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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面之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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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郁闷
    2013-6-3 21: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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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2]偶尔看看I

    134#
     楼主| 发表于 2013-7-9 00:12:18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劳驾,”何萍说,”你再洗洗好吗,那儿就是浴室,我去给你放好水,洗完了你就随便吧。好好洗洗脚,你没脚气吧?”


    “我有。”


    “真讨厌。”


    何萍打开电热水器,调好水温。马格说:”要不你先来?”


    “上面还有浴室。”何萍说,要把浴室门关上。


    马格说:”能不能给我找件睡衣。”


    “我试试吧。”


    何萍拿来一件男人的睡衣,一股香味让马格皱皱眉,还是小。


    “算了吧,你收起来吧。”


    马格简单冲了一下,认真洗了洗脚,他并无脚气。


    他在镜子中照了一下自己,然后光着脚走出来,上楼,听见浴室的水声。他拿了客厅茶几上一听饮料,没有坐下,直接来到拱型阳台上。海风拂拂,涛声很近,能看见白色的波光。美好的夜晚。窗纱抚弄着他的脸,他想,她一个人的财富超过了工地上的打工仔不知多少倍,他们二十个人分三层睡一个房间,像超市的货架那样满当,这世界真是不可思议。毫无凝问她是个成功的女人。她的成功是否与他们的血汗有着必然的联系?七年前他就感到了她身上那种女人的力量,没什么能挡住她的步伐,她热爱并渴望拥有这个世界。她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美国。她如愿以偿,拥有了财富。她有什么不对吗?她为什么还要回到中国?寻找失去的东西?他对她的奋斗史不感兴趣,一点也不想知道她是怎样成功的。但不管怎么说,她对他真算是不错了。


    而她凭什么对他不错,仅仅是不忘旧情?她独自跳舞时那张寂寞不屈的脸让他有种无法言喻的触动,他总是想她那明明来灭灭的脸,想她那种寂寞、不屈和来自黑暗中的疯狂。她经常一个人这样跳舞吗?是的,她说经常。然后,她一个人回到这所海边的房子。他听到浴室的门响,听到木拖鞋带着水声的响,听到她开着饮料向阳台走来的声音。


    一种薄合香。他喜欢的香水,在还阳界他就喜欢。


    “有海风吹真不错。”他说,她已在他身旁,并没看她。


    “闻到咸味了吗?”


    “还有薄合香,我也喜欢。”他说,过侧头。


    “我怕你的香港脚才喷了香水。”


    “要不要给我脚上喷点儿?”


    “你喷什么也没用。”


    “我每天不闻闻我的脚睡不着觉。”


    她一下笑喷了,咳嗽起来。他给她捶背,搂住她。


    “你经常一个人这样看海?”他问她。


    “是。”她说。


    “经常想我。”


    “有时想起你。”


    她依在他宽阔的胸前,他吻她,他们接吻。


    他们的身体穿越了七年找回了对方,带着各自的经历和成熟。


    七年前他们毫无经验,如今细腻而沉浸。


    海面渐渐亮起来,朝霞从海上射进落地窗内,落在何萍熟睡的脸上。马格醒了,无论睡得多晚,到点准醒,他在工地养成早起的习惯。他没有叫醒她,轻轻拉开她的手臂下了床,穿好衣服,到一楼洗了把脸。别墅花园门口停着出租车,二十分钟他赶到了工地,正好六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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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郁闷
    2013-6-3 21: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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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2]偶尔看看I

    133#
     楼主| 发表于 2013-7-9 00:12:17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我不会像任何人想像的那样。对我来讲,你也不是过去的你。”


    “是,我承认。”


    “那就算扯平了吧。来,喝酒,明天我五点半就得起来。”


    “你休息几天吧,明天我打个电话。”


    马格酒杯停在嘴边上,显然有些意外。


    “你带我走?”


    “走吧,去我那儿。”


    何萍让小姐结帐,把一张PC卡交给小姐。


    他们走出踏踏米单间,进入大厅,一阵剧烈的电子乐从楼上传来,何萍问马格想不想去蹦会迪。马格说在灰车上蹦了一天了,不过可以看她蹦。何萍说每星期她要来这儿蹦一回,把一切忘记,进入疯狂状态,然后睡个好觉才能解除一周的紧张疲劳。马格说她不如每周到工地开半天灰车,比跳舞棒多了。他们到了二楼,楼梯都是颤动的。小姐把门打开,马格觉得某种东西扑面而来,黑压压的人群,音乐轰鸣,镭射光聚焦在T型台上,四个染色舞女领舞,下面感觉像万头攒动。他们在回廊的吧桌坐下,何萍点了饮料,要马格等她一下,她去换衣服。何萍刚离开就有回廊上的小姐游过来,贴在马格背上问马格要不要跳舞。马格觉得棒极了,一连拒绝了四个小姐。何萍回来了,马格说要是她再不来他就被攻陷了。何萍换了件黑色吊带太阳裙,妙不可言。他们进了舞池,牵手蹦了一会,何萍感到束缚,脱开马格,像火焰一样跳起来。马格回到吧桌上,看何萍跳。灯光破碎,音响疯狂,直抵人的根部,你没办法不弹起,不敞开,不绽放。这是女人展示她们夜晚灿烂的时刻,她们是黑色花朵,只在夜晚绽放,白天你根本想象不出她们在夜晚的样子。白天她们可能是文秘、主管、分析员、会计师、经理、多媒体设计。她们是独立的,甚至比男人还敏捷、高效、富于竞争力,但她们也付出双倍的努力,心力交瘁,渴望爱,舒展,如果她们灰心或太寂莫了,她们就会这里让音乐把自己的身体点燃。她们展示自己的线条、美丽、性感、诱惑,但她们不属于任何人,她们孤芳自赏。只是回床上后,她们又回到无助状态,渴望温暖、拥抱,哪怕任何一个陌生男人的拥抱。


    在一闪一灭的灯光下,马格看到何萍寂寞的脸。她的表情同她身体扭动的幅度形成鲜明的反差。他再次下到舞池,来到她身边,把一只手交给她。她似乎一下获得了一个圆点或一支魔棒,围绕他,挣脱他,靠近他,在音乐终止的刹那,他们拥抱,看不见对方的脸,世界一片漆黑。也许不管是谁,这时人们都需要拥抱,亲吻。灯光再起,音乐再起,这时谁又认识谁呢?这就是千夜。


    5


    午夜。这个城市稍稍暗下来。夜生活的人们多半又回到了孤独,人们各奔东西。只有少数人得到了爱情,但仍可能是不确定的爱情。海滨公路已是郊外景象,能听得见深圳湾拍击礁石的涛声。黑色本田进入小梅湾别墅花园,在一栋白色房子前停下。马格下车,随着何萍进入铁栅门,廊灯亮起来,接着是房间的顶灯楼梯灯一盏盏亮起来。很大的厅。楼梯铺着地毯。一幅风景油画。何萍让马格换鞋。拖鞋都小,马格试了几双都不行,问何萍光脚行不行。马格脚臭,虽然蒸了桑拿但袜子鞋还是干活时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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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郁闷
    2013-6-3 21: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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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2]偶尔看看I

    132#
     楼主| 发表于 2013-7-9 00:12:16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我知道。”马格说。


    “你知道什么?”


    “你不是红方酒店的老板吗,你还有个合伙人,一个香港老板,我知道。”


    “你还知道什么?”


    “噢,你刚才提到了美国,你出国了,是吧?”


    “马格,你为什么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何萍严肃而悲哀地看着马格,”难道我有对不起你的地方?七年前和七年后的今天我对你怎么样?”


    提到七年前马格不说话了。何萍怎样对他还用说吗?七年前她给了他所能给予的一切,他还应该记得她那天留在床上的初红,而他并没把他实情告诉她。现在她也没怪他。她没有丝毫对不起他的地方。


    “你把别人都看成什么?”她愤怒而轻蔑地说,”你以为不把一切放在眼里了不起,你流浪,一无所有,别人都是卖身投靠,唯利是图?”


    “我,”马格嘻皮笑脸,”我主要是,那什么,不是疾妒香港老板么?”


    “呸,你也配!”


    “得,我呸,我配!”


    “配什么你配,你不配!”


    “你瞧,你都给我气湖涂了。”


    “谁给谁给气湖涂了!?”何萍叫起来。


    “不是,我是说我不配!我配猫,下耗子。”


    何萍笑了一阵,叹了口气:


    “从我们认识那天起,你就撒谎耍赖,现在还是这样,我怎么觉得你没什么变化?”


    “干嘛,你还非要我有只狗眼才算有变化?”


    “你又来了,我不理你了。”


    “我也就是跟你,你说我还能跟谁呢?”


    “嘿,你说的,谁知道这么多年你跟谁呀!”


    4


    何萍谈了这些年的经历,出国,读商学院,嫁了一个美国人,一年后分手,在纽约证券交易所实习遇上现在的合伙人香港老板苏健飞,在美国共同创办投资公司,去年到大陆投资深圳红方酒店股份有限公司,与中方元盛建集团合资,中方控股(当时规定,中外合资须由中方控股,中方出任董事长,元盛集团既是酒店承建方又是投资人,何萍出任总经理)。生意上的事马格听得希里湖涂,什么招股、控股、董事会,监事会,他完全不感兴趣。


    他感兴的是她的美国丈夫。他问何萍:


    “你干嘛非要离开斯塔尔?”


    “我受不了犹太人的生活习惯。”


    “那你为什么要嫁给他?”


    “婚姻和爱情是两码事,这在国外也一样,真生活在一起麻烦就来了。而且,最主要的是我受不了他的狐臭。”


    “外国人不都臭胳肢窝吗?”


    “你能不能文明一点,什么话到你嘴里就这么难听。”


    马格笑得极其得意,简直忍不住。


    “瞧瞧瞧,给你高兴的---”


    “不是,不是,我想起一件特可乐的臭胳肢窝的事,我给你讲讲。”


    “你有完没完?!”


    “有完,有完,我不说了还不成。”


    “你现在整个一个无赖。”


    “别这么说我,我也不容易。”


    “唉,”何萍叹了口气,”我也就是觉得你不容易,我这人也是溅,心里还老想过去的事。无论我在美国还是在香港,说实话马格,我都经常和别人谈起你,包括和美国人。我总觉得有一天我们还会见面,不过你今天真的让我有些失望,和我想象的见面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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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3-6-3 21: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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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31#
     楼主| 发表于 2013-7-9 00:12:15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何萍已坐踏踏米的餐桌旁等他,小菜和点心已经上来,马格几乎没看见何萍先看见了食物,一屁股坐下,伸手就抓小点心。何萍痴痴看了一会马格,忽然冷笑了一声,扬起马格的脸:”让我看看你的狗眼。”马格饿得早把这事给忘了,连连向萍摆着手,示意他已说不了话。


    “你说一只是狗眼,我怎么看两只都是?”


    “馒,馒头,快不行了,就就要馒头,有馒头吗?”


    没几块小点心,瞬间就消失了。


    “有馒头吗?”何萍问侍立的小姐,小姐笑。


    马格虚汗淋漓,何萍把热巾递给他。马格边擦边摇头。很快一大盘点心端来,马格狼吞虎咽,毫无吃相。


    “慢点儿,慢点儿,你再噎着。”


    马格夸张地”鸣鸣”地摇头,气得何萍一把把盘子撤了,给了小姐。马格饮水,一瓶矿泉水灌到了肚子里才长出了口气:


    “你让我想到了谋杀,我许多年没想过这个问题了,我干了一天活,正在饭时上,我以为到这儿就鸡鸭鱼肉,盼星盼月亮似的,结果你倒好,不见我,先我泡,然后蒸,你以为我唐僧哪。”


    何萍笑。马格接着说:”完了你倒是给我找个小姐,嘿,又把我交给了按摩师,那家伙简直是练柔道的!你太不了解劳动人民了,你要想让劳动人民过上幸福生活,你先得了解劳动人民,让他们先吃饭,然后再去泡澡桑拿什么的。也就是我,二万五千里长征过来的,换别人就完了。”


    他们说笑。菜上来,酒也调好了,他们碰了一下杯。


    何萍说:”今天你真的吓了我一跳,我真以为你的眼睛出了问题,你进来时我紧张急了。我在美国见过一个人是狗眼,一个两米多高的美国人,吓死我了,我不能回忆他那只狗眼,所以你一说我真的个相信了。”


    “我要真是怎么办?”


    “我不知道,我不想见你,说实话,可我又必须见你。我们一别七年了,我真不知道这七年你会发生什么事,你一直在深圳?”


    “也就半年吧。”


    “你走后我一直没你的音信,我记得你告诉我去旅游,出去散散心,后来波罗把你的情况都告诉了我。波罗认为你用不了多久就会回来,可你没有。这么多年你都在哪儿?”何萍一往深情。


    “去的地儿多了,都数不过来了。”马格说。


    马格不愿回忆往事,因此说得极简单。


    “总之,我活下来了。”他说。


    “以后呢?”她问他。


    “这不有你了吗?”马格笑道。


    何萍并没笑,看着杯中酒。


    “我开玩笑,”马格说,”你别紧张,以后我还会去别的的地方,也许很快,全凭觉。我的情况就是这样,在一个地方感觉无聊了,就会去一个新的地方,新的地方总会给我新的刺激和未知的东西。等我实在走不动了那天,也很好办,我无牵无挂。”


    “你不想道我的情况?”何萍抬起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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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3-6-3 21: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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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2]偶尔看看I

    130#
     楼主| 发表于 2013-7-9 00:12:14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真的?”何萍脸立刻白了。


    “我刚知道是在给你打工。”


    “你还不熄火,呛死我了。”


    “我得去干活了,给我张名片,回头我去找你。”


    “晚上我让车接来你。”


    “那就晚上见?”


    2


    马格把车开走了,又点上支烟,到了接灰浆处。


    “马格,你行呀,我们可都看见了。”


    “马格,马格,”后面人嚷:”你真要泡老板?”


    “你们看我行吗?”他得意地笑。


    “行,马格,没问题,往上冲。”


    “马格,有种。”


    “马格,别听他们的。”


    “人家哪辈子才来一次,你做什么梦呀。”


    “她一会儿就会再来。”马格说。


    “真的,马格?”


    “你们谁跟我打赌?”


    马格又问了一遍,但竟没人跟他赌。他是个奇怪的人,既不是河南人也是江浙人,口音像北京人。他不是乡下人,但也不像城里人。他们猜测他是东北人,东北这几年不行,往外跑的多。他自己从不说是哪儿的人,不谈自己的父母家人。从他不多的交谈中人们知道他去过很多地方,干地各种活。他让人捉摸不透,每次买烟都给每个人扔上一盒,是很更贵的那种外贸儿烟,有时三五有时万宝路。他的烟就在那儿扔着,简直像公共的,大家随便抽,而他抽的并不多。有人暗地里给他算过,他每月的烟钱至在四百元以上。人们半信半疑,拭目以待,他们希望出现奇迹。


    没人能有这种奇迹,但马格是可能的,刚才他们都看到了。马格并不是想炫耀,他只是想让他们高兴一点。他们每天像机器一样,干活像机器,睡觉也像机器,他也过着这样的生活。


    黑色轿车再次出现在工地上时,人们几乎欢呼起来。虽然漂亮女老板没来让他们有些失望,但毕竟是她让人接马格来了。那时他们还没收工,六点收工,现在刚五点半,但班长做了主。马格先回工棚换了衣服,众睽睽之下上了车。


    司机马格上午就认识了,不打不成交,几句话上午的事就过去了。司机问马格怎么在这儿干活,马格说也是生活所迫,临时编了些故事。他们到了市中心一个叫”千夜”日式餐厅,下面是桑拿,上面是迪厅,一个高档美食娱乐场所。司机去停车,马格站在门口东张西望,他从没来过如此豪华的场所,一些短打扮性感小姐装作等人的样子,她们注意到了马格,几乎同时马格接到了一个神秘的微笑,微笑向他走来,一个高挑丰满的女孩。那得要多少钱?马格厚颜无耻地问。女孩娇声百媚,让马格进去谈,一只手就搭在了马格肩上。马格正晕菜,司机过来了,一把拉开女孩的手,喝退了小姐。你太粗鲁了,马格笑道,司机也笑了,说,兄弟,你找”鸡”也别今天呀。


    3


    马格进了”千夜”。司机把马格交给男侍,跟侍者交待了几句,然后对马格说,何萍还得等会才到,你先进去,洗洗澡,回头他们会叫你。司机走了,马格被带到下去,更衣,换上蓝色衣裤,小了点,没他那么大号的。一切由侍者安排,马格被带到浴室,一股药味扑鼻而来,还是药浴。浴室很大,一排单间,几个池子翻滚着不同的颜色,流线造型,温馨,见所未见。先泡,然后蒸,然后搓背,按摩师按摩,理发,剪,吹,局油----马格昏昏沉沉,他早已饥肠碌碌,往常这钟点正是干了一天活大量进食的时候,经这一系列流水线般的折腾,他觉得简直要虚脱了。何萍在哪儿呢?她这是要干嘛,把我弄这么干净?总算进行完了所有工序,他眼冒金星,摇摇晃晃随侍者更衣。上楼。我操,还得上楼。他真想让人背着,他什么罪没受过,可还真没受过这份洋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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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3-6-3 21: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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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9#
     楼主| 发表于 2013-7-9 00:12:13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酒店正浇铸主体,工人两班倒,每班12小时,日夜不停,泥浆供运紧张,斗车不时出点毛病,马格来得正当其时。一连三个月他没休息一天,见识了什么是深圳速度。毫无凝问,工程是元盛集团承建的,果丹认为这是可能的。那时元盛已组建了集团,成岩已升任集团副总,主管建筑装修两个分公司。但出乎果丹意料,马格既没见到谢元福,也没很快见到成岩,事实是他见到了分别七年之久的何萍。那天两辆黑色轿稳稳地停在工地上,后面一辆款款走下来何萍。马格正在排队等候泥浆,看见了何萍。人们都在看何萍。后面的车手告诉马格,这年轻女人过去来过工地,酒店是她和她的合伙人一个香港老板开的。香港老板也来过一次,很年轻,风度翩翩。


    两辆车,三四个人向酒店顶部张望。何萍变化并不大,依然美丽,或者说更加美丽了,当然是一种职业女人的美丽,有着让男人感到凛然的气质。马格驾驶着灌满泥浆的斗车向着来人开过去,快到何萍跟前他加大了油门,却放慢了速度,”突突突”泥浆溅了出来。何萍一行躲闪着,而马格居然停下来。他戴着墨镜和安全帽,何萍当然认不出他,面对这个胆大妄为的家伙,何萍竟一时说不出话。”你怎么回事?还不快滚开!”显然,她很少使用这种愤怒的语言。


    “我就是想看看你,你很漂亮,更漂亮了。”马格一松离合开走了。


    马格把泥浆倒进塔吊下的灰斗。


    “嘿,马格,你胆子可不小,是不是看上女老板了吧?”后面赶上来的灰车手说。他们都看到了。


    “我觉得她好像也看上我了。”马格说。


    “吹吧马格,你可悬了。”


    马格点燃了一支烟,他在喀什学会了抽旱烟,烟瘾不大,但有时喜欢叼上一支。他把车开得飞快,七年没见何萍了,他有某种冲动。他向天上望着,何何萍已随升降梯来到十五层的楼顶上。他看到何萍浅灰色身影,正凭栏远眺。她是不会向下看的,但忽然她开始向下看了,似乎注意到了下面的人。马格向天上弹了弹灰,他认为她在看他。可能还真是如此。


    马格跑了四五趟后何萍一行才从楼里出来,工地经理把何萍送上黑色”本田”。马格已等候在大门口,前车开过来马格驾灰车拦在了道上。下来一个彪形大汉,这人似乎对刚才马格的行为就忍无可忍:


    “你他妈找死?滚开!”


    门口保安也上来了,但不知马格因为为什么。


    马格叼着烟,指了指大汉的身后:”你们老板过来了。”


    何萍从后车下来,径直走到马格跟前:


    “你是谁?”


    “马格。”他说。


    “谁?”


    “马格。”


    “马格!”她的表情瞬间穿越了七年。


    “是。”


    “你这坏蛋,还不把墨镜摘了!”


    “我的一只眼是假眼,狗的眼,怕吓着你。”他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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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8#
     楼主| 发表于 2013-7-9 00:12:12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不,”果丹摇头,”那是你的杰作,我就要那幅'原木'。”


    “我还有他的画,而且我还可以再画。”她说。


    “不行,至少现在不行,以后吧,等我的书写出来送你的时候。”


    “那好,一言为定!”


    阳光强烈,但难以窥入。


    两个女人。白天的酒吧。一个远方跋涉的人。


    但如果这时有人敲门,会是谁呢?


    酒不觉已喝得很深。后来果丹无数次回忆那天的敲门声,那天她怎么那么肯定是他呢?而且她害怕他在那一刻进来。她让林因因千万不要开门,抓住林因因的手:不,不,别开门,她大声叫着,说一定是他!她害怕见到他,她们已喝得摇摇晃晃。敲门人推门而入,她们的酒一下子醒了。


    一个男孩。很干净的男孩。来联系演出。


    男孩黑黑的眼睛。像他的童年。


    蒙面之城(十八)


    诱惑


    1


    而他也许已经忘记了她们。他看上去没有往事。那时他刚来到一个新的城市,在一个摊儿上,挑选着一副墨镜,与摊主讨价还价,戴上又摘下来。他拿出两张很脏的钱,缺角,摊主直摇头。他掏出了一张新一点的,换回了那张。摊主连声道谢,夸他,说这副墨镜真像是给他定做的,他戴上它就算是走在香港的街上也不会有人敢惹他。”不过您可别跟警察过不去。”摊主笑说,大概看多了香港枪战片。


    一件黑色T恤,加上一副墨镜,他走在摩天大厦中间。透过墨镜,这个城市他感觉舒服了一点。并不是太阳晃眼,他从不拒绝太阳,而是这个城市本身太眩目,他不太适应。现在好了,他看清了一切,厨窗、广告、车流、玻璃幕墙不再那么神气、刺眼。草坪和棕榈在街角和建筑物下呈现出来,喷泉、钛金雕塑非常所轻。不错,很干净,没有一处破落的过去,一切都是崭新崭新的,人也都干净。


    他没有边防证,进入这个城市费了周折,花去了他不多的积蓄。现在他只剩下两张十元的钞票,其中一张还缺角。他不坐车,公共也不坐,去过了三处建筑工地。深圳建筑工地管理之规范让他有些意外,他任何证件也没有。他在火车站过了一夜,第二天问题解决了。深圳也并非铁板一块,他开价低,简直白给,而且他说话完全是个内行。他没证件让人觉得不可思议。他在华强路安顿下来。这是个过了三道承包商的小工地,他干了不到一个月工地宣布停工,据说业主出了问题。这种事常有,他不觉得奇怪。再找地儿吧。旁边不远是红方大酒店工地,防护网,白围墙,工人整齐着装,看上去希望不大,但结果居然非常顺利,不到十分钟他成了一名灰车手。他们正缺灰车手。他历数翻斗灰车机械原理、内部构造、柴油机性能、哪儿爱出毛病、哪些是易损件.....老板打断了他,挥挥手让人他去登记了。没任何证件,但他还是留下来,下午他就奔波在工地上了。他喜欢这活,开着突突的灰车,过瘾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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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7#
     楼主| 发表于 2013-7-9 00:12:11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十五分钟后酒、沙拉、冰淇淋、香肠、薯条和汉堡端上来。


    “中午就凑合点吧,厨师上班后你想吃什么随便点。”


    她们像碰杯。”总的感觉怎么样?”林因因问。


    “非常出色,我觉得我已经不能适应现实,现在我走到外面会感到恐惧。你的画会让我拒绝写字楼、出租车、高速公路、广告牌、甚至包括你这上面的酒吧的现实。”


    “这些并不是我们的现实,”林因因说,”是复制的现实。”


    “人也在被复制,”果丹说,”尤其是深圳,你走在大街上,每个人都绷得紧紧的,走路都是疾行,像是成批的赝品。”果丹为自己这么刻薄说感到有些惊讶。


    “所以我回国没选择北京或深圳这样的城市,我选择了成都,并且把工作室搬到了地下,我的画就是要反抗这种日益扩张的赝品的现实,我去还阳界其实也是出于同样的理由,那时我看不出任何方向,我想寻找一种元素的东西。”


    “但你的眼光好像有些问题。”果丹稍沉思了一下说。


    “是,我后来注意到了。我的眼光有点殖民者的色彩,所以酿成了悲剧。”林因因承认,而且显然觉出了这话的分量。多年来她一直把还阳界那场梦魇般的悲剧埋藏于心,并且一直在反思自己的行为。果丹如此属悉还阳界,简像那场悲剧的见证人,她何以如此沉弱于还阳界的旧事,当然不用说是因为马格,他们的关系的确非同一般。


    果丹接着谈到原始主义。在西藏多年她遇到的是相同的问题,但始终没找到一种恰当的方式处理她与藏民族的关系,她的失败同样是显而易见的。


    “原始主义本身就是一种殖民主义的眼光,”她说,”肯定要产生冲突,因为它是一种强加的眼光。”她说。


    “你说的非常对,”林因因说,”不过有意思的是,我要寻找的元素性的东西在队长身上没找到,反而在马格身上找到了。我不恨他正是基于他身上有一种你捉摸不透的东西,最后正是他身上的东西让我获得超越,成为我创作的某种源泉。”


    “我看到了,所以我说非常出色。”


    “我太谢谢你了!来,为了今天我们也干一杯!”


    两个女人举杯,干掉。林因因说:


    “我一定得送你一幅画。这样,我现在的画你可以挑一幅,除了那幅巨画。”


    “我要是就要那幅巨画呢?”果丹笑道。


    “上帝,那幅画值一百万美元。”林因因叫道。


    “那就等我有一百万的时候。”果丹说。


    “别嫌我画的不好,你挑一幅,随便那幅。”林因因极其诚恳。


    果丹想了一下,”那好,我就挑了,就那幅'原木'吧,我觉得你的小画也不错,我可以把它摆在我的床头,它会让我想起还阳界。”


    “干嘛这么客气?”林因因说,”我把你看作还阳界中的人,你之前还没人懂还阳界,别人也不配懂。还是我替你挑一幅吧,那幅'岩石中的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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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7-9 00:12:10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11


    果丹上了林因因的车,一辆花哨的进口吉普。路上林因因简单讲了离开还阳界的情况,马格把丢在队长墓穴走了,老人翩然而是至把她救上来,到了站台上她几乎看到马格登车的身影。她赶下一班火车离开还阳界,到了成都,在一个朋友那儿埋头画了一年画然后去了巴西,后来又到了美国。她在国外呆了两年,她的画在纽约东村引人注目。还阳界最早先在国外引起轰动,她说。她回国之后还阳界掀起热潮,记者蜂拥而至,还阳界成了热点,她也成了传奇人物。她重构了一个引人入胜又让公众可以接受的还阳界。”这世界并不需要真实”她侧了一下头,”我以为除了马格和我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还阳界的真相,我炒作自己但不想出卖自己,事实上我与这个世界毫无关系,或者不如说是一种玩笑关系。人类的秘密已经少而又少,我不想把秘密告诉世人,我原想把我的秘密一直带到坟墓里。”


    她们到了半坡酒吧。一种原始气息扑而来,门面像个洞穴。一个类似北京猿人的头像嵌在门楣上,大睁着恐惧的眼睛。格窗又是哥特式的,列侬像、吉他残片、伏羲版画,陶乐、荷兰风车诸如此类风马牛地并置于酒吧的墙壁上。白天不营业,幽暗,但仿佛有许多角落中的眼睛。在通往地下室的楼梯口,林因因扶住果丹。楼梯很窄。她们下到地下室,装饰灯和照明灯井然有序地亮起来,一幅巨画在灯亮的瞬间直击下楼梯者,果丹立刻惊呆了,特别她又是画面的知情人,就更加震撼,正是林因因当年被埋获救的场面:地狱般的黄昏,墓穴,遒劲的男人裸体,跪着,站着,仰着,手臂纷扬,但面孔恐惧,眼睛哀伤,土扔向天空,不知在埋谁,死亡在群舞;女人从墓穴中站起,伸出双臂,线条光感如梦如幻,手就要够到红顶老人的手。老人是背影,披了一件灰斗篷。老人是惟一没被处理成裸体的人,但斗篷上竟醒目地画了一幅京剧花脸脸谱,让人十分费解。整个构图恢弘、磅薄,每个细节都惊心动魄,而京剧花脸似乎又嘲笑了一切。


    果丹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地下室被处理成回廊,果丹转了一圈,眼花缭乱,仿佛在另一世界。作品大体分为具象、半具象和原始岩画仿作。她看到了逼真的照像般的队长残骸,看到了马格。林因因的确是个罕见的天才,竟把马格画进了岩石,马格站着睡在岩石里,下体用树叶遮住,身体布满裂纹,与岩石融为一体。”马格最可爱的时候是他做梦的时候。”林因因说。


    果丹真有点疾妒林因因了,画得真好,就是马格的样子。


    她们回到上面。服务生和厨师要四点以后才上班,林因因要果丹稍等,她得自己动手。她问果丹要苹果沙拉还是金枪鱼沙拉或者凯撒沙拉,鸡尾酒还是甜酒,果丹说随便,然后问了主食,她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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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5#
     楼主| 发表于 2013-7-9 00:12:09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你真漂亮,像个空姐,你当过兵?”她声音有些沙哑,一种异香几乎让果丹酩酊,不是法国香水,是印度香或者澳洲土著人的香。


    “是,我当过兵。”果丹说。


    “我在电话里就听出来了,”林因因说,”我有非凡的直觉,特别是见到我欢喜的人,当然也是我尊敬人,我的直觉就会告诉完全不知道的东西,如果我讨厌一个人就不会有任何直觉,我会转身就走,不管他是谁。”


    “再感觉一下,看我还有什么不同?”她给林因因冲上咖啡。


    “你经历不凡,但依然单纯,不像我,已经无法单纯了。”


    “你的确和我对你的想象不一样。”果丹说。


    “很俗气是吗?”她问。


    “不,你好像换了一个人。”


    “你见过我?”


    “我觉得我好像见过你。”果丹严肃地说。


    “看了关于我的报道,还有我的照片?”


    “那些报道并不真实,否则我不会去还阳界。”


    她警惕地看着她:”真是和记者不一样,作家就是作家,还阳界怎么样?”


    “有个坏消息。”果丹顿了一下,”我离开时有个人死了。”


    林因因注视果丹的表情显示出她不再认为对方是个单纯的人。


    “谁?”


    “一个算命先生,他过去是小站站长。他同我谈起了你,马格,很简单,是我问起了马格和你,他回答完我的问题就圆寂了。”


    “不可能,他去年就死了!”林因因叫起来,”我去年陪联合国官员去还阳界亲眼看见他死了,你怎么会见到他?!”


    果丹有些恍惚。”我也是亲眼看到。”她坚持说。


    “他会死而复生?上帝,难道他没死?”


    “很可能!”果丹大声说,”如果我们再去可能还会看见他。”


    “呵,很可能,我也是在算命人中看到他的!她说我毁了还阳界,是不是?”


    “他是这么说的。”


    林因因现出遥远的神情:”告诉我,你是谁?”


    果丹觉得又看到了当年还阳界那个女人。当年她是一双淡目,自然无饰的肤色,肯定是很淡的眉,马格描述得不错,现在她浓妆艳抹,高贵而飞扬,一个成功的女艺术家。无疑仍是放荡的,从没停止过消耗自己。


    “你到底是谁?你好像知道我的一切。”她又问了一次。


    “我是马格的朋友,他告诉了我你们的一切。”


    “我懂了。马格现在在哪儿?”


    “你没再见过他?”


    “我们有五年没见了!当年他差点把我埋了,她跟你说了吗?”


    果丹点头。”他认为你已经死了。他说那是他做的一件不可思议的事,他说还阳界是让人发疯的地方。”


    “是那些愚蠢的装卸队员要他那样做的!”


    “你不恨他?”


    “我恨他,很长时间,可我也一直很想他。走吧,到我那儿去吧,我那儿有很多酒,各种酒,我们喝上一杯,你知道我也现在没办法不喝酒,只有酒能找回我过去的感觉。另外你去也看看我画的还阳界,你会看到马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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