气是真的好。


  真正的秋高气爽,是说天空极蓝,又这样辽阔,阳光毫不吝啬的从起居室的落地玻璃窗中溅落进来,白色的窗格在地毯上投下大小不一的间距。


  这个男人有着各种各样的侧面。她曾见过报纸上的徐泊原,在商场上杀伐决断,眼神坚定;后来在学校,那时他短短几句话,低调简单,却又隐约透着极有智慧的人情世故;而在操场上聊天的时候,他带着微笑倾听,仿佛无所不可包容。


  今天的徐泊原,仿佛是生活悠闲的公子哥,轮廓俊秀,正侧对着她坐在摇椅上,膝上盖了一块毛毯,手中拿着报纸。因是在家中的缘故,他穿得很休闲,米白色的开襟绒衫,深灰色的家居裤,发丝清爽,身边那只他曾经提起过的拉布拉多,懒洋洋的偎着,一如它的主人,还带着几分慵散。


  


  思晨还没有开口,他便知晓了她的存在,转过头,将手中报纸放下了。


  “起来了?”


  “嗯。”思晨答应了一声,


  “先喝杯牛奶,然后早饭午饭一起吃了吧。”徐泊原站起来,十分自然的走到餐桌前,替她拉开椅子。


  思晨坐下的时候有些拘谨,徐泊原绕到她的对面坐下,像是察觉出她的紧张,微笑着说:“今天周日,你应该不用上课吧?”


  “不用。”


  “你喜欢往牛奶里加糖吗?”徐泊原看着她无意识搅动饮料的手,“这是第二勺。”


  “啊?”思晨低头看了看,嗫嚅说,“我以为是咖啡。”


  


  “为了不要辜负这么好的天气,我们聊天吧?”徐泊原眯起眼睛望向屋外,语气有些闲散,他举手投足的时候,有一种微妙的橡苔与麝香的香气,从容优雅。


  “不愿意开口没关系,这次你听我说就可以了。”徐泊原续道,“譬如一些我们家里的事,远川跟你说起过吗?”


  “没有。”思晨啜饮了一口甜得有些过分的牛奶,“他很少跟我说起这些。”


  “昨天晚上来这里的,是远川的妈妈,也就是我的姐姐——”他顿了顿,“哦,远川今早被接走的,你放心,他没事。”


  “他没事就好了。”思晨不是没有心虚的,如果说起来,不是因为她一时任性跑下去淋雨,大概也不会有昨晚这一幕。


  “你看到了,我姐姐和我的年纪差得比较大,所以我和远川,小时候倒是像兄弟一样长大的。家族对我们都算宽容,我在国外读的是计算机系,和家族企业涉猎的行业没什么关系,他们也由得我自己去搞DAB。后来远川要在国内读大学,也并没有人反对。你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吧?和能源相关的产业,恰好又是他的专业,他做得非常好,很符合长辈的期许。”徐泊原十指交叠在桌前,若有所思的说,“假若当年我也是进了家族企业,我觉得,我做的不会比他好。”


作者: 看书问道    时间: 2013-7-19 00:52

  思晨极认真的听着,眼睛一眨不眨。


  “我对你说这些,你是在觉得奇怪吗?”徐泊原笑了笑,“其实我只是想要告诉你,我的家人都很好相处。当初远川不告诉你这些,绝对不是因为怕家中阻力。某种程度上,我和他是很像的,我们都会害怕被家族的光环遮盖住,这样的话,生活里有很多东西,都会变得虚假。愈是珍贵的东西,我们越不敢去尝试。”


  牛奶已经喝得见底,底部还稠稠的结了一层糖晶,明明甜的发腻,思晨晨却尝出了一阵苦意。


  “可是……你现在对我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呢?”


  徐泊原淡淡的看着她,似乎在思索该怎样表达出自己最确切的意思,他拿手指轻轻抚着桌布,隔了一会儿,终于开口说:“你们的事,说到底,也是你们两个人之间的事。不过现在稍稍有些不一样,我姐姐她……好像也知道了前因后果。”


  “出于本能,或者说关心儿子的本能,我想她会找你谈一谈的。”


  唐思晨皱起眉,她努力回忆起昨晚见到徐泊丽,可惜印象不深。


  


  “她……很厉害吗?”


  徐泊原笑了:“再温和的女人,只要是为了儿子,都会变得很厉害。”


  “那没什么。”唐思晨忽然笑了,后半句话说得轻松而坦然,“既然我不会与乔远川再有什么纠葛,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徐泊原狭长黑亮的双目中勾起深邃的光亮,并没有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


  阿姨送上一份炖得极香的老鸭肉片粥,他便将一碟新腌好极鲜的香椿向思晨的方向推了推:“试试这个,搭配那个粥,是我家的传统菜。”


  思晨其实并没有什么胃口,却小口小口的吃着,听到他说:“下午有空么?”


  她抬头望向他。


  “一起去钓鱼吧?再晒晒太阳。”他伸了个懒腰,四肢舒展如同一株极为挺拔的杨树,“而且,我也怀念鲫鱼汤的味道了。”


  


  从住的地方,去往徐泊原口中的钓鱼“最好的所在”,车程大约是十五分钟左右。因为准备的东西太多,索性开了一辆商务车去。


  路边长满了庄稼,此刻快到秋收,沉甸甸一片充盈丰润的金色。微风拂过,仿佛一道金色波涛翻涌起伏。徐泊原侧头望向窗外,表情却是许久不曾这样的放松。


  “好看么?”他转头问思晨。


  “好看。”思晨实事求是的说,“不过不如敦煌的好看。”


  徐泊原微微挑起眉梢,有些不思晨议。


  “敦煌的城郊沙山起伏,也是金黄色。下边还有老农们植得各种瓜果藤蔓,非常漂亮。”


  “沙漠和瓜果藤蔓?”


  “唔,温差越大的地方,水果会越甜,你不知道吗?敦煌的瓜果就是很有名。”


  “是么?下次要尝一尝。”徐泊原兴致勃勃的说,“什么时候是去那里最好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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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话间司机已经开到了徐泊原惯常钓鱼的溪水边。他们将东西一一摆放起来,思晨在一旁坐着,看着他熟练的组装渔具,不禁微笑。


  “真的不要试试吗?”徐泊原将鱼线甩进溪水中,“不自食其力的人……晚上没有鱼汤喝。”


  思晨摇头,躺在靠椅里,拿手遮住明晃晃的光。


  这里有一片柳林,将这块湿地与适才周遭的一切隔绝起来。溪水清澈得不思晨议,如同水质的钻石,晶莹剔透;鹅卵石静静在砾沙上躺着,仿佛是横亘在岁月中,从未有人惊动。


  其实这两人很安静。比起将鱼竿固定在身边,徐泊原似乎更喜欢自己持着,目光望着那细细的鱼线,身子如同雕塑般一动不动。唐思晨坐在离他不远的地方,随意翻着手中的杂志,亦是看得专心致志。


  有些微的阳光顺着疏密的枝叶间滑落下来,落在手上、身上、地上。光影流丽,却又斑驳苍然,仿佛是悄然走过的时光印记,会叫人忘了在这里以外,还有一个不停运作的世界。


  “其实你只是想找一件可以让你彻底放松的事来做,对吧?”思晨将杂志放在膝上,因是午后,眼角竟有些倦涩,只能随便找个话题来说。


  “嗯。”徐泊原应了一声,身子未动,“你呢?你会做些什么?”


  思晨将杂志抵在下颌上,微微有些出神:“……我会一个人带上颜料、调色板,去调一种很难调的颜色。”


  他听出这其中的怀念意味,于是将头侧过来,看着她。


  光影错落间,她身上针织衫的宝蓝色被晕染成得更为柔缓,松松的一个扣子隐约露出里边的素白T恤,刘海并没有精心打理过,弧度有些弯,也很自然,蜷在眉骨上边,衬得一双眸子愈发的黑白分明。


  毫无疑问的,这是一幅会让他的心绪渐渐的柔软、直到沉醉的油画。


  “不必陪我说话。”良久,徐泊原将头转回去,“要是困了,就睡一觉吧。”


  思晨不好意思的笑笑。


  


  等到她醒来的时候,竟已是暮霭微露。


  思晨发现自己盖着之前徐泊原放在膝上的毛毯,如果说昨晚是因疲倦而睡得死沉,那么刚才这一觉,却轻柔至极,没有丝毫的负担。她揉揉眼睛,徐泊原却不在了,连鱼竿都收起来,只剩下一个水桶孤零零的搁在原地。


  思晨觉得惊慌,站起来环顾四周,依然没有人影。


  周遭是一副再美不过的郊野炊烟图,只是因为荒凉,便失却了颜色。


  她有些颓然的重新坐下,须臾,一双手暖暖的按在她肩头,声音亦是低沉低沉:“醒了?”


  他没走,无可抑制的安心,思晨一下子放松下来。


  徐泊原绕行到她身前,观察着她的气色:“怕吵醒你,我让司机将车停得远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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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提着鱼桶往回走的时候,思晨好奇的看了一眼桶里,顿了顿,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评价。


  里边只有几条鲫鱼而已啊,而且……又瘦又小,不过数指宽。


  


  徐泊原看她一眼,沉静的说:“你想说什么?”


  “鱼看起来……”思晨艰难的考虑一会儿,“很活泼。”


  他难得正色,认真为自己辩解说:“阿姨说,现在野生的小鲫鱼很难得,想买都买不到。”


  思晨只能点头表示赞同,实在忍不住,还是加上一句:“不过……这个下午的时间,你用来创造别的社会财富,应该会有意义的多。”


  徐泊原顿了顿,开始大笑,笑声在空旷的原野中由远及近,又绵绵融入了无限夕阳。


  


  晚饭的野鲫鱼汤果然如徐泊原所说,十分的鲜美。吃完的时候天色便已经不早了,徐泊原拿了车钥匙,立在门口等她:“现在送你回学校吧?”


  思晨答应了一声,去拿自己的包,一回头,门口又略有动静。


  徐泊原双手抱在胸前,重新将钥匙扔在一旁,扬眉冲她笑笑:“看来还得等一会儿,有客人来了。”


  


  缓步踏进门的女人穿着银色套裙,颈间松松系着一方丝巾,只有眼神微微凌厉。在瞧见思晨的时候,她很快的望向自己的弟弟,一丝惊诧极快的掠过,随即消湮不见。


  “既然唐小姐还在这里,那再好不过了。”她冲思晨轻轻颔首,有意将“还在”两个字拖得长而清晰,“我就不必再特意去找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不要问我哪个是男主了……我很用心的在写这两个人就是了。


而且这篇文里也没打算出现恶毒长辈啥的。


15


6 ...








  “泊原,你的书房借用一下?”


  徐泊原不答,看了看思晨。


  唐思晨倒没什么反应,几不可微的点了点头,他便从善如流道:“当然可以。”


  


  书房关上了门,思晨一抬眼,果然看到自己临摹的《西方三圣》挂在墙上,正对着毕加索的大作。不知道为什么,这忽然让她觉得有趣,甚至连徐泊丽严肃的神色都不怎么在意了。


  暖色的灯光如同投影,将两个人的轮廓画在墙上,乔远川的母亲,正用异常仔细的神情打量眼前这个看上去并不如何紧张的女孩。她的反应与自己预料的大相径庭,这让徐泊丽觉得有些棘手。


  “乔远川他……没事吗?”率先开口打破沉默的却是唐思晨,犹豫很久,还是将这个问题问了出来。


  “原本是没事,见到了唐小姐你,我就不敢保证了。”徐泊丽冷静的说,“这也是我想要找你原因。”


  唐思晨微微低着头,半边侧脸隐在黑影中,线条柔和,这个女生看起来并没有狐媚或者咄咄逼人的气质——这和徐泊丽一直想象的并不一样,于是相应的,她也稍稍将表情放得柔和一些:“假若没有之前发生的事,我并不会反对远川与什么人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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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伯母——”这一次,唐思晨知道自己有些不礼貌,却还是将徐泊丽的话打断了,“您先听我说完好么?听我说完,你再判断……你要说的那些话,会不会是多虑了。”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这个年轻的女孩子安然沉静的目光叫徐泊丽微微一怔,原本想好的那些话,劝说、威逼、利诱……她不由自主的点点头,说:“好,你先说。”


  


  这个夜晚,徐泊丽并不是唯一到访的客人。


  坐在客厅中处理公务的徐泊原,听到阿姨匆忙跑来说“乔先生来了”的时候,脸色终于慢慢的布起严霜。


  乔远川疾步走进客厅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到徐泊原的神情,只皱眉说:“我妈呢?”


  徐泊原站起来,他们身高相仿,视线几若平视,而他开口的时候,声音微微带着怒意:“你身体好了么?”


  乔远川的气色着实不好,脸色苍白,往日那副挺拔的身架许是因为昨晚的一病,竟也变得有几分消瘦,而对于徐泊原的话,他如同没有听见,只重复了一遍:“她有没有去找思晨?”


  徐泊原揉了揉额角,示意他坐下来:“她们在楼上。”


  乔远川双唇抿紧,宛如条笔直的线,一言不发,转身就往二楼书房走去。


  “远川,你站住。”徐泊原在他身后沉声说,顺势抓住他的手腕。


  “她要对思晨做什么?”乔远川甩开,并没有回头,脚步疾快。


  “你站住。”徐泊原加重了声音,脸色依然凝重,“有些问题女人之间能解决的,你插不了手。”


  “哦?关于我的感情问题么?关于我爱的是谁么?”乔远川停下了脚步,略带讽刺的开口,“她能帮我解决?”


  “假如你不相信你的妈妈,那么你该相信思晨。她或许比你更能处理好这件事。”徐泊原盯着他的眼睛,慢慢的说,“还是说一直到现在,你都认为,她只是需要你的照顾?”


  那是一种极为复杂的感情,愤怒,又像是焦灼,或者还有嫉妒,刹那间涌了上来。徐泊原的镇静让乔远川觉得不安,而这种嗅到危险的直觉,迅速的让他冷静下来。


  客厅明亮的灯光下,两个男人有着颇为相似的轮廓,和同样不会让人轻易察觉到情绪的深邃双眸。乔远川沉默了一会儿,淡淡的说:“你不会比我了解得更多。”


  


  到底还是推开了书房的大门。


  乔远川突然的闯入,让先前的交谈戛然而止。


  “乔远川,你疯了么!”徐泊丽看着儿子,几乎一字一句的说,咬牙切齿,“医生怎么关照的?你全忘了?”


  乔远川的目光只落在母亲身后的唐思晨身上,她已经转开了视线,双眼微肿,脸色苍白,仿佛是刚刚哭过的样子。


  “走,我送你回学校。”他走上几步,握住思晨的手腕,直直的说。


作者: 看书问道    时间: 2013-7-19 00:52

  他的力道大得惊人,思晨被他拉得一个趔趄,却固执的没动。


  “我喜欢做什么,选择做什么,是我自己的事。”乔远川没有放开她,只是望着一脸焦灼的母亲,缓缓的说,“妈妈,和旁人没有任何关系。”


  徐泊丽深呼吸一口,似乎在努力的克制情绪。


  


  “阿姨,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了,也请你放心。”唐思晨依然看着徐泊丽,将刚才被打断的话说完,并不介意这里倏然又多了一个人,“我和乔远川已经没什么关系,以后……也不会有关系。”


  这句话说完,她转身对着乔远川,那用尽了她积蓄一生的勇气:“麻烦你,放开我。”


  乔远川的脸色苍白的一如昨晚,电闪雷鸣的时候,她几乎以为他要死去。他的双颊因为病容而更显得消瘦,怔然间望着她,仿佛是难以置信。


  唐思晨又说一遍,声音有些麻木:“我说,放开我,徐先生会送我回去,不麻烦你了。”


  


  他果真放开她,彼此的肌肤分离,凉意塞满空虚。他却依然执着的望着她,仿佛上一次的分手,一直延绵到此刻,他从不曾挣扎而出。


  “远川——”徐泊丽到底还是有几分不忍,低低的唤儿子的名字。


  思晨走得很快,快到自己没有时间和余力去回忆起乔远川的表情,直到在楼梯口差点撞上徐泊原,她终于有几分茫然的抬起头,直觉的说:“徐先生,麻烦送我离开这里。”


  他静静望着她,像是知道她已经失去了方向感,牵了她的手,只说了一个字:“好。”


  


  这是乔远川第二次,在这个地方,看着他们离开。


  他维持着那样的姿势没动,一手插在裤兜里,许是因为匆忙拔下吊针的缘故,手背上乌黑一片淤血。


  徐泊丽慢慢的走上前,拍拍他的脊背,低声说:“远川,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你以后还能遇到更好的……”


  乔远川只是低着头,额角一簇发落下来,寞落清寂。


  徐泊丽似是有些不忍,嘴唇轻轻一动,却终究没说什么。


  “不会了妈妈。”乔远川再度将头抬起来时,已经没有什么表情,只是语调微凉,“我只遇到了她而已。”


  


  回海大的路上,徐泊原安静的开车,什么话都没说。这样异样的安静让思晨有些不自在,偷偷觑了他数眼,终于在即将要到海大门口的时候清了清嗓子。


  “你……不问什么吗?”


  “哦。你愿意说什么?”他似笑非笑的看她一眼,“结束得很平静,我当然没什么要问的。”


  “……”


  “你这副表情让我想起了一件事。”徐泊原将车停下来,表情若有所思,“那是DAB创业那年的事了。”


  “那个时侯公司十分看好多媒体播放器和一项软件的合作平台协议。一整个TEAM全是公司里的佼佼者,为了兼容性日夜苦战,大概过了足足半年,每个人都很疲惫。只是结果总是难以令人满意。”徐泊原修长的手指在敲击方向盘,时快时慢,顿了顿,继续说,“那款产品就这样推出吧,也不是不可以。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没有那种酣畅淋漓的感觉。”


作者: 看书问道    时间: 2013-7-19 00:52

  “新品发布会前的一个星期,看完产品测试,当时技术总监对我说,这款产品虽然还有不稳定的地方,可是修补程序是可以不断完善的,用户可以下载补丁。我当时没说话,回来想了整整一个晚上,第二天开会的时候宣布说,放弃这个研发思路,我们重新来过。”


  思晨抿着唇,没有说话,她似乎隐约知道他要对自己说些什么。


  


  “你不知道……当时我做出那个决定,压力有多大。不仅仅是金钱方面的,还否定了一整个团队半年的工作,这会是相当令人沮丧的一件事。但是他们没说什么,当天开始,重新工作。”


  “换了一个思路之后,第二次的产品是截然不同的。并且市场的反馈也证明了,它相当受欢迎。就是那款ORAL——也是它奠定了DAB的基础。”徐泊原侧头看着思晨,“后来庆功会上,其中一个成员和我聊天,他说,当时你说放弃第一代的ORAL,大家说不失望是假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又都觉得轻松。就像……你隐约猜到那条路是错的,可是实在走得太远,舍不得重新选择。这时候有人对你说,嘿,前边就是悬崖了,不用走了——你会累,会沮丧,可是也很高兴,说不定现在回头,就是海阔天空。”


  


  思晨只是沉默着,许久之后,才开始微笑。愈笑,眉眼便愈加柔和。


  徐泊原揉了揉眉心,有些自嘲:“我越来越像絮絮叨叨的老头了。”


  有这么年轻的帅老头吗?


  思晨有点想笑,又感激他煞费苦心的讲这样一个故事,却不知道说什么话来回应这样的善意。


  隔了一会儿,徐泊原的表情十分严谨认真:“还有一件事。”


  她便收敛了微笑,不由自主的紧张起来:“什么?”


  “这件事不要告诉别人。”


  “啊?”思晨连忙点头,“当然不会说。”


  “因为……这会是将来我的自传上才出现的事,太早流传出去,就没新鲜感了。”


  “嗤——”


  这大概是从昨天到现在,思晨笑得最开心的一次。


  而徐泊原依然一本正经,指了指自己的腕表,说:“回去吧,不早了。”


  思晨忙说了再见,而他看着她的侧影,眼神渐次温柔。


  


  


作者有话要说:这周有榜单的字数规定,所以会日更。到了一定字数会v,请大家谅解。


这篇文的留言虽然不多,每一条我都认真看了,读者都是很用心在写,有些评写得真漂亮……非常谢谢你们的喜欢。(还有,允许我八卦一下,每次都看到繁体字留言的读者,都想请问你是不是海峡对岸的呢?^_^)


最后提醒一下,留评的时候记得登陆,方便我以后送分。谢谢。


16


7 ...








  天气顺势跨入初冬。


  海大的宿舍没有暖气,也没有空调,每天晚上,思晨穿上好几件棉衣,又在外边罩上厚实的棉睡衣,捧一杯热果珍,坐在台灯下整理导师布置下来的敦煌卷子。常常是一个微缩卷子整理校对完,果珍已经凉得冰手,她便站起来,活动活动手脚,再重新泡上一杯。


作者: 看书问道    时间: 2013-7-19 00:52

  这段时间,思晨自认为做了很多事。譬如她按照规定修完了硕士课程中的数门公共课;博物馆的工作也没耽搁下;而十二月份在敦煌会举办敦煌学论坛,会上发言的论文提纲已经交给导师审阅了,应该不会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烦恼却在于……那个似乎从来不为思晨学业担忧的老先生。每次一见她,就长吁短叹:“思晨啊,学问做得好是应该的,可是个人生活要抓紧啊——”


  思晨敷衍的说上几句,他就继续说:“我最近还听说一个新词,是从老齐那里听来的,叫齐天大圣。”


  老齐自然就是哲学院的老院长,不过齐天大圣……思晨一头雾水。


  “老齐的学生啊,只要是女生,读了博过了三十,都没结婚。所以被人说成齐天大剩。”钱老师继续苦口婆心,“思晨,你可不要那样……”


  


  不过导师的好心思晨很感激。最近的两个多月,徐泊原去了国外,而乔远川再也没有出现,这让思晨的生活不再像之前那样暗流涌动,闲时她便总想着,这份宁静得来不易。


  敦煌大展也到了即将闭展的时候,参观者似乎更愿意抓住这最后的机会,每天人流的势头不亚于刚刚开展的数日。而思晨每周固定的一天,会接待一位特别的客人。


  “看到了么,是这里。”手电筒的光亮照在某个角落,思晨耐心的指给吴媛媛看。


  “你是说这样么?”媛媛摆了个姿势,恍然大悟说:“啊,是细节吗?”


  思晨收了手电筒的光亮,带着吴媛媛往外走,便走边说:“没错。我带你去看画册,上边更清晰一些。”


  


  画册忠实的复制了壁画。这是一幅歌舞图,舞者自然是全图的聚焦之处,但是一旁的乐者,以静制动,貌似沉静的吹奏者笙,可若是自己的看,还能发觉到,他的大脚趾是翘起的,自得其乐的打着节拍。


  “唐老师,你不说,我真的没注意到这些……”吴媛媛扬起灿烂的笑,“谢谢你。”


  思晨有些头痛的抚额:“你可不可以不要叫我老师?”


  “哦……我觉得这样比较尊重你……”吴媛媛将资料收拾好,“那我们去吃饭吧。”


  “我还没下班。”


  “我可以等你啊。”她依然没心没肺的在笑,“最近没人陪我,我除了练舞就是练舞,很孤单的。”


  思晨手中的动作缓了缓,有些不自然的问:“上次陪你一起采访的那位呢?”


  “乔远川啊?”吴媛媛有些寞落的撇撇嘴,“之前病了一阵,最近忙得和什么似的,打个电话……说话不超过三十秒。”


  如果工作又忙了……大概是说明身体没问题了吧?思晨松了口气,虽然有些难过的违心,却还是说:“那你多约他出去玩啊。”


  “对男人不能太殷勤的啦。”吴媛媛经验老道的说,“对了,你和小舅舅呢?最近有故事吗?”


作者: 看书问道    时间: 2013-7-19 00:52

  思晨一窘:“说了很多遍了,我和他就是普通朋友啊,几个月没见面了。”


  吴媛媛唇角的笑颇有几分意味深长。


  思晨继续淡定的补充:“而且我马上要回敦煌了。想要发生什么都没机会了。”


  


  和唐思晨吃晚饭,吴媛媛开车路过文岛市中心,原本是要回家,想了想,买了些吃的,将车子驶入一幢商务楼的地下车库。


  提着吃的往上走,她又拨了个电话给乔远川。


  不出意外,私人手机关机。吴媛媛又调出了他办公室的电话,响了数声之后,是他的秘书接的。


  “……他还在开会吗?”


  “是。”


  “没关系,我马上就到了……”话音未落,电梯门打开,吴媛媛看到乔远川的秘书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抬头望向自己。


  “吴小姐,乔先生还在开会。”


  “哦,我知道。”吴媛媛将吃的放在桌上,“我可以等他。”


  秘书忙请她坐下,有些为难的说:“吴小姐,你可能要等很久……”


  “没关系,我没什么事。”她侧身拿了本杂志过来,饶有兴趣的翻着,“嗳,你对敦煌很感兴趣吗?”


  秘书揉揉发涩的眼睛,摇头说:“乔先生吩咐订的,刚到,还没给他送进去。”


  连杂志都翻完了,乔远川的会议似乎还是没有结束的迹象。


  秘书站了起来:“吴小姐你再坐一下,我去给会议室添点茶水。”


  “哎,你等等。”吴媛媛顽心忽起,拦住了乔远川的秘书。


  


  会议室是在往下一楼。


  吴媛媛推门进去的时候,正在放映PPT,光线很暗,她手中提着水壶,差点没被电线绊了绊。


  人不太多,只是不知这个会开了多久,似乎还有浓浓的烟味没有散去。


  “有咖啡么?”有人问了句,语气很是疲倦。


  “马上,请稍等。”吴媛媛回身去后边的桌子上拿咖啡壶,趁着这机会,又瞧了瞧最远处的那个人。


  乔远川侧坐着,黑暗之中,人影幢幢,可唯有他的轮廓清晰。


  吴媛媛不大听得懂PPT上在说什么,只知道所有的人脸色都很严肃,她添了咖啡,又慢慢的收拾茶点。会议室的灯光一下子亮了起来,似乎所有的人都精疲力竭的走到了终点,一片窃窃私语。


  “这项工程的前期准备就是这样。和当地政府的合作也已经全部谈妥,我希望各位能够全力以赴。”


  没有人说话,隔了许久,才有人问:“当地的风能和太阳能开发当然潜力很大。可是……这么远,又不是我们熟悉的区域,谁来负责?”


  偏远区域条件很是艰苦,等于是抛开了这里所有的人脉和技术支持重新开始,对于这个职位,几乎所有人都会迟疑,此刻大家等着看乔远川会将这个烫手山芋抛给谁。


作者: 看书问道    时间: 2013-7-19 00:52

  乔远川手中的笔转了一圈,轻轻笑了笑,直截了当的说:“我自己。”


  远去甘肃西北做风能和太阳能开发,并不是一件一朝一夕就可以完成的工作。乔远川竟亲自带队去做?底下一片哗然,人人都开始交头接耳。


  “我会带着团队去瓜州。各位只要做好自己份内的工作就可以了。”他淡淡的补充一句,“这两个月辛苦大家了,现在散会。”


  “乔总,这个……是正式的任命吗?”终究有人提出质疑,“你走了,这边谁来管理?”


  他若去甘肃瓜州主持这个项目,实质上等同于降级——虽说乔远川不用担心这个问题,可这代价未免太大了。


  “我像是开玩笑的么?”乔远川笑着反问,“好了,今天不早了,还有什么疑问,明天开会的时候再讨论吧。”


  


  会议室的人陆陆续续的走得差不多了,乔远川却还是坐着没动,做出这个酝酿很久的决定让他由衷的松了口气。工作人员开始收拾会场,他却低着头,拨弄着掌心中的手机,直到有人将一碟曲奇饼推了过来。


  “不用,谢谢。”他下意识的拒绝,又抬腕看了看时间。


  “你要去哪里出差?”那个人很没眼色的继续将那碟子推了推,又没大没小的问,“为什么他们的反应都是那样?”


  “怎么是你?”乔远川抬头看了一眼,失笑,“什么时候混进来的?”


  “刚刚。”吴媛媛在他旁边坐下,“刚出炉的曲奇饼,你吃一点。”


  灯光下这个年轻男人仿佛又瘦了一些,两颊微微下陷,只有一双眼睛依旧十分清亮:“不吃了。医生说不要吃太腻的东西。走吧,我送你回去。”


  “哦,对。”吴媛媛有些懊恼的皱了皱眉,“我把医生的话忘了。哎,你身体好些了么?”


  他们一道走下停车场,乔远川在自己的固定停车位边停下,眯了眯眼睛说:“你开车来的?”


  “可是还是想要你送我。”吴媛媛没有半点不好意思,挽住他的手臂,“走吧。”


  他并没有拒绝,只是倒车的时候,听到她在问:“你要出差吗?去哪里?”


  “不是出差。是要去主持一个项目。大概要很久。”


  “多久?”


  “不知道,视进程而定。”


  “阿姨知道吗?”吴媛媛有些疑惑的说,“前几天我和她吃饭,她没提起啊。”


  “公司的事她不管。”乔远川若无其事的说。


  “有多远?我能常去看你吗?”


  “很远。”乔远川顿了顿,车子跃出车库,夜幕清凉,“在瓜州。”


  “哎?”


  “在西部甘肃。” 乔远川稳稳的把着方向盘,目视前方,仿佛知道她并不了解这个地名,“离敦煌很近。”


  “啊?这么远?你真的要去?”良久,吴媛媛叹了口气,“好吧,这样也好。反正唐老师也要回去敦煌了。以后我可以一道去看你们两个。”


作者: 看书问道    时间: 2013-7-19 00:52

  乔远川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眯起眼睛,似乎在寻找路标,可墨黑的眸色间,却有一丝叫人捉摸不定的深意。


  


  


17


8 ...








  因为是回敦煌参加学术论坛,思晨并没有带很多行李。不知道是不是天气冷的缘故,就连机场都有几分空落落的。时间还早,她便寻了个座位,翻看着论文定稿。


  阳光从机场建筑的上方透下来,落在手背上时,已经隔绝了所有的暖意,思晨顺手接起电话:“你好。”


  “如果我没看错……你是在一号航站楼吗?”


  “哎?”这个声音已经久违了,思晨下意识的回头四下张望,“你也在?”


  “左手,往后看。”徐泊原的声音似乎在一点点的变近,等到思晨的视线锁定在那个人身上时,他已近在咫尺。


  “你怎么也在这里?”


  “刚下飞机,走到外边呢,看到你了。我还以为是自己坐久了飞机……开始眼花。”


  其实他看起来精神奕奕,并没有分毫倦色。思晨笑了笑,指了指电子屏幕上滑过的登机信息,站起来说:“我要去办登机手续了。”


  “很久没见了。”徐泊原上下打量她,结论是,“你好像瘦一点了。”


  他十分自然的替她拖着行李箱,陪她一道去办手续,随意的聊天,仿佛中间空白的两个月不曾存在。


  “那……我进去了。”思晨冲他挥挥手,“再见。”


  徐泊原只是弯了弯唇角,不曾说出“再见”两个字,站在安检门边看着她进去,修长的身影拖曳在地上,优雅宛如初见。


  


  每次飞行结束的时候,思晨总是有些头痛。旅游的淡季并不妨碍经济舱的拥攘,思晨又坐了很久,才慢慢的挪着身体,顺着人流往外走。


  出了机舱口,思晨都不觉得有什么异常,后知后觉的跨出舱门,才觉得眼角掠过了一道有些熟悉的身影。大惊之下只觉得不思晨议,急急的回头看一眼,差点没把脖子扭到。


  徐泊原侧身靠着椅座,不急不缓的说:“你走路目不斜视。”


  “你……你来干什么?”


  “度假。”徐泊原走到她身边,理所当然的说,“我有年假。”


  “可是你刚刚还在文岛下飞机……”


  他深深看她一眼:“你不会希望我将话说得这么清楚的,是么?”


  思晨只能语噎,有些不自在的将目光转开了。


  


  接机处已经挤满了人,大多是旅游团的导游。思晨一眼看到了自己在研究所的同事,手中也举着牌子,上边清清楚楚的写着“文岛,徐泊原先生。”


  “接你的?”思晨愕然,“你刚才骗我。”


  “我骗你什么了?”徐泊原站在原地,拧了拧眉,“在文岛的时候,我是刚下飞机,然后要转机来这里。”


  “你到底来这里干吗?”


作者: 看书问道    时间: 2013-7-19 00:52

  “出席基金启动仪式。顺便度假。”他耐心的说,“看起来,我们算是殊途同归,对吧?”


  


  初回敦煌的兴奋与激动,冲淡了这个小插曲带来的意外,研究所原本给了思晨一间单人宿舍,因为回文岛读研,单位暂时收回了,她便和其他与会者一样,住在酒店。


  车子开到酒店门口,思晨便是一怔。其实这家酒店她非常熟悉,乔远川以往来敦煌,住的都是这一家。


  “嗨,不下车吗?”


  “哦。”思晨有些浑浑噩噩的跟着徐泊原,一道去前台办理入住手续。


  “徐先生,您先休息一会儿。基金启动仪式是在后天,我还会再来接您。”同事完成接机任务,又递上自己的名片,“这是我的名片,有事就找我。下午您想要出去逛逛吗?”


  其实这个时节,敦煌时不时的下着鹅毛般大雪,冷得不思晨议,任是谁大概也会游兴不高。徐泊原果然只是礼貌的笑了笑:“谢谢你。我想先休息一下。”


  


  一前一后进了电梯,徐泊原伸手按下同一个楼层,一边说:“这个时间去哪里比较好?”


  思晨看他一眼:“你不是要休息吗?”


  他但笑不语。


  电梯已经行到,思晨终于说:“下雪的话,鸣沙山会很漂亮。”


  


  最后鸣沙山并没有去成。


  徐泊原敲开了唐思晨的门,她却是在打电话。


  思晨示意他进来,自己转过身继续拿着听筒。


  “真的吗?……好啊!我很久没去了……好的。嗯,到时候见。”


  如果徐泊原没看错的话……挂了电话的唐思晨,还轻轻的蹦了一下,像是个即将吃到糖果的孩子一样,转过头来,满面笑容。


  他慢条斯理的说:“如果我没记错,你应该是和我有约了吧?”


  “啊?”思晨反应过来,哎呦一声,似是有些懊恼,“对啊,我给忘了。”


  “怎么?约了谁?”


  “是……中央美院的学生要去榆林窟临摹,恰好是我同事带着他们,我也想去看一看——”思晨绞尽脑汁想说得委婉一些,又偷偷觑了一眼徐泊原的表情,“那个,我明天就回来的。”


  徐泊原坐在沙发上,十指交叠,过了许久,才说:“怎么去?”


  思晨松了口气:“原本是要坐火车去的,没订到票,所以他们是开车去的。我……大概也要挤一挤吧。”


  “什么时候出发?”


  “三点。”


  他低头看了看时间,正要开口,思晨又接了一个电话。


  这次她的表情明显消沉下来,低低的说:“哦……那算了。”


  


  “又怎么了?”


  “我同事说,面包车已经超载了。”思晨有些垂头丧气,“算了,我们去鸣沙山吧。”


  “听起来我像是第二选择……”徐泊原不由低叹,“你等等。”


作者: 看书问道    时间: 2013-7-19 00:52

  他很快的站起来打了个电话,然后转身,优容的笑:“好了。你想去榆林窟不是么?”


  “啊?”


  “我找了辆车,可以和他们一起去了。”


  


  两点五十分,他们准时的候在酒店大厅的门口。


  思晨并没有纠结于这辆小车是从哪里冒出来的问题,她只是疑惑的看了看徐泊原:“司机呢?”


  徐泊原指了指自己,依然从容不迫的说:“我。”


  “我……我不是想要怀疑你。可是开车到榆林,好像要三四个小时。你刚下飞机,会很辛苦。”思晨一手扶着车门,皱眉说,“而且他们要走的路不好走。”


  徐泊原抚了抚额:“如果你是出于关心我,那么我很高兴。不过……进藏公路我都走过两遍,你还担心么?”


  


  思晨最终还是上了车。他们不紧不慢的跟着前边那辆白色的面包车,开出了敦煌小城,往瓜州方向驶去。


  假若要细究的话,西北的景色十分的单调。公路两侧只有两种颜色——黄色与褐色。沙是黄的,而山是褐的。支零破碎的山角,狰狞如同一个削瘦男人的肋骨,沉默讷言,却又宁直不弯。然而这种单调并非乏善可陈。天际辽阔,碧空如洗。黑山一望无垠,大漠长河的气势锐不可当。


  到底还是因为不太熟悉。徐泊原并不敢如同前边那辆车一般开得那样快,很快就被抛在后面。好在是因为戈壁,车辙痕迹明显,很容易便能沿着前边前行。


  思晨一直在侧头看着窗外,听到他有些困惑的仿佛是自言自语:“他们走的是什么路?”


  这个大漠虽是宽整寥廓的,一辆轿车开在上边仿佛是尘埃般渺小,但是坐在里边并不舒服。因一路都是沙地,轮胎划过难免会溅起大大小小的沙砾,噼噼啪啪的敲在车子底盘,声音大得仿佛是在击打撞球。


  “我说了这路不好走吧?”又是狠狠的一声“咚”,思晨坐直了身子,“这条路比起公路要快一些,熟悉的司机都爱走这条。”


  “那又是什么?”徐泊原伸手指向不远处沙地上,用斑驳的油漆写下的一行大字,皱眉问道。


  “河道!危险!严禁汽车开过!”


  “哦,夏天的时候雪山融化,这里就会成为河道。”思晨解释说,“现在没关系。”


  


  果然,如她所说的,这条并没有完全干涸的河床底部还有一层积着的水,因是冬天,结了厚厚一层冰。前边的面包车哧溜一声就开过去了,徐泊原看着那条被压出来的轨迹,有些哭笑不得:“这条路真不错。”


  思晨转开眼神,顾左右而言其他:“这里连信号都没有。”


  仿佛是为让这句话更加叫人印象深刻一些,车身往前顿了顿,接着熄火了。


  徐泊原重试了几次,依然点不着。思晨见他原本舒展的眉又拧起来,有些紧张:“不会抛锚了吧?”


作者: 看书问道    时间: 2013-7-19 00:53

  他将后座上的外套拿起来,开了车门说:“我去看看。”


  等了许久,也不见他回来,车子自然也毫无动静,思晨有些坐不住了,开了车门下去找他。


  


  恰是日暮。


  思晨探出身子,有些意外的发现,徐泊原并没有在检查或是修理。他只是靠着车身,目光投向很遥远的前方,纯粹的只是在欣赏风景。


  大漠孤烟,长河落日。


  寸草不生的戈壁,夹杂了沙砾,连风声都是硬朗的。他极简单的披着质地极好的黑色大衣,因是双排扣的,笔挺如同军制服一般。衣角落在膝盖处,又微微的被风掀起来,他亦不管,侧脸向着渐次低沉的夕阳,五官轮廓清晰,却又模糊。


  仿佛便是一组刻满时光印记的老照片,里边有一个英俊得难以描述的男人,他沉默,许是因为孤僻,又或许只是因为在等待。


  


  “过来。”徐泊原向她招手,“这里叫人印象深刻。”


  他并没有说“美丽”或者“漂亮”,或许是因为这两个词太过轻浮易逝,只是专注的看着,并不曾偏过头来,也似乎忘了如今他们的处境。


  然而就是这样,才让思晨觉得放松,仿佛无所顾虑,无所畏惧。她走近几步,与他一道并肩立着远眺。


  


  长风寂寂,许久,思晨小声提醒他:“你带了相机的。”


  “有些东西……”徐泊原比了比自己的眼睛,“是要用这里来记住的。”


  身后是刚刚熄火、还带着余热的车前引擎,眼前的大漠无边无垠。风或许是刀锋般的冷,可暮色却似金暖,触觉与视觉的落差,让这幅画面分外的深刻。


  “车子真的修不好了么——”


  思晨的话并未说完,却忽然被人从后背处抱住了。


  “我一直在祈祷它忽然坏掉。”徐泊原将下颌轻轻搁在她肩膀的地方,低声说话的时候,忽轻忽重的温热气息撩拨在耳侧,让她觉得有些战栗,“果然成真了。”


  


  天地间也不过只有两个人而已,彼此依偎的时候,会忘记时间,过去会如何,将来又如何,都及不上此刻身后温暖的怀抱和腰间坚定的手臂。


  仿佛是被蛊惑了,明知这样不妥,唐思晨却没有阻止徐泊原。


  任他将自己抱在怀里,然后慢慢的转身,她靠在他胸前,而他缓缓的低头,俯身捧起她的脸,轻柔的叫她的名字:“思晨。”


  那双眼睛如同荒原的风,吹至某处,忽然停滞下来,透明,深邃,温柔。


  “思晨……”他依然叫她,低头,贴近,然后亲吻。


  最初只是轻轻触了一下而已,思晨睁大了眼睛,有些条件反射的避开。


  可他不许,一手插进思晨被风吹乱的长发间,眼角带着笑意,慢慢的迫下去,不急不缓的亲下去。这一次,相触的时间更长了一些。他闻得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气,和有些急促的呼吸,忽然心动的难以抑制。


作者: 看书问道    时间: 2013-7-19 00:53

  “思晨……我们在一起吧。”


  


  


18


9 ...








  这不是一个问句,仿佛只是一句宣告。


  夕阳落在这个男人的身上,他的睫毛略略卷起,长得惊人,轻微的阖动间,温暖得能让人彻底的沉溺进去。


  思晨忽然觉得混乱,她曾发誓不会再与乔远川再有任何牵连,哪怕是他的家庭。她喃喃的说:“为什么?”


  徐泊原并没有回答,他依然在亲吻她,并且顺势将这份亲密更加的深入一些,辗转吮吸霸占她的气息……直到确定,她渐渐沉沦在这绵长的彼此间的呼吸中。


  


  最终惊醒唐思晨的,是因为他浅浅披着的大衣掉落在地上,惊起沙尘一片。思晨直觉的用手臂横亘在两人之间,暂时隔离出一段空白。


  她微微喘着气:“我们不能这样。”


  徐泊原看着她微翘的唇角,依然用额头抵着她的,语气清晰明锐:“是因为远川吗?”


  思晨最终还是移开目光,沉默着不知该如何回应。


  或许就是的心乱如麻。


  是因为乔远川么?思晨一样在问自己,然而当你无法找寻出这个答案的时候,会由衷的觉得恍然无措。


  


  “我以为,两三个月的时间用来调节,对你来说,足够了。”他轻轻的托起她的下颌,“你觉得……之前那段时间我没来找你,是忘了你么?”


  “你要学会自己处理那些问题。其实没什么难办的,你说是么?”他沉稳的更像是一个猎手,耐心的围捕她,“这么久了……还是不能放下么?”


  他的手滑落到她的腰间,依然牢牢扣着,身子却慢慢的站直,视线居高临下。


  思晨只觉得自己避无可避。


  最后一缕阳光彻底的被黑夜吞噬,徐泊原依然没有等到她的答案。他摸了摸她快冻僵的脸颊,将地上的大衣拾起来披在她肩上,说:“回车里去。”


  


  依旧是没有信号,天色又黯沉下来,徐泊原借着车里微弱的灯光,看见她冻得微红的脸颊,伸出手去触她的体温。


  双手冰凉,仿佛攥到冰块,徐泊原眼中滑过一道忧色:“刚才不该拉着你去吹风。”


  思晨尽量自然的抽回自己的手,目视前方:“没关系,我不冷。”


  那件大衣披在她身上,足足可以将她裹起两圈吧。徐泊原替她将领子处围得紧一些,手指触到她的脸颊,温软如玉,这让他不由自主的顿了顿,仿佛是不忍离开。


  “我帮你把椅背调下一些,你睡一会吧。”


  椅背缓缓的放倒,思晨睁着眼睛,只看得见米色的车顶,视线开始变得模糊,困倦的叫她忍不住想要闭上眼睛。


  “你说……他们会来找我们吗?”


  “会的。”徐泊原侧过身,视线凌空在她的上方,“别怕。”


作者: 看书问道    时间: 2013-7-19 00:53

  “我没在怕。”思晨睁着眼睛,她觉得自己望出去的世界,有些茫然,有些空白,随口就说,“我太吃惊了。”


  “唔?”


  “我真的太吃惊了。你为什么会这样对我呢?”


  徐泊原重新靠回椅背上,揉了揉额角:“为什么会吃惊呢?我喜欢你,花了很多心思接近你,你看不出来吗?”


  思晨摇了摇头:“我并没有那么特别。”


  徐泊原忽然侧过身,轻轻的在她眉心处吻了吻,然后直视着她说:“相信我,如果到了现在,我还看不到一个懂得坚持的女生有多可贵……那么,我都不会原谅我自己。”


  


  她眸色深处闪动的晶莹剔透……不知是泪光,或者只是隐藏起的心思。


  “坚持?”唐思晨忽然有些嘲讽的笑起来,“是啊,最初是坚持……后来乔远川说,这是死板。坚持是什么——”


  他一瞬不瞬的看着她,突兀的低下头,狠狠堵住思晨还在喃喃说着话的唇。


  这是今天的第二个吻。假若夕阳下的那一次,试探,柔缓,连光线都陈铺出温柔的水光。


  那么这一次便是疾风暴雨。


  没有给彼此留下任何的余地。他这样做,仿佛天荒地老到不知何时才是尽头。


  或许是因为察觉到思晨几乎不能再呼吸,徐泊原缓缓的停下来,一手扣住她的下颌,略带粗糙的大拇指肌肤擦过她微红的唇:“这样……你还会想起他么?”


  思晨静静的撇开脸,忽然有些想笑。


  他……好像用错方法了。


  脸颊的地方有些湿漉漉的,不知是彼此的气息交错……或者只是因为被徐泊原吻得近乎窒息的那个瞬间,思晨想起了很多很多事。


  “喂,你不好奇,我们为什么分手吗?”


  “哦?”徐泊原有些懒散的靠回车背,“是因为他不够坚持吧?”


  思晨滞了滞,她相信乔远川不会告诉任何人和情感相关的事。


  而这个男人的确有着一双毒辣到近乎犀利的眼睛。


  


  数十年前,张大千来到当时荒芜如同坟墓的敦煌,待上数月的计划一变再变,最后拖延至整整三年。三年之后,原本才华横溢的国画大师,风格渐渐内敛厚重。自此之后,张大千说起这段经历,总是满怀感慨,直言敦煌艺术于自己助益良多。


  于大师尚且如此,初初接触到学生们,又怎能不惊艳呢?


  敦煌壁画无疑都是民间不知名的画匠所成,千年间画风的演变虽然与中国画大方向一致,但毕竟敦煌处在亚欧两大文明板块的交叉点,总会跳脱出一些独有的特征。只凭着老师的讲授,亦或是看画册,其中的种种精妙是难以体味到的。


  来到这里之后,思晨彻底体会到了,什么才是如饥似渴。


  这个世界于她而言,是全新的。


作者: 看书问道    时间: 2013-7-19 00:53

  这样的古老,却又触手可及,这对于全心全意沉浸在画笔世界中的人来说,是难以抗拒的。


  敦煌每日里天亮得极早。而唐思晨则被同学们戏称为“比公鸡打鸣还准时”。只因为第一缕阳光升起,便意味着洞窟里开始有了自然光线。到了下午,太阳渐渐西移,光线便没有那样充足了。她赶最早的车去莫高窟,线描,调色,在木梯上爬上爬下的观摩,时间过得如同指缝间流下的沙,不知不觉,实习期就已经走到了尽头。


  离开前每个人都交出了自己的作品。思晨临摹的是瓜州榆林窟第2窟中的《水月观音》,受到美术所老师们的一致赞赏。更叫人意外的是,那一日就连钱之焕先生也认出了这个小姑娘,向同事推荐说:“画画的年轻人,却在历史背景上下过苦功的,如今寥寥无几了。”


  


  究竟是满怀怅然、亦或是不舍离开的,唐思晨并没有细究,只知道回到空气湿润的文岛,才发现时不时的擦护手霜和润唇膏已经成为生活中难以戒掉的小小习惯了。


  在学校的最后一段时间无疑是匆忙的。


  论文和工作,其实哪一样思晨都进行的井井有条。论文题目是在敦煌确定的,进展良好;至于工作,文岛市一家极有名的画廊向她递出橄榄枝,而乔远川却说:“你觉得市美术馆怎么样?我觉得清闲又稳定,适合女孩子。”


  思晨不知道他是怎么替自己争取到这样好的名额编制的,惊讶之余,却没有很快答应下来。仿佛是不知足,总是觉得失落了什么,隐隐觉得怅然。


  


  “喂,回神了。”乔远川很不满的敲敲桌子,“工作的事你考虑好了么?假如还是不喜欢,那干脆就当画家吧?”


  思晨“啊”了一声,讷讷的说:“别开玩笑了,我不想饿死。”


  “我养着你。”他微笑着说,假若一年多前在学校,他只是个年轻俊朗的男生,那么如今,乔远川的眼神已经开始内敛,却又矛盾的锋锐,那是一种历练后的风华正茂。


  事实上思晨这样恍惚,已经整整一天了。


  上午她很意外的接到了苏美娟教授的电话,询问她是否有意愿参加敦煌研究院下属美术所的招聘考试,并且明言很希望她能来敦煌共事。如果通过笔试,面试基本就不会有问题,苏教授甚至说她可以带着她作学生。这样的殊荣,并不是每个人都有的。


  问题在于,那既然是正式编制,必然是要在敦煌定居。尽管心底一直在蠢蠢欲动,但她始终不敢开口和乔远川说起。


  


  “乔远川,我有一件事要和你商量。”思晨用力捧着那杯奶茶,“我——”


  “不是吧?我们应该没那么不小心啊?”乔远川低低的笑,有些不怀好意,“不过有了也好,生下来吧。我喜欢女孩——”


作者: 看书问道    时间: 2013-7-19 00:53

  “你!”思晨脸都涨红了,有些气急败坏,“你能不能正经点!”


  “不是怀孕的事吗?”乔远川依然在笑,不知道为什么,心底忽然略略起了些不安,“那是什么事?”


  思晨简单的说完,他的一双眸子沉凝下来,开始沉默。


  他沉默的时候,往往不是什么好的征兆。


  


  不动声色间,乔远川语气已经变得低且冷淡:“你这么郑重其事的对我提出这个,是因为你心里已经做出决定了吧?”


  “不是。”思晨勉强说,“我没有决定,我只是征询你的意见。”


  “意见?我说你不要去,你就不会去了?”乔远川勾了勾唇角,“那么将来有一天,你对自己的生活不满意了,你会不会回头来怪我,说是我毁了你的理想?”


  思晨气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定居在敦煌,然后我们两地分居?还是我要迁就你,搬到沙漠里去?”


  乔远川心中的怒火并不亚于她,几乎要谈婚论嫁了,她忽然说要离开文岛——是,离开文岛可以,但是数千公里外的地方,又要自己如何能迁就得了她?!


  


  思晨知道乔远川说得没错,对于未来的人生,她不该只凭着一时的激情就去决定。家庭,父母,哪一样都必须权衡……可是若说打电话回绝苏教授,她却总是觉得不甘心。


  有些颓然的坐在沙发上,纤瘦的身影几乎嵌在椅子上成为一抹剪影,思晨艰难的说:“我知道了。”


  小丫头脸色煞白,彷徨无措,乔远川冷眼看着,却忽然、很不争气的心疼了,继而是心软,软到无以复加的地步。他怕自己会说出什么冲动的话来,于是只是将眼神转开,简单的说:“走吧,我送你回去。”


  


  回到宿舍的唐思晨开始长吁短叹。费祎平十分不解的看她一眼:“又怎么了?”心口闷闷的,简直不能顺畅的呼吸,思晨想说什么,又顿住,闷闷的说:“没什么。”


  那天晚上,这个即将毕业、面临选择人生道路的唐思晨,失眠了整晚,然后写了长长一条短信。


  短信是这样写的:


  “乔远川,关于工作的事我考虑到现在,我能在短信里和你说吗?你知道我很爱你,我喜欢和你在一起。可是结婚对我们来说,是不是太早了呢?我们能不能给彼此一两年的时间,我做自己喜欢做的事,你也是。再结婚的时候,大家都会没有遗憾吧?假如……这一两年的时间,我们都不能熬过去——呸呸呸,不说这种话。总之,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她肿着眼睛,打了很久,又翻来覆去的看,最终摁下发送,是在早上的五点。


  室友的呼吸平静,睡得正香。而她睁着眼睛,了无睡意。


  滴的一声。他竟然也没睡。


作者: 看书问道    时间: 2013-7-19 00:53

  回复却比她写的简洁得多,只有一个字:“好。”


  思晨将脸埋在毯子里,心情却是欢呼雀跃的。


  


  很久之后,唐思晨又一次翻到了这条短信,上边说:假如……这一两年的时间,我们都不能熬过去——


  奇异的宿命感。


  一语成谶。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入V。


需要赠送积分的同学请登陆,请留评25字以上,尽量不要太水……不然对其他同学不公平。


至于送多少不是我决定的,是系统根据字数自动生成的。


如果有同学说看到这里都不知道男主是谁的……我想纠正一下,主角三个,清清楚楚的写着呢。至于你们想知道糖糖最后和谁在一起……当然不能说啦!^_^不然写文没乐趣了啊……


最后谢谢大家的支持。


19


1 ...








  假若实习的那两个月是“小别胜新婚”,那么当着两个月无限的拉长,到了某个临界点的时候,一切都会不一样。


  她需要他的时候,他不在;他需要她的时候,她也不在。尽管他们彼此之间都尽了最大的努力,迁就对方的假期,可是地域总是横亘在那里,任谁也无法一脚跨越。


  


  思晨至今还记得那一次七天长假,却又因为订不上飞机票回文岛而急得团团转。乔远川也有事,只能电话里安慰她说:“算了,过几天我忙完了就来看你。”


  后来思晨没让他知道,悄悄托人买到了火车票,依然加起来辗转三四十个小时,这次只有半程有坐票,后半程却是无座的。


  回到文岛那天恰好是十一长假的第二个休息日。火车站人多得像是下饺子。乔远川还在外地出差,她就去他的公寓等着。他的公寓收拾得很干净,就是单身男人的味道,思晨拿钥匙开门,甚至还没脱鞋,就躺倒在沙发上睡死过去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身上有珊瑚毯特有的暖暖软软的感觉,似乎还有人把自己抱起来,又不住的轻吻自己的脸颊。思晨迷迷糊糊的伸手去环住那人的脖子,说:“乔远川?”


  他含糊的应了一声,将她在床上放好。


  替她脱鞋的时候乔远川怔了怔,他很喜欢思晨的脚,白皙秀气,十分的可爱,仿佛一手就能抓住——可不是像现在这样,肿的几乎连鞋子都脱不下来。


  他在床边坐了一会儿,看着她疲倦的睡颜,有些克制不住的想要抱住她。


  到底没有再闹她,他只是去打了热水,然后将她摇醒:“如果不想洗澡,就先泡泡脚。你看看你的脚,肿成什么样了?”


  思晨依然半闭着眼睛,仿佛是捡回家的小猫。他不由笑了笑,努力回忆按摩师傅的手法,一板一眼的给她揉捏,小心翼翼。而思晨无意识的一抬脚,水盆里的水就泼溅在他身上。


  初秋的午后,卧房里出了断断续续的水声,十分的静谧。他连呼吸都放得轻柔,生怕惊醒她。最终乔远川揽着她一道躺下,陪她补眠。她在怀里蜷成很小很小的一团,双手乖乖的放在胸前,就像躺在母亲子宫中的婴儿。乔远川带了顽意去点她的鼻子,她就微微侧开脸,小小的打个喷嚏。


作者: 看书问道    时间: 2013-7-19 00:53

  他们彼此相爱,却为什么连见到一面都这样艰难?


  初见的惊喜慢慢的收敛起来,乔远川抿着唇,忽然觉得这样的局面应该终结了。


  


  然后是他要求她回来,口气不善的时候开始争执,最后冷战。直到将彼此的耐心与热情消磨殆尽。思晨记得那一日她在苏教授家吃完饭,陪着老先生聊天。


  钱先生指指妻子,幽默的说:“你不知道,那个时侯两地分居,可真把我折腾惨了。她在这里画画,我在文岛教书。赶个过年啥的假期,这里交通又这么不方便,有次下大雪,我坐马车从嘉峪关往敦煌走,等走到这里,假期刚刚结束。”


  思晨是听说过这段佳话的。那时钱先生年纪轻轻,已经是海大历史系主任了,前途不可限量。可他最终还是决定将工作重心放在敦煌,心甘情愿的从最普通的研究员开始做起。


  “您就没想过让苏教授回去文岛吗?”思晨半开玩笑的问。


  “有想过。不过不敢对她说,说了也就是不同意。”钱先生哈哈大笑起来,“我是男人,就只能让着她。那有什么办法。”


  回宿舍的路上,唐思晨接到乔远川的电话。


  话题依然是他们还未解决的那个问题。


  思晨忽然觉得倦了。


  她真的不奢求乔远川能像钱先生那样,毕竟乔远川有自己的事业。可是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比谁的梦想更轻贱。她也同样没有理由,就这样放弃了自己的理想。


  “乔远川,我们都冷静一段时间吧。”她揉揉眼睛,“我真的吵得累了。”


  那边沉默了许久,乔远川的声音带了几分讽刺:“那么干脆分手吧。说真的,我也累了。”


  胡杨树被风吹着,偶尔露出枝叶间几颗又大又亮的星子,为远处的沙山镀上柔和的一圈银色光晕。游客们端着啤酒,手中执着大把大把的烤肉串,大声说笑着从自己身边走过。


  这些画面正急速的褪去,仿佛这个世界,与唐思晨无关。


  


  徐泊原微微叹息着握住她的手,他像以前一样,依然没有做出任何评论,只是侧头看着唐思晨。她的右手在发抖,嘴角却轻轻的勾起,那是一种柔和的哀凉。


  思晨的指尖蜷在他的掌心,隔了一会儿,很突兀的说:“你喜欢读诗吗?”


  徐泊原一怔。


  “席慕容的一句诗,我很喜欢——我将终生用一种温柔的心情,来守口如瓶。”


  


  徐泊原的声音令人心安:“我不会告诉别人。”


  思晨看着他,在某个瞬间,眼神中滑过一丝诧异。


  他或许是误会了吧,这句话,是她告诉自己的。


  可是没关系啊,就如诗中说的,她将安静的,守口如瓶。


  


  “好像是有人来找我们了。”徐泊原坐起来,眯起眼睛看了看黑沉一片的车外,十分突然的射进数道明晃晃的光线,无声的打破了这片缄默。


作者: 看书问道    时间: 2013-7-19 00:53

  那辆车果然就是来寻他们的。因为前边的大部队一直没等到他们跟上来,于是和敦煌方面联系了,重又派车追了上来。那边的工作人员看见两人无事,都是松了口气,然后问:“现在还是要去瓜州吗?”


  


  最终到达瓜州县城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在这个相对闭塞的西北小县城,这似乎已经是入眠的时间了。街道上空空荡荡,几乎没有什么人在走动。一行人先寻了住的地方,司机说:“明天一早我们再赶去榆林窟。”


  宾馆亦是老式的那种,没有房卡,服务员带了一大串钥匙替他们一一打开门。思晨在房间里洗漱完了,听到有人来敲门。


  “咦,是什么?”她侧身让徐泊原进来,有些好奇的看他将一个红色的塑料袋子放在桌上。


  徐泊原在下边买了些水果上来,打开,说:“橙子。”


  “这个季节有橙子吗?”思晨有些疑惑,很快又扬眉笑,“我来吧。”


  徐泊原的灰色绒衫下是一件细条纹的衬衣,他将袖子卷起至肘间,十分家居闲适的在桌边坐下,又指指思晨床上铺着的那些资料:“你忙你的,我来剥。”


  思晨没再坚持,盘膝坐在床上,继续看带来的资料。


  房间里很安静,簌簌的只有翻动纸页的声音。


  徐泊原手中的橙是金黄色,滚圆滚圆的。他拿刀剖开几道痕印——或许是因为不大熟练,他剥得很慢,慢得叫人觉得时间都在无声的凝滞,而他坐在灯光下,镇静,专注,做这一件事。外皮被划开,空气里开始弥散一种近乎清冽、又有些叫人清醒的味道。仿佛只有一滴露,却悄悄散融在大海中,绰约间闻得到,却又抓不到。


  


  “喂,你电话响了。”


  “哦,抱歉。”徐泊原停下手中的动作,看了看来电显示,似乎是想了一会儿,才出门去接。


  只说了寥寥几句而已,他很快挂了电话,返身进了房间内,继续剥橙,仿佛那个电话无关紧要。


  “好了。”他将那几瓣剔得干干净净的橙肉递过去:“你吃这个。”


  宋词里说,“并刀如水,吴盐胜雪,纤指破新橙”。那是赞美绝代名姬的。徐泊原也有着令人觉得漂亮修长的一双手,在橘色的灯光下,叫人心动的温暖,又令人无从拒绝。


  香橙的汁液在唇齿间流淌、绽放的时候,甘冽得如同一汪清泉。思晨慢慢的吃了半瓤,忽然听到徐泊原若有所思的声音:“知道是谁打电话给我么?”


  与他有关,又与她有关。那么似乎只有那一个人了。


  思晨停止了咀嚼,含糊的嗯了一声。


  他依然不急不缓的在剥开第二个橙子,却淡淡的抬眼:“远川他也在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端午节快乐!^_^


20


作者: 看书问道    时间: 2013-7-19 00:53

2 ...








  这一晚唐思晨睡得十分不安稳。


  或许是因为房间的暖气太足,热得她数次将被子踢开,梦里出现的画面零碎,且面孔模糊。于是早早的醒了,穿戴整齐,跑下去吃早饭。


  宾馆旁边开着一家驴肉面店,夫妻两人是典型的西北人,半卷起帘子,招呼思晨说:“姑娘吃什么?”豆浆又醇又厚,牛肉盒子也炸得金黄利落,肉香扑鼻。思晨吃得干干净净,又意犹未尽的提了一袋食物回去。十二月的西北,走在依然清冷的街道上,叫人觉得这样的冷,亦是一种高爽。


  敲开徐泊原房间的门,卷进了一身的风寒。


  思晨戴着眼镜,倏然间糊了一层白雾上去,她低着头,小心不被老旧的地毯绊倒,一边将食物递给徐泊原,说:“投桃报李,给,早餐。”


  


  身后那道修长的影子似乎踌躇了几步,才有些无奈的苦笑:“现在几点了?”


  镜片上的白雾慢慢消褪了,视线终于清晰起来,徐泊原立在她身后,身上那件宽松T恤是V领的,隐约露出胸口的肌肤。而头发有些凌乱,神色倦慵,倒有几分像是没睡醒的孩子。这又是一个崭新的、她从未见过的徐泊原。


  昨日纤手破新橙,今天又这样秀色可餐,思晨觉得有趣,忍不住转过头,笑出声来。


  “那你继续睡,我回去了。”她笑眯眯的说,“不好意思,打搅了。”


  


  有时候看着一个英俊男人的那股稚气渐渐消失,眼神又回复到清睿,也是件值得惋惜的事。


  徐泊原阻止她:“算了。反正也醒了。”


  他起身去浴室整理洗漱,出来的时候将房间的顶灯打开,又拉开窗帘。


  假若忽略气温,窗外的天气好得吓人。


  徐泊原便喝豆浆,又漫不经心的看了思晨一眼:“没睡好?”


  黑眼圈有这么明显么?思晨下意识的瞧了瞧镜子里的自己。


  “他又不会吃了你。”徐泊原饶有兴趣的打量她,大约是觉得她被冻得唇红齿白的,很是漂亮可爱,又伸手去摸摸她的头,“别怕。”


  思晨闷闷的将电视打开了,《朝闻天下》刚刚开始,头条是关于某清洁能源的。她想起了什么似的,转头说:“他来这里做什么?”


  徐泊原冲着电视微扬下颌,带了笑意说:“你没发现我们一路过来,都会有很多风电设备么?”


  思晨出乎意料的沉默了一下,低低的说:“是么。”她似是有些后悔自己主动提出了这个话题,有些生硬的转换说:“时间差不多了吧?”


  徐泊原起身拿了外套,顺着她的话题,微笑着说:“司机应该在下边等了。”


  


  敦煌石窟包括莫高窟、榆林窟和西千佛洞。只是因为莫高窟太过注目,游客往往将敦煌石窟与之等同起来。其余两窟却犹如养在深闺,知晓的人不多。尤其是榆林窟,因地偏僻,远远没有如莫高窟前游人如织的盛况。


作者: 看书问道    时间: 2013-7-19 00:53

  从县城出发,到了榆林窟,颠簸辗转,也花了大约近两个小时。


  榆林窟的地形相当奇特,是戈壁滩上被劈开的一道深深的峡谷,里边巨树参天、雪水宛然。顺着石阶往下走的时候,两侧仿佛壁立千仞,一个接着一个的窟龛如同神迹,悄无声息,顺着时光的脚步蔓延。


  


  学生们一到谷底,立刻便被领去了著名的第2窟。思晨看着他们四散的背影,叹口气说:“这个时间进窟临摹,太艰苦了。”


  西北已是冰天雪地,窟内的温度更低。而为了保护壁画,任何取暖的设备都是不能使用的。可以想见,静静在窟内临摹一整天,人会冻成什么样。


  “小唐,你是和苏教授一起来的吗?”工作人员领着他们上栈道,一边说,“苏教授在3窟里。”


  “是么?”思晨有些惊讶,随即有些雀跃,“我去看她。”


  


  榆林窟中有数个洞窟是属于“特窟”,里边的绘画隶属西夏时期,风格特征都极为明显。假若游客想要参观,须另外支付不菲的费用。第2窟中的“千手千眼观音经变”便是国宝级的壁画,壁画色泽颇为单调,只是线描的水准极高。思晨走到洞窟外,自然是不敢打扰苏教授的工作,张望了几眼,苏教授倒是瞧见她了,快步走出来说:“你怎么来了?”


  “老师。”思晨扶着她的手,“您真的在这里啊。”


  苏美娟穿着两件棉大衣,思晨握着她的手,还是觉得冰凉彻骨,她便好意,轻轻替老人摩挲了数下。


  苏美娟向来就喜欢这个年轻人,反手拍拍她的手背:“老钱说你也来了,本来打算今天回去再联系你——”


  话未说完,她有些疑惑的看着思晨身后的年轻人说:“这位是?”


  “我来介绍一下。”思晨乍见到老师,激动之下都忘了身后还站着徐泊原,“这位徐先生是我的朋友,一道来榆林窟看看的。”


  “你好。”徐泊原同苏教授握了手,“徐泊原。”


  


  “徐泊原?”苏教授若有所思的看着他,“敦煌数字化工程……”


  “是。敦煌数字化工程马上要开始了。”徐泊原镇定的说,“这次来就是要正式启动这个项目。”


  所谓的数字化工程,是要将敦煌文化(包括经卷、壁画、雕塑)以数字形式保存起来,假若日后敦煌艺术的真实载体消失,后人也能还原它们存在时的模式。这个工程在很早之前就有人提起过,后来数次因为技术、资金的原因搁浅。这次研究院与DAB合作,解决了技术上的难题,令一批老专家老学者们都十分振奋。


  “我说呢,这个名字有点熟。”苏教授笑起来,鬓边银发在轻柔的阳光下轻颤,老人爽快的说,“数字化好啊。这种保存方式,比起我们这样一幅幅的临摹,可要好得太多了。多谢你们的技术支持。”


作者: 看书问道    时间: 2013-7-19 00:53

  徐泊原只是谦逊的笑了笑:“我们也是做力所能及的事。”


  


  “老师,这幅画快临摹完了吧?”思晨站在画架边,借着灯光仔细的观察,一边赞叹,“费了您不少心血吧?”


  “老了,眼睛老是看不清楚。”老人摇头微叹,“能画多少就画多少吧。”


  线条依然是果决老辣,这也是苏老师之前一直教导自己的画风。思晨有些难以克制的,将手抬起来,轻轻触到了画卷上。她低着头,小心的不让老师看到自己的表情,或许是因为冷,手指有些轻颤。


  “手去复健过了么?现在没事了吧?”苏教授的目光有些担心,“你自己还是要上心思,毕竟身体最重要。”


  思晨有些不安的看了不远处的徐泊原一眼,很快的截断老人的话:“早就没事了。”


  徐泊原正倾身看着《观音变》,仿佛没有听见身后的对话,只是饶有兴趣的转头问:“思晨,这是什么?”


  思晨连忙走过去,看了一眼,向他解释说:“这幅壁画是西夏的,和中原地区的经变画都不一样。你看的那里,实际上是当时西夏人民生活的反映。看,这里在耕牛,这里是酿酒……”


  洞窟里转了一圈之后,他们便没有再打扰老人工作,又去周围几个洞窟转了转。


  


  栈道清冷。唯有在经过1号窟的时候,思晨的脚步顿了顿。望进去黑影绰约,学生们十分安静的站着,指端轻动,仿佛还能听见唰唰的笔划声。


  “我以前临摹水月观音,还得了优秀。”思晨怀念的勾起唇角,“好像是好久之前的事了。”


  “为什么不画了?”徐泊原随着她的脚步,渐渐的往下,安静的问。


  “啊……”思晨想了想,一副不知道该如何表达的样子,仿佛痛心疾首,“你一定要知道吗?”徐泊原倒被她逗笑了,没有再追问下去。


  


  走到结成厚冰的榆水边,徐泊原接了个电话,转身有些抱歉的说:“我有急事要回去县城一趟。恐怕要回敦煌见了。”


  思晨一怔,十分默契的没有问是什么事,只送他到峡谷口,挥手说:“再见。”


  那天她穿着一件黑白细格的及膝呢大衣,纤腰一束,立在风中,单薄得仿佛能被风刮走一般。徐泊原已经上车,重又出来,将自己的围巾围在她的颈间,顺手理了理,俯身在她耳边说:“别忘了昨天来的路上,我对你说过什么。”


  思晨的脸颊微红,不知是被寒洌的风扫的,还是心底有团火焰在灼烧。


  “你为什么会这样有自信……会不一样呢?”


  烈烈的风沙中,他眯起眼睛,仔细的分辨这句话中的含义。


  “我从没说过有自信,或者有把握,比别人做得更好。”徐泊原安静的说,“可是很多事,假如你连试都不愿试,又怎么会知道结果会不会相同?还是说……思晨,你已经没有当初的勇气了?”


作者: 看书问道    时间: 2013-7-19 00:53

  他并没有再等她的答案,转身上车,利落潇洒。


  


  翌日早晨,思晨和苏教授一道坐车回敦煌。归途十分的顺利,她并没有直接回酒店,和工作人员的车子一起,直接去了莫高窟的北区。


  莫高窟分为北区和南区。南区是举世闻名的艺术宝库,相形之下,北区多为僧人的禅窟,冷清许多。


  思晨赶到的时候,钱老师正在反复的检验几枚刚出土的玳瑁钱币。钱币是开元通宝,因材质特殊,很少用于流通,初步鉴定,应是赏赐用,极为罕见。


  在洞窟里一蹲就是一整个上午,中午的时候老先生有些体力不支,便先回去修整一会儿。思晨从北窟出来,跑着去饭堂吃饭。


  “唐老师!”


  这天的风极大,思晨一回头,数缕发丝迷进了眼中,顿时泪眼迷蒙。


  “唐老师!”那个女孩穿着及膝的长羽绒服,在不远的地方挥手,“嗨!”


  


  她的身后,乔远川从黑色越野车中下来,微一抬头,天与地的交界处,是干燥的沙,沉闷的黄色,朴素而遥远。白杨顺着着笔直的公路蔓延。微风拂过,沙沙的作响,似是的情人手指拨过弦琴,温柔得让人觉得心颤。


  身旁还有很多人,他没在看她,可他知道她立在那里,就是在那里。


  这算是自欺欺人么?乔远川并不知道。


  然而这一刻,他只是不甘心,不甘心某个戛然而止的故事。


  如此而已。


  


  


21


3 ...








  “思晨。”吴媛媛走上了半步,语气轻快,“小舅舅说你今天回来,我还在想能不能看到你呢。”


  自然也看到那个人了,可她努力将注意力放在眼前的女孩身上,良久,才微笑起来。


  前前后后一大堆人,还有人扛着摄像器材正来回奔走,思晨有些愕然:“你们……这是来干什么?”


  “舞蹈要公演了。来这里拍宣传片。”吴媛媛有些俏皮的将自己的黑色羽绒服掀开一角,金色的薄纱中是盈盈一握的纤腰,加上修长的身段,美得赏心悦目,“你看。”


  


  “哎,乔远川。”吴媛媛伸手掩起大衣,“你们认识了吧?”


  两个人都有片刻的沉默。


  思晨点了点头,连一丝异样的表情都未露出来,侧头望向乔远川说:“乔先生还习惯这里的天气么?比起文岛,这里要干燥许多。”


  “如果不习惯,会怎么样?”乔远川淡淡的反问。


  许是少听到乔远川这样的语气,吴媛媛有些好奇的看他一眼。


  


  “会流鼻血吧?”思晨抿了抿唇,“很多人都是这样。”


  吴媛媛有些紧张:“哎,是啊,他昨天来赶来敦煌接我,晚上就流鼻血了。”


  微微抬眸,思晨撞上他若有所思的目光,又匆匆的移开了:“那记得多休息,多喝水。”


作者: 看书问道    时间: 2013-7-19 00:53

  “晚上一起吃饭吗?”一旁有工作人员开始催促,吴媛媛抓紧时间说,“叫上小舅舅,我们不见不散。”


  也不等思晨答应,她用力的挥挥手,就拉着裙角跑了。


  


  思晨有些无奈的撇撇唇角,一转头,有些意外的发现乔远川并没有走。


  他一手插着裤兜,倾身靠着栈道,嘴角的笑若有若无。


  “流鼻血的话……记得多喝水。”离开前,她到底有些忍不住,还是关照了一句。


  “嗯。”乔远川应了一声,随意的问,“和阿原进行得好么?”


  思晨掌心擦过栈道上的粗岩,有一种钝痛,她含糊的点了点头,很快的转身离开。


  多少还是有些仓皇而逃的意思在,思晨并不知道他看出了几分,她离开的脚步坚决,又快。仿佛这样,身后那道修长的身影,便不存在了。


  


  下午是敦煌数字化工程的启动仪式。


  思晨和钱老师一道,从莫高窟北区赶往会议中心。因为那几枚玳瑁钱币的关系,他们被略略耽搁了一些,进入会场的时候,直接被引向了前排。


  她不晓得自己也被安排在了贵宾席,一路低着头往中间走,不断有人起身让她。走了一半,有人忽然攥住她的手腕,低声说:“就坐这里吧。”


  徐泊原的脸掩在半明半暗间,微笑晕染出和缓的弧度:“坐下。”


  “啊?”思晨回头看看,钱老师已经坐下了,也不再坚持,坐了下来。


  


  “见过远川和媛媛他们了么?”徐泊原面朝着前方,只轻轻勾动唇角。


  “见过了。”思晨撇撇嘴角,语气间有些不悦,“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惊喜。”他侧头,目光中有些衡量,“你不觉得么?”


  “是惊吓吧。”思晨抚额,有些头痛的说,“媛媛说晚上一起吃饭,说真的……我不想去。”


  “哦?”徐泊原索性侧头,肆无忌惮的看着她,“为什么?”


  “因为我觉得尴尬。”她直直的迎着他的目光,坦率的说,“你能不能……”


  “帮你推掉?”徐泊原笑了,“你让我考虑一下。”


  她便有些忐忑的望向他,却莫名的想到……因为是他,所以自己才从不惧怕在他面前露出怀念与软弱吧?


  “这次我可以帮你。”半晌,徐泊原回答她,“可是丫头,你记住,你怕尴尬……这样永远是治标不治本的。”


  这个人总是有一针见血的本事,思晨垂睫,仿佛不曾听见这句评论。


  这个价值高达数亿的文化项目,开启仪式却异常的简单,短短的一个小时内便结束了。


  思晨想起了DAB的企业文化也是这样的。总而言之,台上的那个年轻男人,行事风格,一如他的仪容,简单利落到了无可挑剔。


  


  仪式结束,徐泊原被工作人员拥簇着去了敦煌历史纪念馆,而思晨陪着钱老师去莫高窟。工作到一半的时候接到电话,徐泊原的语气很轻松:“好了,晚上不用一起去吃饭。”


作者: 看书问道    时间: 2013-7-19 00:53

  “那太好了。”思晨由衷的松口气。


  他半开玩笑:“没事,媛媛感冒了。也不用我找理由。”


  “呃……”思晨讷讷的说了句谢谢,挂了电话。


  


  晚上敦煌忽然开始下雪,思晨回到宾馆的房间,觉得整个人才开始慢慢解冻。她悄悄拉开窗帘向外张望,雪花仿佛是撕碎的纸片,无声的飘落,而电视新闻里的孩子们,和圣诞老人拥抱在一起,手中攥着大把的糖果。


  躲在这个小城里,几乎与世隔绝,竟忘了,原来今天是平安夜,思晨一时间有些怔然。黑夜中的雪片如同被记忆中的吉光片羽,每一片消融得快,来不及触及指尖,就再也看不见了。


  在床边坐了一会儿,她还是决定给住楼上的吴媛媛送一盒感冒药去。


  媛媛的房间是714,思晨摁了半天门铃,里边一直没有动静。


  难道是还没回来?思晨有些疑惑的摸出手机,拨了号码。


  等了许久,电话是媛媛接的,不知道为什么,声音却略略有些气喘和惊慌。


  “你在房间里吗?我送药给你——”


  “啊,你等等啊。我……马上来开门。”


  


  门很快打开了,吴媛媛站在门口,脸色微红,头发散在肩上,身上穿着一件宽松的T恤,领口却有些不规整的凌乱。


  思晨将药递给她,有些担心:“你还好吧?是不是打扰你睡觉了?”


  “啊?没有——”她出乎意料的有些欲言又止,双眸间波光泠泠,仿佛能滴下水来,“你要不要进来坐一坐?”


  思晨正要说话,有些意外的听到房间里熟悉的声音,低低的问:“是谁?”


  她的目光落在媛媛细长纤白的颈上,那里有一块刚刚点染上去的嫣红——她似乎打扰了不该打扰的事。


  呼吸忽然变得有些困难,思晨用力的咬了咬唇,强迫自己深呼吸一口,然后用很慢的语速拒绝说:“我……先走了。很晚了。”


  “啊?哦……”吴媛媛似乎没有要拒绝的意思,只是笑了笑:“谢谢你给我送药。”


  


  她正要关门,乔远川却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廊的后边,一双深邃的眸子透过那将要闭合的门隙,锁定了那道转身离开的身影。


  “是谁?”他问了一句,用力的揉了揉额角,刚才的吻灼热却又陌生,叫他分不清在身下辗转低吟的女孩到底是谁。好像是她,又或许不是。


  假若不是敲门声,或许一切都是顺水推舟吧?如果真的不是她……其他的,还有什么要紧么——


  “思晨啊。”吴媛媛有些不敢直接看着他,拿药晃了晃,“给我送药。”


  “思晨?”他喃喃的重复一遍,英俊的脸上忽然浮现几许迷惘。


  “唐思晨啊!你真的醉了?”


  “思晨……”仿佛是原本模糊的棱角蓦然间清晰起来,乔远川站直了身子,许是醉酒后的冲动,他大步从这个房间离开,追了出去。


作者: 看书问道    时间: 2013-7-19 00:53

  


  唐思晨是在电梯门快要闭合的时候,才发觉乔远川追了出来。


  他穿着一件灰蓝条纹的衬衣,领口如同他的女伴一般凌乱,脚步匆忙的追至电梯口,喊她的名字:“唐思晨!”


  思晨掠开了目光,她的唇抿得如同一张透明的白纸,下定了决心不去看他,然后倾身,坚决的按下了楼层键。


  


  走廊里还有穿堂风,乔远川一手扶在电梯门边,一边低下头,淡薄的酒香中,他似乎想明白了刚才发生的一切。


  沙洲夜市的烧烤与啤酒,回到酒店送媛媛回房间,亲吻,迷醉。他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直到思晨来敲门。


  “你没事吧?”吴媛媛循声追出来,有些担心的看着他,“思晨……她——”


  乔远川深呼吸一口,极快的说了一句“对不起”,然后疾步走去楼梯。


  


  思晨下到五楼的时候,另一部上行电梯恰好打开。徐泊原正与几个同事一道出来,一见到她,停下了脚步,问:“什么时候回来的?”


  思晨知道他是在忙正事,也没多说,只是笑笑说:“刚才——”


  话音未落,眼角的余光却见到了黝黑的楼梯通道边长长的影子拖曳出来,她深呼吸一口,也不顾周围诧异的目光,伸手挽住了徐泊原的手臂说:“我有事找你。”


  徐泊原自然也是惊讶的,隔了几层衣料,依然能察觉出思晨的手在发抖,他便伸手抚在她的手背上,轻声抚慰说:“去我房间吧。”


  几位同事十分默契的告辞,思晨沉默着随着他往前走,身后那个人,并没有追上来。


  


  咔哒一声,门锁落上的时候,思晨及时的抽回了自己的手臂。


  思晨在不远处坐下来,讷讷的没开口说话。徐泊原眼梢微微抬起,那一抹弧度直触人心,却只是浅笑,壁灯的光晕下,温润如玉:“什么事?”


  “我……”她绞尽脑汁的想,最后说,“没什么事。”


  “是躲着远川么?”徐泊原慢慢的说,清润的目光逐渐变得锋锐,仿佛是柔软的水,渐渐凝成冰锋,“思晨,你是不是该做个了断了?”


  “啊?”思晨有些慌乱的抬起头,“了断?我们早分手了——”


  “不,我不是说这个——”徐泊原静静的说,“有些话,你是不是一直没有告诉他?”


  


  唐思晨腾的站起来,脸色在刹那间变得苍白。


  从这角度,徐泊原只需微微仰头,便看得见她沉重的呼吸,以及放在身侧的、攥紧的拳头。而他依然优容的笑着,并没有惊慌:“看起来真的有。”


  “是他妈妈告诉你的么?”


  “我姐姐?”徐泊原摇摇头,“当然不是。小丫头,你记住,这个世界上没有永远的秘密。有些负担,也不必逞强,你不用一个人扛起来。”


作者: 看书问道    时间: 2013-7-19 00:53

  “我没有秘密。”唐思晨打断他的话,再也不看他一眼,“我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门嘭的一声关上了。


  徐泊原的十指轻轻交叠,放在下颌的地方。他不言不语,眸色却深不可及。


  


  


22


4 上 ...








  思晨的房间是在这个楼层的另一端。这个时间,酒店并没有住什么人,她便踏着自己的影子,慢慢的往前走。电子门锁咔哒一声,绿灯在掌心亮了亮,思晨却惶然侧身,望向紧急通道处那道如同雕像般的阴影,脱口而出:“乔远川!”


  他竟在这里等她,悄无声息的,仿佛一道藏匿起来的暗影,又或者是蓄势待发的野兽,等待他的猎物许久了,于是连光影都变得轮廓暗然,难分真假。


  在思晨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那股她极为熟悉的力道已经一把将她掀入了狂风巨浪中。


  房门在身后嘭的一声关上,思晨的脊背被重重的抵在生硬的墙上,周身都是淡薄微醺的酒气,她几乎可以肯定,乔远川又醉了。


  “你去找他干什么?”他喃喃的将气息抵在她的耳侧,一字一句,显是心情激荡,“思晨——你为什么总是和他在一起?”


  思晨勉力将头侧开,伸手去推他的肩:“你疯了么乔远川!”


  她想要与他拼命保持的距离,却被他轻而易举的突破,那双手压制住她的挣扎,又将她牢牢禁锢在怀里——乔远川的吻铺天盖地的落下来,粗暴汹涌,哪怕他知道她在不甘,她在反抗,可他并不管,只是在疯狂的寻觅她的唇,近乎啮咬。


  “你放开我……”气息愈发的微弱,思晨被他吻得难以呼吸,但是那几个字还是断断续续的蹦出来,“你去别人的房间……为什么我不能去?”


  


  乔远川所有的动作突然停顿下来,他拿指尖抚过她的唇,双眸中仿佛有星子落下来,漾起一片难言的光泽。


  “你不喜欢我和别人在一起,是不是?”声音淡淡的含着笑意,又似是欣慰,他将额头抵在她的肩上,轻声说,“你还爱我,是不是?”


  思晨没有说话,只是紧紧的闭着眼睛,手指扶在他腰间的地方,轻微的在颤抖,却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当初放手的是他,如今纠缠的是他——他凭什么?只凭着两人共同的回忆么?只凭着……她曾经,那样爱他么?


  


  终究还是“爱”这个字惊醒了唐思晨,她睁开眼睛,用很清晰的声音说:“不,乔远川。我早就不爱你了。”她顿了顿,近乎残忍的补上一句:“没错,我是和徐泊原在交往。请你,尊重我。也尊重你的家人。”


  树枝上的雏鸟头一次离开窠臼,却在展翅的刹那坠向地面。绵延的恐惧之后,彻底的解脱何尝又不是一种酣畅淋漓?思晨的视线从没有焦点,逐渐牢牢的凝视着眼前这张熟悉的、英俊的脸,终于让自己平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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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乔远川,与此同时,竟也褪去了那丝若有若无的酒意,黑夜中一双狭长的眸,明亮得可怕。


  他的呼吸变得绵长而悠远,一点点的凑近她,用一种安静、却又胁迫的语气靠近她,极缓的说:“是么?交往,你们这样交往么?”


  与平静的语气截然不同的,是他手中的动作,近乎蛮力的将她拦腰抱起,然后在黑暗中摸索向床的方向,将她重重的扔了上去。


  


  瓦解她的抵抗几乎不用费去任何力气,乔远川修长的手指十分熟练的去解她的衣衫,一边将吻与爱抚源源不断的印上她的躯体。


  即便是过去了许久,他依然记得她柔软的胸房,巧致的耳垂,锦缎般的发丝……记得她身上每一处地方。他也曾试着用别的人来代替她,可是一样的女孩,甚至身材更加美好,都不是她,都不是他的思晨。


  他近乎迷乱的开始亲吻她,将她的外套褪下的时候,忽然摸到正在震动的手机,顺手拿至眼前,那个名字一晃一晃的,触目惊心。他似乎清醒了几分,却又更醉了几分,另一只手半支起身子,随手便是一甩,手机落在门上,啪的一声,四分五裂。


  


  他将床灯打开,慢慢拧到最亮,凌乱的床褥间,曾经独属于他一个人女孩已经泪流满面,右手微颤着去遮住自己胸口,而左手则捂住了眼睛,喃喃的说:“乔远川……求你……不要这样。”


  仿佛是被那电话激怒,又被这段时间所有看在眼中的情景激怒,他跨坐在她身上,居高临下,视线凌厉而残酷,一只手轻而易举的将她的手拉下来,强迫她看着自己的眼睛,一字一句:“我就是在和别人亲热过之后……又来找你。唐思晨,我就是这么做了。”


  那是骄傲的狼在宣告自己的主权,他决不允许,她变成别人的。即便是徐泊原,也不行。


  


  从思晨的角度望上去,他眼底的光黑得没有一丝亮色,每一个音,都近乎凌迟的割在唐思晨身上,让她想起很久很久之前的那个夜,大雪纷飞,漆黑的街道,她失去了一切,他,和自己的梦想。


  “乔远川,你不能这样对我。”她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话,亦没有感知到他想要继续的动作,只轻声说,“我从来没有对不起你,从来没有。”


  乔远川拿手温柔的抚着她的脸颊,笑得异常宠溺:“我知道你没有。所以我厌倦了和你赌气,我只想要像现在这样。”


  橘色的灯光下,身下的女孩有着凝脂般的肤色,那是一种脆弱的苍白,令他想抱住她、安慰她,并且发誓,他会重新待她,一如当初。


  “可是你知道吗?我们不可能在一起了。”她努力的躲开他绵绵的吻,近乎呆板的说,“我不会再和你在一起。”


  


  为这句话做注解的,是门口的敲门声。那道熟悉的男声闷闷的隔着门板传来:“思晨?在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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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思晨像濒死的鱼,在他身下挣扎,闷声哭泣。而他愈是心烦,便肆意的拿自己的唇去堵住她的呜咽,手指灵巧的在她肌肤上弹奏,消弭去阻挡。


  就这样吧……假如这一切无法阻止……即便她曾发誓,用终生的温柔去守护她最爱的人……她错得这样彻底。


  门外的敲门声停止了。


  □的肌肤亦渐渐的开始起鸡皮疙瘩。思晨仿佛认命,连抽噎都止住了,渐渐的停止挣扎。


  


  嘭的一声巨响。


  门被踢开了。走廊的光亮从被踢开的门外泼洒进来。


  徐泊原将乔远川拉起来,抵在墙上,低吼说:“你怎么敢这么做!”


  


23


4 下 ...








  顶在胸口那双手力道很大,迫得乔远川难以呼吸,而最初一瞬的惶乱之后,他迅速的冷静下来。并未顾及此刻凌乱的衣着,他只是轻挑眉梢,语气有些嘲讽:“我怎么做?阿原,我和她在一起两年多,你以为什么没做过?”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徐泊原重重的一拳,已经击在了他的脸颊上。


  乔远川是可以格开的,他只是一时愕住,仿佛不曾认识徐泊原——这个他认识了二十多年的阿原,这个虽是他舅舅,却又只比他大两岁,情如兄弟的阿原。


  徐泊原有着旁人难以企及的温润性格,这种温润,并不等同于懦弱,他很坚韧,却从来都是彬彬有礼的。从不曾,这般失态。


  他是为了唐思晨,失态至此。


  


  嘴角有咸而涩的液体慢慢的流淌下来,乔远川忽然笑了,狭长的眼睛依然明亮,却又充满挑衅。


  “她一直是我的。”他伸手抹了抹唇角,不甚在意,“如你所见。”


  徐泊原一言不发的凝视他,清亮的眸中怒火似乎在渐渐的褪去,那种目光仿佛是烈火燃到了尽头,只剩下一抹灰色,却不知是悲哀,亦或是同情。


  他放开了手,慢慢的走回床边,脱下自己的外套盖在唐思晨身上,又扶她起来。


  在他的手触到她的肩膀之时,明显的能感知到她还在发抖,又往后抗拒般后退了一下。可徐泊原并没有放手,他只是牢牢的扶住她,将自己的外套盖在她身上,用最舒缓的语气说:“没事了。”


  


  门口早聚集了数位服务生,因知道这里入住的是贵客,一时间没有人上来询问。过了一会儿,一道清亮的女声挤了进来:“远川……你在这里干什么?”


  吴媛媛从被踢坏的门中走进来,差点被摔碎的手机拌了拌,她有些愕然的看着房间里两个男人沉默的对峙,而唐思晨被徐泊原护在身后,神情有些木然,却一言不发。


  “你们……”她有些不解的四下看看,借着灯光,看到乔远川嘴角的伤痕,大惊,“谁打你了?”


  “媛媛,你来扶着思晨。”徐泊原站起来,语气十分冷静,“有些话,我们需要谈一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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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媛媛走过来,扶住思晨的肩膀,看到她凌乱的衣物,倏然间明白了什么,有些不可思议的回头,望向乔远川。他靠在墙上,衬衣凌乱,那双眼睛却是锋锐不羁的,只牢牢的锁住唐思晨,没有别人,仿佛徐泊原,或是这周围的一切人,都只是摆设而已。


  所有的一起,从头开始,从认得唐思晨开始,都被串联起来了——他那些看似不经意的要求,若有若无的语气,甚至办公室里的杂志、主动要求来瓜州进行的项目……原来只是因为她。吴媛媛知道自己的声音有些微哑,她慢慢的抬头,望向徐泊原:“他们……是什么关系?”


  


  徐泊原仿佛没有听见这个问题,他依然不动声色的站在那里,一瞬不瞬的盯着乔远川,以一种平静的语气开口:“远川,你知道那次姐姐去找她,她们说了什么?姐姐那样一个人,你猜思晨对她说了什么,她才会完全相信你们不能在一起了?”


  思晨的身子忽然剧烈的颤抖了一下,手指痉挛着抓住披着的外套,用很快的语速阻止他:“徐泊原!”


  他便闻声与她对视,在她的目光中读出软弱,恳求……以及茫然无措。倏然间,怒火就重又燃起,甚至胜于刚才冲进这里,看着乔远川肆意与她亲昵的时刻。


  他忽然觉得,这一生中,自己从未如此刻般,爱一个人,却又恨她那样的……爱过别人。


  


  乔远川双唇抿得如同两条笔直的线,困惑中亦带了几丝捉摸不透的不安,缓缓的问:“为什么?”


  “我求你,不要说。”唐思晨唰的站起来,因为刚才狠狠哭过一场,如今的每个字说出来,就是针刺般的头疼,可她咬牙,转身望向徐泊原,“我求你。”


  那是她发誓不会让他知道的秘密呵……即便开始的时候恨过,怨过,可又有什么用呢?假如曾经有什么将自己的一生毁了,那已经足够——何必又再连累旁人呢?


  


  “你瞒着我,发生过什么事?”


  不得不说,那一刻的乔远川,开始恐惧。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唐思晨——她的脸色苍白,柔弱的近乎病态,可这病态中,脸颊却是微红。这是他熟知的,她的顽强倔强,仿佛是藤蔓,从层层叠叠的碎石中冒出来,不折不弃。


  


  “你不说的话,我会帮你说。”徐泊原的话,冷酷得仿佛在断人生死,那是一种难以企及的决心,“假如听到的人觉得后悔,那么便让他后悔;假如他想挽回,你为什么不给他机会?假如已经无法挽回——他便应该知道真相。”


  思晨低下头,长长的睫毛垂下,遮起了一切想法,模糊地,清晰的……她忽然觉得累了,她还能拿什么和徐泊原去争辩呢?他向来比她成熟、干练、滴水不漏,他的决定……那么就这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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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不再望着这里的任何一个人,只是抓紧了衣襟,什么都不想,有些漠然的转身,低声说:“那么……请你等我离开再说。”


  


  徐泊原看着她的背影,目光复杂得错综难辨,却依然记得将自己的房卡塞吴媛媛 “媛媛,你陪着她。”


  房间里只剩下两个人,徐泊原淡淡的看着乔远川,只说了两句话。


  乔远川的呼吸渐渐沉重,直至近乎窒息般的急促。他并没有问这是真的,又或者是假的——因为只这样两句话,他便全明白了,从头至尾的,醍醐灌顶。


  她曾经莫名其妙的失踪,她拒绝接收他一切的联系方式,她总是在微颤的右手,只是因为这样——因为这样一个原因,只要他稍稍努力的去探求,就会知道的原因。


  可他因为赌气,放下了她整整两年多,而留下她一个人承受孤单、绝望,以及自己的轻慢。


  就在刚才,她被他压在身下,无力又绝望的说:“我从来没有对不起你,从来没有。”


  她还说:“可是你知道吗?我们不可能在一起了……我不会再和你在一起。”


  


  乔远川的声音倏然暗哑下来,棱角仿佛被切磨得难以辨识:“她……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知道么远川?”徐泊原以一种近乎悲悯的目光凝视着他,语气是平缓而宁静的,“她曾经对我说过一句话:我将终生用一种温柔的心情,来守口如瓶。”


  


  我将终生用一种温柔的心情,来守口如瓶……徐泊原看着乔远川倏然间失魂落魄的神情,心底微微叹气——曾经的她,是有多爱你,又善良的近乎愚蠢,才独自守住了……再也不能画画的秘密呢?


  


24


5 上 ...








  唐思晨回过神来,稍稍重拾起理智的时候,发现自己坐在了窗边。


  她站起来,拉开窗帘,视线被飘白的雪片割裂成一个又一个狭小的空间。她想伸出手去感触一下温度,指尖却只触及到了冰凉的玻璃,顺势而下,化出淡淡的一道痕迹。


  “所以……你就是乔远川在大学里的那个女朋友吗?”


  思晨手指微微一顿,顺畅的一竖上落下迟滞的一点粗横。


  “对不起,我之前一直没有告诉你。”她有些艰难的说,“我……并不是有意的。”


  


  吴媛媛坐在她身后的沙发上,眼神已经逐渐的清醒:“怎么会是你……可是小舅舅呢?”


  思晨仿佛没有听见她的话,她只是更加用力的望着窗外,沉默的坐下来,有些痛苦,又有些迷惘,喃喃的说:“是啊,真糟糕……我怎么会把局面,弄得这样糟糕呢……”


  片刻后,她倏然站起来,走向门口。


  “你不能走。”吴媛媛下意识的拦住她,“小舅舅说,要我看着你。”


  “我只是去透透气,就在门口。”思晨缓缓的拨开她的手指,“我透不过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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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媛媛没法阻拦这样的唐思晨,她的眼眸乌黑,却是黯沉的;她的皮肤雪白,又没有生气;她仿佛……只是一具躯体罢了。


  于是随着她走到走廊的尽头,伸手打开了那扇窗,寒意夹杂着雪花,扑面而来。


  “今天是平安夜……”思晨轻轻的说,“平安夜,总是不平安的。”


  “嗯?”吴媛媛看着她的侧脸,忽然觉得可怕,她……不会就这样一跃,就从窗口跳下去吧?饶是这一晚心情跌宕起伏,她也还是伸手抓住了思晨的手腕,“你没事吧?”


  思晨抿着唇,没有说话。


  “你为什么在发抖?”吴媛媛又抓得用力了一些,“你……很冷么?”


  “不是冷。它只是在发抖。”思晨冷静的抬起手,手指在灯光下缓缓的张开,纤长、苍白、没有血色,“自从它变成这样之后,我就再也不能握住画笔了。”


  


  她还清晰的记得,那是两年前的平安夜。


  乔远川的生日亦是在这一天。一个月前,他便再三的告诉了思晨,他希望她能回来,见他的家人和朋友。


  对于当时两人已经如履薄冰的关系来说,思晨并不是不想去的。然而敦煌壁画病害实验即将要得出一个重要的实验参数,她作为一直参加研究的工作人员,无论如何都走不开。在电话里对乔远川说了以后,那个从来都是宠她让她的男人,头一次,在千里之外摔了手机,思晨的耳边,只剩下难听的忙音。


  到底还是将工作挪开的挪开,请假的请假,思晨订了机票,赶在他生日的当天,坐飞机回文岛。


  飞机没有坐满,思晨打开了遮光板,苍白的光落进来在手背上晕开。她迫不及待的想回去,不是因为吵架,甚至也不是因为所谓的生日,只是因为忽然间很想见他……她悄悄的赶过去,这份惊喜,能不能让他稍稍的……浇熄怒火呢?


  


  到达文岛的时候,已经是灯火阑珊。


  从窗外望出去,黝黑的土地上流光四溢,仿佛是金色的棋盘,思晨围着围巾,掌心攥着手机,却迟迟没有将那个号码拨出去。


  其实她知道今天生日聚会的地点。


  半城酒店。他惯常爱去的那里。


  甚至连行李都没有带,她穿着羽绒服,肩上犹自带着风沙,坐在出租车里给乔远川打电话。


  电话响了许久,那边的声音带着几分醉意:“喂。”


  “是我。”她按捺下心口的狂跳,“乔远川,你在哪里?”


  “你是谁?”


  接着电话挂断了。


  他怎么可能认不出自己的声音呢?思晨一愣,他……是醉了吧?


  窗外的风拂过长发,思晨听到前边的司机有些不满的说:“小姐,把窗关了吧,车里开着暖气。”


  她仿佛没听见,唱反调一般,又将车窗摇下了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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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路对面,一群男男女女拥簇着从酒店门口出来。


  “是这里吗?”司机又重复了一遍,回头看着这个女孩子,“半城酒店?”


  夜色之中的女孩,轮廓清晰,她紧紧的抿着唇,眼睛睁得很大,纤长的睫毛仿佛是用线条一笔笔画出来的,又细细的黏上去……仿佛是雕塑,一动不动。


  他有些害怕,声音放得柔缓一些:“小姐,到了。”


  


  思晨一句话都没说,拉开车门就下车。


  “小姐,你还没给钱呢!”


  那道纤细的身影折回来,扔给他一张纸钞,又直直的冲着马路对面去了。


  绿灯跳亮,她却终究没有追上那群人。


  他们前后上了七八辆车,接着便消失在城市的车流中了。


  


  只有她一个人,像傻子一样,呆呆的站在酒店门口,有些木然的拿出手机。


  “乔远川,我在文岛。”这一次她十分直接的说,却只听到电话那边一片噪杂的声音,有个女孩声音在说,“远川哥哥,是谁?”


  她的心一分分沉下去,刚才隔着马路,她一眼就看到他。


  铁灰色的风衣,笔挺修长的身影,衬得他身畔那个同样纤长的女孩……竟然也较小可人。他微微侧头,俯身在那个女孩耳侧说了什么,寒风掠起她微卷的长发,他便有些不耐的,伸手替她拂在一边,那样的亲昵……思晨几乎能肯定,他的薄唇从她的脸颊边擦过,那是一个亲吻。


  “嗯?”乔远川的声音似乎变得清晰了一些,带着低笑,“这个玩笑好笑吗?”


  思晨抿唇,鼻音还带着微颤:“我会在你家等你回来。”


  她不管对方有没有挺清楚,啪的挂了电话,站在酒店门口,用力的闭了闭眼睛,一再的克制自己的情绪,直到风声让自己从头至尾的……凉得彻骨,才往马路对面,迈出了第一步。


  


  对面的红灯刚刚转换为绿灯,而唐思晨去追赶那辆显示着空车的出租车。


  一道惨亮的白光晃过,然后是急刹车的声音,手中攥着的手机在空中抛出半个润滑的弧度,摔在地上,四分五裂。身子被弹出去的时候,思晨还没有任何感觉。又是一道急刹车的声响,仿佛电锯硬生生从手臂上碾过,或许在那一刻,唐思晨才明白,什么才叫做剧痛。


  


  “然后呢?”


  吴媛媛追问,她努力握着唐思晨的手,试图让两个人都暖和起来。


  可是没用,彼此的手心都是腻腻的,全是冷汗。


  “后来啊?我的手就不能画画了。”思晨笑了笑,转过身,表情却一僵,低声又迅速的说,“就是这样。”


  她们的身后,乔远川定定的看着她,那双黑色的瞳孔似乎骤然间缩小了。


  没有嫉恨,没有嘲讽,没有志在必得……什么都没有,他只是盯着她看,那道目光遥远、悠长,彻底的哀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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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5 下 ...








  思晨莫名有些惊恐起来。房间里那一幕让她觉得陌生,她不认识这样一个会强迫自己的乔远川;可如今他的目光,却又熟悉得可怕,那些柔软的情感,他曾经毫无保留的给她……他终于还是知道了么?徐泊原告诉他了?


  紧绷的神经仿佛是一只玻璃杯,在热水与冰水间反复的浸泡,细碎的裂纹渐渐爬满杯身,或许只是在等待碎裂的那一刹那。


  她后退半步,抿紧了唇,用最防御的姿态转开了目光。


  


  乔远川仿佛没有注意到吴媛媛的存在,跨上了一步,伸手握住唐思晨的右手手腕,慢慢的举至身前,一字一句的说:


  “唐思晨,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几乎从不叫她的全名,哪怕他不再叫她糖糖,哪怕他曾绝望到再也找不见她,哪怕她再出现时她冷漠的称呼她“唐小姐”……可是爱与恨之间,她总是站在那里,从来都是与众不同的,他的思晨。


  思晨微抬眼眸,她的唇在发颤,可她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们这样对峙着,谁也没有打算先放手,直到一道低沉的男声插进来:“远川,今晚大家都够了。”


  徐泊原走至他们身边,缓慢又不失坚定的将思晨的手从乔远川的掌控中拉出来。


  他只穿着白色衬衣的身影,突如其来的,让唐思晨觉得安心下来。仿佛有了他在身前,至少现在,自己不用直接的再去面对乔远川,再去面对过去的一切。


  “远川,你冷静一晚,好么?”


  徐泊原慢慢的踏上半步,伸手扶住他的肩膀。他们的身高相仿,走廊的灯光落下来,彼此间的轮廓也有几分相似。


  乔远川怔了怔,或许是因为唐思晨的神情僵直的可怕,他放在身侧的手慢慢握拳,终究还是没有阻拦他们。


  


  “他们走了。”吴媛媛一直默不作声的看着,隔了很久,才低声提醒他,“远川哥哥。”


  乔远川嗯了一声,依然站着未动。


  “你——”吴媛媛犹豫了半晌,慢慢的开口说,“原来是这样。”


  “刚才发生的事真的很对不起。”乔远川匆匆打断她,“我知道你有很多话想要说……媛媛,下次好么?”


  他素来俊朗的眉宇间毫不掩饰的浮着一层倦涩,脸色亦是铁青,侧脸望过去,前所未有的严肃。


  吴媛媛忽然语塞,她知道他在为什么道歉,是为了在房间里那一刻的意乱情迷,也为了……从今往后,就连他那些心不在焉的温柔……也不再属于自己了吧。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微微仰头,将视线匆忙的转移到窗外。


  屋外的雪花依然如同被人撕裂般,大片大片的往下洒落,而西风拂过落满雪,将行人稀疏的脚印掩藏不见。她听到耳边一声轻轻的叹息,忽然就明白了,那是一个男人离开的声音。


作者: 看书问道    时间: 2013-7-19 00:53

  


  乔远川重新站在徐泊原房间外边的时候,已经彻底恢复了冷静。中指指节扣在门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又静静等了一会儿,直到有人将门打开。


  徐泊原站在门口,并没有要让开的意思,表情亦未见异常,只是不疾不徐的开口:“还有什么事么?”


  “有些话我要亲自听她说。”乔远川微微抿了唇,“你放心,我不会像刚才那样。”


  徐泊原反手轻轻扣上门,语气平和:“她已经睡着了。”他依然沉静的盯着乔远川,眼神的深处带着一丝审量,不动声色,却依然没有让步。


  “睡着了么?”乔远川重复了一遍,眉峰微微蹙了起来。


  徐泊原淡淡的笑,他几乎能预见乔远川的倔强与坚持,而他自己也同样有把握,此刻将他说服离开。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阿原。”乔远川低头想了想,似乎想要让自己忘记这是徐泊原的房间,而她会呆着里边,让眼前这个男人陪着,整整一个晚上。


  最后一句话有些艰难,可他终于不再坚持:“我明天再来找她。”


  


  灯光下,徐泊原看着乔远川离开的背影,表情微微有些复杂。他所有的骄傲,所有的不甘,所有的年轻气盛,仿佛只是因为这样一句话,被消融得彻底。明天,自己大概就无法阻止唐思晨,去见到一个已经改变的……乔远川了吧。


  他反身推开门,房间里静悄悄的。


  其实唐思晨并没有睡着。她手里捧着一杯热水,安静的凝望着电视,敦煌本地的电视台不厌其烦的播放着莫高窟的旅游纪录片,仿佛这一场循环永远不会停止。


  徐泊原在她身边坐下,并肩靠着床,有些怜惜的替她拢了拢被子。


  “睡不着吗?”他微笑着问,“远川已经走了。”


  “我听到了。”唐思晨有些难堪的说,“我以为他不会走。”


  徐泊原笑了笑:“好了睡吧。天塌不下来的。”


  他站起来关上电视,又在桌边坐下,并不回头:“睡吧,我陪着你。”


  其实徐泊原并没有多少公务要处理,即便要处理,也不用窝在这间光线昏暗的房间里。可他知道,如果想让另一个人安心的话,最好的方法不是说话、聊天,只要静静的在一起,让人知道,她不是孤单的,就好了。


  于是他真的这么做了。


  低着头,目光一行行的从手边的文件上移过,他翻过一页又一页,或许还混合着空调暖暖的送气声音,直到身后的呼吸声逐渐变得轻柔和缓。


  


  再一次回头的时候,原本以为思晨已经睡着了,却有些意外的对上一双清亮的眼睛。徐泊原摇摇头,借着灯光仔细的看她的脸色,低低的问:“还是睡不着吗?”


  唐思晨盯着他的眼睛,有些突兀的说:“你不该告诉他。”


作者: 看书问道    时间: 2013-7-19 00:53

  “不要让他知道……”徐泊原左手微微抚额,淡淡的说,“那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


  他的语速并不如何快,却极沉稳:“不管你承不承认,今天——或者说这两年发生的事,你看到了,你处理的方法,并没有让两个人都觉得舒心。”


  思晨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很快,她告诉自己冷静,大口的呼吸,可是这整个晚上,那种近似于灰色的情绪一直笼罩着自己,直到天昏地暗,再也无法呼吸。


  她一下子的坐了起来,抿紧了唇:“所以,今天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


  她并不知道自己声音在渐渐的提高——


  “我是没有告诉他——告诉他又能怎么样呢?我看着他搂着别的女孩,以前的信任感还能回来么?那场车祸就不会发生了?我能重新拿稳画笔么?”


  思晨的手指抓着被褥的衣角,微微的发抖:“我躺在医院、失去一切的时候,我没有告诉他,是因为我不想见到他。没错,我就是再等这一天,让他后悔和愧疚的一天——这样你觉得满意了么?”


  其实这一刻,她真的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或许只是口不择言,又或许是那些恶毒的想法曾经真的存在过吧?以至于激动的时候,她将自己说过的那句话、那些温柔的心境全部忘了。


  房间突如其来的安静下来,没有人说话。


  隔了很久,徐泊原看着她近乎惨白的脸色,低低的叹了口气:“我将终生用一种温柔的心境来守口如瓶——你知道每次我想起这句话的时候,有多么羡慕远川么?”


  思晨睫羽轻轻一颤,那丝柔软的情绪泛起来,直到眼眶的地方,酸涩得难以承受。


  他带着一丝怜惜看着她:“上次说了一半的话……我帮你补全了。小丫头,想要哭的话,就哭出来吧。”


  委屈,缅怀,哀凉,痛恨……其实已经说不出是什么感情了,思晨慢慢的开始抽噎,将脸埋在厚实的被子里,仿佛这是一个深洞,可以将自己无限制的隔绝起来。


  徐泊原的手指慢慢的勾住她的,不顾她的反抗,一点点的将她微凉的掌心握在手里,却只是说:“屋里这么暖和,为什么手还是这么凉?”


  而顺应这句话的,是他的怀抱,带着极淡的薄荷香味,将那个空洞一点点的填满了。


  


  


作者有话要说:那个,我要说的是,这个月的积分送完了……然后我仔细的看了你们的留言……该送的下个月初再送哈……不好意思。


另外就是大多数同学和我的想法一致,糖糖是个好姑娘,她只是选择离开,也算是一种妥协。人都在成长,你看我以前写《尘尘三昧》的忆玮,如果是她的话,大概直接就去拼命了。


觉得失去了理想也无所谓、理由很牵强的童鞋,大概是因为你个人将情感看得更重要吧。


作者: 看书问道    时间: 2013-7-19 00:53

另外,推荐许巍的一首歌《悠远的天空》,是纪录片《敦煌》的主题曲。其实这篇文最开始的名字是叫《天空》。后来觉得实在不太言情,就改成《值得》了。


26


6 ...








  思晨醒过来的时候,还带着微薄的记忆……徐泊原被自己蹭皱的衬衣,小心翼翼的动作,和轻轻的关门声。


  她揉着红肿的眼睛坐起来,打量这个已经空无一人的房间,再拉开窗帘,还没有天亮。自己的行李堆在床边,想必是徐泊原去取来的。她独自一个人在床边坐了一会儿,忽然有了一个疯狂的想法。


  跳起来,飞快的收拾行李,然后谁也没惊动,悄悄的离开。


  或许只是不负责任罢了。


  思晨坐上开往火车站的公交车,有些疲倦的将头靠在了车窗上。


  窗外的世界似乎起了沙尘,淡黄的一片,朦胧间将昨晚遮蔽起来。


  如果……如果这一切都没有发生。她有些出神的想着,那算是好事么?


  她不想为这些事负责,所以现在,她要走了。至于乔远川……她还没做好准备,开诚布公的和他谈一谈。


  


  候车大厅的一角有一个旅行团,二三十个人聚在一起,似乎在打牌。除此之外,一切都冷冷清清。


  广播里的女声在寂寥的大厅里仿佛被放大了,思晨随着人群一起走向检票口,手里的拖箱似乎有些沉重,她停下脚步,回头微微检查了一下。


  拖箱其实安然无恙,只是有斑驳的光线从屋顶落下来,拉成很长的一道剪影,尽头站着一道人影。


  思晨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他,她发誓自己下楼的时候,酒店里还静悄悄的,就连前台的小姐都带着倦意,没有多打量她一眼。可他还是跟来了。


  乔远川右手插在风衣的口袋里,光影的明暗让他的脸颊更显得瘦削,他默然的凝视她,良久,低低的说:“又是一个人坐硬座去兰州吗?”


  坐硬座……那是以前,他第一次对她大发脾气。因为心疼她的身体,也因为她的任性。


  思晨忽然觉得自己的眼睛里充满了雾气,她看见他伸出手,手心里是一张红色的车票,他带着几丝黯然凝视她:“糖糖,我陪你回去。”


  他们站在两年时光的背后,以前的伤痕累累一层层的揭开,他却只对她说了这样一句话。她何尝不知道这句话的意义,远胜于一句“对不起”呢?她又何尝不知道,眼前这个男人,已经没有了昨晚的暴怒和冲动,他只是想弥补,用他所能想到的任何方式,来弥补。


  如果是两年前,她会站在这里,看着这个自己最爱的男人,放声大哭吧?


  可是已经不是两年前了。


  唐思晨右手用力的握住拉杆,她告诉自己不要发抖,她一瞬不瞬的回望乔远川,她努力的在嘴角露出微笑,然后一字一句的说:“谢谢。可是不用。”


作者: 看书问道    时间: 2013-7-19 00:53

  乔远川抿紧了唇。


  她深呼吸:“不管你昨晚听到了什么,我想我应该告诉你,当时那是我自己的决定,你不用自责,也不需要内疚。”


  思晨在说出最后一个字的时候转身,她希望自己的背影看起来是挺直的,不要拖泥带水,也不需要给彼此留下希望。


  可还是被人从后边抱住了——他的手臂牢牢的扣着她的腰,他将头埋在她肩胛的地方,声音穿透发丝,一直钻到她耳中。


  “我做了很多错事,我嫉妒你和阿原在一起,我赌气,我故意气你,我是混蛋。可是……”他喃喃的说,“唐思晨,我只是爱你。一直到现在。”


  


  “我只是爱你”——这句他隐忍了两年的话,此刻说出来,乔远川忽然觉得轻松,却又莫名的哀凉。


  为什么总是要彼此逼到绝境的时候,真正的心意才会脱口而出呢?


  假如没有昨晚的一切,他是不是还在和别的女孩暧昧纠缠,还要残忍的逼她旁观?


  假如没有昨晚的一切,哪怕他做了这样多的事想要挽回,可是永远不会让自己迈出第一步,而只是自欺欺人的等她回应?


  乔远川,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变得这样自私,又这样懦弱?


  


  广播一遍遍的催促旅客开始检票,可他依然抱着她,没有在意旁人的怪异的目光,只想挽留,哪怕只有这么一刻。


  他想起那一晚,他生日的那一晚,她遇到车祸的那一晚,那么多的蛛丝马迹,可他没有发现,什么都没有发现。那时他和别的女生一起喝酒,和朋友转战了一个又一个酒吧,他在车里接到她的电话,用刻意的、不在乎的声音告诉她,即便她不回来,他也过得很开心。


  那一天之后,她终于彻底的销声匿迹。


  哪怕是笃定如乔远川,也开始觉得不安——在这之前,冷战的时间不会超过两个星期。他给她打电话,永远是无人接听。直到一个月之后,他终于还是忍不住,飞到敦煌,直接去她的宿舍,却被住在对面的同事告知:“小唐吗?她请假回家了。”


  他回文岛,因为唐思晨的家离文岛不远,索性便直接赶去了。这是他第一次来唐思晨的家乡……假若不是这些突如其来的变故,大概这个冬天,他会正式来这里,拜访她的家人吧?他拿着那份地址,摁门铃,却始终没有人应门。


  那段时间,至今想起来,乔远川都觉得很好笑。他想她,去找她,找她在文岛的同学和朋友,可是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告诉他。于是又忍不住安慰自己,这丫头会不会是想要给自己一个惊喜,在某一天忽然就回来了……只要她回来了,他告诉自己无数个可能,可能对她发脾气,也肯能……什么都不说,他只想吻她。


  直到某一天,公司新进的几个同事在聊天,其中一个女孩很活泼,午餐的时候聊起了星座,掰着指头说:“天蝎啊……我ex就是天蝎。天蝎座的人一旦决定分手了,最果断了,从来都不会回头的……”


作者: 看书问道    时间: 2013-7-19 00:53

  从来不曾参与这种话题的乔远川怔在那里,然后不大确定的插了一句:“xx月xx日是天蝎吗?”


  他从来都是一个有些严肃、又不苟言笑的年轻上司,突然的加入谈话让一群年轻人都觉得有些措手不及,那个女生愣了愣,有些不敢看他:“是啊……”


  他的心底一沉。


  仿佛是预兆一般,她的电话,正是在这个时候打进来的。


  那个午后,乔远川已经有了预感,他慢慢的踱到窗边,接起来。


  他熟悉的声音里,带了几分倦漠,第一句话便是:“听说你在找我?”


  声音异常的平静,平静到乔远川觉得陌生,仿佛变了一个人。


  那个瞬间,乔远川也想起了很多,他疯了一样到处找她,最后只换回一句“听说”。


  他沉默,掩饰慢慢燃起的怒火。


  “乔远川,不要再找我了。”电话那边的声音近乎透明,却直接的说,“我考虑过了,不会放弃那边的工作。所以就这样吧,如果还能再见,我们还是朋友。”


  她的语气清淡如水,却处处带着隔阂,他见惯了爱说爱笑的唐思晨,一时间只觉得不可思议,任由她挂了电话,最后的印象便是那一串嘟嘟的忙音。


  


  “对不起……那个时候我没有坚持找你,我也没去关心你为什么忽然请了长假……”他喃喃的说,“糖糖……对不起。”


  他不再冷酷,言语亦不再恶毒,仿佛只是一个孩子,紧紧抱着她不肯松手,语无伦次的向她道歉——为了曾经无谓的骄傲,和自以为是的伤害。


  


  其实他没做错什么,不是么?唐思晨有些昏昏沉沉的想着,没有力气去挣开他,却也没有勇气再更深的嵌入这个怀抱了。


  不知道站了多久,也不知有没有误了这趟火车,她一点点的拉开乔远川的手臂,用力的笑了笑:“原谅或者不原谅,有什么关系呢?乔远川,我好像喜欢上徐泊原了。”


  他看着她,目光有些不可思议,然而只是数秒之后,便重新镇静下来,用镇静的语气说:“你也说了是好像,对么?”


  她不说话,他便微微笑了笑:“我们在一起那么久,你一直都是直来直往,喜欢就是喜欢,分手就是分手,从来不会告诉我好像。”


  思晨沉默了许久,他便安静的等她的回答。


  “对不起,我不该把他拿出来当借口,他对我很好……我只是想告诉你,到了现在,我们每个人都有了更多的选择,不是么?”


  乔远川没有打断她。


  思晨有些吃力的整理思路,语速很慢,却一字一句,清清楚楚的说:“可是,即便没有那些选择——乔远川,我们真的不可能在一起了。看到你,我会想起很多让我不愉快的事。我不想永远生活在那个阴影下。所以,请你也忘了昨晚的事好吗?”


作者: 看书问道    时间: 2013-7-19 00:53

  明明看得出来,她很难过,可他还有什么立场去安慰她呢?他不知道她用了多大的勇气,当面这样对他说,每一字每一句,都像是烙印,在提醒他愚蠢的过往——


  然而最后的结局,依然是眼睁睁的看着那个纤瘦的背影,慢慢的走进检票口,而自己的手里那张车票,渐渐的褶皱、潮湿,始终蜷缩在掌心。


  


  他记起头一次见到她,是在莫名其妙的考场里。他随意的一抬眼,看到飞奔进教室的小女生——那是一种感觉叫做怦然心动。


  后来回想起来,当时更加手足无措的,是自己吧?因为不知道怎么认识她,因为不知道怎么引起她的注意,自己头一次十分没有风度的,嘲笑坐在前边的小女生。尽管他并不觉得她可笑……哪怕她的头发乱七八糟,可淡粉的双颊,看起来真的十分可爱。


  他约她吃饭,被拒绝——他觉得有趣,顺便有一点点的挫折感;他耐心的等她答应,明白了有种感觉,叫做欣喜若狂;他坐火车去看她,焦灼与甜蜜交替;他们最终分手,那一刻,心如死灰;而就在昨天晚上,他头一次去伤害她,是因为难以克制的嫉恨;直到现在,后悔、愧疚,一波波的淹溺自己。


  这一刻,醍醐灌顶。


  原来这个世界上,她教会自己这样多情感。


  乔远川听到心底那个声音在说,你……甘愿放弃么?


  


  


27


7 ...








  回到文岛的时候,学期差不多已经结束了。


  天气很冷,学校里愈发显得冷清,冷得思晨提不起精神去重新买一支手机。而寝室的座机电话更像是摆设,极少有响起的时候,以至于叮铃铃的声音响起来的时候,思晨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电话里的女声很好听,依然叫她唐老师,毫无隔阂的邀请她:“马上要公演了,我来送票。”


  思晨说了句好,她便急急的敲定说:“那今晚吧?我请你吃饭。”


  


  晚上订的是一家海派餐厅。思晨到的时候,吴媛媛正靠着窗,慢慢的喝茶。


  灯光很柔和,思晨也再一次确认了,她是一个非常美丽的女孩。出身良好,却从来都不娇纵;有时候泼辣,会耍小脾气,更多的时候,目光善良。仿佛现在,她的目光从淡玉般的茶水中抬起来,盈盈一笑:“思晨你来啦?”


  她先递了两张票给思晨,又说:“刚才闲着没事,菜我都点好了。”


  “哦,没关系。”思晨在她对面坐下,尽量随意的问她,“什么时候回来的?”


  “前几天。”吴媛媛的手指无意识的拨弄着青花瓷的餐具,“你呢?怎么一个人回来了?”


  她安静的低头喝一口茶,碧螺柠檬的味道十分香郁,洌得心底发凉,嘴角的笑意便淡淡的,只说:“本来就是一个人去的,为什么非要结伴?”


作者: 看书问道    时间: 2013-7-19 00:53

  服务生送进来凉菜,吴媛媛神色复杂的看她一眼,忽然低低叹了口气:“我应该讨厌你,可是又讨厌不起来。”


  思晨抿抿唇,却不知道说什么。


  “我喜欢乔远川,我们家知道,阿姨也知道。我一直以为,总有一天,我能和他在一起。


  我一直知道他在大学的时候有个女朋友,几乎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可是后来突然间就分手了。那时候我想,你看,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有的人,属于你的,终究还是属于你的,哪怕在这之前他在别人身边辗转了那么久。”


  思晨安静的听着,看见她小巧的一对珍珠耳坠随着柔缓的说话频率轻轻晃动,她知道自己不需要说什么,只是收敛了目光,一言不发的喝茶……或许这是乔远川欠眼前这个姑娘的,与她无关,可至少在这一刻,她知道,这个比自己还小着几岁的女孩,对自己并没有恶意。


  “两年前,他生日,我和他、还有一群朋友吃饭、唱歌,那次我玩得很开心。我还记得,他接了一个电话回来,喝酒喝得很凶。然后……也是那个晚上,他搂着我的肩膀出酒店,带我去酒吧,靠着我的耳朵说话。我想,终究是不一样了吧?他开始把我当大人了。那个晚上,我趁他醉了,还悄悄的亲了他一下。思晨,我真的以为有一天,他会和我在一起。我在他身边,他对我好,关心我,照顾我,我也一直以为……那是因为他在等我长大。可是不是的……是我比较笨,对吗?”


  “一个男人喜欢女人,怎么会连一点欲望都没有呢?那次在敦煌的酒店,我站在旁边,看着他的样子,他就那样的看着你,明明想要说很多话,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那才是真的喜欢吧?然后我又顺着他的目光去看你,你头发很乱,脸色也不好——我突然想起来,这个晚上,我真像你啊……因为感冒,一切都是乱七八糟的,脸色都算是发青。这么像你,他才喝醉了,控制不住了吧?”


  


  “媛媛——”这样的话题真的让思晨觉得难堪,她只能打断她,“我体会过这些,也知道会很难过,但是乔远川……我真的帮不了你。”


  出乎意料的,吴媛媛笑了笑:“最开始我是有些恨你们,我们三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大概就我像个傻子吧?可是后来我又觉得很难过,我一直在想,如果有一天,我和喜欢的人分手,然后又不能再跳舞,一定会很难受很难受。”


  “可你经历了那些事,每次我却还要强迫你出来,和我、和乔远川面对面在一起,你从来都没有一丝不耐烦——这样想想,我又觉得自己很过分。”


  思晨有些意外,正要开口,忽然听到吴媛媛用愤恨的声音说:“至于乔远川,他是个混蛋!”


  “啊?”


作者: 看书问道    时间: 2013-7-19 00:53

  “他就是个混蛋!”她怒气冲冲的说,“思晨,你不要和他在一起。小舅舅比他好一百倍!”


  “呃……”


  吴媛媛像是说累了,埋头吃了几口菜,重又抬头,目光透彻清亮:“小舅舅让我不要说,可我还是想说……你知道他出了次车祸吗?”


  车祸这个词,对于思晨来说,实在太过敏感了。她只觉得自己一颗心砰砰乱跳,指尖轻轻一抖,声音倏然变得微颤:“车祸?严重么?”


  “他没事。”媛媛连忙解释,“是那天……你不见了,他急着去找你,司机路上开得太快,出了点事故。”


  直到此刻,思晨才慢慢的平静下来。


  “他在医院吗?”


  “没那么严重,在家里,你去过的。”吴媛媛讷讷的笑了笑,“小舅舅真的一再让我不要说……如果你去看他,也不要说起我,好么?”


  


  这一晚回到学校,已经近十点了。


  思晨最终找到了那张名片,手指摁在座机的按键上,拨通了电话。


  接通的时候,那边声音低沉悦耳,第一时间的,仿佛呼吸声中,就辨识出了她。


  “思晨?”


  “你回来了?”思晨小心翼翼的问,“在文岛吗?”


  电话那边微微沉默,徐泊原用不以为意的声音回答:“媛媛去找过你了吧?”


  真的很难在他面前撒谎,思晨叹了口气,老实的承认:“是啊。你没事吧?”


  “要来看我吗?”他笑了笑。


  “好啊……”思晨盘算着时间,答应他,“明天……”


  “现在吧?”他忽然打断她,含着淡淡的笑意,“如果有诚意,那么就现在,我让人来接你。”


  唐思晨只觉得自己稀里糊涂的,就答应了一声好,然后对方什么都没说,将电话挂了。


  


  半个小时后,海大门口。


  思晨站在寒风中,看到那辆缓缓停下的车子。后座门拉开,徐泊原微微侧身望向她,衬衣,西服,笔挺的长裤,看上去清爽整齐。他不着痕迹的打量唐思晨,嘴角的微笑云淡风轻。


  “你怎么自己来了?”思晨吓了一跳,目光却落在他缠着绷带的左手上,眸色轻微的一凝。


  而他将一切表情逆在车内温和迷缓的光线中,思晨在这个男人的眼角,看到几丝并不明显的细纹——很淡,却柔和——他总是睿智、平和,哪怕是让她惊诧,也能做得这样妥帖温柔。


  她在那一瞬间有些失神,直到他伸手将她拉进后座,微微笑着:“外边很冷。”


  的确是很冷。冷得她鼻尖都冻得通红。思晨忍不住皱眉,不知道为什么心底有几分不快活:“你的手有事吗?为什么还要乱跑?”


  他拿那只完好无恙的手抚额,慢慢的说:“今晚我可不是乱跑,是在应酬,顺便来接你……”他顿了顿,意味深长的看着她,“至于乱跑的人,是你吧?”


作者: 看书问道    时间: 2013-7-19 00:53

  思晨语塞,她知道自己的不告而别很不负责任,就像是将积木弄乱之后的孩子,没法独自收拾,只能大哭着离开房间。可是在当时,她还能怎么做呢?


  “对不起。”思晨讷讷了半晌,“是我不好。”


  车子开得十分平缓,车厢里亦很静谧,华灯如流水,如绸缎般顺滑,从眸色间泛过。


  他微勾着唇角沉默,却出乎意料的转头,在她脸颊上轻轻吻了吻,声音从她的耳边擦过:“没关系,因为是你。”


  


  这个男人曾经在大漠里吻过她,那个吻之于她,如同剧烈尘暴,又或许是狂风骇浪,并不像此刻,蜻蜓点水般一沾即过。


  可是现在,她的脸颊蓦然涨红了,用力的扭过头,希望他没有发现自己狂乱的心跳。


  徐泊原随了她意般,亦侧头望向窗外,只是唇角的微笑亦变得柔软起来。一路开开停停,而他到了此刻,似乎才整理好了心情,慢慢的开口。


  “其实该说对不起的是我。虽然从长远来看,这件事不算做错。但是我应该考虑到你的接受能力。”他顿了顿,伸手替她理了理刘海,动作轻柔,仿佛她真的还是个孩子,“我用自己的心理状态来替你下决定,是我做错了。”


  明明这番话是在道歉,思晨听完,却有些哭笑不得。这是徐泊原第二次对自己道歉吧?可每次他的道歉,似乎都把自己陷在了某种尴尬的情况中,让人进退不得。


  


  “每次看到你,我都在想,小丫头,你什么时候才能够真正的长大,然后干净利落的去面对那些过往呢?”徐泊原靠着椅背,却伸出手,将她的右手握住,直到握紧,“你为什么要带着那么沉重的包袱生活?”


  “你忘了你的导师怎么夸奖你在专业上的天赋么?一样能留在敦煌,一样能做很多事。”


  “失恋了一次怕什么?你还这么年轻,再谈一次恋爱,难道还忘不了远传么?”


  “你的手不能画画了,有什么关系?你那么聪明,你还能做很多事。”他轻轻叹口气,英俊的脸上带着怜惜的笑意,“你看,我的左手受伤了,可是我还是能握着你的手。”


  


  思晨不说话,右手被他握着,奇迹般的,没有再颤抖。


  而他却忽然有些受伤般望着她,薄唇轻轻一动:“怎么?我说得不对?”


  “没有,你说的对。”思晨回望他,十分诚恳的说,“谢谢你。”


  “那你没有表示?”


  她有些无奈的笑了笑,只是反手,轻轻扣住了他的掌心。


  “这是……答应我的意思吗?”徐泊原慢慢的问。


  “嗯?”思晨愣了愣,才明白他的意思,慌乱中将手抽回去了,“什么意思?”


  他并不逼她回答,只是悠然望向车窗外,试探性的问:“我只是想要你更有诚意的……答案。”


作者: 看书问道    时间: 2013-7-19 00:53

  思晨一怔。


  车子恰好停下,她便顺着他的目光望出去,门口草坪上的车亦是眼熟,她倏然间明白,会是谁在里边。


  徐泊原下车,见她不动,便伸手递给她。


  “一定要这样么?”她喃喃的说,剔透的眉宇间,淡淡的困惑。


  他立在原地,仿佛临风芝玉,侧影利落分明,只微微颔首淡笑:“相信我。”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啊,日更没有了。


我要出门很短途的旅游一趟……大概下周末前后继续更新。提前祝周末愉快!


回来再继续纠结哈……飞吻各位……


28


8 上 ...








  一定是受蛊惑了,才会由着他拉着自己,一步步的踏了进去。


  不是不知道这样意味着什么,可是思晨并不愿再去思考了。假如相信徐泊原,他能将一切都处理得妥当,她很乐意就这样,哪怕在看到起居室角落那个熟悉身影的时候,心底还是轻轻一凉。


  即便半张脸隐匿在了黑暗中,可是乔远川的轮廓却因为消瘦而更显得清晰分明。思晨甚至觉得自己能看清他抿紧唇角的那弯弧度,微微泛白。她踌躇了片刻,还是打了招呼。


  “嗨。”


  出乎意料的,没有看到任何的敌视,又或者是冷漠——乔远川慢慢的扬起唇角,笑容仿佛是很久之前,他们约在第一食堂的门口,她饿的不耐烦,于是他微微笑着去揉她的头发,在她耳边轻声说“对不起”。


  思晨一怔,而乔远川已经将视线移开,向徐泊原微微颔首说:“我等你一晚上了。”


  “有事?”徐泊原的脸上并看不出什么表情,只侧身望了思晨一眼,低声说,“你等我一下。”


  乔远川站起来,光线自然而然的从他身后往前倾落,一件款式极简单的灰色薄绒衫穿在身上,却带着淡淡的一种贵气。他走过思晨身边的时候,微微停顿了一下,视线笔直的滑过,似是欲言又止,却终究随着徐泊原走向了楼梯。


  阿姨递了一杯热水给思晨,热情的引她在沙发上坐下,又将电视的遥控递给她:“唐小姐,你先看看电视,有什么事叫我。”


  思晨道了谢,接过来。


  阿姨的脚步声渐渐离开,客厅里很寂静,尽管客厅里那个壁炉是假的,可依然有橘色的灯光柔和的陈铺开,让人觉得倚在沙发边是件温暖的事。


  明明只有一个人,思晨却觉得有些微的奇怪——那是一种心尖痒痒的感觉,仿佛有什么漏拍了。她若有所思的抬头,视线婉转蔓延,直到二楼楼梯的扶手处,依然有个人立在那里,淡默的凝望着她,柔和而期盼。


  她许久不见的、这样的乔远川,却在被她发现自己的注视之后,仿佛是青涩,又像是被窥破后的尴尬,匆忙的转开了视线。


  是岁月倒流么?倒流到很久之前,黑色潮汐尚未席卷记忆,那时彼此的目光仿佛微笑,鲜活明了。


作者: 看书问道    时间: 2013-7-19 00:53

  思晨微颤着右手,重新握紧那杯茶水,安静的对自己说:可是乔远川,我不需要你的努力了,你知道么?


  


  书房门轻轻“咔”的一声关上了。


  乔远川并未转身,只淡淡的问:“你手臂好些了?”


  徐泊原扬了扬眉,“还好。”


  乔远川微微走上了一步,冷静的问:“阿姨告诉你我在等你,所以你把她带来,是么?”


  徐泊原并不否认,只微笑:“我并没有想到她会来找我。”


  乔远川的脸色绷紧了一些,微微抬起下颌,停顿了片刻,直截了当的说:“我希望你放弃她。”


  徐泊原蹙眉,然而这样的困扰的并未持续多久,他依然云淡风轻的笑了笑:“因为你的缘故么?”


  乔远川不语,他严肃的时候下颌会异常的坚硬方正。而他再度望向徐泊原的时候,眼神中带了浅浅的嘲讽:“我们彼此应该心知肚明,你没那么喜欢她。”


  


  徐泊原有些诧异,许是因着那一层血缘关系,他们表达同样的情绪的时候,连动作都是相似的。他只是站起来,走至书房的一面墙下,指了指那幅挂着的画:“你认得出来么?这是她画的。”


  那是一幅临摹的宗教画,画中的三尊菩萨眉目宛然,鲜活如同从千年的时光印记上拓下。可若是仔细的看裱装的纸角,却依然能触摸到淡黄的痕迹。


  “是她以前画的。远川,你还不明白么?”徐泊原淡淡的说,“假若她能放开这个心结,那么出事之后就不必瞒着你。是因为不能,所以不敢、也不愿意让你见到这样狼狈的结局。”


  “这些我都知道。”乔远川有些冷淡的打断他,“即便不是我,我也不愿意是你。”


  徐泊原一怔。


  乔远川有些淡漠的抿唇,“阿原,你爱的是她?还是别人?”


  


  恍若无声的惊雷,徐泊原侧眉,直视着乔远川,沉声问:“你是什么意思?”


  “我无意去探知那些事,阿原。我只是……不希望她再受伤害了。”乔远川直视微微抬头,凝睇着那幅画,只到了此刻,才难以克制般,在眸心泛起了浅淡的波澜。


  “过去我做错了很多事,甚至不知道怎么去弥补。可我不希望像你这样,最后用另外一个人来弥补。”他低低叹气,“阿原,这个世界上,我最不愿意相争的人就是你。可是抱歉,我一定要这么做。”


  他走至门口,反手扶着门,最后说:“我已经错过了这么久。”


  


  徐泊原立在书房的墙边,一动未动,仿佛是黑白分明且素净的一副素描。他的左手无意识的扶着依然吊挂着的右手,直到阿姨来敲门,探了半个头进来:“唐小姐在下边睡着了。”


  “远川呢?”


  “他走了。”


  他收敛了心思,慢慢的走至起居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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