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为首页收藏本站

悦读人生

 找回密码
 立即注册

QQ登录

只需一步,快速开始

查看: 2338|回复: 9
打印 上一主题 下一主题

雷蒙德·卡佛 - 书评

[复制链接]

该用户从未签到

楼主
发表于 2013-7-23 23:37:24 | 显示全部楼层
  也想谈一谈卡佛,雷蒙德·卡佛。
  
  动用五天时间看完他的传记《雷蒙德·卡佛一个作家的一生》,传记大约七十万字。传记我喜欢看长的,最好是巨细糜遗,有点流水账,只要不失严谨。我不喜欢语言过于流畅,叙述过于机巧的传记,因为那会失真。我知道大多数人的一生都是磕磕巴巴的,与之相对应的文字也应该稍显笨拙。这本传记在这方面可称为典范,传记作者卡萝尔对卡佛用情太深,十年成此一书,简直是把一个失意作家当成拿破仑来写的,饾饤考据卡佛平淡无奇的每个细节,所以这本书进入了以后,会让我觉得我正在过卡佛的一生。这也正是我喜欢看大部头传记的原因。
  
  五天也不光是看传记,同时也根据阅读的推进,将卡佛的小说重新找出来,阅读相关篇目。国内出版的四本卡佛的小说我都有(另有一个八十年代中英对照的版本我没买),传记中提到的重点篇目以前已经读过,现在再次阅读。读着传记,几天内体验一个了不起的作家的一生,当然暗呼过瘾;同时,那几本小说集我读不进去。
  
  读不进去的原因其实在于翻译。卡佛的小说应是像是一样,充满节奏、韵律,纵是以极简标签,但那些瘦骨嶙峋的单词在韵律的操控下韵味无穷。卡佛的小说充满了诗性,翻译过来,所有的韵律消失,只剩一摊流水账。这些译本根本配不上卡佛如今在中国的影响。大多数读者还没看过他小说,但已从各种媒体得知卡佛的生平,充满敬仰,带着发掘微言大义的冲动买下卡佛的小说,拼了命地读,想从字里行间读出醍醐灌顶。
  
  有的人认为读出来了,大声叫好,把卡佛的名声再次传扬;读不出好的就说卡佛的文字真酷,纵是看不懂,但此中定有真义,余生还当努力消化。暗示力量是无穷的,一本书,你随意地翻看,和知悉诸多的评论以再去看,截然不一样。前一种的阅读体验,是自由的过程,读出的好是真好;后一种的阅读体验,是一种放大的过程,读出的好,未必是你自己真心体验到的,而是你揣测着它应该有那么好。这种暗示的作用,也使得书评人大发其财,豆瓣里充斥着水军和五毛党。
  
  说白了,中国读者对卡佛的接受,就是一犬吠影百犬吠声的过程。也许译者从原文中体验到某种好,但囿于能力没法翻过来;但更多的人冲着卡佛留诸心头的印象,便也对翻译过来,面目全非的小说大声叫好。这让我想起“北人煮席”的故事。北人到南方吃过笋子觉得好,问那是什么,南方人告诉他是竹子。北人回家就把席子拆了煮……我们读卡佛,就相当于这北方兄弟嚼席子嚼得满口血沫,还要来一句,啧,笋子就是这个味。
  
  认识的一些读解能力非凡的作家朋友,他们对卡佛都是有保留意见的,同时也认定这是翻译的问题。苏童知道译文只是窥豹一斑,想去读原文。他形容说卡佛的小说是“云后面的山峰”,我不知道和海明威的冰山理论有何异同,但我认定他是在说译文犹如云朵遮掩着背后高大的山峰。小说家喜欢说一些模棱两可的话,显示自己的感性能力。村上春树见了卡佛,形容这个人像是“在一个错误的地方干了一件错误的事”,乍一听很妙,细加分析却又是放屁,什么都没说。
  
  李洱在公开的场合说卡佛要是没写出《大教堂》,那他就没法成为一流作家。这确实已直抒胸臆了,但在我看来,可能这一篇是卡佛最好译的作品,是我们中文读者最能接受的一篇,不一定就是对雷作品的公论。《大教堂》是卡佛后期作品,这时期他已能脱离编辑利什的影响,按自己的意愿去写去发,所以这一篇相对前期作品而言,骨肉丰满,更接近于传统小说叙事,但离卡佛标志性的极简主义风格较远。众所周知,卡佛的极简主义其实是他和利什搭配干活的结果,他写,利什删,删别人的作品不肉疼,遂得以产生这种风格。
  
  当然,这种话还是要懂原文的评论家说——说好说坏,其实不干我们什么事。因为卡佛的小说靠文字简约韵律出彩名世,应不是可译的。文字简约,还好对应着多译短句,韵律怎么译呢?不可译的作品就是小范围内的事情。其实囿于汉字的独特秉性,汉语的自成一体,中文作品和卡佛的小说一样,应是小范围、母语圈内的事情。因卡佛是美国作家,他所在的小范围就有全球扩散的可能性。中文作品没能力扩张,对于母语圈内的评价又不够尊重。没有自信,又进入不了别人视域,两间余一卒,荷戟独彷徨。
  
  同期的理查德·福特也是极简主义,他的作品可译性肯定强于卡佛的作品,在国内作家当中评价很好,但没有引起一般读者大众的重视。我相信眼光确分门道和外行,作家的读解要强于一般读者,如果有人用“群众的眼光是雪亮的”予以反驳,我就只好请他滚蛋。
  
  有必要理会一下一个作家被接受的过程。
  
  恰好卡佛的传记写得很透。卡萝尔纵是对传主用情很深,但也更有一种“史笔如椽”的理解,不虚美,不隐恶,有太史公遗风。卡佛的传记中译本远比卡佛的小说好看(也比卡佛的作品全集更厚),也足以说明卡佛被接受的过程。卡佛虽然穷困一生,其实是个明星级的作家(和影视演员不一样,苦难往往能成为作家身上的光环),在我看来可以和海明威、杜拉斯、沈从文等人划归一类——这些作家的经历已往往更有传播能力,纵是没读到作品,他们的经历已让人耳熟能详,他们身上标签性的东西已经在人头脑中扎下根,接着,其作品才抢滩视野。
  
  卡佛身上的标签够多,他之所以在今天大放异彩,成为可以标志一个年代的明星作家(上一个是昆德拉),在我看来,他其实成为了坚持理想的代名词。在这个理想稀缺的年代,了解卡佛的事绩,你就可以踩在他的肩膀上看到理想的轮廓。
  
  看看他的传记,你就知道,事实不是这样。卡佛一直都被穷困困扰,渴望进入中产,渴望成功。他酗酒、吹牛、胆小怕事、躲避责任,一般人有的毛病他也有。某次他以为他得到某项奖,事先向朋友们张扬,最后落选,他仍会在个人简介中说自己得到某奖;他会用羡慕嫉妒恨的眼光盯着登上报纸头版的作家朋友的巨照,那是他念念不忘的成功标识;他孜孜不倦申请各种奖项和基金,差不多相当于中国作家混体制;他给出版商列了一个“不可能完成”的长篇题纲,赚取预付款,却从未交稿;打牌时,他会狠狠地赢取自己学生的钱;他主动申请破产逃避债务,以致他的老婆都觉得他脆弱,不像个男人;他终于赚到钱以后,也像中国人一样,购置多套房产,名车一买两辆,一辆前面开,一辆拴在后头当狗遛……
  
  因其终以天才和大师名世,所以他的这些毛病都被人看成了一种童稚般的顽劣,且能进一步巩固“天才”、“大师”的形象。
  
  如果卡佛可以选择,他应会放弃自己生活。他临死之前已成为美国艺术文学院院士,终于告别朝不保夕的生活,他戒酒成功,进入高产期,但这时查出癌症。如果他没得癌症,好日子得以持续,也可能会写出更好的作品。但不一定有今天的地位,因为他将失去“文学受难者”的形象。再给他十年生命,他也许会写出十本书,跨入高产高收入作家行列……但那时,我们认识的雷将与现在面目全非。
  
  事实上,卡佛的形象已经超越了一个普通作家能够达到的范畴,他在人的精神领域得到封圣加冕。在苦难中,他人文合体,道成肉身。
  
  不过他了不起也正在于此,穷困是他想甩却一直甩不脱的命运,如影随形;他不是故意坚守,他只是不知道怎么办才能让自己活得更好。他数十年的痛苦是锥心的痛苦,他戒不掉的酒瘾是拊骨之蛆,而所谓的成功只是他死后的哀荣。因为有了所谓的成功,卡佛以往遭受的苦难在别人看来,都成了为最后那一笔成功作的铺垫。
  
  这其实是对卡佛的不了解,这其实是说风凉话。
  
  如果他不成功呢?如果他不成功,当然也不会为人所知,但知道他事绩的人会把他当傻逼。其实,恰是漠视卡佛苦难钦仰他荣誉的人,会对另一个不成功的殉道者施以冷眼。我知道,为了文学倒霉透顶,最后疯掉的人,每个县都出现过。每个人都认识这样的人,你是否曾将他(她)当成潜在的卡佛并施以一丝敬意?
  
  其实,这真是一个矛盾的说法。对于卡佛而言,他的成功正在于他的不成功。在美国,他同样是坚守理想的代名词,在这一光环笼罩下,人们带着朝圣的心情看他的小说。
  
  他没想到过坚守,他只是无奈,却成了坚守的代名词。造化弄人。
  
  我们跟着卡佛的母语读者起哄,确实有些一厢情愿。汤伟译文中“我看见一个巨大的婊子”已广受垢病,我无法揣测他的英文水平,但他可能经常讲不好中国话。
  
  篇目太多,我仅从最能体现他风格的《家门口就有这么水》(和于晓丹的旧译名《离家这么近就有这么多水泊》比一比哩)抽几个句子看看:
  
  “我看他的手,粗壮的指头,关节处长满毛,在动,在点烟,这些昨晚在我身体上到处摸并进入我体内的手指呵”——这一句肯定富含韵律,有女性无奈而忧伤的情绪在里面,但现在除非作考据式的挖掘,常规的阅读还看得出来么?
  
  “我身边的一些事还必须也会变,变得容易了或更难了,这事或那事,但没有一件事会有真正的差别,我信这个”——没有了韵律,这简直成了冗长的废话,令人难受。
  
  “没隔多久他们就决定结婚,但这也已经成为过去,她的过去,在游离她”——真够“游离”的,谁看得懂?
  
  卡佛若知道中国读者读着这样的译文,竟还大声叫好,自以为理解了他——他会不会气得从棺材里爬出来?
  
  
  
  

网站地图|小黑屋|Archiver|DoThinkings 悦书籍,思人生   

GMT+8, 2024-6-17 18:53 , Processed in 0.043830 second(s), 21 queries .

Powered by Discuz! X3.3

© 2001-2017 Comsenz Inc.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