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西莫斯不厌其烦地记下这一幕幕神迹,看似在波澜不惊地追忆美好而幸福的古代,并时而对悲惨的现实寄托早已远去的希望,正所谓“来自上天的眷爱我们这一代人不曾得到过一丝一毫”[ I,LVII,3。]。实际上正如我前面提及的,他对神谕奇迹的种种描述,并将诸神的意志加到历史人物和事件之上,这更像是对基督教“奇迹般”崛起的一种回应。
意大利历史学家莫米利阿诺(Momigliano)曾在《公元四世纪异教及基督教历史编纂法》(Pagan and Christian Historiography in the Fourth Century A.D)一文中提到,四世纪基督教在罗马确立了合法性之后,早期教会史家怀着胜利的决心或说胜利的愤怒开始编撰教会的历史。面对咄咄逼人的基督教的攻势,所谓异教历史学家们在之后的岁月里所能流传下来却仅仅只有概述(Epitome)或简史(Breviarium)这样的泛泛之作,以及阿米阿努斯(Ammianus)这样的完全秉承古代政治军事史家传统的长篇巨作。从当时流传下来的作品来看,后人并不能在异教历史学家中找到对早期基督教史家的有力回应,他们更像是在闭门造车,并对基督教史家之事不闻不问。但这绝对不代表当时就没有任何异教历史学家对此作出过回应,因为有一些作家的作品(比如上文提到的德克西普斯、尤纳皮乌斯,和奥林匹多罗斯的著作)没能流传下来,而这类针对教会史家进行回应的著作还必须经历中世纪抄写员之手,它们的命运可想而知。幸运的是,我们还能看到佐西莫斯这部历史书,虽然其年代比四世纪晚了近一个世纪,但至少尽可能多地保存了当时流行于异教史家的种种说法,也让后人更真切地了解到了所谓异教徒在罗马帝国末年的观点。
佐西莫斯对基督教的不屑与控诉除去借用上述种种来自天国的奇迹之外,在其他地方也是不遗余力的。请特别注意他在提及君士坦丁大帝改宗时所用的描述,他认为君士坦丁是因为传统信仰无法替他赎去一身的罪恶而受到某个人的蛊惑,认为基督教能让自己“在转瞬之间就能从背负一身的全部罪恶中得到解脱”,才去信仰它的。[ 参见II,XXIX,3。]这无疑是对君士坦丁本人乃至基督教信仰的嘲讽。与之相反,当佐西莫斯写到异教皇帝尤利安(背教者)时,却是把一切美德都加在了他的身上,既把他当成了勇略超过亚历山大、智慧胜过马可·奥勒利乌斯的难得一见的贤主,甚至还用对比的手法,以突出基督教皇帝君士坦提乌斯的残暴来表现尤利安的贤明。诸如此类的描写,书里还有一些,在此我就不一一例举了。
佐西莫斯的《罗马新史》全著一共分为六卷,其中第一卷末尾至第二卷开头部分散佚,涉及到的历史基本为戴克里先时代,而第六卷只剩下开头部分,直至哥特人首领阿拉里克进攻罗马,及罗马城的僭主阿塔鲁斯被杀嘎然而止。其余的地方则几乎是完整的。弗提乌大主教的评价较为中肯,整部著作文风简洁质朴,但不乏情感流露——特别是通篇都流露着对罗马传统文化丧失(在他看来是被蛮族同化)的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