嵩阳书院与二程 “书院嵩高景最清,石幢犹记故宫名。山色溪声留宿雨,菊香竹韵喜新晴。初来岂得无言别,汉柏阴中句偶成。”清高宗游兴之余、挥毫以赞的这个书院即为历史上大名鼎鼎的嵩阳书院,兴盛于宋代,因坐落在嵩山之阳而得名。书院初建于北魏孝文帝太和八年(484年),初为嵩阳寺,是佛教活动的场所。隋大业年间隋大业年间(605~618年)更名为嵩阳观,又变作道教场所。宋仁宗景祐二年( 1035年),再名嵩阳书院,以后便一直是历代名人特别是儒学大师讲授经典的教育场所。北宋中期,理学大师程颢、程颐兄弟在此聚徒讲学,书院名声大振。“二程”在嵩阳书院讲学十余年,对学生一团和气,讲学通俗易懂,教导循循善诱。学生虚来实归,皆有获益,有“如沐春风”之感。嵩阳书院之得以与河南商丘睢阳书院、湖南长沙岳麓书院、江西庐山白鹿洞书院并称为宋代四大书院,应是自此肇端。除程氏兄弟外,先后在嵩阳书院讲学的还有范仲淹、司马光、杨时、朱熹、李纲、范纯仁等二十几人,司马光的名著《资治通鉴》第 9卷至第 21卷就是在嵩阳书院和附近的崇福宫完成的。 今日之嵩阳书院是明末毁于战火之后重建于清代的建筑,南北长 128米,东西宽78米,占地面积 9984平方米。中轴建筑共分五进院落由南向北,依次为大门、先圣殿、讲堂、道统祠和藏书楼,中轴线两侧配房相连,共有古建筑 106间,多为硬山滚脊灰筒瓦房,古朴雅致,大方不俗,具有浓厚的地方建筑特色和儒家气息。先圣殿内祀孔子及四大弟子像,道统祠内有周公、大禹、尧帝像。藏书楼原为存放儒家经典的书房。在讲堂之后有泮池,为儒家弟子中举之后回来绕行怀念宗师孔子的地方。中轴线两侧的配房,分别为程朱祠、丽泽堂、博约斋、碑廊等。 “高山仰止,景行行止”,甫一走近书院大门,赫然于眼帘的是一副气势非常的对联,彰显出嵩阳书院地处五岳之中、作为昔日京畿重地的豪迈与自信: 近四旁,惟中央,统泰华衡恒,四塞关河拱神岳; 历九朝,为都会,包伊洛瀍涧,三台风雨作高山。 院内,有相传为二程手植的槐树一株。树高 19.5米,围粗 4米。虽然树干嶙峋,中空外实,槐冠却丛拨阴浓,新枝簇簇。古树是嵩阳书院最可骄人的历史遗迹、自然遗迹之一,除二程手植槐外,院内原有古柏三株,传为西汉元封六年(前105年),汉武帝刘彻游嵩岳时御封的将军柏。“三将军柏”已毁于明末战乱,“大将军柏”和“二将军柏”尚存,其中“二将军柏”树高18.2米,围粗 12.54米,虽然树皮斑驳,老态龙钟,却生机旺盛,虬枝挺拔。赵朴初先生游览时留有“嵩阳有周柏,阅世三千岁”的赞美诗句。经林学专家鉴定,将军柏为原始柏,树龄 4500多年,是我国现存最古最大的柏树。另有清初中州著名学者耿介主持倡兴嵩阳书院时,循孔子杏坛讲学旧说,除地为坛,在坛上植杏树一株,今人以石护坛,周匝平台栏杆,恢复旧貌。 今人游嵩阳,观览秀美的山川风貌,感受厚重的人文气息,又不能不对二程及其所创立的理学有更多的了解。程颢(1032~1085年),字伯淳,后世学者皆尊其为明道先生;其弟程颐(1033~1107年),字正叔,世称伊川先生。二程出身于世代官僚家庭。高祖、曾祖、祖父都官至尚书或侍郎。父程珦累官至大理寺丞、太中大夫,封永年县开国伯,食邑九百户。《宋史 ·道学传》记载,周敦颐在南安做一名小吏的时候,二程的父亲程珦发现他“气貌非常人。与语,知其为学知道。因与之友,使二子颢、颐往受业焉”。程颢和程颐是“道学”(即理学)的创始人,他们的学说被认为是把孟子之后中断了 1400年之久的儒学道统真正承接起来了。他们以“理”为最高哲学范畴,强调道德原则对个人和社会的意义,注重内心生活和精神修养,开启了一个代表新的风气的学派。程颢曾说:“吾学虽有所授受,‘天理’二字却是自家体贴出来的。 ”就是说,“天理”的概念是他们的创造。他们把“理”或“天理”视作哲学的最高范畴,认为理无所不在,不生不灭,不仅是世界的本源,也是社会生活的最高准则。二程学说的出现,标志着宋代理学思想体系的正式形成。南宋时,朱熹继承和发展了二程思想,建立了一个完整而精致的思想体系。冯友兰所著《中国哲学史》评价:“宋明道学之确定成立则当断自程氏兄弟。 ”程氏兄弟的理学对中国社会生活层面的影响十分巨大。像“存天理,灭人欲”,“饿死事极小,失节事极大”等,都出自二程之口。后世所诟病的“卫道士”、“假道学”等,其源流也在于此。其实,二程理学的许多概念在流变过程中被严重地曲解了。如所谓“存天理,灭人欲”,理学家的本意是:“饮食者,天理也;要求美味,人欲也”,即要消除那种过分膨胀的私欲而非一切感性欲望。这一点,放在今日世界以美国为代表的消费文化、商业文化充斥,人类的生存环境受到极大威胁和挑战的情势中,先贤的深邃眼光其实已经很容易被理与“人欲”的关系过度对立时,理学之“理”已经转变成被封建统治者利用来压制和束缚人民的精神锁链了。此等罪名,实非作为一种学说的理学所能负担得起,更不应一揽子归咎于二程等理学创始人的头上。即便如此,由于谬解流传,到明代因“殉节”而死的妇女竟达上万名(《明史 ·列女传》),这也不能不说是理学的悲剧。 二程兄弟在性格、作风、为人和仕途经历以至学问上有很大不同。朱熹、黄宗羲等对二程做过比较,说大程和易宏大,粹面盎背;小程谨严,晚年则宽平、亲切。大程平等待人,“与门人讲论,有不合者则曰:‘更有商量’ ”(《宋元学案·明道学案》)。学生朱光庭、游酢曾就学于其任所,回归后对人说,受程颢的指教,如沐浴在春风中。在任上,不以官老爷自居,办事常常“与贱民同起居饮食”(游酢:《书行状后》)。程颐则讲究师道尊严。著名的“程门立雪”佳话足以说明这一点:游酢、杨过四十,分别是州、县之长了。布衣“伊川瞑目而坐,二子侍立。既觉,顾谓曰:‘贤辈尚在此乎?日既晚,且休矣。 ’及出门,门外雪深一尺”。即使给皇帝讲课,也“以师道自居,侍上讲,色甚庄,以讽谏,上畏之”。 二程最主要的共同处是有同一精神境界,这一境界的外在表现为“乐”。二程自述:“昔受学于周茂叔(敦颐),每令寻颜子、仲尼乐处,所乐何事。”周敦颐提出的问题是,孔子吃粗粮,喝冷水,枕着自己的胳膊而卧;颜回住在贫贱人生活的陋巷中,穷到只一筐饭、一瓢水,仍不改他们的乐。究竟其乐在何处?对此,一般的理解是孔、颜安贫乐道。但程颢认为,“箪瓢陋巷非可乐”,穷无可乐,不能乐穷。程颐说:“若有道可乐,便不是颜子。”既非乐贫也非乐道,而是“别有所乐以胜之”,这就是乐仁。二程说:“颜子独乐者,仁而已。”这问题可说对二程有理论启蒙意义,影响了他们一生的学术道路。故《宋史·道学传》曰:“二程之学,源流乎此矣。”如此深得“孔颜乐处”精髓之妙的二程兄弟,怎可能是面目可憎、冥顽不化的封建卫道士嘴脸? 嵩阳书院集自然风光与人文景观于一体,其秀美灵动之姿与厚重古朴之态相得益彰,显示出千年书院的蕴藉与风流。一千多个春秋,名儒大家于此鑚述前圣,垂诫后昆,二程兄弟独秀于林,传道布教,开宋明理学、心学之端,泽被世人,流风余韵,比及千秋。斯人虽已没,幸江山之中,仍有胜迹留传于后世,可供我辈瞻仰先贤遗迹,窥探先贤哲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